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秋风劲,又见黄花开。
转眼过了一年多时间,在这段硝烟笼罩的光阴里,不管是惊心动魄的武汉保卫战,还是拉锯式的奉高攻防战,王维俊率领的尖兵连,始终冲在全师最前面。不仅在阳新,顺利混进日军大本营、奇袭指挥部,而且在龙形山争夺战中,以一个连的兵力,成功牢制日军步战混合中队,为183师夺回龙形山阵地,营造了良好的战机。
尽管心思缜密,屡立战功,但在与小泽的交锋中,王维俊却不慎中了圈套。
去年在白云观,眼看樱井、小泽和山口,就要横尸荒野,谁知关键时刻,竹野夫突然率队救走了她们。为这事,安莉气得一天没吃饭,她怪王维俊惜玉怜香,隔山观虎斗,错过了灭杀樱井等人的大好机会。由于内心有气,加之薛长官召唤,所以安莉回到滇军阵营,办完交接手续,就回长沙去了。她辞别杨师长,离开阳新的时候,王维俊正在排市与日军血战。一年多来,他俩既未见面,也没有书信联系。
爱君不敢对君言,梦儿牵,许多年。为你销魂,夜夜损容颜。倩影柔姿挥不去,情切切,意绵绵……
这天,鸿雁排空,黄花满地。由于中秋节临近,加之无战事,所以王维俊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偷偷填《江城子》,聊表自己对安莉的思念之情。他作好上阙,正挖空心思想下阙时,师长杨宏光突然来到了尖兵连。
尖兵连是在原编制、装备基础上,重新组建的,由于半数是昭通乃至绥江人,所以战士们一见师长,全都高兴得鼓掌欢呼。大家围坐在宽敞的院坝里,时而说金沙江里的中华鲟,时而说罗汉坪里的金钱豹,时而又说华峰秀笔、双汶合秀、沙洲渔火等名胜风景。说到高兴处,杨宏光突然动情地,吟诵起了凌光斗描写家乡的律诗:
夕天金亮望无涯,溪路空濛是我家。疏雨经风驱暑热,断虹入雾湿晴霞。
斜光沐浴浮螟色,秋气充盈噪暮鸦。欲问家园何处是,川滇夹碛见金沙。
战士们虽然大部分不懂诗,但只要一提到金沙江、钟碛坝、华峰山和大小汶溪,大家不约而同、就会想起自家的房屋,就会想起房屋中正熬汤备酒,准备过中秋节的父母兄弟,以及或许正倚着院中核桃树,向远方眺望的未婚妻。
凌飞是凌光斗的后裔,先前,他思念家中妻儿心切,很想写封信回去。此时,听师长吟诵先祖的诗句,并讲述清朝嘉庆年间,绥江才子凌光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最终被道光皇帝御封为“文林郎”的故事,郁结在心中的思乡之情,一下子就被冲淡了。凌飞向师长表示,自己一定全心全意杀鬼子,绝不给先祖丢脸。
说完凌飞的先祖,杨宏光一一点着战士们的名,说他们父辈的奇闻逸事。眼前这些兵,有的是家乡父老送来的,有的是亲朋好友的儿子,每人的家庭背景,他如数家珍。谁是猎户的后代,谁是拳师的儿子,谁的父亲当过袍哥,谁为左邻右舍打过抱不平,他说得有声有色,直说得大家热泪盈盈,豪气冲天。
看战士们斗志昂扬,激情高涨,杨宏光话锋一转,说起了目前的形势。他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时候,家乡的亲人,也许正坐在香喷喷的酒菜前,等待我们。为了家乡父老能平安过日子,我们一定要坚守阵地,绝不让日本鬼子长驱直入。
“师长,当地这些民团武装都跑哪儿去了,他们的家乡,为啥要我们舍命去保护?”
张远逵摸着脑袋,一脸迷茫地问起了话。
杨宏光大度一笑,他看着张远逵,和颜问道:你知不知道湖广填川。张远逵眨着眼睛点点头说,知道,听上辈人说,我们是从湖广一带移民到绥江的。王维俊见姨父望着自己,立即明白了其意,他轻咳一声,走到众人中间说:
弟兄们,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我们的故土。两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就生活在这片、被称为湖广的荆楚大地上。我们虽然生在云南,但我们的祖坟和根都在这里,我们必须不惜牺牲,誓死保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追溯麻城、芷江、孝感、九江等祖籍时,通讯连长,忽然给师长送来了一封信。杨宏光见信封上写着、战区司令薛岳的名字,不敢怠慢,即刻拆开信件阅读。
薛岳的来信,表面是与老同学叙旧,并遥祝全体滇军中秋快乐,实质是通报战情、下达命令。薛司令说,眼下,长沙会战已正式拉开帏幕,冈村宁次集中10万兵力,从赣北、鄂南及湘北,同时进犯长沙,第九战区已调集24万国军迎战。为使天炉战术成功实施,薛长官已电令60军卢汉军长,负责长沙外围阻击战,主要任务是阻击、牵制笠原幸雄师团,不准其进入长沙添乱。由于杨宏光熟知笠原的套路,因此薛岳特以老同学口气,叮嘱他严密关注笠原师团动向,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阻挡在长沙外围。为表示抗日决心,薛岳在信尾,还附了一阙自己刚填的《满江红》:
放眼长沙,心肝裂,泪花蔽目。城郭外,血流成海,积尸盈谷。日寇凶残湘水怒,同胞酷死天人哭。惨呼声,回荡入云霄,常撕腹。 侵略者,须驱逐,侵略史,铭心骨。誓宵衣旰食,振兴民族。遍种春兰香世界,不容血雨污花木。要人民,同顶太平天,心方足。
好一个“要人民,同顶太平天,心方足”。念完信件,杨宏光突然拍案惊呼,大声赞叹。他问王维俊有没有纸笔和酒,说如此佳节,如此佳作,他一定要回和一阙《满江红》,以表滇军誓死杀敌之志。王维俊知道姨父的雅趣,即刻吩咐凌飞去准备。
不一会儿,凌飞果真拿来了纸笔和酒。杨宏光接过酒坛,拆开封泥猛喝两口,随即把坛子递给张远逵,让他和弟兄们也沾沾酒气。杨宏光在院中走几圈,背着手进屋,展开纸正要奋笔疾书,忽见王维俊一脸豪迈,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于是递过笔,打算试探一下他的才气:
王连长,我心里有点乱,来,你替我给薛司令写一首和词。
王维俊刚才给安莉填《江城子》,思绪正旺时被姨父打断,此时心中一股豪气正想抒发,于是毫不客气,接过笔就写了起来:
亮剑平倭,惊雷起,雄风大作。湘水畔,遍地枪声,漫天号角。磨斧重开混元路,撕云再补苍天缺。效鲲鹏,展翅击重霄,驱凡雀。 砥中流,挽危局,展经纬,酬韬略。誓杀光鬼子,洗清邪恶。君有三千浩然气,我无半点凡尘俗。喜相逢,携手向刀山,同心搏。
杨宏光表面淡定,内心十分惊奇。王维俊替他作的这首和词,不仅气势磅礴,而且格律严谨。自叹不如之余,他感觉姨侄真正成熟了。
把回信及和词交给通讯连长,杨宏光叫上王维俊,回到师部就即刻招集,团级以上军官开会。会上,杨宏光首先宣读战区薛司令的来信,然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说,目前,笠原师团在安义、靖安大量增兵,其目的很明显,他们就是要向长沙东北迂回,企图在长沙会战中大显身手。时下,滇军144师驻守五梅山,新12师驻守华林,唯有我183师离靖安最近。我们是全军的尖兵和耳目,必须时刻掌握安义、靖安日军的动向。
杨师长的话刚说完,548团团长段家珍,马上起身发言。他说根据侦察连报告,半月前,日军一个大队约千余人,从靖安出发,沿会埠、罗坊、九仙场一带向西疾进。到甘坊地区后,突然销声匿迹,不知要搞啥阴谋,请师座定夺。
参会者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伙鬼子找死,冒险进入滇军防区,如果144师南下,183师北进,新12师再截断其退路,半天时间就能全歼这群畜生。有的说,笠原老谋深算,他此举必有后招,最好派人去靖安,摸清情况再决策。
王维俊坐在旁边,不敢插嘴,由于级别不够,他只能旁听。前几天,他派吴南楚和杨天国,到靖安打探情况,算日子今天应该回来了。他想如果这两位弟兄,带回的情报有用,那就没必要再去靖安侦察。
“王连长,去靖安侦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什么要求?”
参谋主任肖星槐看王维俊走神,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下达任务。王维俊收回心猿意马,起身行个礼,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走出院子,就被传令兵叫住了,传令兵满头大汗跑过来,递上一封信,说是前沿阵地紧急送来的,要求王连长赶紧拆阅。
信件是小泽写来的,大体内容是,她已活捉吴南楚和杨天国,并把这二名奸细,吊在了东大门上示众。如果今夜三更前,王维俊赶不到靖安东门,她就敲碎这两名滇军的天灵盖,点上天灯,让他俩慢慢死亡。最后,小泽警告王维俊,只能单身前往,如敢带一兵一卒,她就立即撕票。
面对突发事件,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杨宏光也犯起了难。士兵有难,长官当然要全力相救,但万一救不回来,再搭上王维俊的性命,这个损失就大了。王维俊屡挫日军锐气,笠原对其恨入骨髓,这次对方精心设了套,王维俊此去一定凶多吉少。
在去不去这件事上,长官们有两种意见,少数人认为应冒险一试,这样对安抚军心,激发士兵斗志有好处。多数人建议不要上当,王维俊智勇双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不能让日军的阴谋得逞,必须全力保护。
听大家争论不休,杨宏光只好征求王维俊的意见。王维俊说这两名士兵,是他派出去的,他完全有责任,把两位兄弟救回来,就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看王维俊去意已决,杨师长和肖主任,只好同意其计划。
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
月亮刚挂上树梢,笠原幸雄就迫不及待上了东楼。宽敞的亭台里,早已摆好了四五张桌子。桌上,除了花生、水果和月饼,还整齐摆放着酒坛和酒杯。看老师陪着客人到来,小泽、樱井及山口石榴,赶紧上前微笑相迎。
依次坐定,笠原指着随他而来的四人,笑着对小泽等人说:这是船越义贤、本部二郎、许田大胜和本部三郎,是空手道的顶尖高手,我专程把他们从国内请来,目的就是帮助你们灭杀王维俊。
“师团长请放心,本队长已作了周密安排,今晚,王维俊有来无回,必中圈套。”
笠原听小泽信心百倍,抬头看一会儿月亮,再宁神听樱井弹一曲古琴,才转过脸问话:
万一王维俊不来咋办?你且说说你的计划。
小泽见老师不太相信自己,起身离座恭敬地说,老师,以王维俊的性格,他今晚绝对要来。讲到计划,小泽更是振振有词,胜算十足,她看一眼樱井,骄狂地说:
等会儿王维俊到达东门时,我先令其扔掉身上一切武器,然后便依约放下一名滇军士兵,让这名士兵,带着假情报去见杨宏光。解除王维俊的武装后,我们的武士,便会把他押上东楼,我这里准备了一杯毒酒,如王维俊不喝,我们就以另一名滇军的命威胁。他喝下毒酒后,任有多大本事,也敌不过船越先生等人,所以他今晚必死。
毒酒的不要,我要光明正大战胜王维俊。船越很不高兴,他一口喝完酒,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笠原亲自给船越斟满酒,再一一为众武士分发月饼,直到船越脸色恢复正常,才对小泽说话。
笠原虽原则上同意小泽的计划,但却禁止使用毒酒,他叫横山准备好相机,他要和王维俊举杯痛饮,同度中秋佳节。
山口石榴很不理解,她几口吃完西瓜,拍两下手,一脸迷茫地说,老师,一个小小的王维俊,值得你大费周折吗?依我之见,等会儿安排几名狙击手,一枪干掉多痛快。
笠原哈哈大笑,他说,石榴小姐太心急了,杀死王维俊是小事,怎么杀才是大事。因为他不比一般士兵,他是滇军的利刃,是中国军人的楷模,这种人如能为我所用,则是日本之大幸,如不能为我所用,杀他前,则要在他身上,做篇好文章。
樱井专心弹琴,一言不发。自去年从白云观回来后,她就被笠原免职,并且长期关禁闭。禁闭期间,笠原除了灌输武士道精神,还隔三岔五,把她带到战俘营和平民村寨,逼迫她使用各种残忍手段,屠杀被俘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前几天,经多次考核,并由著名心理学家鉴定,确认樱井的精神意志,达到日本武士标准,笠原才面授机宜,让她参加今晚的行动。
“梨花小姐,过来喝杯酒,然后给大家说说终极计划。”
听老师召唤,樱井双手在琴弦上一抹,起身走到笠原身边,弯腰接过美酒一口喝光,再一一环顾众人,然后大声说话。
笠原和樱井的终极计划是:等会儿王维俊与笠原师团长碰杯后,她马上释放第二名滇军士兵,让他带着第二份假情报回见杨宏光。今晚,船越先生等人可用车轮战,也可以群殴王维俊,可以打伤、打昏他,但不可以取其性命。王维俊被船越先生等人,折磨得精疲力竭时,山口和横山即刻将其带到慰安所,先为其沐浴更衣,再令慰安妇们轮番慰劳。这个过程,横山必须拍下精彩镜头。完事后,樱井再扮成蒙面人,奇袭慰安所,趁机救走王维俊。
竹野夫很不高兴,前段时间,他多次要求单独接触樱井,可每次都被笠原大骂一顿。今夜好不容易见着师妹,本想好好与她叙叙旧,谁知她又要扮蒙面人救王维俊。一年多来,竹野夫对樱井思念得发疯,时时魂不守舍,以致多次贻误战机。他明白笠原的用意,万一樱井对王维俊劝降成功,自己就成了不受师团长重用,不被师妹喜欢的废物。不行,绝不能让师妹接触王维俊:
老师,王维俊死心蹋地抗日,不会被我们利用。依我看,干脆一刀杀死,永绝后患。
笠原怒极,一酒杯砸在竹野夫面门上,大声喝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副武夫眼光?王维俊与我举杯共度中秋,与慰安妇们赤身裸体的照片,明天见报后,他还回得去吗?过两天,等我端掉滇军指挥部,再把责任嫁给王维俊,即使他不为我所用,恐怕滇军也不会放过他吧。我们杀王维俊是武夫之举,下下之策,要杨宏光亲自杀死他,那才过瘾,才显得出大日本皇军,经天纬地的韬略。
哦,原来是这样,师团长高明之极。
船越义贤起先不明白笠原的深意,他端起酒杯,由衷说几句敬佩话,连鞠三躬一饮而尽。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纷纷把酒杯举过来,一时间诌笑之音不断,马屁臭味冲天。
“竹野,这几天可有迟田的消息?”
笠原看竹野额上肿起一个包,为平衡其心态,他举着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待其喝完后,才压低声音问话。
竹野很失落,师团长用酒杯砸他,他感觉很失面子,樱井冷眼相对,行同路人,他伤心得正想找借口离去。
报告师团长,迟田大队长,已按您的指示,率部到达甘坊地区,下步棋如何走,请师团长示下。
“哟西,迟田大队长忠勇可嘉。这次,我要滇军吃不了兜着走。”
笠原夸奖完迟田,示意竹野坐下。他举着酒杯,对着夜空,说几句举杯邀月的话,踉踉跄跄直往山口石榴身上倒。山口以为老师醉了,刚要伸手去扶,笠原突然侧身一个“单蹄敬酒”,然后醉步连环稳稳站住,哈哈笑着说:
船越先生,中国功夫门派众多,博大精深,王维俊得过高人指点,等会儿你们一定不要轻敌。
听师团长颂扬王维俊,一直低头喝闷酒的本部三郎,再也忍不住了。他扔掉酒杯,起身说,师团长既请我们来,就应该相信我们的本事,今夜三郎与王维俊势不两立。
笠原不怒,他决定激一下船越等人,否则这几个狂傲的家伙,以后不听指挥。樱井见老师和船越等人,有关王维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担心伤和气,便上前有意岔开话题:
老师,你令迟田大队长,孤军深入滇军包围圈,这种犯兵家大忌之举,令我很费解,很担心。
小泽先前心里有气,所以一直在城墙上游走,本来她认为,笠原会夸奖她的才干,谁知自己的计划,只是大计划的前奏,唱主角的依然是樱井。为彻底灭杀樱井的威风,让大家充分认可自己的才能,小泽不等笠原开口,抢先发表高见:
梨花小姐,你好像被关傻了。笠原老师运筹帏幄,一举一动都暗藏玄机,且妙不可言,怎会轮到你来质疑。实话告诉你,老师令迟田,孤军深入滇军包围圈,其妙处就在这支部队,既是疑兵又是奇兵。其一,如果滇军144师、183师、新12师合围,迟田所部则迅速化整为零,让滇军飞机炸蚊虫,找不着目标。趁滇军迟疑,今晚我军主力从靖安开拔,后天下午神速通过五梅山,神不知鬼不觉甩掉滇军,出其不意攻入长沙。其二,如果滇军不上当,迟田所部就快速冲出包围圈,化成一把利刃,直插薛岳的心脏,让他的天炉战法,成一枕黄粱梦。
笠原乐得直拍双手,他知道,下属们越争宠,越好驾驭。他笑着夸奖一番、小泽国花的天赋,殷勤敬她一杯酒,歇了好一会又对樱井梨花说:
梨花小姐,我的计谋有没有效果,全看你的本事。这几天,你必须用毒品,牢牢控制住王维俊,不准他与外界联系。王维俊没有消息,杨宏光就没有动作,他不动我先动,这就叫出奇制胜。
樱井反应有点迟钝,以前大家议论王维俊,她非常兴奋。通过一年多的禁闭、洗脑活动,她的心又回到了先前的冷酷状态,已渐渐淡忘了王维俊、黎湘儒等人。
笠原幸雄踌躇满志的时候,杨宏光也在院坝里赏月。尽管明天才是中秋节,但头上的月亮,却圆得有点迫不及待。
踏一地金黄,端一杯浊酒,杨宏光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此刻,万里之外的家乡,也许灯火阑珊,箫声幽婉;父母妻儿,也许正倚着斑驳的木窗,望着月亮喃喃自语;堂屋中的八仙桌上,丰盛的佳肴,也许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多想乘风归去,把一盏圆月,挂在自家的屋檐上,多想跪在堂屋中,为历代高曾远祖,燃一柱幽幽檀香。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和苏东坡一样,尽管思亲情切,杨宏光也只能把心思,托付给月亮。今夜,一轮明月,把他和笠原幸雄连在了一起。恶战还没开始,他俩的生死搏杀,已在美丽如水的月光中,拉开了序幕。可以说,今夜的高低,就是数日后中日两军的胜负。
一周前,迟田大队刚出靖安,杨宏光就开始揣摩笠原的心思。起先他搞不明白,老对手为啥故意犯兵家之忌,不痒不痛派一个大队,孤军深入,后通过薛长官的来信,以及小泽引王维俊去靖安之举,才猛然明白笠原的真实意图。他断定,笠原表面送一块肥肉,诱惑和迷惑滇军,实质是想调开五梅山守军,神速进入长沙。
笠原这着棋很高明,滇军如不抓住战机,合围迟田大队,这伙鬼子就会迅速突破防线,变成一支攻克长沙的劲旅。但要吃掉迟田这块肥肉,又必须调动144师、新12师和183师联合包围。这样,笠原的主力,就会从滇军的空档中溜走,出其不意攻到长沙城外。
前两天,针对笠原此举,滇军大多数将领,主张举全军之力,全歼迟田大队。因为中秋佳节灭杀千余鬼子,既能振奋民心,鼓舞士气,又能为长沙会战开个好头。这是滇军继台儿庄、禹王山和东庄之战后,再次露脸的良机,千万不可错失。
杨宏光认为,肥肉要吃,硬骨头也要啃,笠原既已出招,不管滇军接不接,他的最终目的都是直取长沙。经过侦察和反复思考,杨宏光向卢汉军长建议,144师、183师和新12师,各抽调一个团,秘密向甘坊靠拢,趁迟田大队立足未稳、等待下步行动指令、以及尚未化整为零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全歼。他分析,笠原舍弃迟田这颗棋子,其目的,一是调开五梅山和骑马山驻军,二是让滇军先动起来,只要滇军一动,他就有机会趁乱越过五梅山,因为五梅山距长沙最近。
卢军长同意围歼迟田大队,但把滇军主力,事先秘调至五梅山设伏的建议,有点犹豫。他对杨宏光说,笠原有可能从五梅山寻找突破口,也有可能虚晃一枪,从同安、上富地区迂回前进。敌大军未动,我方未明其真正意图,轻率调兵,万一判断失误,被对方钻了空子怎么办?
听了军座的话,杨宏光心里直打鼓。其实,他也吃不准笠原的真正意图,只是感觉老对手,可能会这样做。两军交锋之前,是指挥官最纠结、最难熬的时刻,胜负往往就是在这一念之间决定的。在事先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双方主帅,都在用智慧较量,谁棋高一着,谁就是赢家。
昨天下午,看了小泽写给王维俊的信,杨宏光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猜测,真正要王维俊进城的是笠原,而不是小泽国花。王维俊到靖安后,笠原肯定要困他两天,因为笠原可能会断定,王维俊没侦察到确切消息前,183师及整个滇军不会有动作,他正好趁这个空档,趁我军度中秋之机,秘密展开行动。行军打战,有时凭实力,有时凭情报,有时凭感觉和正确判断。战机稍纵即逝,为粉碎笠原的阴谋,杨宏光再次给卢军长发报,建议即刻调重兵在五梅山峡谷设伏,明日天刚亮,神速围歼迟田大队,力争中午前结束战斗。甘坊围歼战结束后,三个团的官兵打扫完战场,马上向五梅山脚迂回,务必将笠原的退路截断。
尽管卢军长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尽管各师团闻风而动,已按军座指令,秘密朝五梅山开拔,但杨宏光的心,还是不踏实。如果笠原不走五梅山,自己这次可就闯大祸了。按常理推算,滇军三个师对付日军一个师,兵力和装备都优于日军,不管笠原幸雄玩啥花招,杨宏光都可以镇定自如,见招拆招。但今晚,杨宏光却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因为他清楚日军的训练手段和战斗力,清楚笠原幸雄的奸诈。目前滇军人数虽多,但半数以上士兵,都是后方新招的补充兵源,既没经过多长时间的训练,又无多少实战经验。即使自己料定了笠原的意图,狭路相逢时,谁强谁弱,谁勇谁怯,最后鹿死谁手,也还是个未知数。
“师座,夜凉了,回屋休息吧。”
卫兵提着酒壶,亦步亦趋跟在杨宏光身后,以前师座高兴时,最多喝两小杯酒,今夜连喝了三杯,还在令卫兵倒酒。卫兵怕长官喝醉酒伤身,巧妙藏好酒壶,低声劝师座回屋休息。杨宏光正在兴头上,怎么也不肯回屋,他踉跄着走到树荫下,望着夜空傲然问道: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看卫兵一脸茫然,杨宏光摇摇头,一口喝完杯中浑浊的烈酒,无限感慨地长吟起来:
闲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二人搀扶着正往回走,肖主任的声音,就从桂花树下传了过来:
莫讶青萍通夜啸,休惊白雪满头来,师座好雅兴哟。
一见肖星槐,杨宏光的酒立马就醒了,他挣脱卫兵的搀扶,几步走过去,迫不及待地问:
肖主任,情况怎么样?
肖星槐退两步,坐到石凳上喘着气说:
报告师座,刚才547团来电报告,合围迟田大队的三个团,已到达指定位置,目前甘坊日军,正在赏月过中秋,没有化整为零的迹象,天亮后我军即刻发起攻击。另据144师和新12师消息,五梅山峡谷两端已布满野炮、重炮、炸药包和手榴弹,如果笠原率主力真走这条道,那五梅山就是他的坟场。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天明。
汇报完情况,肖主任迟疑了好久,才大着胆子说,师座,这步险棋,您究竟有多大把握?杨宏光听对方这么问话,心里一凉,顿了好久才回答:
要说把握,我只有四成,其余六成全是凭感觉。如果你是笠原,要想进入长沙,除了走五梅山这条捷径,你还有什么方法?
肖星槐双手托腮,望着月亮,痴痴想一会儿说,如果我是笠原,除了把迟田大队送给滇军外,还要虚虚实实搞几个大动作,才直取五梅山。总之,越是想要的东西,聪明人起先越显得漫不经心,直到时机成熟才雷霆出击。
肖主任的话,大大启迪了杨宏光,他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笠原的整个计划。他来不及解释什么,站起身就往指挥部走:
肖主任,立即传令全师,作好战斗准备,师指挥部马上转移,行动要迅速。
二十分钟后,肖主任又跑步回到了杨宏光身边,他疑惑地问师座,大半夜的,为啥搞这么大动作?
杨宏光放怀一笑,神秘地说,这是你刚才教我的,装什么糊涂。见肖星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杨宏光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说,现在只有我们离笠原最近,我师抽出一个团前往甘坊的消息,笠原肯定知道。去五梅山之前,他一定要大举进攻我师,假意为迟田报仇,实则引144师和新12师,前来救援我183师。这样,他就轻易调开了滇军主力,就能乘虚闯过五梅山。
哦,原来如此。
肖星槐恍然大悟,停了一会儿,他又好奇地问:师座,那他们引王维俊去靖安,又是何意?
杨宏光沉思片刻,幽幽叹息一声说,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要在王维俊身上做文章。天亮后,只要甘坊围歼战一打响,笠原就会向我师开炮,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做好战斗准备。
那王维俊咋办?
看肖星槐着急,杨宏光很感动,他说昨天下午,张远逵、凌飞带一个排,已从南门、北门,乔装混入靖安,伺机救援王维俊。王连长智勇双全,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
杨宏光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十分担心王维俊的安危。
三更未到,王维俊就来到了靖安城下。
东门外,一队持枪执刀的武士,早已如狼似虎地、等在了西斜的月光中。小泽双手抱胸,上前两步又后退一步,她阴阳怪气地说,王连长,幸会幸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的勇气,大大的让我佩服。
惨淡的月光,照着小泽和武士们的后背,王维俊看不清这群魔鬼的脸,只感觉无数缕肃杀之气,从寒光耀眼的刀锋上,无声透出,将自己重重包裹。下决心来靖安,王维俊一要救走两名被俘兄弟,二要摸清城里的情况,三要打乱笠原的计划。为完成师座交给的任务,他极小心,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要深思熟虑:
林医生,不怕良宵花睡去,但求深夜故人来。你我又不是第一次相见,何必搞这种隆重的仪式?
小泽哈哈大笑,笑毕,一串怨毒之词,猛然从齿间挤出,蚊虫般扑向夜空:
姓王的,我不是樱井,少在本少佐面前卖弄文才,我对那些酸溜溜的诗词,厌恶得发呕,只对砍下你的头颅,剖开你的胸腔,把你的肠子挂在树上,这些事感兴趣。你的士兵就吊在城墙上,要他活命,立即扔掉身上的全部武装。
王维俊知道小泽极富心机,既然与她套近乎不管用,那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林医生,我可以按你的意思做,但解除武装后,我如何相信你,再说,现在城墙上只吊着一人,他是不是我的弟兄,还有一人呢?万一你使诈咋办?
小泽双手叉腰,一副胜利在握的架式,由于忌弹王维俊,她上前几步,又急忙退了回去:
姓王的,你听好,我们的游戏规则是,你解除武装,我们释放第一位俘虏。然后你和四位空手道高手较量,如果你胜出,我们就把你领上城墙,让你亲自解开,另一名俘虏的绳索。
如果我输了,或者被杀死了呢?
为翻出对方的底牌,王维俊故意示弱。
如果你徒有虚名,不堪一击,也不要紧,你死后,我看在杨师长面上,保证放了那位没用的滇军士兵。
小泽听王维俊怯阵,心里舒坦得像喝了蜂蜜。今夜,她要泄愤,要报潜伏失败之仇,要雪白云观被辱之耻,要让王维俊失节、失身,失去与她抗衡的任何资本。
“要我死还不简单,只要你同时放了,我那两个弟兄,不管乱枪齐发,还是乱刀齐下,我绝对不躲不闪,这样对你来说多痛快,多解恨。”
听王维俊软语相求,小泽更加张狂,她说,你的命在我手里,我怎么弄用不着你教。总之,我会让你活不成,死不去,后悔以前得罪了我。
若是换个环境,王维俊肯定二话不说,立马让小泽头破血流。他看不惯这个恶毒张狂的女人,最恨别人威胁自己。今天,他身处险境,虽然心中怒火燃烧,但却不能发作。他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动怒,不能逞强,只能忍气吞声,任小泽摆布。
小泽果然守信,王维俊刚把双枪和短刀扔过去,她就下令放人。王维俊看吴南楚被折磨得厉害,心里难过,刚想对他说几句话,小泽就横插了过去。他对吴南楚说,回去告诉杨师长,多谢他把王维俊送还给我们。
王维俊莫名其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船越义贤,突然开口了:王师弟,久违了,还认得师兄船越吗?
一听船越说话,王维俊吃惊不小。在日本留学时,他确实领教过,船越家族的空手道功夫,也曾与船越义贤交过手,但那只是切磋交流,根本没师徒之实,联想到小泽对吴南楚说的话,王维俊感觉自己,似乎正一步步、朝日本人的圈套里走。
本部三郎早已等得不耐烦,吴南楚刚走远,他怪叫两声,挥刀直扑王维俊。王维俊侧身避过刀锋,顺势抓住三郎的手腕一扭,趁其旧力使尽,新力未生之机,猛然一脚踹在其软肋上。本部三郎发力太猛,他本想一刀砍断敌人手臂,谁知反被对手借其力,以快制快踢断两根肋骨,羞愤中,他狂吼一声,再度猛扑而上。
许田大胜和本部二郎,看王维俊两招之内既夺兵器,又重创名声显赫的三郎,惊骇之余,双双舞刀而上。自从在岳麓寺,得了静怡师太的指点,以及在白云观领悟了太极之后,一年多来,王维俊时刻都在揣摩武学。一有时间,他就和尖兵连的兄弟挨个切磋,通过千百次的训练,和战场上的应证,他已积累了相当高的实战经验。他经常对弟兄们说,与敌白刃交锋时,除了胆量,那就是力度、速度和角度,这三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他,缺一不可。
本部二郎的力气很大,他和许田大胜你进我退,时分时合,配合得相当巧妙。王维俊不敢拖时间,因为这种车轮战相当耗力,他知道船越的本事,五年前,自己和他交手,三招之内就被对方制服,如果力气消耗过大,等会儿自己又会被船越制住。激战中,王维俊瞅准角度,挡住许田大胜的刀,手腕一翻将其粘住,然后飞快转圈。许田不明就里,退步撤刀,意欲再次出击,他一退,王维俊的刀划着圈,瞬间就袭到了面门。许田大惊,赶快蹲下身,竖起刀锋招架,他以为这样,就能甩脱王维俊的刀,谁知王维俊的刀,像生了根似的,牢牢粘在刀刃上,并快速向胸膛扎来。危急中,许田惊叫一声,不但兵器被绞飞,而且手腕被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
本部二郎大骇,他万没想到王维俊如此神勇。以前,不论在日本,还是在中国,每次比武或恶战,都是三郎和大胜出面,轻松解决对手,自己和船越师兄很少上场。今夜,姓王的三下五除二,重创三郎和大胜,这个脸,本部二郎丢不起,他要使出杀手锏捞回面子。凭着体壮力蛮,本部二郎时劈,时扫,每一刀都卯足劲,根本不给对手喘息机会。王维俊起先一味避让,等对手气喘嘘嘘时,才看准角度摆好姿式,猛然发力、抖腕、振刀。这种力与本部的力不同,本部之力,是手臂的局部之力,而王维俊的力,发自腿脚,汇聚丹田,再集中到手腕和刀背上,既是全身之力,又是瞬间发出的寸劲,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本部的刀立时断为两截,一截掉在地上,一截飞出去划破小泽的脸庞,破一声扎进一名武士的胸腔。
本部二郎像触电一样,浑身酸麻,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小泽捂着流血的脸大声尖叫,本部三郎和许田大胜,吓得张口结舌,唯有船越义贤处变不惊,依然渊亭岳寺站着不动:
王师弟,五年不见,你让我也感到害怕了。
王维俊朗笑一声,扔下刀冷冷说,船越先生,我不是你的师弟,如果你们不发动战争,或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船越扔下刀,身形一晃就到了王维俊面前,他说,不管是师弟还是朋友,今夜的结果都是一样,不过,看在以前相识,我可以让你两招。
小泽看二人叙旧套交情,狂躁得直跺脚,以前,她一直为自己有一副好身材,有一张天使面孔自傲。现在最受宠、最吸引人的脸面,忽然被断刀划了一条口,小泽绝望得接近疯狂。她恨王维俊既破了自己的相,又破了自己的美梦,发誓要把他折磨得不像人。由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小泽突然间忘了正事,所以当船越把王维俊按住时,她下意识冲上前,对着王维俊的头部和胸腹,就是一顿拳脚,直到把他打昏,才长出一口气。
笠原看小泽疯狂得失去了理智,忍不住大声吼叫起来,本来横山已选准角度,准备好照相机,只等船越把王维俊押上城楼了。谁知关键时刻,小泽突然打乱了接见王维俊的计划:
石榴小姐,你和横山下去,把疯女人拉开,王维俊的直接送慰安所,这次再不准失误,否则军法从事。
山口和横山下楼后,笠原才令樱井离开,他反复叮嘱樱井,一定要恩威并重,让王维俊回不了抗日队伍,从此为我所用。
小泽听师团长在城墙上大骂,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惹了祸。为弥补过失,她顾不得处理脸上的伤口,趁王维俊昏迷之机,捆住其双手,与山口、横山一道,合力把王维俊抱上车,穿过城门,直接开往慰安所。
到了慰安所,小泽令山口和横山,把王维俊背进院子,安顿在一间宽敞的雅室里。为防王维俊醒来反抗,小泽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拿出注射器和药水,配好后就准备注射。她恨极了王维俊,为了泄愤,她要将731部队,最新研制的新药,奉献给眼前这个、多次令她栽跟头的敌人,要让他被毒品控制,被肉欲包围,被细菌感染,从此失去尊严和气节。
配好药,小泽狰狞地望着王维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山口和横山看小泽目露凶光,下意识退了两步。小泽不悦,转头怒骂道:怎么,你们也心疼这个男人,赶快过来帮忙。小泽的话刚骂完,忽然小腹一痛,接着整个人,就飞撞到了墙壁上,她口中的尖叫刚发出,王维俊已猛虎般站起身,他抓住飞到空中的针管,踏前一步,将一管针药,尽数注进小泽的皮肉里。
原来王维俊根本就没昏迷,为搞清小泽和笠原的阴谋,他故意让船越按住。小泽痛打他时,他用内气护住要害,摒住呼吸,成功迷惑了对手。被抬到车上后,王维俊利用车里的黑暗,慢慢磨松了绳索,由于山口把他仰放在床上,所以他挣脱捆绑时,小泽压根就没发现异常。
山口和横山吓呆了,她俩万没料到,王维俊会反客为主,二人对视一眼,还没拉开搏斗架式,就被王维俊双双打昏在地。
王维俊把小泽、山口和横山,一一扔在床上,剥去她们的衣服,刚出门就碰见了几个军官。军官们醉眼朦胧地靠近王维俊,见其穿着女人的军服,全都嘻嘻笑了起来:
你的,花姑娘的衣服也穿,太丢人了。
王维俊刚才穿的是滇军军服,为防止节外生枝,他把山口的衣服披在身上,打算出门后,再换成军官服装。他看几个鬼子急于找慰安妇,便用日语对他们说:
长官,这间屋子的花姑娘,大大的有品位,你们快快的进去。
看鬼子兴高采烈进屋,听他们在里面大呼小叫,快活得要死,王维俊痛快极了。他溜进一间雅室,快速更换好服装,大摇大摆走出慰安所,正寻思怎样联络凌飞时,后腰就被一把手枪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