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党政联合办公室主任何连海介绍,1989年之前,北孟镇从镇里到各村的大喇叭已经联网,设置有两层控制,一级控制在镇里,镇里可以面向各村广播;二级控制在各村,村里可以实现面向本村群众广播。但这两年,伴随广播电视的飞速发展,尤其是电视台的突飞猛进,很多人认为大喇叭没用了,因此,从镇里到村里都不再维护“大喇叭系统”。
何连海说:“实际上,对于农村来讲,大喇叭还是很重要的,一些便民信息和通知你不可能上广播电视,用大喇叭一广播老百姓就都知道了,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事实上,这两年,主要是镇里很少使用大喇叭了,各村还是会经常通过大喇叭传递信息的。宋爽来到北孟镇以后,曾深入多个村街走访,经常可以听到各村的大喇叭在广播:“大家注意了,下面广播找人,张福贵家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出门遛弯找不到家,家人现在找不到老人了,谁发现就报告一声啊。”“噗噗噗,咱们村主街上有一条狗被轧死了,是一条黄毛狗,是谁家的赶快去认领啊。过时不候,到时候就炖吃了啊!”
镇里的宣委叫孙海平,他对大喇叭很有感情:“宋镇,这次重新建设大喇叭,我觉得很重要也很有意义!”
宋爽要求孙海平尽快拿出《北孟镇大喇叭实施细则》,孙海平写好后就利用晚上值班时间给他送了过来。
宋爽每周一上午从市里坐公交车来北孟镇上班,每周五下午再坐公交车回市里。每星期他都要在镇里住四个晚上,镇里为了照顾他,就把夜班给他固定在周一晚上,事实上,安排给其他班子成员的二、三、四夜班也经常由他替班。
孙海平建议:“我们的大喇叭要固定专人、固定时间、固定栏目,这样时间长了,老百姓就养成了收听习惯,效果就会更好一些。”
宋爽说:“你说的很对,看来你还是很有经验的。”
孙海平在镇里干宣传报道工作有十几年了,确实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宋爽问:“你能具体说说吗?”
孙海平说:“固定专人,比如说就固定给我吧,今后我就主要以大喇叭工作和对外宣传报道工作为主。固定时间就是每天确定一个具体播出时间,比方早晨7点到7点半,中午12点到12点半,晚上6点到6点半,每天播音一个半小时。固定栏目呢就是设置几个经常性的栏目,比方‘天天播报’‘科教知识’‘便民服务’‘每日一歌’‘每日天气’等等。”
宋爽说:“你说的这‘三固定’切实可行,那些栏目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规定性动作,另一类是自选动作。规定性动作每日必有,自选动作可以结合农时农事临时搭配。总之,一定要注意舆论导向问题,尤其在政治上要严格把关,千万不能出现方向性问题。”
孙海平说:“请宋镇放心,孙海平保证圆满完成工作。”
宋爽说:“咱们先定个上线时间,初步定在11月8号正式开始大喇叭广播。你呢就照着这个时间点准备稿件,我呢尽快组织人力物力修复大喇叭系统,届时争取一举成功!”
宋爽安排完具体工作,问孙海平:“还有事吗?”
孙海平反问:“您晚上还有什么事吗?”
宋爽说:“我没什么事了,你要是有事你就说!”
孙海平说:“土地所的小焦和财政所的小刘让我看看您有没有时间,他们要打‘双升’,三缺一。”
宋爽说:“走呗,打双升去!”
双升,俗称拖拉机,是一种将两副扑克牌放在一起玩的四人游戏。分常主、主牌和副牌,0分叫“大光”,主打方升3级;5—35分叫“小光”,主打方升2级;40—75分,主打方升1级;80—115分 换庄,主打方下台,捡分方上台;大于80分之后,每多40分捡分方升1级,5级封顶。
双升的乐趣在于游戏的结果变化莫测:你以为你会赢,结果你输了;你以为你输了,结果你赢了。一副好牌打赢了看不出水平,而将一副坏牌打赢了才立显高下。
来到北孟镇一个多月了,宋爽已经知道乡镇用工主要就是两类,一类是正式工,一类是临时工。受编制限制,有一多半年轻人都是临时工。
宋爽跟着孙海平来到办公室,小焦和小刘看见宋爽进来了,赶忙关掉电视机,一边叫着“宋镇”一边搬过来一把椅子。为了显示公平,首先拿出两张红牌和两张黑牌“抓对儿”,结果宋爽和孙海平都抓到了红牌,那么他们就打对家,小焦和小刘打对家。
宋爽抓到的牌不算好也不算坏,算得上是个“中牌”。小焦首先亮到了“红桃”主,结果还没起牌就被孙海平反成了“方片”,总算抢到了先机。
起牌、选牌、扣牌后,孙海平刚要出牌,小焦再次反成了红桃主。
小刘说:“你个臭牌,直接固定不就得了,这可到好先让对方换了手牌。”
小焦嘻嘻笑着:“你懂什么?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把手里的分都扣底下,目的是升五级!”
小刘说:“吹吧,我看你能升八级!”
宋爽听着这小哥俩逗贫儿,觉得很逗乐。
有“A”出“A”,孙海平出了方片“对A”,小焦随了梅花,小刘的“对10”被“对A”扎到了,心疼不已:“你怎么不枪毙啊?”
小焦不作声,胸有成竹的样子。
孙海平又甩出黑桃“AKK”,小焦给了三张黑桃。宋爽顺便加分跑分。
孙海平用红桃“对8”调主,直接调下了小焦的红桃“对2”。小焦出方片K,小刘也出方片K,结果被孙海平用红桃10给枪毙了。
小焦说:“原来这家伙就俩方片A啊。”
牌出到最后三张的时候,孙海平直接出大王,最后用黑桃对7保底成功。
对方只捡了40分。
小刘对小焦说:“你不是说升五级吗?”
小焦翻过底牌,说:“你看看,两个10两个K两个5,这就50分,双扣儿就翻4倍,就是200分,加上我们得的40分是不是五级?”
小刘说:“我跟你要的是结果。”
小焦说:“结果我剩了个大王,还有方片对7;海平剩了个大王,还有黑桃对7。他先出牌,他就赢;要是我先出牌呢?咱们不就赢吗?宋镇,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宋爽说:“你说得对!很多的时候,我们想赢是一码事,能不能赢是另一码事。我从心里是支持小刘的,俗话说,打不打头一把,第一把牌绝不能让对方先起牌换牌,这首先犯的是战略错误。至于出牌,那就是战术问题了。”
小刘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还没忘奉承句:“还是宋镇站位高!”
小焦一边抓牌一边说:“宋镇,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说吧,”宋爽说,“谈不上请教,就是发表个人观点。”
“今年一二月份,邓小平去南方考察,中央也下发了文件。有人觉得,一个退休老人讲的话,当成全党学习的文件,属于党内生活的不正常,您怎么看?”
宋爽说:“这很正常啊!把南方谈话当成全党学习的文件,并不是看小平同志是不是退休,就决定其谈话该不该学。更重要的是看他的谈话是不是正确,是不是对中国的发展有利。当年,党外人士李鼎铭向党提出合理化建议,都能及时得到采纳,作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他的建设性意见,为什么就不能得到重视呢?其实,党内任何一个人,他提出的意见,只要关系到党的命运、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关系到人民的命运,我们都应该感谢他,也应该共同来学习这样的意见。”
小焦一边听一边点头,说:“邓小平南巡讲话,我还真是认真学习了。他说,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这话说得太对了!前些年吃的、穿的、用的,还都是问题。现在呢?谁家不是天天吃白面,每天都跟过年一样啊?再有,他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抓住时机,发展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说得实实在在。没有发展你还谈什么理想啊、幸福啊?人们的日子要是总过得苦哈哈的,总是不如周边的资本主义国家,你还谈什么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啊?”
宋爽没想到小焦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他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激情的小伙子。他忽然之间就有了反思:打双升确实是有路数的,比如“打不打,头一把”,再比如“会来不会来,大的往外抬”,但一定就要按照路数出牌吗?如果能够标新立异,比如像小焦那样不打第一把,是不是也应该得到鼓励呢?宋爽就这么信马由缰地思想着。
小焦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我想让宋镇帮我拿个主意,我今年30了,孩子5岁了,在镇上就干个临时工,一个月不到100块钱,您说我还要不要就这么混下去?”
小刘说:“别看一个月不到100块钱,就这样,我们还是找关系进来的呢。”
宋爽问:“假如你不在这里干了,你打算去干什么?”
小焦说:“我一个大小伙子,就算是养泥鳅、熏泥鳅、卖泥鳅,也比这里挣钱多啊!”
宋爽说:“我听说西寺村就有个养泥鳅专业户。”
“是的,那是我初中同学张涛干起来的。”小焦说,“昨天张涛请我们几个同学吃饭,人家一年赚的钱顶我五年挣的钱。”
宋爽说:“你心动了?”
“您说能不心动吗?”小焦说,“我都跟我媳妇说了,我打算跟张涛干去。”
宋爽说:“我倒是觉得,熏泥鳅可以做成我们北孟镇的一个产业。有人养泥鳅,有人熏泥鳅,有人卖泥鳅,应该有市场的。”
小焦充满期待的问:“您能帮我们卖泥鳅?”
宋爽说:“我可以帮你们对接到市里的主要商场。”
小焦扔掉手里的牌,兴奋地握住宋爽的手:“谢谢宋镇,我们发愁的就是卖泥鳅。这个周末我跟张涛那里拿上一箱熏泥鳅样品,我到市里找您,您帮我们联系一下商场。”
小刘说话了:“这牌还玩不玩啊?要么你们就去说你们的泥鳅去吧。”
孙海平看看宋爽,又看看小焦,他知道:今天的双升到这里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