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爽接到古县文教局通知,让他回杨村师范取档案到地区报社报到。
宋爽到学校后才知道,他们这批毕业学生一共是296名,除了两名留校生,还有一名分到地区教育局、一名分到地区托幼办,只有他直接出口分到了地区报社,其他人都哪儿来回哪儿,基本上都回县当教师,而且大多数去了小学当教师。
从杨村到北华镇,可以坐公共汽车,也可以坐火车。宋爽拿到档案后就赶到了杨村火车站,他要坐火车。长这么大,除了在电影里看过火车,还一直没坐过火车呢。
火车是那种绿皮火车,速度不是很快,见站就停,仿佛是刚开起来就停车了。这列车是慢车,每一站都会下去很多人,也会上来很多人。上车下车的人都拿着大包小包。咣当咣当的火车声掩盖了列车上广播员的声音,为了避免坐过站,宋爽一直没有找座位,事实上也很难找到座位,他就倚靠在车厢口,等待北华站的到来。
四十分钟之后,北华站到了。宋爽下了火车,随着人群走过过街天桥,来到了三角地。这里有三个路口,该往哪里走呢?
他去打听道路。有人告诉他,顺着往北走的路往右手拐,直接走,看见一个十字路口就是新华路,顺着新华路往北走遇到十字路口就是金光道,顺着金光道往左手拐再到十字路口往南拐就到报社了。
上一次他到郑卫红家来过,虽然来去匆匆,但是有个大致印象,因此也不算太陌生。
在宋爽看来,北华地区所在的北华镇比一般县城大一些,比一般县城人口多一些,比一般县城繁华一些,就是一般县城的扩大版。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顺利找到了报社,先去了办公室,又去了人事科,再来到总编室,最后到了要闻部,领导说:“要闻部很重要,先在这里锻炼锻炼。”
要闻部主任姓张。张主任带着他去了报社宿舍,又带他认识了报社食堂,最后把他带到要闻部办公室,指着一张靠墙的桌子,说:“这是你的办公桌。”
办公室不大,有两张桌子并排摆放在靠窗的位置,面朝东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宋爽称他“曹老师”;面朝西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宋爽称他“吴老师”。他们叫他“小宋”。
宋爽面朝东坐着,他的前面是白墙。此时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办公室电话响了,吴老师“喂喂”了两声之后,说:“小宋,你的电话。”
是郑卫红打来的,让他晚上下班后去家里吃饺子。宋爽感到很暖心。
太阳还没落山,下班的时间就到了。宋爽背着个军用挎包走出报社大门,一直往北走。八月的天气是华北平原最热的季节,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柏油马路返上来的热气就跟蒸笼一样。卖冰棍的小贩站在路边叫卖,冰棍三分一只,奶油冰棍五分一只。宋爽要了一只奶油冰棍,一口下去,清凉了不少。快走到三宿舍的时候,有一个西瓜摊。卖瓜的是两个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儿。一个戴了顶绿军帽的胖男人正在挑瓜。
“不用挑,都是熟透了的。”精瘦男人说。
“甜吗?”胖男人问。
“今年天旱,个个甜。不甜不要钱。”精瘦男人说。
胖男人开玩笑说:“那你给我找个不甜的吧。”
精瘦男人说:“我这里找不出来不甜的瓜!”
听着他们的对话,宋爽想到了电影《小兵张嘎》里胖翻译官买瓜的片段,禁不住就无声地笑了。
他也想买上两个西瓜带过去,就一边选瓜一边问:“叔,您是给生产队卖瓜吗?”
精瘦男人一边擦汗一边说:“不是,是给我自己卖瓜。”
“你们包产到户了?”
“是呀,年初就分地了。现在是想种啥就种啥,自己说了就算数。”
“那您觉得是分地好还是不分地好啊?”
“当然是分地好!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比过去大锅饭强多了。”
“您是哪村的?”
“杨税务的啊!”
“那您怎么称呼?”
“我叫杨树林。你是记者吗?”
“我是今天刚参加工作的记者,我叫宋爽,您叫我小宋就行。可以问问您今年挣了多少钱吗?”
“我呀,今年种了两亩西瓜。大型西瓜的亩产量是7500到10000斤,中型西瓜是6000斤,小型西瓜是5000斤。我种的是大型瓜,好价钱是一毛钱二斤,最差也可以卖到一毛钱三斤,按7500斤算,你算算我挣了多少钱?”
宋爽还真的算了一笔账:按一毛钱三斤算,7500斤就是250块,两亩地就是500块了。宋爽说:“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是41.5,一年是498,五百块钱吧。您这西瓜钱就顶我们记者的工资了!我看您这就成了‘富农’了啊!”
精瘦男人哈哈大笑,说:“农民嘛,就是多吃点苦多受点累。”
宋爽说:“您这是再苦再累心也甜啊!”
他们说得很热闹,宋爽选了两个大西瓜,精瘦男人给了他优惠价一毛钱四斤,总共24.5斤的西瓜要了六毛钱。
提着两个大西瓜,宋爽来到普安里,敲响了郑卫红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