为防匪特们杀人灭口,王维俊和张连长商量后决定,先把小桃红抓起来。这样做有以下意图,如果小桃红手里掌握着机密情报,她的上司或同事一定要想法与她接头,或杀之灭口,如果对方按兵不动,那就说明小桃红已无任何价值,是他们为了保帅而抛出的一个小兵。
小桃红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面对张连长等人,她显得十分淡定,既不惊慌,也不辩解,放下手中的文件就乖乖走进了拘押室。小桃红是特务的消息一传开,大院里的工作人员全都感到震惊。尤其是何亦香,惊愕得几乎两个通宵没睡觉,我和她同住一间屋,怎么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呢。如此看来,上次表哥的事,肯定是小桃红故意设的圈套,她趁我洗衣服之机,诬陷表哥说他侮辱她,其用心真是险恶到了极点。
想到表哥既受敌人陷害,又受战友误解,还挨了自己两巴掌,何亦香十分难过。她找到王维俊,把他拉到江边,先诚恳道歉后自怨自艾,最终单刀直入谈起了他们的婚事。何亦香说,现在爹爹的身体很差,他老人家的意思,让我俩国庆节就把婚事办了。
王维俊念念不忘抓捕竹叶青,上次他找表妹问暗号,谁知小桃红搅局,后又遭追捕。前几天刚回来,就遇到祝兵,被团长解救后,虽见了表妹一面,然又忙着逮捕小桃红,所以几乎没时间想暗号的事。现在四野无人,何不先问出暗号,再说婚姻之事。
何亦香听王维俊一口一个竹叶青,心里十分不悦,她冷冷笑道,表哥,你的记性真好,那件事,我早就忘了,你让我想想。想了一会,何亦香把嘴巴附在王维俊耳边,小声说:九万里烟波尽归我管,五千言奥秘没有谁知。王维俊听完暗号,算了算时间,今天才初一,离月圆之夜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内,他打算从小桃红身上入手,摸清特务们的脉络,如果能顺利揪出竹叶青,那就没必要去接头。
何亦香有些不耐烦,她抓把河沙捂在王维俊脸上,样子明显不高兴,表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如果不是老人家逼得紧,我才不会厚脸缠着你,究竟同意不同意,你总该表个态嘛。
看表妹动了真怒王维俊只好说,我有啥理由不同意,只是现在已经解放,这事应该给组织上申请吧。何亦香听表哥没反对意见,高兴地挽着他的手说,这个自然,过几天我就去找马团长和刘书记反映情况,然后我俩就去民政科登记。现在离国庆节只有一个月时间了,这段时间你得多花点精力想我俩的事。
从江边回来,远远就看见了张连长,张连长板着脸问王维俊:跑哪去了,团长到处找你,快给我走。王维俊红着脸不吭声,是啊,这个时候,自己怎能放下工作谈情说爱呢,想起失踪半月之久的赵营长,他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马团长和刘书记以及胡波、吴楚一帮人早就等在会议室了,王维俊和张连长一进屋,刘书记就宣布开会。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是筹备国庆周年大典、及如何消灭盘距在紫箭岩的顽匪、成功营救赵营长等事宜。鉴于目前的情况,为顺利开展工作,马团长提议将张连长提为副营长,全面负责攻打紫箭岩、营救赵营长一事,胡波和吴楚两个连负责县城周边的散匪清剿工作。二营及三营由于外调到其他县执行任务,暂时回不来,所以,目前县城的安全重任就全落到直属连身上。
刘书记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敌人很可能会在建国周年大庆上搞大破坏,他们的行动是暗杀、爆破还是袭击县城,至今不得而知。所以,王维俊这段时间要加大对竹叶青的追查力度,必须在国庆前抓住并粉碎其阴谋。说到紫箭岩的攻打时,刘书记特别强调说,此处的地形比手扒岩还险要,攻打时务必先探察地形,切忌犯上次盲目攀援手扒岩的错误。据可靠情报,现在安莉、瞿若莺和林秋雁都在兰树权手下,这三人是专业杀手,千万不能大意。
提起手扒岩之辱,张其胜就来气,他表示这次自己一定智取紫箭岩,活捉安莉,为手扒岩牺牲的战友报仇。轮到王维俊发言时,他说,当年诸葛亮南征七擒孟获时,也曾在紫箭岩吃过大亏。后来经高人指点遂在月黑之夜,先在上千只山羊的角上挂着灯笼,后又在其尾部燃放鞭炮,待山上的檑木滚石全落到疯狂奔跑的山羊身上后,才驱动三军一鼓作气攻上山头,这个办法我们是不是效仿一下。另外,据我了解,手扒岩之战,罪魁祸首是瞿若莺,不是安莉。目前,安莉已厌倦杀戳活动,不想伤害老百姓,也不愿再与解放军为敌,我们是不是争取她投诚?
张副营长第一个反对王维俊的建议,他说即使手扒岩之债不是安莉直接欠下的,但也是她的间接罪恶。如果她是在刘伯承和邓小平两位首长发出的《四项忠告》前起义,还能算数。而今走投无路才投诚,这万万不能允许,对她及其手下,只能以匪论处。
马团长看王维俊和张其胜争得面红耳赤,挥手止住他俩,心平气和地说,目前形势复杂,我们既要争取有利因素,也要严防敌人钻空子,安莉之事,我的意见先观察和考验,不要盲目作决定。
就在马团长就如何攻打紫箭岩,及搞好周年庆典作下步安排时,何家庄内,何师爷也在召开紧急会议。会议是在秘道中进行的,参加会议的人除瞿若莺、林秋雁、何猛、花正香外,还有辛处长的警卫员祝兵。何松一身上校军服,威严地坐在上首,瞿若莺、林秋雁、花正香及何猛也是一身戎装,表情严肃得给庙里的菩萨像差不多。只有祝兵身着便衣,一副二流子形象,他看看何师爷又看看花正香,总觉得他俩有夫妻像。
各位,今晚是何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召集大家开会,昨天,我收到台湾来电后,兴奋得整夜未眠,目前美朝战争已经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在眼前。为此,我们要加紧幽灵计划的推进和实施,以实际行动迎接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到来。
何松看着下属们兴奋的表情,稍稍停顿并喝了口热茶才接着讲话,他说,这几天是幽灵计划最关键的时期,绝对不能招来共军。所以一切压力和焦点都要落到瞿若莺身上。为了复国大业,在座每一位都要作好成仁的准备,总之一切为幽灵计划让步,一切为幽灵计划牺牲。
瞿若莺听何上校点她的名,不待对方说完话就直挺挺站起身行个军礼,然后略带迷茫地问道:长官,你能告诉我们整个计划内容吗,还有竹叶青倒底是谁,怎么到现在了,也无缘见其真容?
何上校笑眯眯看着瞿若莺,既不回答她的问题,又不批评训斥,直到对方红脸坐下后,才语重心长地说:瞿中校,进了这道门,就要懂组织原则,有些事干了不能说,有些事说了不能干。幽灵计划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没人能全部掌握情况,我也只负责部分细节。另外,代号竹叶青的上司,至今我也没见着,也许他就在我们中间,也许他在共军内部,也许他是一个整体,也许世上根本没这个人,是上峰为引开共军视线,故意抛出的一团烟雾。
听何师爷说得天花乱坠,在场人都十分吃惊。林秋雁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活动活动腰肢,突然把话题转到安莉身上:长官,红蜻蜓还算不算我们的人,以后是她听我指挥,还是我们听她安排。何师爷把目光转向林秋雁,笑而不答,一副悠闲的架式,他盯着林秋雁看了一会,慢慢把目光移到瞿若莺身上:
瞿中校,那两名共军是怎么处理的,红蜻蜓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
瞿若莺起身再次行个军礼,然后两眼望天冷冷说:报告长官,两名共军一人被段一山施了飞龙在天的法术,一名跳岩身亡。红蜻蜓目前囚禁在紫箭岩,我提审过她几次,发现她明显靠不住。现在她既不愿杀人,又不愿完成复国大业,一门心思都放在寻找什么祖坟上面……..
何松闭目沉思一会,猛然站起身开始下达命令。花正香等人看何长官庄严肃穆,也齐刷刷站直了身子。何松的命令是,瞿若莺全权接管红蜻蜓的职务和工作,继续囚禁安莉,严防她逃跑,必要时可执行纪律。从即日起,林秋雁和段一山全权负责恐怖暗杀活动,暗杀目标除解放军外,重点对象是农会干部。必须把气氛闹得紧张激烈,给共军造成国庆节我们要炸桥梁、攻县城的假象,以此掩护幽灵计划的顺利实施。
长官,我的任务是什么?
祝兵见其他人都有任务,唯独他和花正香闲着,于是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
何松上前两步,拍拍祝兵的肩膀,和颜说,黑豹先生,你今夜和花正香赶回县城,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身经恶战名方贵,死葬金沙骨也香。为了党国大业,牺牲是难免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幽灵计划如期完成,蒋校长是忘不了我们的。
临行时,何松突然叫住林秋雁,把嘴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林秋雁一脸惊恐,不待对方说完,就大声嚷了起来:
长官,这样做是不是欠妥,你怎能去当诱饵呢,再说王维俊可是你的亲外甥,到时我们下得了手吗?
何松明显不高兴,他板着脸说,目前正是幽灵计划最关键的时刻,王维俊虽是我的外甥,但也是我们这个计划的最大克星,万一他突然闯进去怎么办。趁现在共军还没发现我假投诚,你们必须这样做,必须以我为诱饵,先把王维俊控制起来。
长官,王维俊可不是一般人物,万一动武,我们怎么办?
瞿若莺也及时插上了话。何松双手背在身后,在屋里徘徊一阵,突然冷冷说:我的意思,前提是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将其带到紫箭岩囚禁,等幽灵计划完成后再把他和安莉放出来。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为了党国大业,你们不要考虑我的因素,果断开枪击毙他。
何师爷说这几句恶狠狠的话时,两行热泪突然夺眶而出,口中顿然喷出两大口鲜血……….
祝兵和花正香走出何家庄不远,就相约坐在一块大石上商量问题。祝兵是五年前随辛处长一起打入解放军内部的,辛处长今天一早令他来何家庄开会,他还以为何师爷会赏他几根金条,谁知奖赏没捞着,何师爷反而叫他作好牺牲的准备,他实在想不通,于是就略有怨气地向花正香请教:
花姐,何长官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把我们全都抛出去?
花正香心里也很乱,自小桃红被捕后,她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今天,何师爷既没给她下达任务,又没表扬她,看来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个特工,一旦使命完成,那你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花正香也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回答祝兵的问题。
不准动,举起手来。
随着喝声,王维俊和张其胜威严地出现在祝兵和花正香面前,他俩一人持枪逼着对方,一人上前三下五除二下掉其武器,接着将两名特务绑得结结实实,押上大路就朝县城方向疾步前进。
顺利抓捕祝兵和花正香,这功劳还得归功于何亦香。今天一早,她回何家庄看望父亲,刚到庄外,就见祝兵和花正香一前一后,鬼鬼祟祟溜上了凤桥,二人在桥上密谋一会就进了庄园。情况紧急,为防他们进庄搞破坏,何亦香果断放弃回庄的打算,折回身直往县城跑。她把情况报告张副营长后,张其胜决定和王维俊在半路上守株待兔。果然,午夜时分,他俩在大石盘将祝兵和花正香双双逮了个正着。
临近大汶溪铁索桥时,已是三更天时分,这时,天上的星光忽明忽暗,地下的蛩声此起彼伏,冰凉的露水漫上草尖,把行路人的鞋和裤角浸得一片湿润。张其胜站在桥头,欣慰地看一眼西门口,心中小声说道,终于到了今天总算没白忙,待会连夜秘审这两名特务,绝不能让辛处长知道半点风声。王维俊站在花正香身后,也在怡然想问题,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营救赵营长,第二件事是给何亦香请功,如果不是她冒险回城报信,他还真不能顺利抓住这两名狡猾的特务。
叭叭,两记清脆的枪声过后,祝兵和花正香双双倒地,待王维俊和张其胜反应过来时,祝兵和花正香的脑袋已开了花。这突来的事故,把王维俊和张副营长都搞晕了,这是谁干的,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而今又断线了,唉,刚才真大意。
回城后,胡连长一见张副营长就急忙报告,说小桃红下午在看守所,用碎碗渣割脉自杀了。听到这一消息,王维俊和张其胜真是既消沉又愤怒,他们隐隐感觉身后有双眼睛正恶狠狠瞪着自己,有张丑恶嘴脸正发出得意的微笑。
几天后,王维俊收拾东西大步走上街,刚到米市迎面碰到几名战士,押着个土匪模样的人朝他走来。战士们说,这人自称段一山,说有要紧事见王维俊。王维俊认识段一山,上前几步威严地说,我就是王维俊有事快说。段一山仰头笑道,姓王的,你舅舅何松在老子手里,想让他活命,就乖乖给我去紫箭岩。记住,只准你一人不准带家伙,否则,你舅舅何松还有你们的赵营长就会没命。
事情来得突然,张副营长和马团长都不同意王维俊去冒险。王维俊坚持要去,因为,自己父母早亡,是舅舅抚养并教育他成了人,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及长辈,我怎能不去救他呢。还有赵营长,他正在匪窝中受苦,我们怎能让匪徒继续折磨他呢?
看王维俊铁了心,马团长也不好再阻挡他。为确保行动成功,马团长令张副营长今夜秘密将两门重炮运到紫箭岩对面山头,明晚集中火力强行攻山。王维俊进入紫箭岩,先换出何师爷,然后设法脱身并找到赵营长。明晚的行动时间为午夜凌晨。张其胜可效仿诸葛亮的攻山法,先在山羊头上挂灯笼,尾部燃鞭炮。待匪徒们的火力集中到山羊身上时,战士们趁机从其他地方快速往上攀援。上到半山腰就地隐伏,等我方大炮轰炸过后,才突然发起攻击。
告别团长,来不及收拾行装,王维俊就跟着段一山出了城。一路上段一山没话找话,一会儿问共军的政策,一会儿又想与王维俊过几招。他是大刀队教师爷,平常听人说王维俊的本事如何不得了,今见其个子偏瘦,心中就有些嘀咕。王维俊恨极了段一山,正想找机会收拾他,于是站住身子,叫段一山先打他三拳他绝不躲闪。段一山大喜,扎好马步运足内力,对着王维俊的胸口咚咚咚就狠辣下手。待段一山打过后,王维俊说,我只踢你一脚,话未说完,飞起一脚,直把对方踢出五六步远。段一山的好字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跌得灰头土脸,他哇一声吐出两颗牙齿,默默起身上路从此再不言语。
到了紫箭岩脚下已是下午,王维俊远远见舅舅被吊在一颗大树上,瞿若莺、林秋雁和兰树权一帮匪徒,全副武装一字排开正严阵以待。舅舅这么大把年纪了,怎经得住如此折磨,得赶紧将他救下来。在王维俊心中,舅舅不但是智者,也是为他拓开蛮荒与荆棘,引他走出峡谷,成为有用之才的恩人。如果要以命换命,他会毫不犹豫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舅舅及表妹的生存。
王维俊,这段时间过得如何,上次我那一脚,没把你踢废吧,哈哈哈。
林秋雁首先发话,她看段一山鼻青脸肿,心疼地抚着其肩娇滴滴问道,段哥,他欺负你了吗。段一山有些不耐烦,他在林秋雁屁股上揪一爪,直接走到瞿若莺面前说,长官,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没我啥事了吧。
瞿若莺冷冷看着王维俊,好半天才说,王维俊,我们都是军人,大家说话算话,现在你把枪和身上的暗器全抛到地上,我们立马就放何师爷。
王维俊举着手枪不慌不忙说,我必须亲眼见人质走出你们的射程,才答应条件,否则,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林秋雁上前两步,把手里的冲锋枪一摆,大声说,来呀,我还真不信这世上有子弹打不死的人,别忘了,你的赵营长还在山上呢。
维俊,不要管我,快上山救赵营长。
何师爷一边咳嗽,一边声嘶力竭朝王维俊喊话。王维俊见舅舅痛苦的模样,心疼得要命,他把手枪放到地上大声说,好好好,你们先将我舅舅放下来。
瞿若莺上前拾起王维俊的手枪,令匪徒把何松放下地,然后再转身在王维俊身上搜查,她是搞暗杀的好手,什么地方能藏暗器,她最清楚。瞿若莺搜得很仔细,她根本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一双手从上摸到下,又从下摸到上,摸得王维俊一阵难过,看得兰树权妒火直冒:
这鬼婆娘莫不是看中王维俊了吧,她娘的,当着老子的面去摸别的男人,看今晚我怎么收拾你。
搜查完毕,瞿若莺用枪逼着王维俊,令人解开何松的绳索,直到何松走过前面那道沟谷,才把王维俊双手捆住,双眼蒙住往山上押。王维俊知道,只要舅舅过了前面那道坡,就能安全回家了,因为后面尾随着解放军战士。到了山上,除兰树权为泄私愤,劈头盖脸暴打王维俊一顿外,其他人也没怎么难为他。瞿若莺把王维俊关在一个小岩洞里,用铁链锁住他的双脚,并在岩洞的木栏栅外加派了一个班的兵力看守。除去蒙眼布和手上的绳索后,王维俊才有机会观看周围地形,岩洞外是深渊,上面和左边都是悬崖,要出去唯有右边一条独路。路上架着一挺轻机枪,还有一个班的士兵在周围把守。他想,靠自己之力扭断脚上的铁链,再冲过那条独路,似乎不太可能,瞿若莺和林秋雁都是受过特训的,如何预防俘虏逃跑,这一点她们也许不比自己差。
傍晚,木栏门突然摇晃了几下,一个穿军服的士兵端着一木瓢苞谷饭,站在栏外高吼说吃饭了。王维俊上前接过木瓢转身进洞,张口就吃,他不会给土匪们斗气,身体是本钱,只有保持强健的体魄,才能逃出去才能消灭敌人。
吃到一半,饭里赫然出现张小纸条,王维俊抓起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于是便到角落里凭借夕阳的余辉抓紧时间研读。
小纸条是安莉写来的,她告诉王维俊,她也被囚禁在山上,只是处境稍比王维俊好。二十天前,赵营长和李小滨已牺牲,何师爷是假投诚,他正在何家庄内组织和策划一场灭绝人性的病毒和瘟疫行动。叫王维俊必须尽快逃出去,制止和粉碎何松的阴谋。
看完字条,王维俊呆了,他万没料到舅舅何松的诚府有那么深,他怎么也狠不起心恨舅舅。刚才救他时,舅舅那副让人彻底信服的表情,以及他那双永远都显得真诚、慈爱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狡猾之辈。难道安莉说谎,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对,肯定她对我有企图,在她与舅舅之间,我宁愿相信舅舅,因为他是我的亲人。
整个夜晚,王维俊脑海里都翻滚着舅舅及安莉的身影。经过一番痛苦的心里斗争,王维俊渐渐理清了路子,从种种迹象看,他觉得安莉的话在理。昨天上山后他向瞿若莺要求见赵营长时,兰树权的神色很惊慌,瞿若莺的表情也不自然,至今他们也没把赵营长带来。如果赵营长已牺牲,那安莉的话就是真的。赵营长是和小桃红一起去的何家庄,土匪们为何要将他绑到紫箭岩。还有舅舅何松,土匪们绑他的目的是想控制我,从这一点说明我对他们有威胁,既然有威胁,那为何又没一枪将我打死。再者,瞿若莺等人,完全可以在何家庄或者其附近与我交换人质,大可不必劳神费力,将何师爷绑到五十里外的紫箭岩。她们绕这么大个圈子,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我们的一切精力和武力引到紫箭岩,从而绝对保证何家庄不受解放军的注意和干扰,以便顺利推行幽灵计划。
如此分析,许多事情慢慢明朗起来,以往无法弄清的谜团也就迎刃而解。舅舅投诚,是舍车保帅,杀掉小桃红、花正香和祝兵,既是灭口又扰乱我们的思维。把赵营长和我囚禁在紫箭岩,目的是拖延时间转移我们的视线,从而掩盖和加紧实施他们的真正计划。由此看来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在以各种手段和措施,不惜牺牲小部分力量,从而保护一个什么计划,这个计划,很可能就是安莉所说的幽灵计划。
舅舅啊,舅舅,你怎么放着光明大道不走,执意与我作对呢,面对你的养育大恩,面对你那张充满慈爱的脸,你叫我怎么忍心扣动扳机。天也,这命运咋就这般捉弄人,苦心追查了半年多的敌人,原来竟是自己的亲人,你叫我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王维俊在亲情与使命的矛盾纠葛中,痛苦不堪无法决断的时候,安莉也在离他不远的岩洞里,潜心思索如何逃出去的问题。
自被瞿若莺绑到山上囚禁以来,由于兰树权一心要她替代瞿若莺当压寨夫人,由于瞿若莺手下,有几个自己以往的心腹士兵,由于兰树权与瞿若莺天天吵架。所以安莉的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既未受瞿若莺迫害,又没遭兰树权骚扰,正巧伺候和看管自己的士兵中,有两三名竟是以前自己安插在瞿若莺和林秋雁身边的心腹。于是,安莉不但未受半分虐待,反而获得大量自由活动空间,除不能走出关押的山洞外,其余给呆在家里差不多。昨天下午,心腹士兵张昭悄悄告诉她,说瞿长官把王维俊绑上山来了。安莉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赶忙给王维俊传递信息,及时告诉了他一些重要情况。
从第二天早晨张昭带回的消息中,安莉已知道今夜解放军要攻山。她下定决心不再与瞿若莺及何师爷合作,出去后直奔何家庄,尽全力阻止幽灵计划的实施。以前,她对幽灵计划不很明白,以为是搞暗杀和恐怖行动。自赵营长给她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后,安莉愤怒得直骂何师爷混蛋,从此对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厌恶得直咬牙。如果这批病毒和细菌散发到民间,老百姓就会受到无辜伤害。打战为了谁,复国为了啥,如果不能给百姓带来生存幸福,反而让他们遭受瘟疫折磨,这样的计划就是魔鬼计划,就应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
联想到家谱所载,五百年前先祖安鳌在月儿池底,秘密集聚数百巫师及僧道,研究“撒豆成兵、竹筒育马”的奇门异术,妄图自立为王,与大明天子分庭抗礼的旧事时,安莉哑然一笑,脸上浮现出欣慰的表情。先祖安鳌违背民众意愿,因一己之私而兴兵反叛,既劳民伤财又逆天行事。尽管他撒下的豆子已变成了婴儿,竹筒里爆出了小马驹,然而老天就是不给这些兵马长大的机会。而今何师爷在先祖失败,甚至遭至灭亡的地方,重新上演“撒豆成兵,竹筒育马”的闹剧,他也同样不会成功。
金秋的天空透明得没半丝杂质,远山的白云时聚时散,忽卷忽舒。望着峰岩上燃烧的枫叶,数着高空中南归的大雁,安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乡愁。离家的日子,谁惹我热泪汪汪,无助的时刻,谁令我挺起胸膛。透过远山的烟树,她似乎看见自己的瓦房上正飘着袅袅青烟,似乎看见年迈的母亲,正倚在棕榈树下翘首张望……….
下午,山上山下突然紧张起来,到处都是跑动及搬运武器弹药的声音。张昭悄悄告诉安莉,说哨探在五十里外发现了大批解放军,为防其攻山,瞿长官令全体官兵作好一级战斗准备。听了张昭的话,安莉手抚额头久久无言,她不愿面对的杀戳终于来临了。而今她既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士兵横尸异乡,又不愿看到解放军战士伤亡。二十天前,战士李小滨惨死及赵营长英勇跳岩那一幕,至今仍鲜活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然而有战争就有伤亡,这个时候,自己和王维俊的生命安全,是极端受威胁的。为防他俩里应外合,瞿若莺和兰树权肯定会狗急跳墙,抢先杀掉她和王维俊,然后一门心思对付解放军。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呢,安莉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两全之策。
傍晚,风声更紧,张昭也没按时送饭,看守自己的士兵突然换成了陌生面孔。就在安莉焦急徘徊之际,张昭提着一篮饭菜气喘喘嘘嘘跑了上来。他把饭菜递给安长官,又从裤兜里摸出把小手枪丢进岩洞,然后小声说,瞿若莺可能察觉了他的行动。此时她正在山下布防,等会她回来后,肯定要清理门户。
王维俊那边的情况怎样?
安莉见张昭吓得语无伦次浑身发抖,先安慰一番,才向他打听王维俊的消息。
我只在他的饭里藏了把小刀,其他事不敢作,也不敢给他说话。
张昭听了安莉一番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由于今天换了看守,他不敢与安长官多说话,简单传递完信息,急匆匆走了。
一把小刀,足够王维俊逃生了。安莉知道王维俊绝地逃生的本事。她相信,就算没有小刀,王维俊的头发或齿缝中,都藏有能打开铁锁的东西,而今有了小刀,他更是如虎添翼了。
天黑后,瞿若莺和林秋雁突然出现在山洞门口。瞿若莺强挤出一丝笑容,生硬地喊了声姐,她说,今晚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安莉的良心未彻底泯灭,如果她还记得当初的复国誓言,那就拿起枪先杀死王维俊,然后跟勇士们一起下山与解放军血战到底。倘若安莉仍执迷不悟,为了党国,她瞿若莺只得大义灭亲执行纪律。得罪之处,只有今后在阎罗殿相逢时,再行赔礼道歉。
林秋雁看瞿若莺和安莉话不投机越说越僵,赶忙从中打圆场。她说了一大堆以前姐妹三人和睦相处,同舟共济的往事,企图用友情打动安莉。说起友情,安莉倒来了精神,她说以前我们共同战斗,亲密相处,原因是大家心中都抱着为苍生谋利的美好愿望。而今这个愿望已被你们的魔鬼计划所破灭,我还有什么心肠奋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古以来,凡是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中的帝王将相,最终都没好下场。听我一句劝,赶快终止幽灵计划,就算不投降解放军,那也该给自己积点德吧。
瞿若莺见安莉口若悬河,反而把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恼怒地骂声叛徒,拔出手枪就要射击。林秋雁急了,她说,瞿姐,是不是再劝劝,毕竟我们共甘同苦这么多年。瞿若莺愤愤回答,没什么好劝的,铁定的纪律,谁也无法改变,说完咔一声拉动了枪机。林秋雁看瞿若莺下了狠心,知道劝说无用,于是也拔出枪对着瞿若莺冷冷说:
既然你对她下得了手,那今后对我也同样不会讲姐妹情。早知你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当初我就该另谋生路。
瞿若莺后退半步,反脚一踹,猛然转身挥掌打落林秋雁的手枪,就地翻滚然后乌龙搅柱半跪起身,依然举枪瞄准岩洞中的安莉。林秋雁怒不可遏,她来不及多想,飞身扑过去先在瞿若莺脸上狠抓两爪,接着就拼命夺枪。二人边打边骂,直从岩洞口打到小路尽头。
安莉见林秋雁挺身相救,心里非常感动,她试了几下,本想用刚才张昭扔进的枪,击毙瞿若莺,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开枪后虽能打死瞿若莺,但自己也会被架在外面的机枪打成筛子眼,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瞿若莺狠狠卡住林秋雁的脖子,高声吼道,你疯了吗,我在执行纪律,快松手。林秋雁死死扯着瞿若莺的头发,怒气冲冲说,你连好姐妹都要杀还有啥人性,我觉得安姐的话在理,什么幽灵计划,那简直就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匪兵们看两位美女长官打架,既不敢劝,也不敢上前帮忙。大家负手远远站着,反正山上枯燥无味,正愁没闹热看呢。搏斗中,突然砰一声,接着就听瞿若莺恶狠狠说,这是你自找的,谁敢破坏幽灵计划,谁就抢先变成幽灵。
枪声引来了大帮人,段一山抱着林秋雁哭道,傻婆娘,谁杀了你,老子给她放血。林秋雁胸前鲜血泉涌,她伸手在段一山脸上摸一把,嘴里的瞿字刚出口就断了气。段一山气极了,掏出飞刀毫不犹豫就朝瞿若莺扔去,瞿若莺躲闪不及,大腿被扎得鲜血长淌,她怒火中烧,掉转枪口指着段一山厉声吼道:
你敢造反,给我抓起来。
段一山也不示弱,他放下林秋雁。拔出双枪粗声大气说,造反就造反,难道你敢把老子磨水吞下肚皮。吵闹声中,忽听匪兵们喊司令来了,接着兰树权果真醉醺醺走了上来。他抚一把身体僵硬的林秋雁,拍两下段一山的肩膀,猛然转身甩手一耳光,打得瞿若莺连退三步:
弟兄们叫我大哥,推举我当司令,全都看在我讲义气的份上。你这猪狗不如的烂婆娘,连自己的好姐妹都忍心杀害,还有啥资格当压寨夫人,马上给老子滚,以后永远不准上山。
瞿若莺没想到自己犯了众怒,如果现在下山,岂不自投解放军的罗网吗?再说,幽灵计划这几天正是关键,否则,就会像安鳌撒豆变成的兵马样,夭折在婴儿阶段。不行,不能与兰树权翻脸,天大的羞辱也要忍。想到利害关系,瞿若莺破例露出娇媚的笑颜,她上前挽着兰树权的手,委屈地说:
司令啊,你误会我了,刚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发火,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们都是党国精英,为了复国大业,要多团结多理解。
兰树权很烦,他甩掉瞿若莺的手,大声说,去去去,啥子球党国,老子不吃那一套,总之你已坏了我的规矩,我能容你,弟兄们也不能容你,赶快滚。
自安莉上山后,兰树权就对瞿若莺日渐反感,此时正是赶走她的大好机会,只要这冷血婆娘一走,老子立马就把安莉搞上手。前段时间,兰树权多次打安莉的主意,每次都被瞿若莺阻止和破坏,以后没了她的干涉,安美人还能逃过本司令的手掌吗,哈哈,老子的桃花运咋就这么旺盛呢?
报,报告,解放军开始攻山了。
兰树权正得意时,小路上突然跑来一名士兵气喘嘘嘘报告情况。瞿若莺闻言探头往山下一看,只见漫坡都是闪烁的灯火,灯火中隐隐传来乒乓的枪声。她顾不得腿上受伤,也不计较兰树权刚才绝情的话,大喝一声,准备战斗,手枪一挥带头跑下了山。兰树权和段一山看解放军来了,不敢大意更不敢与瞿若莺斗气,因为与解放军正面交锋,离了瞿若莺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混乱中兰树权朝天一枪大声吼道,兄弟们不要慌,听瞿夫人统一指挥,全部抄家伙,说完拉着段一山也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