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后,太阳火辣辣穿过树荫斜照在凹岩里,伴着知了懒洋洋的叫声,安莉一直睡到红日当顶才坐起身子。她望着早晨王维俊消失的方向,既希望他摔死在岩下,又盼望他回来。要他死是因对方是要将自己押上审判台的敌人;盼他回来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些情况,目前的形势和战况到了什么程度,蒋校长真的没机会返回大陆了吗?
林间的湿气和身上的汗气氤氲着不断大面积蒸腾,岩壁上的流水声渐行渐远,清凉的飞瀑顺着石缝浸入岩脚,正无声地消失。由于敷了刀口药,外加吃了东西喝了水并休息了大半天,因而安莉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她活动活动腿脚,做几次深呼吸,认真扫描一遍内脏,确认没受什么内伤才走到岩脚,挽起双袖以手为锄开始挖坑。水是生命的源泉,不能让它消失,拔除野草,拨开红砂石,忍痛一直挖下去直到十指触到细软的泥土,安莉才起身喘气。她把泥土揉成粘土再用双脚使劲将粘土踩实,最后用手抹平,不一会一个波光潋滟的小池塘就亮汪汪闪现在凹岩中,给孤寂的空谷和孤寂的她平添了一线生机。
喝几口自己挖出来的山泉,她明显感到了饥饿,于是走到王维俊坐过的地方,小心拾起对方留下的火柴,抓几把细碎树枝点燃,慢慢烤起了剩余的鹰肉。吃完东西后,王维俊仍然没回来,石坎那边静悄悄一点也没动静,难道他真的死了?想着对方强忍伤痛和饥饿,奋然为自己采药和烤东西吃的情景,安莉突然生出恻隐之心。虽然我们各为其主,但人家毕竟救过你的命,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绝对不是我的为人。
他能过去,我肯定也能过去,慢慢站起身,安莉开始认真观察凹岩四周的地形。这里上下都是绝壁,绝壁上虽有稀疏的草木,但距离太远根本无法攀援。左边有棵大树,大树以外十丈远才是一个凹岩要从这里过去也不可能。右边是一道长满杂树和箭竹的缓坡,只要拼力爬上那棵山茶树,抓住垂吊的野藤荡过丈余高的石坎,也许就能活着走出去。
主意拿定,安莉简单收拾一下就走到右边双脚一跃顺势抓住山茶树开始攀援。第一次左臂无力摔了下来,第二次头晕目眩没有成功,第三次双手还没抓着树根整个身子就瘫倒在地上。摸着头上和肩上新沁出来的鲜血,她苦笑两声只得带着一身臭汗回到原地。喘息声中,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味,转脖子上下左右嗅了几下,才知这股难闻的气味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啊,几天没洗澡,加上周身污血遍布,还有敷在伤口上的那些刀口药,就算你是金玉之质,此时也恐怕被污染得面目全非了。
解开军服,环顾四周,见王维俊仍没回来,安莉就决定抓紧时间擦洗。她将内衣洗净,然后蘸上清水从头到脚认真清理污血和汗垢,头上的伤较重,左肩是皮肉伤子弹没伤着筋骨,右胸是洞穿伤,两腿被鹰爪抓了几道深深的血槽。这些伤口所幸昨夜和今早及时嚼敷了刀口药,目前伤口处已长了一层透明的保护膜。如不是顾忌得伤寒病及害怕他突然回来,安莉真想坐在小水塘里,哗啦啦洗个痛快。她从小跟着父亲背汤头,知道一些药理和病理常识,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如果此时没有炽热的太阳,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她不能大意,小心翼翼清除身上的污尘垢土及心间的俗念凡情后,她赶快拾起刀口药,迅速嚼敷于各处伤口,继而把洗净的衣裤晒在岩上,警觉地将身体隐藏在蕨草中。
轻抚凝脂,认真检阅一遍身体发肤,安莉突然仰天长叹,没有生命,没有高洁的灵魂,任何人都是一块令人生厌的烂肉。她想,如果没有王维俊拼死相救,我这身自傲及珍爱多年的皮肉,此时绝对是一堆腐尸。想到对方救她的情形,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她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冲动,开始憧憬。然转念想到对方漠然的表情及执意要将她押上审判台的言语,她又万念俱灰,逃跑和在万不得已情况下杀了他的想法又逐渐占了上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之定律,作为扛枪打仗的军人,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十多年前,你们打游击时的处境不也和我们现在一模一样吗?
夕阳残照,山风呼啸,伴着朗朗蝉的鸣叫,头顶上猛然扑一声掉下一大团用野藤缠绕的东西,接着石坎那边响起了战士的咳嗽声。王维俊的内伤很重,他费了好大劲才从山茶树上溜下凹岩,安莉见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本能地上前将他扶了过去。王维俊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他叫安参谋解开野藤,伸手从里面拿出几味中药递给她,意思是将其洗净。安莉小心解开野草包裹的大包见里面除七叶一枝花、鸡血藤、仙鹤草、天仙子等中草药外,还有一只七八斤重的大山兔。山兔脖子上套着绳索,看样子他在绳扣旁的野草中等了好半天猎物才上套。
王维俊从安莉手中接过洗净的草药,眼光羞涩地看着对方,好像有难言之语。安莉认识那几味治内伤的良药,据父亲说,这几味药必须用酒吞服才能起作用,没有酒童便也行。没有童便,紧要时大人的小便也可以,当然自己的除外。这家伙原来是个行家,从采回的中草药中不难看出,他也精通歧黄之道。几个月的游击生活,使安莉逐渐适应了山里的生存条件,她剥开兔皮,熟练地清除内脏,并将其挂在岩边的树枝上,以此引诱其他食腐动物上套,这样,以后的日子就不必为食物太操心。剐完兔子,安莉在草丛中安好套索,把白天准备的干树枝点燃,不一会凹岩中就飘出了袅袅清烟和阵阵肉香。
王维俊没吃东西,他倦卧在松软的树叶上不断咳嗽,为防俘虏逃跑,他刻意将睡觉的地方选在右边的山茶树下,这样逃跑者就必须踩着他的身体才能过去。安莉把迷迷糊糊的他半靠在岩壁上,望着满天星斗,开始细细琢磨下步行动计划。现在正是离开或杀死他的最好机会,此时不动手,以后可能会遗恨千秋,她握着匕首,试了几下,最终没刺下去。我生命垂危时,他既没杀我,也没弃我,反而舍命相救,尽管我们是敌人,尽管他一心要把我押上审判台,但乘人之危背后下刀的卑鄙行为,无论如何我都干不出来。算了,走一步瞧一步吧,现在体力还没恢复,即使杀了他自己也翻不上那道骇人的石坎。下半夜,天气转寒,经过露水濡润,王维俊的高烧似乎退了一半,安莉听他口中嘎嘣嘎嘣嚼药,再也顾不得羞涩,抓起地上的叶盒,在星光下认真检查并将漏洞补好,毫不犹豫就唰唰朝里面撒一泡热尿并及时递到了他嘴边。
第二天一早,王维俊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安莉也感觉比昨天强健了许多,二人红脸低头,谁也不好意思看对方,一直沉默到中午,王维俊才低声向对方说了声谢谢。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他们话语开始慢慢增多。
二人最愉悦的话题,就是长沙会战中,他们联手射杀日本第一狙击手松本二郎及石野中将的辉煌往事。说到兴奋处,安莉突然在王维俊肩膀上拍两下,欣然问道:王哥,杨宏光将军现在何处?
王维俊知趣地朝旁边挪挪身,上次在枯井里,林秋雁突然飞起一脚,差点把他废掉。虽然安莉的人格比林秋雁高,但是她的美艳和吸引力却远远高出林秋雁,有些地方甚至超过何亦香。几天前,给安莉敷刀口药时,尽管自己口中念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然而安莉那慑人心魂的身体,还是把他撩拨得耳热心跳。如果她不是重伤昏迷,如果她没沦为土匪,王维俊不敢保证自己不犯错误。
抗战结束后,我就离开姨父参加了解放军,这些年我和他一直没联系。听说他当了集团军副司令,去年回昆明随卢汉将军起义了。安莉认真听王维俊说话,脸上露出怡然的表情,她望着远山,好一会才悠悠问道,这些年,你想念过我没有?王维俊抓把泥沙扔到树叶上,回头看着安莉灿然说,怎么没想,有时做梦我俩都在一起打鬼子,唉,可惜你当了土匪。
那天晚上在夫人坝,你为什么先向我开枪?
停顿一会,安莉突然转移话题,至今她都没弄明白王维俊为什么先开枪。王维俊站起身活动几下坐麻了的腿脚,说话的口气一下变得冷冰冰、漠漠然:
我若不先开枪,瞿若莺那颗子弹早打中你的要害了,前段时间,小桃红设计诬陷我,通过侦查,我发现那事瞿若莺是幕后指挥,这女人太狠,早晚我要还她一颗子弹。
安莉目不转睛看着王维俊,王维俊见她眼里透出神秘色彩,没好气地说:把我整成这样,你们高兴了。不过,别把锅盖揭早了,很多事阴差阳错到时不一定是你们想象的答案。
安莉哈哈笑着说,对,很多事阴差阳错,你现在根本没弄清来龙去脉,待真相大白时,我敢打赌,你绝对会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事实。
听完安莉的话,王维俊脑子嗡一声没了主意。她说的肯定没错,特务们的情况我们目前知之甚少,怎么才能问出她口中的秘密呢,王维俊心里没底。
你能配合我查个水落石出吗,只要你立功,我敢保证你能得到宽大处理。
安莉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听王维俊叹气,坐起身一字一句说,除非你帮我完成一件事,否则,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只言片语。
王维俊恼了,他大声说,你现在是俘虏没资格讲条件。你犯的罪,死十回都抵不消,单凭半年前手扒岩狙击解放军一事,你的脑袋就够打爆几次了。
安莉很愤怒,她走到王维俊身边冷笑着说,现在我就把脑袋交给你。不错,我确实有罪,手扒岩那事,虽是瞿若莺干的,却是受我之命,陈超等人杀人放火,也是我策反他们的结果。尽管至今我手里没一桩直接命案,但间接杀死的人不少,我请求政府立即枪毙我。
听安莉说得情真意切,加之弄清了手扒岩狙杀我军的罪魁祸首,王维俊心里一下好受了许多。他紧挨着安莉并排躺在岩洞里,二人望着西下的太阳,开初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王维俊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你要我帮你完成啥事,先说来听听。
安莉起先赌气不开口,后见对方急得抓耳挠腮,于是扑哧一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是安鳌的直系后裔,明弘治8年,马湖知府安鳌因反对朝廷改土归流,起兵反叛,最终被朝廷镇压。安鳌死后不久,筠连夷又起兵反叛朝廷,节骨眼上,安鳌的儿子安宇审时度势,既未参加反叛,反而率本部伍佰兵丁,沿途招纳白水江四十余寨兵马,抢在朝廷大军前赶到筠连平息了叛乱。由于立了赫赫战功,因而钦差宣读完圣旨后问安宇,还需要朝廷什么嘉奖。安宇回答说什么都不要,只求恢复安氏家族在马湖的世袭地位。钦差回报朝廷,皇帝很为难,不同意安宇的请求吧,人家刚立战功,但同意其要求,以后他效仿其父安鳌叛乱又怎么办。最后朝廷想了个办法,同意安宇的要求并授巡检之职,但安氏的直系亲属必须全部迁往贵州安顺定居,永世不回马湖。
难怪你念念不忘寻找安鳌墓葬,原来你早有目的。王维俊打断安莉的话,顿了顿又说,这个事情我恐怕帮不了你,安鳌墓在我们这一代确实是传说,他是被朝廷诛杀的,本地人对他似乎没啥好感。
安莉闻言跳了起来:他是大英雄,真豪杰,你没听过他撒豆成兵,竹筒爆出战马的传说吗,可惜老天不助,倘若朝廷兵马迟来十天,先祖撒下地的黄豆变成了兵,竹筒里孕育的战马长成了型,嘿嘿,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顺民者生,逆天者亡,你的先祖违背了人民意愿,他的妖术不会成功。同样,你们的所谓反共救国事业,以老百姓的痛苦作代价,因此,你们也会遭到必然的惨败。
安莉听了王维俊的话,一下泄了气,既然这样,我找到先祖墓又有何用,天也,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五百年前,先祖在这片土地上轰轰烈烈造反,五百年后,我又循着他的足迹,带兵与解放军作对。难道我安家只会叛乱,不会干点其他有益于百姓的事,难道老天给予我们的就只有失败,没有成功?
我一定要找到先祖的墓葬,一定要完成父辈、祖辈的遗愿。你知道吗,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迁到一个既陌生又不适合其发展的地方,他们的处境有多艰难,他们的思乡情结有多复杂。今天来到祖辈们做梦都想回来的这片热土,我安莉如寻不到先祖安鳌墓葬的一砖一石,有啥脸面回安顺,有啥资格称英雄?
王维俊一声不吭,默默听完安莉的倾诉后,他的内心真被安莉那份浓浓的亲情及乡愁感染了,当安莉说到《安氏家谱》上的四句诗时,他小声说了句停,许久才拍着脑袋说:我查出点名堂了。
安莉猛然坐起来高兴地说,真的吗?王维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如果我帮你完成心愿,你也得帮我完成任务。安莉真诚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王维俊叫安莉再重复一遍家谱上的诗,安莉一字一句念完,又把何家庄后山赤崖雪霁旁边的四句诗念了一遍。她费心思索着说,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这两首诗有些关联,但具体玄机又不知在哪,真头疼。
答案就在这两首诗中,只是写诗人将诗中的句子相互混杂再分开,所以才令人读得一头雾水。安得广厦千万间的下句是鹏翼倚天鳌背稳,接下来是南北山头多墓田,要留清白在人寰。以上几句诗谜分别是鹤顶格、雁膝格和蜂腰格,答案是四个字:安鳌墓在。
在什么地方?
安莉听王维俊说得有理,迫不及待要知道谜底。王维俊不慌不忙,停顿了好久才接着说,月子弯弯照九洲,下句应为男儿何不带吴钩,再下去就是花雨盈池春草绿,桥底清波桥外流。
这四句是什么格,谜底是哪几个字?
安莉等不得了,她把头倚在王维俊胸前,样子显得非常温顺,是啊二十几代人的期盼,几百载春风秋雨前仆后继的探求,而今谜底就要揭开了,她怎能不陶醉呢。
不忙,你得先把情报告诉我。
安莉呆了,尽管她十分厌恶瞿若莺等人的暗杀活动,然而出卖自己的手下,她还是忍不下心。何况有些事,她们是执行安长官下达的命令。但如果一点情报都不告诉王维俊,她又觉得理亏,刚才他俩拉过钩的,哪能反悔呢,再说他手里还捏着自己非常想知道的谜底。
你回去仔细查查,我觉得小桃红和林剑可能有点问题。
王维俊听安莉说出这事,心里的谜团顿时清晰起来,之前他也怀疑过这二人,但苦于没证据。
还有吗?
王维俊的问话声很短很冷,安莉的回答也十分果断。她说也许还有,但目前不能告诉你,如你能陪我找到先祖安鳌墓,到时我什么都告诉你。
王维俊知道安莉的脾气,她不愿说的话,无论如何都别想让其开口的。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多问,后半首诗的谜底是:月儿池底。意思就是说,安鳌墓地在何家庄下边的月儿池底下,家谱上的记载是否准确,你能否如愿,这就全靠你的运气了。
莫部匪徒的全部击溃和歼灭,虽给了全体战士一次巨大鼓舞,但李正忠的壮烈牺牲及王维俊的失踪,又给大家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了寻找王维俊,赵营长几乎把所有的战士都派出去了,战士们在战场及周边地区,反复进行了几次地毯式搜索,结果只在丛林中找着他的狙击枪。由于全县各届人士代表会即将召开。因此赵营长只得把战士们撤回,全力负责代表大会的安全保卫工作。
辛处长念念不忘抓捕王维俊的事,他把警卫员祝兵叫到办公室,令他带几名战士乔装探听王维俊的消息,若发现行踪立即报告。紧急时可凭军管处开具的证明将其抓捕,如遇抵抗就地正法。
何亦香的精神很差,不管张连长如何做工作,小桃红怎样关心,她始终走不出自己被连续绑架、以及表哥有叛变嫌疑的阴影。匪徒们还会绑架我吗,表哥是受人冤枉还是真有问题,爸爸何松是玉兔,表哥是叛徒,那我是什么,我还能在干部班呆多久,他们会不会连我也一起怀疑?许多问题,整天在脑海中萦绕,工作激情也没先前高昂,看同志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何亦香愁得要死。现在她一个人也不敢相信,想说知心话就只有回何家庄看望父亲。
何师爷明显老了,他比女儿还消沉,整天只好静,万事不关心。既讨厌别人上门吹牛聊天,又不主动串门拉家常。唯一能让其打开话匣子露出满面笑容的人,目前只有何亦香了。每次女儿回家,父女俩都要说大半夜话。何亦香关心老人的生活起居,身体状况。何师爷关注女儿的政治前途、工作能力甚至婚姻状况。说到婚姻,二人的话题自然就转到王维俊身上,得知外甥的情况,何师爷面无表情,仰天唏嘘,然后就蒙头大睡。
李正忠的壮烈牺牲,给林剑的心灵带来了极大震撼,他再不听小桃红安排,整天除了工作外,就是闷坐或者独自喝闷酒。小桃红看林剑的神色,知道他很烦,为防他干出同归于尽的傻事,她不敢再逼他做事。
干沟之战后,兰树权又摇身变成了山大王,他大量收罗莫宗汉的残兵及装备,与段一山一起,以紫箭岩为匪穴,不但四处抢掠老百姓,还袭击解放军征粮小分队。一时间,全县境内的散匪纷纷投奔兰树权,把他捧得跟土皇帝似的。
瞿若莺和林秋雁看兰树权势大,也奔紫箭岩而来。为完成反共救国大业,几经讨价还价,瞿若莺和林秋雁最后屈尊,分别给兰树权和段一山当起了压寨夫人。搂着美艳且受过正规训练的瞿若莺,兰树权非常惬意,他感觉现在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所以对瞿若莺可以说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相反,段一山有时却不按林秋雁的话行事,他认为解放军早晚要打上来,目前只是暂时偏安,一旦大难临头,老子首先扯开脚逃命,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吃这一套。
瞿若莺很累,既要把兰树权哄得团团转,又要鼓舞士兵们的斗志,还要负责地下特工的领导事务。莫宗汉灭亡不久,贵州方向传来消息,说陈超被解放军俘虏,不日将押往四川泸州公审。面对恶劣的社会形势,瞿若莺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以前这些事全由安莉负责,她只是协助,现在安莉明显靠不住,加之玉兔又向共军投了诚,尽管兰树权手下有一两百人枪,但与共军强大的军事力量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竹叶青怎么还不露面,她咋就那么沉得住气?瞿若莺在玉皇观与竹叶青接了几次头,虽得到了指令,但却没见着对方,每次,竹叶青都是派花正香前往传递情报,压根就没打算见瞿若莺。对竹叶青,瞿若莺心中一直是个谜,此人是男是女,他手里掌握着多少情报,都有些什么下属,终极目标是谁?她一无所知。
玉兔投诚共军之事,竹叶青很大度,不仅否决除掉何师爷的计划,还令瞿若莺监视安莉,若发现她有通共嫌疑可开枪击毙她。安莉是自己的上司兼姐妹,我怎忍心杀她呢,上次在夫人坝,突然偷袭把她打成重伤,至今心里都还在愧疚。对以后的前途和行动,瞿若莺很茫然,竹叶青指示,首先叫她管理好兰树权这支队伍,其次令她作好准备,随时听候调遣。共军各界人士代表会及周年国庆,是送大礼的好时节,千万不能空手作客。
赵营长这段时间的心思和精力,全都花在县城九宫十八庙的研究上。走了那么多地方,他还没见哪个地方的宫观、庙宇群,有绥江这么多,这么有特色。查阅大量史志后,赵营长得出一个结论,绥江既是蜀相诸葛亮南征所经过的地方,而且还是南丝绸之路分线上的一个重要集镇,因为从乐山经石角营入滇,沿罗汉坪进入盐津豆沙关五尺道的客商,全部都要在绥江停留。为进一步论证自己的观点,他决定近期抽时间去一趟何家山庄,《何氏家谱》上明确记载,该庄园是按诸葛丞相亲绘的八阵图修建,庄园里的人,也是诸葛亮爱将何将军的后裔。
辛处长以前对赵营长的地方志研究很反感,多次批评他不务正业,现在的工作是征粮剿匪,安定人心,你那些吃不得,用不得的东西还是先放下。这一次不知是赵营长的激情感动了处长大人,还是辛处长遇到了高兴事,他不但同意赵营长去何家庄,而且还令小桃红把手中的工作放下,陪同营长一道去考查风土人情。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一路上小桃红很活跃,她时而唱几曲小调逗大家开心,时而又摘束野花,把自己装扮成真正的戏子,警卫员李小滨也很兴奋,好长时间没下乡了,整天猫在县城连鸟都看不到一群,所以一走上曲路溪桥,他的话就特别多。
赵营长一路走一路赏风景,八月乡村新雨过后,到处是一派清新空灵的景象。云淡天高秋气爽,花摇稻摆香风馥,想着等会与何师爷饮白酒、观黄菊,畅叙人文风情,同游地下秘道之快事,赵营长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表情。
何师爷很高兴,也很热情,上次多蒙赵营长搭救和赦免,自己才能回庄享清福,所以面对赵营长查看庄园历代碑记铭文,及到处走走的要求,何老先生满口答应,并亲自带着众人在庄园里周游了一圈。从整个庄园的建筑特色、材料及碑文分析,赵营长断定何家庄的修建年代应为明代初期,当然也有以前的痕迹,为进一步论证其家谱上记载的事实,他向何师爷提出下秘道看看的要求。
何师爷没明显反对,只提了个小要求,因为周管家及何猛绑架自己后,为逃脱其控制,他曾启动机关销毁了一些路道。如果赵营长执行要去,那安全问题他何某不敢保证,也不陪同。
按理说,何师爷这话,是完全委婉拒绝赵营长去秘道的,然而搞学术研究的人,哪能经得住神秘事物的诱惑呢。看赵营长执意要去,何师爷也无办法,他将图纸、火把等物交给对方,反复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才把他领到休门。临别时,老先生反复交代,一定要按奇门遁甲路线走,从休门进去绕开惊门,最后从生门出。
小桃红和李小滨很好奇,进入秘道后就叽叽喳喳说过不休,问过不停。赵营长一手持枪一手举火把,他对秘道中的砖石、柱础及文字很感兴趣,因为这些东西是直接证据,既能完善自己的理论,又能演绎地方风情。
拐几道弯后,前面的巷道逐渐幽深,火把越燃越短。由于一门心思查看秘道里的文字和建筑材料,没按何师爷指点的路线走,所以赵营长不知不觉就迷了路。等醒悟过来时,身后已不见了小桃红和李小滨,手中的火把烧得腕口生疼,没多久就寂然熄灭。
怎么办,是往前还朝后。秘道里岔道纵横,机关遍布,黑灯瞎火的,我怎么才走得出去。小桃红他们是什么时候走丢的,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迷了路?
一边思考问题,一边摸索着往前走,摔倒又爬起来,撞伤了坐下歇歇气,再继续走。不知拐了多少弯,不知惊叫了无数回,就在赵营长彻底绝望的时候,前面隐隐传来了一丝亮光。他兴奋极了,来不及多想,就朝亮光走去,这是沉沉黑夜中突然看到的朗月,这是随波漂流后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哪能放过逃生的机会呢?
亮光是从天窗及透气孔里射下的,循着亮光继续往前拐几道弯,经过一道半开半合的石门后。赵营长猛然发现一个大厅。大厅里的光线很好也很干净。进入大厅后,见四面都有岔路,赵营长就随便选择一条路再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一个更宽阔,更神秘的大厅,厅堂里放着许多铁笼子,笼子里关着老鼠、毒蛇及许多凶禽猛兽。
这些东西是谁放在这里的,他们要干啥?
许多问题突然袭上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慢慢滋生,就在赵营长惊奇之际。吱嘎一声,大厅右侧的石门被人推开,接着几个穿白大褂、戴防毒面具的人,手持针管鱼贯走了进来。他们仔细查看一遍笼子,逐一给里面的动物注射完液体,并在它们身上抽足血液,才离开大厅。
这些人干什么,难道他们在搞病毒和瘟疫研究,天也,这还得了,得赶紧回去报告。
念头一起,赵营长迅速退出岔道,就在他费心选择从哪个方位出去时,一柄硬梆梆的手枪,已悄然抵住了他的脑袋。
半月后,王维俊的身体开始恢复健康,安莉的内外伤也慢慢痊愈。通过几天冰与火的激烈碰撞,以及危急关头的相互照应,二人的观念和情感从最初的不共戴天,逐渐向共同走出去的方向转移。
身上没了疼痛,手脚有了力气,活下去的念头就更加强烈。整天吃野菜树根及动物肉,王维俊和安莉的内心都很焦渴,没有粮食和盐巴的日子,那滋味是非常难受的,所以他们必须尽快翻上悬崖,尽快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人是万物之灵,没有人类的空山即使风景再秀丽,那也是一座阴森的地狱。
王哥,你再给我讲一遍共产党的政策好吗?
给你说无数遍了,我是解放军,怎么还叫我王哥。王维俊伸出左手,竖起大姆指,一边测量凹岩与岩边树木的距离,一边漫不经心回话。安莉看他那副极力伪装的正经相,忍不住扑哧一声,上前轻拍对方肩膀朗声大笑起来:
解放军咋了,解放军也是人,是人就有三亲四戚,就有七情六欲,我们是战友,不叫你哥哥叫啥?
这是女军官近几天来露出的第一次微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洁白的牙齿,圆圆的酒窝,还有那副灿烂的表情,再加上弯腰摇臀的动作,一下子就把王维俊征服了。他红脸看着女军官,心里既高兴又悲凉,高兴的是她身体恢复得很快;悲凉的是共产党的政策,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她是军官,尽管她手上没沾有解放军和老百姓的血,但人民政府肯定不会饶她。
安莉见王维俊痴痴望着自己不说话,知道对方不肯放过把她押上审判台的机会。从前些天的交谈中,她知道了许多事情,共产党已成立新中国,国民党在大陆已无立足之地,莫宗汉的残兵说不定早就全军覆没。果真如此,那我活下去还有什么作用,与其沦为阶下囚被人押上审判台,还不如纵身跳下悬崖干净。想到死,安莉不由想起了十天前的情景,当自己命悬一线之时,内心那种强烈的生存欲望是任何东西都抵挡不了的。没到死时以为死很容易,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又极力想活。唉!而今生也难死也难,我该何去何从呢?
王维俊听安莉叹气,知道她心里难受,为扭转情绪,让对方认真配合自己一同走出原始森林,他双手一拍,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找到下岩的路了。
女军官看王维俊那副比发现新大陆还高兴的劲头,忍不住上前左右观察了几眼,然后冷冰冰说,别做美梦了,这里上不挨天下不挨地,哪有什么路,你就闭着眼睛等死吧。
王维俊不在乎女军官的嘲讽,继续手舞足蹈阐述他的发现,你看,我们脚下虽是悬崖,但每隔十来丈高就有一条凹缝,凹缝里的树木就是我们的梯子,你眼前那棵大树是从下面凹岩里长出来的,只要我们横跃六七尺牢牢抓住树枝就能顺着树干滑到下一层岩,这样一层岩一层岩的走,不就到谷底了吗?
安莉听他这么一说再看看眼前和脚下的树木,双眼不由一亮,这办法当真能行,只要手脚灵活,横跃时看准落脚点和双手抓握的位置,说不定还真能创造出奇迹。不过这个办法也有相当大的风险,凹岩下长出的树木千姿百态不可能每一层岩都相似,再者,从凹岩中横跃出去,如果不能准确及时抱住树干或抓住树枝,那就要跌入万丈深渊,这无疑是玩命。安莉虽在山里生活了大半年,翻越过许多奇峰怪岭,但像这种高难度的惊险动作,她还从来没见识和经历过。出于好奇,她决定跟着王维俊冒一次险,国破兵败,往后的日子已无意义,反正都是死,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侥幸没摔死在谷底,那就走出森林后再寻找逃跑的机会,总之不能当俘虏,不能被人家乖乖押上审判台。
王维俊估计一下距离,认为自己纵身横跃出去,完全能够抓住岩边那棵乔树横生出来的分枝,女军官站在岩边试了几下,感觉心里没底。二人认真观察几遍周边地形,反复来到岩边选择落脚点和抓握点,为保险起见,王维俊决定自己先跃过去在大树上拴根野藤,这样既安全又能保证女军官顺利荡过去。
主意拿定,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开始行动,王维俊腰缠一圈结实的藤蔓,吐口唾沫在掌心搓几下继而嗨一声双脚一跃横空扑出,转眼就稳稳抓住了岩边上的大树枝。他顺着树枝手脚并用把野藤的一头牢牢拴在树干上,另一头扔给七尺以外的女军官,笑咪咪说,好玩得很,跟荡秋千差不多。安莉见其说得轻松,心里的惧意略略有所消除,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管他的,跳过去再说。她麻利地把野藤拴牢在腰杆上,双手握在胸前,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拼命一跃,竟然准确地抱住了悬崖外那棵茶壶大的树干。若是平时,她根本不敢冒这种险,双手和双脚的灵敏性和准确度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好。
顺着树杆溜下两层岩后,下边渐渐有了路的痕迹,尽管有时要绕岩斜行大半天,但他们却没有因此而止步。目前活下去走出去是他们共同的念头,至于走出去后他如何对付她,她又怎样算计他那只有到时再考虑。从半岩上下到谷底其直线距离最多两千米,然而这短短两千米的路程却整整花了他们两天的时间。攀树下岩时,由于互相照顾,王维俊和女军官无论意念和身体都配合得十分默契。有些石坎必须靠他的托举,女军官才能勉强上去,有些凹缝只有他先跳下去,让女军官趴在背上二人才能顺利过关。他们零距离接触时,意念只有一个,互相支撑越过目前的障碍物,这个时候他们脑海中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国共之分,心中向往的目标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活着出去找户人家美美吃顿饱饭。
出来了,我们终于活着走出来了。在一块长满浅草和山花的草地上,安莉一声欢呼,竟然张开双臂忘情地将王维俊搂在怀里。王维俊的心情也很激动,出于本能反应,他的双臂也紧紧搂着女军官。这是两天来二人齐心协力换来的胜利,应该拥抱,应该庆贺,这一刻安莉把王维俊当成了情人,王维俊也把女军官当成了未婚妻。
短暂的欢乐之后,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和痛苦,下半夜的月光水银般泼在地上,月光下,四五里外的村庄农舍薄雾轻锁宁静安详。听着渴望了好几天的鸡犬声,王维俊和安莉的心情都很复杂。这个时候他们都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正潜心思考下步行动计划。在此之前,由于伤痛,饥饿和恐惧的折磨,对出来以后的事他们想得少,现在出来了,这个问题不可避免地摆在了面前,不得不作个了断。王维俊的打算是把女军官安莉交给政府处置,安莉万念俱灰,既不愿当俘虏,又不想马上死,她心中有个愿望,就是先去月儿池寻找安鳌墓葬后,再回家看一眼父母。她从小受父母精忠报国的教育,这些年的戎马生涯也可以说是遵从和践行父母之命,而今国破兵亡,所有的抱负都成黄梁一枕。如果父母得知这个消息,那将是对他们怎样的打击,所以她极力想见到父母。怎么才能在不伤害王维俊的情况下顺利逃跑呢?安莉坐在草地上苦苦思索,想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时是下半夜,月光惨淡,远山朦胧,四五里外虽鸡鸣犬吠,但却没有灯火和人声。乡亲们正在睡梦中,这时进村会惊扰他们,我们原地休息,等天亮后再走。王维俊边说话边寻找栖身的草丛,他表面上漫不经心,其实内心时刻都在注意女军官的举动。自己脱离部队半个多月还丢了枪,如不押个俘虏回去,有啥脸面见首长和战友。但要真把安莉交给政府审判,他又有些犹豫,其实她不是坏人,只是跟错了主子才沦为匪徒的,以她的才貌,如果参加解放军,那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放了她万万不行,捆着她走又觉不妥,思前想后,王维俊还是觉得采取攻心战术为好。于是他开始给她讲政策,讲如何立功如何才能争取得到宽大处理。最后王维俊拍着胸脯,热泪盈盈说,他愿亲自陪她去自首并给她当担保人,还答应以后随时去看她。
王维俊一席话使女军官茅塞顿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全中国都是共产党的天下,根本就没法逃。于是她不得不重新修正思路,按对方的开导去想问题。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简单,前两个月我就该带一帮人起义,这样既立功又能获得新生。
打消逃跑念头后,安莉一下精神起来,她说她要立功,她知道竹叶青的终极行动计划。王维俊很高兴,自己的苦心终于没白费,由于相信安莉说的是真话,因而他对她的警惕再也不像当初那么严密了。躺了一会,安莉突然说身体发酸,要洗个澡,王维俊闭着眼睛懒洋洋说,趁天没亮赶紧吧。安莉解开上衣转头看着王维俊笑嘻嘻说,你不会偷看或者趁机占便宜吧?王维俊哈哈大笑,我要干那事,怎么会等到今日。那次狙杀日本特务时,你的大腿挨得我既舒服又难受,那种情形下我都能忍,何况现在月色朦胧,你又那么凶,就是有色心恐怕也没那个色胆吧。
可惜我走错了路,可惜你心里一直爱着何亦香,不然我还真希望成为你的红颜知己呢。
安莉边脱衣服边说话,王维俊咪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这就叫有缘无分。从心里讲,他爱安莉的成分比爱何亦香多,然而何亦香是舅舅亲自许配给他的,虽说现在是新社会,但舅舅对自己的抚育及教导之恩,加上表妹的一往深情,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背叛的。前些年与安莉零距离接触时,之所以能抵住对方的无形诱惑,其间的因素全是表妹在心中帮忙起抵抗作用。
你真的觉得何亦香很清纯吗?
安莉凌波仙子般站在湖水里,她一边掬水搓揉前胸后背,一边对着十米外的王维俊说话。王维俊不敢透过飘渺的薄雾,长时间观看安莉冰清玉洁的身子,他卷曲着身体支支吾吾说,那当然。安莉调皮地浇捧水撒过来,然后银铃般大笑起来:
我看不尽然吧,此人城府甚深,做事神秘,好多事不仅你不清楚,而且连我至今都没揣摩出名堂。
王维俊一下坐起来,他换个姿势躺下漫不经心说,那是你嫉妒,你说的不就是她和陈超那段往事吗,我早知道了。那是陈超故意设的局,他先叫几位流氓去调戏我表妹,然后装成侠客出面搭救。那时表妹年轻,加之恼恨我不给她写信,所以才虚情假意给陈超交往一段时间,现在她早把这名匪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既然这样,那她至今为何还与花正香暗中约会?
这话说出口后,安莉马上后悔,怎么把这事都说了,虽然自己嫉妒何亦香,恼恨她长期占据王维俊的心灵,但个人恩怨怎么可以超过组织原则。唉,也怪我太喜欢王维俊了,在他面前,我怎么变得那么幼稚呢?
你说什么,她竟然与花正香联系?
王维俊傻了,难道表妹也有问题,唔,不可能,前段时间我们形影不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中,她的上进心、她的为人以及她那无与伦比的单纯和美丽,不但团长喜欢,而且全体战友也崇敬,她怎么会有问题呢,肯定是安莉在说谎。
一串猫头鹰的叫声,打断了王维俊的思绪,回过神时,烟波浩渺的湖畔已经没有了安莉的影子。刚才动如脱兔、翩若惊鸿的美人入浴场景,就好像是徐徐吹来的一阵风、淅淅沥沥飘过的一场雨、迷迷糊糊的一场梦,以及一个荡气回肠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