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莉一行人,先乘汽车再坐火车,最后步行进入长沙时,城里已被日寇的飞机,炸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站在断垣残壁前,看人们携幼扶老,苦着脸出城逃难,王维俊心如刀割,眼眶里充满了泪花:
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今后我一定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活口。
林紫烟看王维俊伤感,急忙殷勤递上手绢。她感觉出安莉已经起了杀心,所以一路上不是在张远逵、凌风面前搔首弄姿,用言语和肢体挑逗,就是小鸟依人,粘在王维俊身边,嗲声回忆以前,他俩在昆明相处时的美好时光。她知道男人大多怜香惜玉,只要不激怒他们,不露出破绽,自己就是安全的。
安莉还真拿林紫烟无法,半路上几次大好灭杀良机,都被王维俊和张远逵破坏,为此,她对王维俊产生了不理解情绪,真想当众抽他几耳光。本来她打算在途中,与王维俊叙叙旧,向他敞开心扉,痛快淋漓表白倾诉一番,由于要时刻监视林紫烟,由于王维俊被林紫烟,弄得昏头昏脑、不亦乐乎,安莉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趣。她决定进城后,借军统站之手,除掉林紫烟,总之这个日本特务不死,她寝食难安,无法完成任务。
一行人只有凌飞最清闲,他出生在大户人家,父母很早就给他娶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太太,他是过来人,女人那些事,在他心里已经翻不起波涛了,一路上,他除了讥讽张远逵好色外,不是独自闭目沉思,就是冷眼观摩,林紫烟和安莉的表演。
“王连长,你看我们住这家客栈行不行?”
走到潇湘客栈门前,安莉腰肢一扭,微笑着和王维俊说起了话。根据戴老板的暗示,她猜测日本特务,很可能渗透到了军统站、或者城防部队的头目中,为了安全,她决定不惊动任何人。
“好啊,这里商贩云集,行人众多,很利于我们做生意,就这家吧。”
王维俊朗声与安莉说话,眼睛却盯着林紫烟风韵的身子看。安莉见其又是这副德行,嘴里哼一声,气得扭头就走。
走进客栈,安莉叫众位在大厅里等候,她独自到柜台前办入住手续,她给王维俊安排个单间,这样既方便和他谈事,又表示了尊重之心。
此后几天,安莉都把监视林紫烟的任务,交给王维俊,她自己则独自外出侦查情况。王维俊两年前就认识林紫烟,以往他觉得林医生善解人意,且十分关心体贴人,从内心讲,他也不相信她是日本间谍。听了姨父和安莉的分析,再经过一路上有意无意的试探,王维俊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林紫烟的双膝处,有厚厚的茧疤,这是日本女人,长期以跪代坐的标志,其次他突然用日语喊国花小姐,林紫烟条件反射一惊,差点就嗨一声站了起来。
王维俊判断,林紫烟肯定急于想把自己的行踪、处境告诉长沙城的同伙。他认为眼下应该放林紫烟出去活动,只有这样才能发现她的破绽,才能顺藤摸瓜,揪出潜藏在长沙城的日本特务。
拿定主意,王维俊故意打开房门睡觉,睡醒后,不是在客栈里四处游走,就是约到张远逵和凌飞打牌。一天中午,三人在房中高声喧哗,正津津有味,听张远逵讲土匪经历时,林紫烟轻叩房门,突然弯腰夹腿走了进来:
王连长,我来红了,我想上街买点草纸行吗?
王维俊打出一对大鬼,头也不回说,林医生,以后这些私事不必给我们说,早去早回,千万注意安全。
张远逵把牌往桌上一丢,粗声说,又输了,好晦气,这林医生怎么搞的,这种污秽之事,也好意思给我们说。
凌飞伸个懒腰,往小床上一倒,有气无力地说,连长,我们来长沙究竟干啥,整天呆在屋里,我骨头都坐软了,你赶快布置任务吧。王维俊走到窗前,看林紫烟出了客栈,才回头对二人说,你们目前的任务,就是养身体养精神,我现在出去一趟,没回来前,你俩谁也不许离开。本来王维俊想说林紫烟的事,考虑到二人与林医生的感情,为防节外生枝,他把到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林紫烟一边走,一边回头探望,她感觉王维俊,似乎对自己没起疑心。她想,自己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在杨宏光身边,倘若提前暴露,笠原老师的心血就白费了。为了能继续潜伏,她决定只把自己,被挟持到长沙的消息,告诉笠原老师,其他事一概不管,关键时还得帮安莉一把。
王维俊远远跟在林紫烟身后,看她在书摊上买一本《笠翁对韵》,然后径直走进一家、画着斗笠标志的杂货店,他便悄无声息跟过去。为防止对方察觉,王维俊隐身在修鞋摊前,嘴里和老板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杂货店。
几分钟后,林紫烟拿着一卷草纸出来了,她左右看看,见无异常情况,便扭着纤细的腰肢往回走。走到小巷中,林紫烟忽然尖叫一声,继而将身一矮,左手刚触地,右脚飞快弹出,间不容发间,便把一名黑衣男子踢翻。黑衣男子双手捧裆,哎哟直叫,手里的匕首也被对方夺去。林紫烟一刀刺破对方的胸膛,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这时小巷尽头,突然闪出五六个黑衣人,他们拔出利器,不问青红皂白,围着林紫烟就痛下杀手。林紫烟毫不畏惧,闪展腾挪,借力打力,出刀既准又狠,其身法步法灵巧得,令王维俊吃惊。林紫烟刺伤三人,夺路而去后,王维俊才现身,由于不知黑衣人的身份,他没贸然打招呼,而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到底要干啥。
黑衣人轮流背着同伴的尸体,只管垂头丧气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后面的王维俊。穿过两条小巷,七弯八拐来到一堵青砖围墙前,王维俊看众人推门而入,只得止住脚步往回走,没走几步,后面就传来了安莉的呼喊:
王连长,你到这里干啥?
安莉很恼怒,她骂长沙军统站的人,全部是吃干饭的,六七个大汉,竟然杀不了一个日本女人,太令人失望了。
既然你早已安排人监视林紫烟,为啥又多此一举,浪费我的表情?
王维俊对安莉的行为,显然不理解,他说林紫烟固然要杀,但不是现在,更不需旁人出手。安莉正在气头上,她听王维俊责怪自己,柳眉一竖就发起了脾气:
你喜欢这个日本女人是不是,我在火车上动手,你要阻挡,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出手援助,你干脆娶她做老婆算了。
王维俊没料到安莉这种,冰肌玉骨气质高雅者,也会耍小女人脾气,他默默走路,不敢顶半句嘴,一任安莉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痛快发泄一番,安莉感觉好受了许多,她看王维俊耷拉着脑袋,突然破涕一笑,又说起了这几天侦察到的情报。一年前,安莉曾在长沙军统站工作,与副站长祝梅交往甚厚。这几天,在祝梅的掩护下,她偷偷跟踪秦勇站长,发现他经常去沉香院,并与一名叫石榴的歌妓打得火热。石榴是二十天前新来的妓女,此人能歌善舞,才艺非凡,除了和秦勇密切来往,她还与城防部队的肖参谋打得火热。因此安莉断定,石榴有可能是日本间谍,秦勇和肖参谋有可能变节,即使没变节,也有可能无意间泄露了军事秘密。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候,未进门,就听到了林紫烟的哭声:
张大哥,太吓人了,四五个大汉,不问青红皂白,围上来就砍,我差点就见不着你和凌大哥了,你说我初来乍到,没招谁惹谁,他们为啥要杀我,我好害怕哟。
林医生,别哭,也许他们认错人了,你不要怕,以后我张远逵就是你的保镖,谁敢伤害你,老子给他拼命。
推门进屋,见林紫烟梨花带雨,哭得像模像样,看张远逵端水递手绢,心疼得唉声叹气,安莉心里虽不舒服,但脸上却是一副关切神色。
她感觉,自己与这个日本特务的较量,也许才刚刚开始。
樱井收到林紫烟的信息,高兴得半夜没睡着觉。
刚进城时,她以为长沙城藏龙卧虎,自己可以大展才华,摸清黎湘儒等人的底细后,她渐渐意趣了无。整天和一帮迂腐酸臭、又硬又顽固的文人打交道,既不刺激又不浪漫。不知不觉中,她想到了王维俊,觉得和他这样的高手过招,自己的青春才没有浪费,自己的韬略,方能淋漓尽致的施展。而今心想事成,王维俊果然来了,所以她有点情不自禁。
山口,我们的老朋友到了,今晚弄出点动静,好好欢迎一下。
山口石榴是专程汇报成绩的,由于秘密绑架了军统秦站长的儿子,以及城防团肖参谋的妻子,加之以沉香院为据点,所以这段时间,她要风得风,连续破坏了国军,几个绝密行动计划,深得笠原幸雄宠爱。
队长,怎么欢迎,是不是要我把王维俊请到沉香院?
樱井看山口一脸轻浮,心中不悦,顿了一会儿才说话:
山口,王维俊不比秦勇和肖参谋,他不好色,也不怕威胁,对待他,得用计谋。
山口一脸鄙夷,嘴里哼一声说,我不懂计谋,只知把刀直接捅进中国人的胸膛,笠原老师那么会用计,东庄之战,为什么反而落入杨宏光的圈套。如果先前不耍那些花招,直接占领东庄,台儿庄之战的历史就会改写。
樱井端起茶杯,往山口迎头一泼,大声吼道:你放肆,竟敢妄议笠原老师,想忘恩负义吗?
山口自知说漏了嘴,她再不敢说话,也不敢整理被淋湿的头发。她低着头,心里恨恨的,暗想以后一定找个机会,让樱井十倍奉还今日之辱。
彻底浇灭山口的狂焰,樱井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她说,这上面的标记是今晚的轰炸目标,你务必事先做好准备,我军的飞机一到,马上燃起大火。
这些人员怎么处理?山口再不敢骄横,她看几眼名单,怯怯望着樱井,等候指示。
这些家伙都是梨花诗社的骨干分子,既顽固不化,又四处宣扬反日言论,还著书立说,诽谤我大和文化,你的,统统把这些人灭门,并烧毁他们的著述。特别是这个李苍浩,狂妄自大,对大和民族怀有切齿之恨。杀他之前,先当其面杀死他的妻儿老小,一定要让他放弃自己的信仰,让他恐惧,让他绝望,让他后悔当了中国文人。
樱井恨极了李苍浩,这老头既让她当众丢脸,而且著书立说,到处宣扬大和民族凶残、卑劣的人性弱点,以及乱伦嗜杀的丑恶传统。为泄胸中之恨,她决定今晚亲自出马,让黎老头尝尝学艺不精的滋味。
入夜,街上行人稀少,到处漆黑恐怖,呜呜的防空警报声凄厉尖锐,城中居民惊慌失措,人人自危。尽管每天都有人出城避难,但城内仍然有大批留守百姓,这些人有的年老体衰,不愿受奔波之苦,有的舍不下祖上遗留的家产,有的则放弃逃生的机会,誓与古城共存亡,李苍浩就是其中之一。
李苍浩住在城南一座四合院里,迫于日军进攻和轰炸局势,前几天,他把儿子儿媳和女儿叫到身前,令儿媳赵香,赶快带着孙子出城避难,令儿子李川和女儿李玉华留下,他说长沙古称潭州,自古多忠勇之士,公元1275年,蒙古大军破城后,城内军民奋力抵抗,最后举家、举城自杀以报国。现日寇犯城,我们也要像古人样,威武不屈,坚守民族气节和民族大义,誓与日本鬼子血拼,誓与古城共存亡,城破之日,就是我们全家舍生取义之时。
看父亲死意已决,全家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留在城中,只把六岁的小孙子,送到城外亲戚家。这天晚上,儿媳从城外回来,做好饭,一家人刚上桌子,灾难就降临了。
樱井和山口一行人,是直接破门而入的,这个时候月黑风高,长沙城上战机轰鸣,城里爆炸声、楼房倒塌声,人们的哀嚎声响成一片,正是他们杀人放火的好机会,既不担心被巡逻的国军撞见,又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李老头,还认得本小姐吗?
樱井一刀砍伤大黑狗的前腿,一把将李苍浩拖下桌子,踏住其胸口,一脸凶相地喝问。
你不就是那个哗众取宠的尹丽华吗?
李苍浩处变不惊,话音依然淡定自如。
大胆,这是大日本帝国的樱井少佐,赶快磕头谢罪。
山口石榴把李苍浩拖起身,啪啪两耳光打过去,再当心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李川、李玉华和赵香一听日本鬼子,全都吓呆了,等回过神冲进厨房拿刀时,已被武士们逐一扭住了双臂。
李苍浩站起身,呸一声把两颗牙齿,以及一口浓血吐在樱井身上,厉声骂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没想到你是日本娘们。
樱井怒极,她上前扯住李苍浩的左耳,一刀割下,丢在呜呜哀鸣的大黑狗嘴前,见大黑狗不吃,反手砍伤另一只狗腿,非常得意地笑道:
你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不是要自杀成仁吗,你不是学富五车吗,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
与此同时,山口石榴等人,已把赵香、李川和李玉华五花大绑,吊在了房梁上。樱井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嗲声对李苍浩说:
李先生,看见了吗,这三人都是你的骨肉,都是你的资本和希望,等会儿你的表现,直接决定他们的生死。既然你才高八斗,那我今天就考考你。答对一题,就放一个人下地,答错一题,就给他们加刑,直到把他们折磨死。
李苍浩看一眼房梁上的儿女,双眼一闭沉声说,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中国人为了大义不怕死,你休想以死相威胁。
樱井双手叉腰,哈哈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从现在起,我们的游戏开始。我的第一道题是对对联,上联是:
稻黍麦梁,这些杂种,谁才是先生;
李苍浩挣脱武士的抓扯,头一昂高声说:
诗书礼易,许多正经,何必问老子。
樱井双掌一拍,阴阳怪气地说,恭喜李先生,你答对了,说完手一挥,令山口把赵香放回原地。
樱井贱妇,落到你这群畜生手里,我们就没打算活,要宰要杀搞快点,别误我们上天报到的时间。
听李川在房梁上怒骂,樱井一点也不生气,她看看李苍浩,威严地说,李先生,我现在出第二道题,请你回答:冰炭不同器,日月不并明,这句话出自哪位圣贤之口。
李苍浩再吐一口脓血,然后仰天长笑起来:
你这种心如蛇蝎、猪狗不如的东西,有啥资格谈论诸子名言,有啥资格在我面前卖弄风骚。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只有仁义者,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才能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你小日本这类凶残狂暴、人性泯灭的劣等民族,吟一句中华之诗,则山川蒙羞、草木尽死,诵一篇诸子贤文,则日月无光、江河变黑……
樱井双手抱胸,仍然不怒,直到对方骂够了,才摇着头娇声浪气说,对不起,李先生,这道题你答错了。
说完话,樱井脸一沉,转身凶恶地看着房梁上的李川,厉声对山口说,加刑,把他的肉割下来喂狗。
山口石榴说声尊令,猛然窜起数尺高,她先割断李川的裤带,只听李川惨叫一声,接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就扔在了大黑狗的嘴巴前。山口见大黑狗目露凶光,拒绝吃面前的人肉,气得飞起一脚,朝狗头踢去。大黑狗不躲不闪,待山口的脚踢倒脑门时,猛然一口将其咬住。山口大惊,奋力挣扎不脱,挥刀一阵乱砍,费了很大劲,直到从小腿上撕下一块肉,才哎哟呻吟着,抱脚坐在地上嘘气。
樱井气急败坏,挥刀斩断狗头,她躲开头顶李川流淌的鲜血,指着李苍浩声嘶力竭说:李老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面的问题,你回不回答?
李苍浩看一眼昏死的儿子,老泪纵横地说,樱井贱妇,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天,看天老爷能不能回答你。你这群连狗都不如的杂种,丧尽天良,逆天行事,必遭天诛地灭。
听儿媳和女儿痛彻心扉的呻吟声,李苍浩心如刀绞。全家人受此奇辱,他唯有以死明志,总之在气节、气度和刚烈上,他下决心不输给日本人,一定要让这群侩子手,今后心惊胆颤,噩梦缠身。
打定主意,李苍浩猛然抓起地上的筷子,往自己的双眼狠狠一插,接着用极其怨毒的声音,大声愤骂起来。
他骂樱井和山口等人,豺狼本性枉为女人。今日所犯之血债,伤天理、损阴德,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日后必千倍万倍承担恶果。樱井听对方诅咒自己,先不以为然,后渐渐害怕,当听到李苍浩骂自己一行人,生无价值,嗜杀成瘾,今后绝对生不出娃娃,即使生出来也缺腿少眼,从此绝子绝孙、灭家灭族时,她再也稳不住心神了:
割掉他的舌头,不准他再骂。
一武士听队长下令,抢步上前去割李苍浩的舌头,李苍浩张口咬下武士一截手指,继续咒骂樱井梨花和山口石榴。他说举头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今后你们这帮畜生,一定受尽万种凌辱,一定死得既无尊严又无意义。你们身上已粘了我的血,从此我就是附在你们身上的厉鬼,就要如影随形,就要让你们噩梦连连心胆俱裂。
山口气得哇哇大叫,她强忍疼痛,起身把刀插进李苍浩口中一阵乱绞,她以为这样对方就会屈服,谁知李苍浩越发狂野,他把断舌碎肉吐到山口和樱井身上,张开双臂僵尸般在屋内行走,口里哇啦哇啦骂得更凶。
看李苍浩被山口踢倒又爬起,看对方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鬼魅般朝自己扑来,樱井毛骨悚然,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害怕。
她怕李苍浩的血,再次溅到自己身上,怕他的诅咒,今后果真应验。对方逢恶不怕,视死如归之举,令她心惊,令她胆寒。她感觉中国文人的骨头太硬,中国文化的力量太可怕,这种气节和精神,比武士道精神厚重刚烈得多。
放了这两个女人,全体撤退。
樱井扫一眼身边余悸未消的武士,看一眼奄奄一息的李苍浩,转身仓惶跑出了院门。
山口石榴拒绝执行命令,她在赵香和李玉华胸前各插两刀,然后令武士们纵火,直到大院里浓烟滚滚,她才一瘸一拐离开。
昔我去者,梅香阵阵。今我来时,杨柳依依。
走进梨花别院,王维俊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幸福暖流。斜烟淡雨的柳林,浅吟低唱的黄莺,都让他感到亲切和陶醉。上次辞别黎先生时,院里的梅花正凌寒怒放。那娉婷的疏影,扑鼻的清香,特别是倚树娇笑的仙姿丽颜,让他神怡,让他怀想。半年来,不管是在餐风宿露的行军途中,还是在血肉横飞的沙场,只要想起梨花别院的青砖黛瓦,想起黎先生的云水襟怀,想起黎佳脸上,被花魂洇染的妩媚,王维俊就壮怀激烈,斗志昂扬。
这次重返长沙,王维俊本来要率先拜望黎湘儒、李苍浩等先生的,由于肩负秘密任务,由于一直被日本特务牵着鼻子走,所以这个愿望,直到今天才实现。前几天,王维俊收到一张纸条,上面说有人要血洗李苍浩家。然而,当王维俊和安莉等人赶到李宅时,那里已成了一片焦土。嗅着火堆里烧焦的人肉味,回想李先生逢恶不怕的峰峦气概,王维俊泪落如雨,发誓要为李先生全家报仇。
为尽快摆脱被动局面,王维俊向安莉建议,分开行动,反客为主,再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他的理由是,首先,日军轰炸岳麓书院,以及久负盛名的古建筑,杀害当今有号召力的学者,这说明日本间谍懂中国文化。其次,我们每次接到神秘人传递的纸条,赶到事发地时,日本间谍已先入为主,将李先生这类有影响力的文人,全部灭门杀害,这说明对方既掌握了,当地文人的活动情况,又知晓我们的行踪,因此必须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安莉同意王维俊的计划,但有个条件,必须先除掉林紫烟。王维俊说可以,但不宜当着张远逵的面执行,这家伙走直路不拐活弯。另外,林紫烟表面柔弱,实则身怀绝技,动手前一定要周密安排。安莉见王维俊改变了态度,很高兴,她给王维俊倒杯茶,感激地说,谢谢你的提醒,从今天起,你带着张远逵、凌飞单独活动,一定要把杀害李先生等人的元凶揪出来。王维俊看安莉美目流光,一言一行都充满女人味,忍不住也说了几句动情话。他要安莉注意安全,尽管有军统站援手,但除掉林紫烟,捣毁沉香院,秘捕叛徒秦勇和肖参谋不是小事,务必谨慎行动,切勿大意更勿轻敌。
商量好计划走出门,王维俊打算,帮安莉除掉林紫烟才走,他见过这个间谍的身手,他怕安莉有闪失。以前不同意杀林紫烟,主要顾及以往的感情,毕竟人家精心照顾过旅座,而今,她的间谍身份已确认,王维俊也没啥顾虑了。
林紫烟不在房间,恰巧张远逵也不在客栈,听凌飞说二人出去好一会儿,王维俊只得取消计划。他把凌飞拉到一边,简单通报了刚才的决定,叮嘱他一定帮助安莉,完事后才去梨花别院。听说林紫烟是间谍,凌飞起先虽震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其实一路上,他也在暗中观察林紫烟,也发现了她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只是一直没把问题,往间谍方面想。
与凌飞说完话,王维俊朝安莉挥挥手,转身就往街上走,他断定敌人的下个目标,绝对是黎湘儒,他要抢先一步,绝不能让敌人的计划成功。走出很远,蓦然回首,却见安莉倚着门闾,痴痴朝自己张望,那姿势既楚楚动人,又充满诗情画意,让王维俊感觉,这个透着微凉的早晨,真是个值得珍藏的日子。
梨花别院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晃动,只有清风扫路翠鸟迎宾。王维俊一连叫了三声,石桥下才走出一位,衣袖上沾着花草芬芳的妙龄女子。女子自称姓梅,是这里的员工,她说黎先生还没起床,叫王维俊先在凉亭喝茶等候。王维俊心急如焚,本想直接去黎先生的卧室,考虑到礼节礼貌,只得随女子到凉亭,一边喝茶赏景,一边耐心等候。
过了一盏茶功夫,姓梅的女子手里拿着宣纸、毛笔和墨回到了凉亭。她说黎先生正在梳洗,按院里的规矩,王维俊须现场写一首梨花诗,才能与主人相见。女子说完话,不管王维俊有无意见,袅袅娜娜走到溪边,掬半碗清水回到原地,一边低眉浅笑,一边翘着兰花指磨起了墨。
王维俊很难为情,心想这黎先生为何如此古板,难道他忘了我俩的约定,难道他没听到李苍浩先生的噩耗?黎府大难将至,他竟然还有闲情吟诗。为了尽快见到黎先生,王维俊只得拿起笔,略加思索,写了一首七绝:
时雨清风绽翠芽,清香清影遍天涯。
清高不怕群芳妒,清气纵横洁万家。
梅女子把王维俊的作品送进去之后,里面寂然无声,既不闻黎先生话语,又不见其现行。王维俊很纳闷,感觉情况有些异常,正要迈步往里屋走,凉亭左侧的假山上,突然“当”的一声,响起了清脆的古琴。
琴声虽清澈空灵,如山间叮咚流淌的小溪,但王维俊还是听出了端倪。弹琴之人气不定神不闲,由于心有杂念,所以接连弹出了杂声。他断定抚琴者不是黎先生,也不是其女黎佳。黎先生道骨仙风,厚德载物,黎佳娴淑善良,天真纯洁,他们的琴声绝对不含杂音,指间更不带半丝杀伐之气。难道是日本特务,难道他们已先入为主?
疑惑间,竹林里曲终人影现,樱井一袭白衣,右手抚云鬓,左手拈一支刚折的杨柳,摆着腰肢款款走向凉亭。人未到,妖冶的笑声,蘸着迷离的水雾,抢先飘忽过来:
好风入琴台,吹我罗裳开。王君,别来无恙否?
王维俊没回答,也没做任何动作,这个结局他刚才已料到了。他知道樱井工于心计,此刻,小亭的四周,肯定有无数支枪瞄着自己,他别无选择,只能静观其变。
樱井一屁股坐在王维俊对面,掀起长裙,故意露出嫩藕般的大腿,侧目一笑,妖滴滴说:
王君,你又迟到了,我说过,和日本人较量,你们永远要慢几步。
王维俊一边悠闲喝茶,一边游目四顾,他要锁定枪手们埋伏的位置,为即将发生的恶战作准备。樱井落落大方,一副女主人姿态,她端起紫砂壶,为王维俊续满水,自己倒一杯呷两口,咂舌夸耀几句,才继续说话:
王君,不要害怕。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绝不让刀枪破坏美好的心情,更不准血腥污染满园的花木。你远来是客,客随主安排,我们今天不谈政治军事,只谈诗联和文化,你看这样可好?
王维俊虽不知樱井搞啥名堂,但明白自己不能随其所愿,否则就会被其牵着鼻子走。他清咳一声,直视着樱井说:
哈哈,梨花小姐真会闹笑话,在别人的地盘上妄称主人,炸我岳麓书院,杀我文化学者,心中邪念正盛,手上血迹未干,有啥资格谈炎黄文化。我问你,李苍浩等先生,是不是你亲自动手杀害的,你把黎先生怎么样了?
樱井两手一摊,摆出一副委屈相,她放下茶杯,走到书案前铺开纸,提笔蘸墨的同时,两眼火辣辣盯着王维俊看。看毕,猛然转身挥毫,风回雪舞写了两行字:
王维俊,别自我清高,给脸不要脸,把你当客人,是上天对你的恩赐,今天你别无选择,要想见黎先生父女,要想知道80箱故宫珍宝的下落,你必须对上这幅梨花楹联。
王维俊吃惊不小,既然黎先生已被绑架,既然樱井已知道国宝西迁之事,现在只能顺着她的套路走了。他稳住心神往纸上一看,看完之后更加震惊,樱井的书法,不但有相当的功底,其楹联更是意境高远霸气纵横:
雅洁能欺雪,冷艳横空,不与杏桃争颜色;
樱井看王维俊沉吟不语,久久不敢动笔,非常得意。这半幅吟咏梨花的上联,她花了整整两个半夜才定稿,这是她专门给王维俊准备的门票,她佩服对方的武功,却不知其文采。倘若王维俊能在短时间对出下联,她就将其列为对手,放他一条生路,否则就痛下杀手,为帝国除害。
王君,你刚才那首诗清香馥郁,清气横飞,实在是佳作,如果你在五分钟之内对出下联,我就放了黎湘儒,否则就当着你的面,送他上西天。现在开始计时,黎先生的存亡,全取决于你的文采了。
樱井的话刚说完,几名武士推着一位身穿唐装、头袋黑套的男子,走下假山肃立在空地上。王维俊看被绑者身形体态,与黎先生相差无几,急得手心冒汗。他想干脆豁出去舍命一搏,先抓住樱井,再逼她交换人质。樱井似乎看透了王维俊的心思,她退出数步恶狠狠说:
王维俊,别打歪主意了,如果实在对不上,那就弃笔认输,然后大声说几句中国文化,误国误民,狗屁不值的话,我也可以放了黎先生。
王维俊怒极而笑,他说你算什么货色,这点道行,也敢在本少爷面前卖弄?
樱井星眼微嗔,侧身嘻嘻笑道,是啥货色,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你还剩两分钟时间,快准备遗言吧。
看武士亮出长刀,拉开杀人架式,看樱井一脸得意,摆出胜利者姿态,王维俊怒从心头起,抓起毛笔,刷刷刷就写出了下联:
清香可入诗,孤标傲世,敢同荆棘赛年华。
哟西,王君文才出众,武功超群,我果然没看错人。
樱井高兴极了,王维俊的书法,不仅压她一头,而且其下联平仄相谐,对仗工整,联意与上联珠联璧合,堪称玉凤金龙。
放了黎先生,全体撤退。
樱井一行人走远后,王维俊才走下凉亭,来到黎先生身边。他嘴里喊着黎先生,左手刚摘下其头套,就见一把锋利的短刀,快速刺到了面前。
晨岚铺展时,古城的大街小巷,都氤氲着粉黛色。这粉黛,一半来自山色水韵中的烟花,一半来自飞阁翘檐上的瓦片。
安莉和凌飞走了几条街,都没见着林紫烟和张远逵的影子,今天她铁了心要除掉林紫烟。为防张远逵捣乱,安莉和凌飞商量,等会动手时,凌飞负责引开张远逵,她自己全力对付林紫烟。考虑到闹市上动枪,会惊扰和误伤行人,安莉决定贴身刺杀,她学过咏春拳,善于使用寸劲,自信能对付一身排骨,且胸部平坦得、像飞机场的林医生。
拐进乌衣巷,远远看林紫烟和张远逵,站在沉香院门口,指指点点欲走还停,安莉就使眼色示意凌飞行动。凌飞把双枪插在腰后,拍两下手掌,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
张土匪,你娃太不像话了,害我们找几条街,快跟我走,王连长等着呢。
张远逵转身看凌飞和安长官,正朝自己迎面走来,脸一红搓两下手掌,尴尬地笑着说,我也是执行任务,王连长把林医生交给我,我哪敢不负责她的安全,她一个弱女子,万一……
安莉若无其事上前,笑咪咪看一眼林紫烟说,林医生,今天的行动,我和你一组,来,我替你拿东西。说话之时,安莉缓缓伸出右手,距离林紫烟五寸时,才迅疾贴上去抓腕别肘,意欲将她按翻在地。
林紫烟早有准备,其实今天一早,看安莉和王维俊闭门密谈时,她就感觉到凌厉的杀气了。本来她打算继续潜伏的,既然身份败露,那就只有请笠原老师示下了。于是,她约上张远逵,假装上街买东西。来到联络处,趁上厕所之机,林紫烟避开张远逵,成功得到了笠原幸雄的指示。所以安莉的身子刚贴上来,她就立即横跨一步,借身体旋转之力后发先至,狠狠踢向安莉的下腹。
张远逵看安莉不问任何原因,就向林医生下杀手,非常愤怒。这几天林医生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他豪气冲天,回想两年多来,林医生对自己的热情友善,他不假思索,侧身伏地斜刺里一脚,把安莉踹得连退两步。
凌飞急得不知该如何说话,他横身一扑,按住张远逵小声说,你娃疯了吗,林医生是日本间谍,赶快抓住她。张远逵怒目圆睁,他推开凌飞大声说,放你娘的狗屁,她若是奸细,你、我,还有旅座,早就死翘翘见阎王了。凌飞看张远逵蛮横阻拦安莉,只得拉下脸与之抓扯,三人纠缠之际,林紫烟扔下手中包袱,一溜烟跑进了沉香院。
安莉气极了,她拔出手枪,顶住张远逵的脑门说,你这头蠢猪,你知道刚才犯了多大罪吗?张远逵不服,顶着枪踏前一步,气冲冲说,有种你就开枪,我看你倒像个奸细,整天阴阳怪气神神秘秘的。
安莉给这条莽汉说不清楚,她收回枪缓和语气说,你跟我进去,我让你几分钟之内悔青肠子。说完话她昂首挺胸,就往沉香院里走,走几步忽然转身对凌飞说,凌兄,你马上给祝副站长打电话,请她带人火速增援。打完电话,你别忙着进来,等我们的人来了才往里闯。
沉香院里静悄悄的,既不见嫖客娼妓,也不见老鸨的影子。安莉和张远逵一连踢开数间房门,里面都空无一人。二人从前楼蹑手蹑脚来到后院,刚踏上台阶,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怪笑:
姓安的,你活不成了!
张远逵转身看林紫烟手执长刀,一脸杀气,与刚才判若两人,心一惊,忍不住喊了声林医生。
林紫烟仰天狂笑,笑毕用日语对身边的武士说,告诉这头猪,本小姐是谁。
黑衣武士在楹柱上狠劈一刀,恶声说,这是大日本帝国的情报精英,小泽国花少佐。你这头蠢猪,你死到临头了。
这一下张远逵真傻了。这怎么可能,她那么会处事,那么体贴人,怎会是日本间谍?想到十分钟前,尚小鸟依人般粘着自己,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叫得人骨软筋酥的林医生,再看眼前横眉冷眼,杀气腾腾的小泽,张远逵既羞又愤,悲恨交加,深感无地自容。
看张远逵目瞪口呆,小泽双肩一抖欺身而入,一刀撩落其手枪,再踏前一步,把刀刃架在张远逵脖子上浪声笑道:
不相信是吧,你以为林医生,喜欢你这对招风耳和铜铃眼,真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不是姓安的娘们要杀我,本少佐早把你剁成肉泥了。
安莉看四周和楼上都是枪口,不敢贸然扣动板机。她想,眼下敌众我寡,只有拖延时间,等凌飞和祝梅到了,才能放手一搏。否则,只能是无谓牺牲。想到这里,她收回枪转身看着小泽,朗声说道:
哈哈,还小日本情报精英。我看没啥了不起嘛。东庄之战,你吃里扒外,帮滇军传递情报,现在我略施小计,你耐不住性子,又提前暴露。你寸功未建,有啥脸面回去见主子。看来情报这碗饭,你今后吃不成了,赶快切腹谢罪吧。
这话戳到了小泽的痛处。间谍最大的耻辱,就是没完成使命前,被对方挖出。回想以往忍辱负重,见人媚笑见狗弯腰的潜伏日子,回想笠原老师在自己身上,所花的心血和期望,再想起东庄战役,因自己失误而造成的损失,小泽气血攻心,刀锋在张远逵肩上一划,闪电般朝安莉劈去。她恨极了安莉,是她让自己东庄失察,送出错误情报,是她让自己蒙羞,提前暴露身份,辜负老师厚望。只有杀死她,才能消本少佐的切齿之恨。
张远逵左肩一痛,即刻清醒过来,她看小泽发疯般扑向安莉,抬腿一脚,重重踹在她屁股上。小泽猝不及防,饿狗抢屎一头栽倒在安莉身旁。安莉侧身避过刀锋,缠腕扭臂、夺刀架脖,几个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令张远逵和日本武士们惊叹。
山口石榴起先一直躲在里屋,静观小泽的表演。她和樱井、小泽都是笠原最得意的女弟子。两年前,小泽奉命乔装去昆明卧底,这期间,山口除了听老师夸奖小泽国花外,一直没见着其身影。今天早上,樱井突然来电告诉山口,说小泽已到长沙,等会儿她把安莉引进沉香院,令山口马上设下埋伏,务必生擒安莉等人,并即刻将其送到梨花别院。
山口虽按樱井命令设伏,但心里却气鼓鼓不顺畅,而今,樱井和小泽都是佐官,而自己还是个尉官。以前,樱井事事压着她,不让她施展才华,而今又来一个小泽,这样下去如何有出头之日。所以她躲在里屋一声不吭,直到小泽被安莉擒住才露面:
姓安的,你不怕被打成筛子嘛?赶快放了小泽少佐!
安莉哈哈大笑,你就是那个出卖肉体和灵魂的山口吧?我成了筛子,她也会成筛子,有胆量你就开枪!
张远逵见山口在石阶前来回走动,瞅准机会猛扑过去,意欲夺下对方的武器。他的身子刚动,山口的刀已出手,刹那间,一道寒光拔地而起,闪电般向她的腰腹袭来。他没料到这个妖娆娘们,有如此迅疾的身手,只感到一股骇人的寒气,从小腹窜到胸膛,直接刺入头顶,以致于裤子滑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看张远逵手忙脚乱提裤子,山口慢悠悠收回刀,皮笑肉不笑地说,蠢猪,以后别小瞧女人,如不是队长有令,你早就被开膛破肚了。
张远逵气炸了肺,但又无可奈何,眼前的屈辱让他后悔,他真想跪在安莉面前自杀。安莉看山口一刀割断张远逵裤带,再看张远逵有力无法使,三下五除二就被绑成了粽子,惊骇得直冒冷汗。她想,山口这娘们的武功,肯定在我之上,看来我得先离开,等祝梅到了再想法救张远逵。这家伙坏我计划,不让他吃点苦头,他哪舍得改臭德行。
走过弄堂,安莉看山口等人有顾忌,不敢全力追赶,于是长出一口气,打算把小泽拖到门口。因为按时间推算,军统站的人应该到了。
后退之际,安莉忽然感觉头顶有异响,猛抬头,却见一张渔网从天而落,顷刻间就把她和小泽牢牢罩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