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陈瓦房时,太阳还没当顶,看前面村舍中,隐约有老百姓活动,再看四野澄澈如镜,草绿花红,景色美艳得令人斗志昂扬。尹国华眉头一展,紧张的心绪,突然间就舒展在和煦的春风中。
身为营长兼尖兵连连长,尹国华明白战争的残酷凶险,知道身上沉甸甸的重任。此次开赴台儿庄抗日,既是卢汉军长,奉战区司令李宗仁将军之令,又是滇军第一次上战场。作为60军的先头部队,作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尖兵连。尹营长下定决心打好第一战,绝不给云南人丢脸。
全营脚步不停速度未减,转瞬间就向前推进了了小半里地。这时,战士们的心思,有的沉醉在道路两旁的春光中,有的徜徉在老家未婚妻的笑容里,有的甚至幻想立个功,回乡捞一官半职,在父老乡亲面前显摆显摆。由于不知日本鬼子的凶残,由于没真刀真枪拼杀过,所以大家都没觉察出潜在的危险,更没人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最后日子。
“营长,好久才打战,日本鬼子个个都是矮冬瓜、罗圈腿吗?”
高个子张远逵,看营长脸上荡漾着少有的笑容,把捷克轻机枪挪到右肩,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笑嘻嘻说起了风趣话。
尹国华回看一眼后面的队伍,见运送马克沁重机枪的铁肩队员跟得很紧,心宽之余,转脸刚要开口,话头就被战士凌飞抢去了:
张土匪,有本事抓个日本婆娘回绥江,给你大娃子当童养媳。
张远逵紧走几步,用肩膀猛撞一下凌飞,怒冲冲道:
你小子骨头发痒是不是,如果不服,尽管划出道道,老子奉陪到底。
凌飞毫不示弱,他侧身避开撞击,冷不防一肘击在对方软肋上:
看在旅长的面上,老子暂时不给你计较,等赶走日本鬼子,有种回绥江草河坝单挑。
尹国华知道张远逵和凌飞素来不和,两家结怨颇深,自抽到尖兵连,二人的口战和拳脚战,就没停息过。张远逵以前是绥江的悍匪,凌飞家是当地的富豪。张远逵曾把凌飞的父亲,当肥猪绑架上山,除了勒索钱财,还多次到凌宅抢亲,凌飞的妹妹,差点就成了他的压寨夫人。凌飞家曾动用官场势力和民团,把张远逵家杀得差点绝种。如不是旅长杨宏光出面,以长官加绥江老乡身份调停,强令二人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今后一心抗日,这俩冤家还不知要闹到何时。
哥弟们,日本鬼子野蛮凶残,千万不能轻视,更不要手软。
少尉排长王维俊见张、凌二人又翻旧账本,抢步上前,隔在他俩中间,笑眯眯当起了和事佬。看对方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气,张远逵很是傲慢,顿了好久才从鼻孔里哼出两句话: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乌龟插羽毛你算什么鸟?
尹国华假装发怒,他轻轻在张远逵肩上擂一拳,说了声加快步伐前进,及时替王维俊解了难。
对王维俊的底细,尹国华不完全清楚,只知道他是旅长杨宏光的亲戚,曾在日本留过学,懂日语并受过特种训练。到尖兵连任排长以来,王维俊除了教战士们,说简单日语及如何拼刺刀,其他地方并没展示过人本领,因此全连战士包括尹国华都认为,王维俊是公子哥儿不堪重任,碍于旅长的脸面,大家没难为他,但也没人奉承他。
王维俊没心思和张远逵计较,因为,他从空气以及远方淡淡的尘埃中,捕捉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停止前进。
由于不是营长的号令,部队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进,没人理会王维俊。王维俊有些急,他跑步上前拦住尹国华,大声阐述自己的理由。
他断定前方不远处,有大部队正朝我方迎面开来,全营官兵虽训练过数月,但都是纸上谈兵,士兵们既没开过杀戒,又无实战经验,更没形成同仇敌忾的士气和精神,一旦与日军狭路相逢,我方绝对要吃大亏。因此王维俊建议停止前进,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就地构筑工事,以逸待劳出其不意,给日军来个下马威。
尹国华不采纳王维俊的建议,他说,尖兵连的任务就是快速穿插,及时向后方报告敌情,现敌情不明,停止前进既违军令,又会自乱阵脚。因为团座潘朔端就在自己身后不远,潘团后面是旅座及师座,师座后面是整个60军4万余人,倘若一会儿全军撞到一起无法展开,这个后果谁负得起。
争论间,前面村子里,忽然哒哒哒射来几排子弹。转眼间,走在前面的十多名战士,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栽倒在青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