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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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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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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尖兵》连载

第二十七章 我心如初

王维俊坐在山洞里,听外面闹闹嚷嚷乱成一团,心知激动人心的一刻就快到了。他用张昭带来的小刀撬开脚锁,把身子隐藏在洞壁的拐弯处,这样既可防敌人开枪杀他,又能观察外边的情况,以便等会冲出去后闪电般夺枪杀人。

午夜时分,山下响起了爆炒豆似的枪声,枪声持续了大约一小时后,轰隆隆的大炮声山鸣谷应震耳欲聋,吓得岩洞外的匪徒魂飞魄散,抱头乱跑。借着炮弹爆炸时的火光,趁匪徒们忙于躲避之机,王维俊飞脚踢断木栏,几个起落和翻滚就掠过了小路。他顺手抄起一挺匪徒们因躲避炮弹而没来得及搬走的机枪,侧身隐藏在大石下面,一边观察周边地形,一边躲避呼啸而来的炮弹。

轰炸结束后,半山腰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这一下,匪徒们全都慌了,解放军究竟要搞啥名堂,难道今夜是老子的死期。这些匪徒大多是兰树权四处招来的山贼,既未经过正规训练,又没有夜战经验。刚才的大炮声本就吓破了他们的胆,现在又被王维俊手中的机枪一番狂扫,顿时全都丢了魂。此时不逃等会就只有见阎王了,惊恐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跑,不一会四五个关卡的散匪全都没了踪迹。

王维俊端着机枪,从大石后刚冲出,迎面遇见了手持冲锋枪快速奔跑的安莉。二人动情地招呼两句,来不及叙说离情别意,相互掩护着就往山下冲。这是他俩抗战后又一次并肩作战,看王维俊飒爽的英姿及拼命掩护自己的行为,安莉又找回了长沙会战时的感觉。她心中荡漾着柔情,脸上充盈着幸福的微笑。八九年来,她从没像今夜这么开心过,从没找到过被人疼爱和保护的滋味。如不是战火纷飞枪声回起,她真想忘情地扑进王维俊怀里……..

兰树权和段一山看大势已去,折转身找个机会就往草丛里钻,王维俊恨极了这两名悍匪,哒哒哒一梭子弹扫过去,接着小鸡般将他俩血淋淋从草丛中提出来。长官,饶命,我投降,兰树权和段一山双手高举,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安莉举枪逼着兰树权和段一山,王维俊解下他俩的裤带将他们五花大绑,然后砰砰两枪打断其狗腿,继续往险峻的关隘处冲锋。不一会安莉从另一条小路跑到了半山腰,她不忍心开枪打伤自己的旧部,每当与他们对射时,她都先喊话,劝大家赶快放下枪投降,不然这辈子就回不了家了。

匪兵们很听话,安莉所到之处,几乎没遇到抵抗,这就等于为张副营长打开了一条通道。快速冲上山岩占据有利地形后,张其胜站在大石上向四周望了一圈,果断下达了攻击山顶的命令。上次,在手扒岩他吃了瞿若莺的大亏,今天该报仇了。

山顶上,其实就只瞿若莺一人,刚才兰树权的手下弃阵跳岩逃跑,自己带来的几十名士兵又被安莉劝了降,而今她已成孤家寡人了。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臭婊子安莉,我真后悔刚才没打死你。

瞿若莺趴在大石后面,她要重演手扒岩的戏,她把狙击步枪架好,细心找准逃跑之路后,突然哈一声笑出了口。眼前的地形比手扒岩还险,今夜我要力战群雄,尽显英雄本色,你王维俊算什么神枪手,你安莉凭什么一直压我一头。不显两招手段,你们还真认为老虎是病猫呢。

王维俊和安莉凭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察了头上的地形后,决定采取引诱式狙击。他俩把仅剩的几只山羊赶上路,继而相互掩护着快速攀上山崖。瞿若莺开枪射杀山羊时,必定会暴露藏身点,只要她的藏身位置一确定,不管是王维俊还是安莉都有绝对把握,三枪之内将其击毙。

山羊上路后,王维俊一手持枪一手抓岩,猿猴般就往上面爬。安莉不甘示弱,从另外一侧借助藤萝的牵引,也轻灵地朝山上攀援。瞿若莺很狡猾,她明知道小路上传来的声音是山羊,所以一动不动,待王维俊离自己三十米时才骤然开枪。王维俊肩部中了一弹,疼痛中他差点失手掉下岩,幸亏安莉及时出手打伤瞿若莺,才没让他丢命。

安莉是单手持枪,身体向后倾斜九十度开的枪,她开枪的姿势虽然美妙但却十分危险和费力。因为她的左手紧紧抓着一撮藤萝,如果藤萝不堪重负,如果瞿若莺循着火光果断射击,那她的生命和处境就相当危险。

果然,瞿若莺的子弹呼啸着射了过来,危急中安莉几乎没机会躲闪,手臂上就中了一弹,所幸子弹打中她持枪之手,如射中另一只负重攀援的手,后果就真不堪设想了。

砰,王维俊的枪响了,一颗子弹挟带着复仇的怒火和正义的力量,穿过树叶和瞿若莺的耳朵,直接打在大石上,然后又飞速弹进她的后脑中。

啊,瞿若莺惨叫半声就玉体横阵、脑浆四溢一命呜呼。她不知这一枪是谁开的,从其刁钻的角度和精准的位置看,其手法不像安莉,看来王维俊名不虚传,果真是第一高手。

玉皇观位于城东二里外的半坡上,这里红尘不到、清幽至极,鸟雀时鸣时舞,鲜花自落自开,是历代高人参玄访妙之佳所。

好久没看见皎洁的月亮了,今夜,王维俊的心情很好也很激动。等会去玉皇观与竹叶青接头,他会来吗,他是不是我一直怀疑的那个人,想着困扰自己半年多的谜团即将揭开,他真想望天大吼几声,把憋在心里的悲喜情愫全部释放出来。

自从知道父亲何松假投诚后,何亦香的情绪就开始反常,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一连几天躲在屋里不与任何人见面。由于安莉在医院养伤,王维俊时常过去探视和照顾,因而何亦香就更觉孤单。她既自卑又自怨,大哭一场,大睡三天后,何亦香毅然走进马团长办公室,强烈要求独自去何家庄再次劝降父亲何松。她觉得自己有把握,虎毒不食子,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父亲会迷途知返,及时中止幽灵计划。

马团长和刘书记叫来王维俊,三人认真分析,秘密商量后,决定采纳何亦香的建议。目前,张副营长虽率兵把何家庄围得鸟飞不出,蛇爬不进,然而何松一旦狗急跳墙,把病毒投向村民和战士,那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为防万一,他们一致同意何亦香单身进庄劝降,等今夜王维俊与竹叶青接头后,再派他秘密潜进秘道,力争不动一枪一炮,将幽灵计划扼杀在婴儿阶段。

辛处长这段时间一直心绪不宁坐卧不安,祝兵暴露后,马团长就极少通知他参加会议。他明知道马团长派胡连长去重庆调查自己的档案,明知道安莉迟早一天会认出自己,但他无法阻止事情的到来,无法摆脱被监视的处境。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信步走过铁索桥,快速攀上观音岩,王维俊不急不缓,没多久就踏进了玉皇观的山门。观里很静,由于兵匪祸乱,里面的道士全部走光了,大殿里除特殊节气一些散客来烧香问卦外,平时几乎没人光顾。在三清爷面前,点燃自带的蜡烛,放上接头信物玉蛇钗,王维俊找个蒲团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心照丹田,不一会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怡然境界。

一个时辰后,外面鬼影般闪进一个人,此人蒙着脸一身黑衣,他将自带的蜡烛点燃,掏出玉蛇钗放在案桌上,学着王维俊的样子也打起了坐。

萍水相逢,谁是主人谁是客?

蒙面人坐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既像独自吟诵,又像在给王维俊问话。

这不是接头暗号,难道何亦香没告诉真话,正不知该怎样回答时,蒙面人又开口了:

宁心而坐,半为隐士半为仙。

王维俊苍松般坐着,既不答话也不动身,完全一副道骨仙风模样。过了一会,蒙面人忍不住又开始喃喃自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王维俊徐徐吐口气,双掌合抱做个太极推手姿式,慢阴慢阳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蒙面人起身拿过王维俊的玉钗仔细看一遍,将两只玉钗合在一起认真比对后,突然提高声音说:

九万里烟波尽归我管。

王维俊摇摇头,仍然一副高深莫测的姿势:

五千言奥秘没有谁知。

蒙面人转身打量一遍王维俊,冷冷问道,说,见我有何事,谁派你来的。王维俊做个收功姿势,缓缓站起身反问道,你得告诉我自己是不是竹叶青。蒙面人火了,难道第二个人知道我们的接头暗号,还有这对玉钗,除竹叶青和玉兔外,谁还拿得出第三只。王维俊听对方这一说,八成相信了他的身份,他上一步说,我找你其实是奉玉兔之命,他没说什么事,只让我看一眼你的真容。

蒙面人哈哈大笑,其实你早就认识我了,看不看都一样。王维俊趁对方大笑之机,突然一把抓向其脸,意欲取下其蒙脸布。蒙面人早有防备,只见他双脚一踏,猛然倒纵四五步,左手抠住楹柱上的榫卯,右袖一甩,呜一声发出一支铁镖直射王维俊面门。王维俊没料到对方手法这么快。危急中,他往后一仰,腾空一脚将铁镖踢向天花板,然后快速转身也向蒙面人发出一把飞刀。蒙面人不躲不闪,听风辩器左脚反踢,右手顺抄,抓住飞刀噗一声就朝大殿外扔。

啊,惊叫之后,院坝里一名解放军战士应声而倒。王维俊很懊恼,他动身前,反复向战友们交待过不要跟来,谁知他们还是来了。

王维俊,有本事我俩单打独斗,为何叫这么多人来。

蒙面人突然改变了腔调,一听声音,王维俊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辛处长,没必要蒙脸了吧,你的把戏早被戳穿了,老嘴老脸的,何必还用遮羞布呢。

王维俊边说话边挪步,今天必须生擒辛处长,弄清幽灵计划的全部内容,绝不让一个病毒流出秘道。辛处长听了王维俊的话,果真扯掉脸上的布块,哈哈笑着说,你虽戳穿了我的把戏,但却不容易抓住我,更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祝中海,我能不能抓住你,能不能把你的老底揭穿。

随着说话声,安莉突然飘身进了大殿,她脸上透着微笑,眼光针尖般在辛处长身上刺来刺去。

啊,姓安的,你终于来了,看来我俩今天该了结陈年旧事了。

王维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祝中海,难道姓辛的叫这个名字吗?疑惑间,安莉和对方已动起了手,二人从殿里直打到殿外,眼看安莉受伤后体力不支,王维俊赶快上前使出雷霆三击的绝招,才把祝中海制服。

审讯结果出来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原来辛处长五年前就遭敌特杀害,眼前的辛处长,其实是祝中海冒充后混入我军内部的军统特务。祝中海以前是安莉的同行,由于此人身手不凡,所以经常被上锋派去执行暗杀任务。有一次祝中海在重庆暗杀一名地下共产党时,不但烧毁其房屋而且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安莉实在看不下去。不顾自身安危和后果,毅然从祝中海枪下救出了一名嗷嗷直叫的婴儿,并把祝中海的恶行向上锋作了秉报。祝中海受处分后,对安莉一直怀恨在心,为泄私愤,他多次暗算安莉,由于安莉技高一筹,他的计划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祝中海的嘴很严,态度很硬,起先拒不承认自己是竹叶青,后经王维俊和马团长轮番审讯和讲解政策,他才长叹一声承认身份,把幽灵计划和盘托出。

幽灵计划是五年前开始设施的,地点在何家庄下的秘道里,由何师爷全面负责。这是军统在西南地区最大的病毒、细菌实验基地,最初的打算是用来对付战场上的解放军,由于国军败得很快,解放军神速渡江把蒋介石赶走,加之研究工作多次受到干扰,好几次眼看要成功,不知怎的却突然遭到毁灭性破坏,于是一切又得重头开始。现在,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预计国庆节前后就要陆续投向西南各大城市。

听了祝中海的交待,马团长和刘书记都忧心重重,离国庆节还有十天时间,十天内必须找出全部病毒将其销毁,不然老百姓和新生的共和国就会受到严重威胁。而今美国已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根据上级指示,马团长一周内将率军向总部集结,作好赴朝参战的准备。如果特务们趁我换防之机,突然实施幽灵计划,我们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因此一周内,必须拿下何家庄,全部找到特务们制作和储藏的细菌武器。

何亦香果然不负众望,就在战士们带上炸药、汽油准备炸毁和焚烧何家庄及其地下秘道时。她竟然以亲情、大义,加上何氏家族辉煌的历史。成功说服父亲何松,令其果断中止幽灵计划,把秘道里的人全部带出,主动向解放军投降认了罪。

何松面色惨白,走路一瘸一拐,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儒雅风度。走过王维俊面前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本想伸手去抚摸外甥,但左掌举到空中,又尴尬地缩了回来,维俊,原谅我,舅舅身负使命有些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所幸你表妹及时到来才没酿成大祸,否则何家千多年的基业就毁于我手,以后好好待她,拜托了。

王维俊紧咬嘴唇,虽未说半句话,但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是啊,他和舅舅都身负使命,都在为各自的信仰和誓言不遗余力地奋斗。从某种意义上说,舅舅也许没错,矢志不移,忠心报国,这既是一个人的品德,更是仁人志士的气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从小时候舅舅灌输给自己的思想中,王维俊读懂了舅舅的为人和风范,单以个人品格而论,他是十分崇敬舅舅的。然而舅舅的愚忠及不审时度势,甚至为了完成使命,而不惜以百姓的生命和庄园的建筑瑰宝为代价,疯狂实施幽灵计划的行为,又令他失望、愤怒和伤心。他望着舅舅憔悴的面容,心里虽翻江倒海,但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说什么呢,训斥不对,安慰不妥,冷眼相对又不近人情,天也,命运咋就这么会捉弄人。

经过安莉面前时,何松有意识停下脚步,他双手抱拳说了声恭喜,继而仰天长叹道,五百年前,你先祖安鳌在何家庄大搞撒豆成兵,竹筒育马的巫术研究,眼看成功在即,谁知老天不助,结果弄得兵毁人亡。五百年后,我借助现代科学,重走你先祖的老路,本以为胜算在握,殊不知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看何松痛苦的神情,安莉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她本想问他是否找到安鳌墓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何松似乎看出了安莉的心思,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说,这是通往月儿池的秘道图,顺着这条道走就能看到安鳌墓葬了。安莉接过图纸,先递给张副营长审查,然后才揣进怀中,她激动地向何师爷说声谢谢,迫不及待就想往庄园里走。

为防特务们身上携带细菌,马团长令战士们先把他们押去医院,集体更衣沐浴消毒,焚毁其衣物鞋袜并剪光头发才隔离拘禁。看表妹立了大功,王维俊很高兴,本来他俩约定国庆节结婚的,由于秘道里的病毒器具及设施未销毁,加之这几天部队正在招募自愿军准备赴朝参战,所以他们的婚期只得推后。

离国庆只有两三天时间了,为确保周年大庆的安全,马团长决定及时销毁何家庄地下秘道中的所有制毒设施。安排任务时他令王维俊和张副营长负责这项工作,由何亦香带路,安莉配合和协助。对于安莉的处理,军中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与何师爷一起关押,等待人民法院判决。另一种是宽大处理,戴罪立功,她是受过特训的人,只要她诚心拥护共产党,那就留在军中帮助解放军剿匪,然后再将其情况上报军部,争取特赦。认真考虑反复征求意见后,马团长采纳了第二种意见,他觉得安莉的本质是好的,虽然是军统特务,但手上没沾染人民的鲜血,这样的人争取过来是非常有用的。目前,全国上下都在积极备战,如果安莉真心悔悟,真心参加志愿军,凭她的本事,今后在朝鲜战场上肯定能大展身手,屡建奇功。

在何亦香的带领下,王维俊和张其胜带领的一队战士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何师爷的病毒、细菌研究和制作中心。看着一箱箱试管、针具和一笼笼飞禽走兽,安莉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黄豆变成的婴儿及竹节里爆出的小马驹。如果试管里的病毒再有两三天孕育时间,如果婴儿与小马驹能争取到四五天的成长过程。那下面的结局是什么,历史会不会改写,沧海能不能变成桑田,太阳和月亮每天是否正常运转,我还是不是安莉?

带着疑问,安莉这间密室看看,那间试验馆瞧瞧,既惊叹何氏族人高超的建筑水平,又佩服何师爷的运筹能力。选这么个地方搞瘟疫研究,真是占尽地利人和,如不是天时之故,说不定他还真能闹出点名堂。安莉越走越快,渐行渐远,她看其他人都在忙,只有自己闲着,于是就急匆匆往月儿池方向走。恍惚中,安莉似乎感觉什么人在向自己发出召唤,似乎感觉自己正穿行在时空隧道里。似乎感觉自己一袭红装,正翩翩步出闺房。身边丫环随行,窗外桃花似火。浓绿的柳荫下一个与王维俊模样差不多的书生,手挥折扇,高吟着桃花树外梨花笑,梨花树下人娇俏的诗,潇洒朝她走来…

不知转了多少弯,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在两轮圆月般透气孔撒下的光亮中,安莉终于看到了两排石人和石马。绕过石人石马,循着地砖铺就的大道再往前行数十米,一块十余米高,两米多宽的石碑,赫然出现在眼前,石碑是用夷、汉两种文字书写和阴刻的,从汉文中,安莉终于读到了安济、安仁和安鳌的名字。先祖啊,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安莉终于完成贵州安氏家族的心愿,今天到马湖府畔,月儿池底认祖归宗了。我要挥铜琶铁板为你们献歌,我要挽和风丽日为你们作祭,我要把五百年的离乡之愁、念祖之痛,在你们的灵前抑扬顿挫地诉说,在马湖江边凄婉哀凉地诵吟。明朝天子虽将我们举族迁往蛮烟疬瘴之地,却迁不走我们扎在马湖江沿岸的根,土著人虽用大锯割断了我们的龙脉,却没割断我们的浓浓积蕴和凝聚在这片热土上的魂。

安莉很动情完全梨花带雨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就在她全身心与先祖们对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啪啪的鼓掌声,接着何亦香那夸张的笑声阴森森从地道中传了过来:

好精彩,好动人,如果老天有情,如果你的先祖们无恙,我敢断定他们绝对会和你抱头痛哭,深情相拥,哈哈哈。

自认识何亦香以来,安莉就觉得她神秘,怪异,由于一直没解开心中的谜团,所以她和她之间相处得并不十分和谐。在宜宾时,为胁迫陈超反叛,受上峰指令,安莉曾指使瞿若莺绑架过何亦香,后来又得到上峰指令,叫她扮成侠客营救何亦香并将她送回何家庄。在安莉心中,何亦香一直是个神秘人物,上峰为何对她感兴趣,何亦香在宜宾重庆生活七八年,这些时间她都干了些什么事,至今一无所知。

啊,原来是何妹妹,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

安莉伸手揩把眼泪,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她不知何亦香跟来要干什么,从刚才对方那放肆的笑声中,她隐隐感觉出了点东西,于是下意识伸手摸枪。

你最好老老实实站着,不是吓你,只要你的意念和身体一动,你就马上没命,不信我俩就打个赌。

何亦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狂,听得安莉鬼火直冒。她口中说着,凭你几句话,难道就能唬住我,我才不信邪呢,右手依然伸到后股摸枪。何亦香目露凶光,那我们就试试,话没说完,身子闪电般掠到安莉背后,左手在对方大腿上狠抓一爪,右手一招白蛇吐信,抢在安莉右手之前,把枪抓到手,然后轻飘飘退回原处。

安莉呆了,一向清纯柔弱的何亦香,几时学得这身功夫,几时变得这么狠毒。从刚才她袭击自己的身形手法看,对方在军统中受训的时间和级别,明显比自己高出几个层次,难道她才是竹叶青。

你这个没骨气的叛徒,今天我要代表党国执行纪律。

何亦香边说话边朝前走。看对方一改以往的天真浪漫,安莉真佩服其超凡的伪装手段,及过人的演技能力。

你真是竹叶青?

何亦香右手举枪,左手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拂到脑门,冷漠地回道:不错,我就是负责幽灵计划的总指挥竹叶青、是军统局驻西南地区的一把手主任,本来这个计划有你一份的,谁知你情迷心窍成了党国的罪人。

幽灵计划,哈哈,那些设备刚才不是全销毁了吗?再说,你父亲和制毒人员已被解放军关押。都啥时候了,你还念念不忘这个伤天害理的魔鬼计划。

安莉说话的同时,身体也在慢慢转动,刚才何亦香电光火石间下了她的枪,还抓了她一爪。她不服她要与她决一高低,不然自己这身本事岂不浪费了。

何亦香看出了安莉的心思,她再次飞身而起,左手从安莉防不胜防的空档猛插过去,在其胸部狠抓一爪,右脚一弹竟然把安莉踢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凭你这几招三脚猫功夫,也想给本主任动手,你已中了毒,想弄清幽灵计划,那就乖乖坐着别动,否则蛇毒攻心,很多事你死也不明白了。

看安莉无助地垂下头,何亦香更加神气,她双手抱在胸前,大步迈到安莉身边,照准对方的前心后背狠踢几脚,才抱着胜利者的姿态说话。她说,王维俊参军后的第二年,她也去了宜宾女校读书,在宜宾由于有父亲的许多老朋友照顾,所以她的生活可谓丰富多彩,成为全校师生羡慕的焦点人物。第三年,父亲的一位老朋友约她去重庆玩耍,在那里她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对方以她的贞洁及父亲何松的性命为条件,逼她加入了军统组织。以后,她名义上虽是学生,实则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宜宾和重庆接受秘密特训。

原来如此,我就奇怪嘛,为什么以前上峰总是无意中提到你。

何亦香哈哈一笑,你奇怪的事多呢,比如我为什么要和陈超谈恋爱,为什么要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进何家庄后我又为什么躲着不见,那段时间我又躲在哪里?

安莉听何亦香说得彩雨缤纷,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些问题是小儿科,没啥值得炫耀。因为进了军统以后,你就是一条蛇,或者一头狼,在你心中没有亲情,只有使命,为了使命,你可以把陈超迷得昏头转向,可以把王维俊骗得如痴如醉,可以三番五次把自己的父亲当小孩玩耍,一会儿叫他投诚,一会儿又叫他反叛。

住口,不需你玷污我的人格,不许你提我的父亲。你也是军统一员,难道组织没给你上基本课。我和父亲的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党国,下对得起黎民,这是志士之为,仁人之举。哪像你这种趋炎附势之徒,总之为了幽灵计划,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不惜牺牲自己甚至亲人。

安莉看何亦香已近丧心病狂的地步,稳定一会情绪,慢悠悠说,何亦香,我劝你不要夜郎自大,幽灵计划是灭绝人性的工程,你口口声声说下对得起黎民,如果这项计划实施下去,你怎么去面对那些无辜的百姓。

我几时说过要将病毒和细菌投向黎民百姓了?

面对何亦香的反问,安莉很惊愕,她望着对方好半天才说,祝中海不是说,国庆前后你们要将病毒投向西南各大城市吗?

哈哈,那是我们有意撒下的烟雾,祝中海也是我故意抛出的替身。看在你只有半条命的份上,今天我就索性将什么都告诉你。

何亦香很得意,她告诉安莉,幽灵计划起先的目标确实是西南各大城市,后来由于朝鲜战争的爆发,因而幽灵计划也跟着作了调整。那就是将秘密研制成功的病毒和细菌随志愿军带到朝鲜,在中朝军队中大量投放,这样美军就能长驱直入进到中国境内,帮助蒋委员长光复大陆。

现在你手下人员已全部被擒,凭你个人之力,你能办到吗。再说,那批病毒已被王维俊查封和销毁,你拿什么去朝鲜,你怎么去朝鲜?

看安莉一脸疑惑,何亦香更加来劲,她故意咳两声嗽清清嗓子,然后尖声说:你以为王维俊得到的东西是真的吗,前段时间,谁能自由进出军营及何家庄,谁又把马团长哄得团团转。过几天我就要成为志愿军,跟着表哥去朝鲜打仗了。凭我刚刚立下的大功,谁还会怀疑我,谁又有本事能控制住何主任。

你太阴毒了,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王维俊识破身份,难道不怕他现在冲进来。

何亦香听安莉说王维俊,立即面露杀气,她上前狠打安莉两耳光,恶狠狠骂道:不要脸的骚货,上峰的男人也敢抢。告诉你,王维俊永远不会识破我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跟在我身后立即冲进来,因为刚才我跟踪你时,已全部关闭了身后的机关。目前这条路只有我能随意进出,你就乖乖受死吧。何亦香说完话,恶狠狠举起了枪,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波一声穿过地道的透气孔,不偏不斜,刚好打中她握枪之手,随着手枪的落地声,天窗上忽然跳下个人。

表妹,你真会演戏,如不是我发现了你藏在外面的病毒箱,如不是亲耳听到了你精彩的台词,我不知还要被你蒙骗多久?

何亦香没料到王维俊突然出现,这不太可能,刚才我明明关闭了通道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维俊拗步上前欺身直入,他未待何亦香出手,抢先踢落她手中的毒针,一招锁喉别腿将其直接按翻在地,然后三下五除二搜遍何亦香的身子,再把她结结实实捆起来才说话:你以为关闭机关就能阻挡我,刚才见你慌张离开我就一直秘密跟踪,没想到你果真是我一直追查的竹叶青。看表哥愤怒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架势,何亦香非常伤心,她哭着喊到:表哥,我是你未婚妻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王维俊怒目而视,此时在他眼中何亦香已经不是未婚妻了,而是特务和罪人。回想以往何亦香的种种伪装及欺骗手段,王维俊很痛心,既恨自己为情所困没识破她的真面目,又恨何亦香心机太厚,差点让她把阴谋得逞。

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只是碍于没证据,再加相信表妹和未婚妻这个双重身份,所以才让你的诡计一次又一次得逞。告诉我,我初来绥江之时,谁在暗中监视我,是谁杀害了为我提供线索的人。那晚小桃红诬陷我的事,是不是你亲自策划的,还有祝兵和花正香,是不是你灭的口。

面对王维俊的喝问,何亦香无言地垂下了头,她闭着眼睛慢悠悠说,表哥,难道这真是天意,眼看我就成功了,偏偏这时候你突然冒出来。好,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回乡之前,祝中海就把情况告诉我了。为你提供线索的那些人是我叫瞿若莺杀的,祝兵和花正香是我亲自动的手。小桃红诬陷你一事,确实是我策划的。你是我的表哥,又是我的天敌,只有让你受到自己人的追杀,我们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搞幽灵计划。

还有舅舅,他老人家本已脱离军统,你为何不放过他,不让他安度晚年,一会叫他投诚,一会叫他反叛。如此翻来覆去折磨他,你还是人吗?

面对王维俊的指责,何亦香毫无愧色。她长发一甩,脸上的表情相当肃穆:你好意思提你舅舅,你亲自破坏了他的心血计划,他从小疼你爱你,难道你就这样报答他的教养之恩吗?说我折腾他,还不如说我坚定了他的信念。他是党国的精英,哪能像安莉这种软骨头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呢。身经百战名方贵,死葬金沙魂亦香。我虽败在你们手里,但虽败犹荣,败得有气节,有风度,哈哈哈。

何亦香说完话,突然做了个怪异的动作,她低下头一口咬碎胸前的纽扣,不一会就七孔流血香消玉殒。望着表妹的尸体,王维俊不觉双泪横飞,愁肠百结。直到张副营长带领战士们炸开地道冲进来,他才苦笑一声,扶着安莉慢慢走出月儿池。

根据军部的立功证明及建议,人民法院最终只判了安莉一年徒刑。这样的结果不但王维俊觉得公平公正,而且安莉也表示接受和感激。她认为自己虽没直接杀人,但间接害死的人却不少,共产党实事求是,功过分明确实英明伟大。与当场枪决的段一山、兰树权那帮悍匪相比,与被判决无期徒刑的何师爷及其手下相比,她算最幸运的了。她既没上诉也没辩解,反而感激凝涕接受了这个判决。

一年后,安莉刑满释放,回到绥江的第二天,她就报名参加了志愿军。恰巧这次回乡接兵的部队首长是张其胜,他现在已是副团长了。张副团长欣然同意了安莉的请求,告诉了她很多朝鲜战场上的奇闻异事。他说目前联合国军队中有很多狙击高手,冷枪冷炮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王维俊已创下毙敌百余的记录,这次本来他想亲自回乡接你的,怎奈敌方三名狙击手与他叫上了劲,没分出输赢前,他怎么都脱不了身。

听了张副团长的话,安莉的心思早就飞上了云霄,她想早点赶到朝鲜,他担心王维俊的安全,她要去助他一臂之力。她相信只要她和王维俊双枪合璧,世上就没有狙击高手,就没有人能逃脱他俩的绝色狙击。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来到朝鲜时,抗美援朝战争,经过五次战役,已转入第二阶段。这段时间,由于战争双方采取军事行动和停战谈判相结合的战略战术,因而冷枪战非常受人关注。安莉找到王维俊时,他正在给狙击队员讲解怎样伪装自己,如何周密侦察敌情,以及举枪五秒即射,并且一射即中的要领。

劫后相逢,王维俊和安莉都非常高兴,往事虽如烟,但前程却似锦。王维俊答应安莉等打败美帝国主义后,就跟她一起回贵州安顺看望其父母。安莉的到来,既充实了王维俊的生活,又增添了他战胜联合国狙击高手的信心,有她相助,他完全有把握把对方消灭在冰天雪地中。

接下来的战争残酷激烈惊险悲壮,为最大限度地震慑敌人,摧毁其心灵防线。王维俊和安莉早出晚归,带领狙击队全体战士,或隐蔽于掩体内或藏身于石缝中,不管敌人多狡猾,不管气候多恶劣,他们总是如期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为大部队扫除了障碍。战斗中,安莉和王维俊时而交叉射击,时而同时开枪,再就是相互掩护,诱敌深入。总之与他俩对阵的狙击手没一人活着回去。他们使用的苏制狙击枪,弹头初速每秒820米,射程1000米,虽没美军的狙击枪先进,但二人凭借扎实的狙击本领和超凡的自信心及毅力,硬是让那些联合国精选的狙击高手们横尸荒野,至死也没弄清对手是怎样发现并打死他们的。

随着战功的不断积累,安莉和王维俊的感情也就逐渐升华。由于两心相悦相互爱慕,因而在一次完成任务归来的途中,王维俊深情地拥抱了安莉,安莉也忘情地亲吻了王维俊。他俩商定,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如果二人都安然活着,那就回绥江举行婚礼。

王维俊和安莉的战功,经层层上报,最后到了卢军长手里。对王维俊,卢军长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是他派王维俊追踪竹叶青的,这些年转来转去没想到大家在朝鲜战场上又转到了一起。卢军长很高兴,他令警卫员给王维俊和安莉一人带一把美制狙击枪过去,叫警卫员帮他传话,鼓励王维俊和安莉继续发扬优良作风、充分发挥过硬的狙击本领,痛杀美国鬼子为中国军人争光。

上甘岭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最惨烈的战役,整整43个昼夜的恶战中,敌我双方的狙击高手全都派上了用场。王维俊的狙击队虽消灭了不少对手,但也牺牲了大部分队员。敌方狙击手中,有一位不知名的高手,他是专门奔王维俊和安莉而来的。这家伙第一天打死我方队员5名,第二天又打死我方队员6名。第三天安莉与他对阵,双方在掩体里蛇一般隐伏几小时后,对方耐不住性子冒了一下头,安莉抓住时机果断开枪将对手击毙。就在她得意洋洋准备回去时,叭一声枪响,接着就见自己左臂一片殷红。原来刚才冒头的是二号狙击手,真正的高手则隐藏在其他地方,他见安莉现身抓紧时间开了一枪。见对手负伤,那名狙击手并没即刻现身,而是一动不动趴在原地,直到安莉被人拖出掩体他也没露头。

第四天,王维俊亲自上阵,他与对方相持几小时后,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他决定引蛇出洞将其击毙。第一次,王维俊用枪举起头盔,对方未理睬,第二次,王维俊快速冒头朝敌人隐藏的地方虚开一枪,对手也没上钩。最后王维俊只得跳出掩体,在山坡上就地十八滚。这一次,对方终于开枪了,点射的子弹哒哒哒把王维俊前后左右打成了小坑,其中一块弹片竟钻进了他的小腿。王维俊忍痛瞅准时机,一边快速滚动,一边举枪瞄准。隐约间,他见大约五百米外的石缝中有东西在晃动,于是静心凝神,调动全身力量,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手指和眼睛上。就在对方以为王维俊被打成筛子眼,停止射击的瞬间,王维俊枪里的子弹精确钻过狭长的石缝,不偏不斜,直接穿过对手的心脏,再从岩石上反弹进他的后脑中………

从朝鲜战场凯旋后,安莉带着王维俊到贵州安顺休养了几天,接着又匆匆赶到了绥江。在民政局报到登记完毕,二人就开始筹备婚礼。半月后,接到人事局通知,王维俊安排在区武装部工作,安莉分配到县政府当勤务员。

二人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很多同事都来道喜。送走客人,收拾完茶杯和碗筷,王维俊和安莉相视而立,双双沉浸在幸福的爱海中。回想以往共同走过的道路,和共同经历的坎坷,王维俊感慨万千,安莉更是心潮澎湃。就在他俩相携着准备步入洞房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

王维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刚把门打开,一队荷枪实弹的人就闯了进来。为首者手持一份文件,他对安莉说,根据三反运动复查结果,你属国民党军统漏网特务。以前的判决太轻,这个案子我们要重新审理,说完手一挥说声带走就令人把安莉押了出去。

安莉被逮捕后,很快判了无期徒刑。王维俊上下呼吁,四处奔波,既没人帮他申诉,也没人替安莉说情,最后连见一面安莉的请求也被办案人员冷酷拒绝。

整风运动开始后,王维俊被划为右派分子,先在石灰厂和焦煤厂劳动改造,后来也被判了无期徒刑。

时移岁转,物换星移。三十多年后,一个桃红柳绿燕舞莺飞的早晨,放生池边,一大早就站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沿着放生池走一圈,然后慢慢走向钟碛坝:

维俊,真想不到我俩今生还能再见面。

说话者虽有几缕白发飘在风中,但整个身子却笔挺硬朗,脸上的皮肤也细嫩滋润,丝毫没老态龙钟之痕迹。

是啊,安莉,没想到命运这么捉弄人,我们的往事,我们的激情,还有我们的青春,全都变成滚滚长江东逝水了。

说话的王维俊背有些驼,精神状态明显不如身边的安莉。安莉扶着王维俊,二人在离江水两米远的地方选个石头坐下,他们仰观白云,俯听涛声,看着远浦归来的帆船,王维俊心潮起伏,忍不住吟了两句杨升庵的诗:青山依旧在,只度夕阳红。

江水哗哗流淌,纤歌响彻云霄,欣赏着夹岸次第开放的桃花,及漫空自由飞舞的风筝,王维俊和安莉都热泪盈眶由衷发出感叹:

时光一去不复回,往事如梦也如烟,自由真好,活着真好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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