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中“命运”的文化建构
吴月
《命运交响曲》发表在《今古传奇》2022年7月号上。小说以个人命运为核心记述了改革开放30年的时代风云,作者在后记中阐释道:“什么是命运?‘命运’可以分解成‘命’和‘运’来解读。所谓‘命’就是先天的东西,比如你出生的家庭;所谓‘运’就是后天的东西,也就是机遇。‘命’是不可以改变的,而‘运’是可以把握和改变的。很多人正是因为把握住了机遇,所以他的命运就得到了改变。”可见,《命运交响曲》既是作者“年过半百”之际对人生的感慨与总结,又是对个人与时代、地域关系的思考。在人物命运的一次次峰回路转中蕴含着时代的风云变幻与地方性格的深层存在,可见,“命运”是综合了诸多因素的文化建构。
孙犁曾经讲过:“每个历史时期所产生的作家群,也都有他们特殊的时代标志。”改革开放三十年是《命运交响曲》的叙事背景,时代性是小说主人公宋爽命运建构的文化因素之一。小说以精准的历史笔触记录了“摘帽”给宋家带来的命运转折,“宋爽的爷爷大喜过望,流着老泪说:‘没想到我们还有今天啊’”。在此之前,宋爽和他的家庭同样处于压抑与屈辱中。对于他来讲,真正的转机是高考恢复,成为了“吃商品粮的人”。接下来,宋爽见证了包产到户在村民中激起的震荡。小说记述了家庭和个人由此发生的变化、村民始而犹疑继而喜悦的情绪,有着生活史的严肃与温度。波澜壮阔的时代拉开序幕,宋爽在经历、在成长,也在观察、在报道。瓜农杨树林“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靠种西瓜成了“富农”;宋爽的少年好友们深圳打工、回乡开服装厂;市场经济大潮下的地方品牌在创立,乡镇企业风生水起……当然,嘈杂的声音与污浊的欲望也在暗流涌动。改革开放三十年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正如蒋子龙所说“赶上这样一个社会的大变革期,当代文学乃至每个人的生活都跟这场改革绑在了一起,波澜起伏。”正是这样,宋爽的青春在改革开放之初绽放,在伟大的三十年历程中成为传奇。
潮白河畔是叙事的地域背景之一,也是主人公宋爽的心灵栖息地。小说第一章,宋爽从如诗如画的潮白河畔走来,他在潮白河畔的四季交替中认知生命和美,体味孤独和青春的萌动。1979年,潮白河刚刚解冻,“春天的故事”正在开篇。跨过河上的木桥,宋爽去镇上求学;月光温柔,他在河边恋爱;酷暑来临,他和伙伴在河里游泳;带未婚妻回家,他与她一起摸田螺……潮白河伴随着宋爽的成长,也滋养了他的人格。潮、白河古称沽水、鲍丘水,两河在密云区河槽村汇合始称潮白河,贯穿河北省、北京市、天津市。小说所述潮白河畔的宋家庄地处河北,紧邻北京,人民既受燕赵文化之风影响,务本求实、变革图强,又受京都文化影响,具有庙堂性和典雅性。在宋爽的命运交响中,自身强烈的现实关怀、执着的道义坚守显然是具有主导意义的,这恰恰是燕赵之风与京都文化相融合的体现。
当然,地域文化影响着宋爽,也体现为人民的地方性格。作为更直接的途径,地域文化凝聚为家风,在宋爽把握命运的关键时刻给予力量。这个书香门第对子弟有着良好的文化教育与人格塑造。爷爷鼓励子孙“立功立言”,以文学、戏曲熏陶后辈。“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教导则是塑造人格的核心。临终前,爷爷以倒水的方式谆谆教导宋爽要珍重声誉、做人有底线,“哪怕倒得很少,这净水桶里的水也就变成脏水了”。宋爽的父亲则意味深长地道出“命运交响曲”的核心思想:“人这一辈子要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机遇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家风传承给予的方向和力量濡染着潮白河畔的地域文化,是宋爽自我命运建构最直接的文化源泉。
有趣的是,《命运交响曲》还讲到浩然、刘绍棠、高晓声、卢新华、柳青、铁凝等多位作家。通过爷爷的文化启蒙,刘绍棠、冯德英成为宋爽作家梦的起点。“荷花淀派”“山药蛋派”与浩然的作品,则是他文学起步时期的枕边书。而卢新华的《伤痕》,是家庭命运在特定历史时期得以扭转的先声。直接唤起宋爽关注改革开放这个伟大时代的,是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和《陈奂生上城》。人到中年后,对浩然、铁凝的采访很大程度上带有对人生沧桑的感悟。可以说,这些作家的相关文字并不在叙事结构当中,但是显然成为一条独立的线索,侧面呈现了宋爽的文学观念与价值追求。如果在这些风格不甚相同的作家创作中“提取公因式”,那就是强烈的现实主义关怀。并且,其中的大多数创作有着鲜明的地方性。提及最多的浩然、刘绍棠,不但在创作中关注社会现实,而且对京郊风土人情有着精湛的表现。不难看出,这正是隐含叙事者的文学追求。在文学使命感与叙事风格上,《命运交响曲》显然深受影响。不止于此,宋爽的命运似乎与他对作家的理解不无关系,或者说文学观念是建构人物命运的因素之一。
《命运交响曲》将个人的命运置放于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追问“命运是什么”。因而,命运不再是单一的偶然与巧合,而成为一种复杂的文化建构。层层深入人物命运的内在因素,作品在改革开放四十年后记叙青春、梦想与具有时代色彩的理想主义的意义得以呈现。当年,路遥在《人生》的扉页上中引用柳青的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四十年后,这段话再次为《命运交响曲》所引用。实际上,文学对命运的追问,很大程度上就是对个人所处的历史时代与文化背景的记录。
(作者单位:廊坊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