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本良浑浑噩噩地荡回了徐家大院,绕过照壁,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衣服,给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把蓬乱的头发抹的平平整整。再使劲拍了一下僵硬的脸,强打起精神,走进了堂屋,给徐源朕老爹请了安,娇柔地叫了声“爹”。却见徐家正厅里端坐了好几位股家,好像正在商议事情,徐源朕点点头,算是对儿子的回应。“这几位,是咱们祁县有名的老板,都是你的长辈。”徐源朕严肃地对儿子说。
徐本良应声上前行礼。“几位叔叔、伯父在上,晚侄见礼了。”说完,拱手绕了一圈,行了揖礼。
徐家在祁县第一大户的地位,目前是谁也否定不了的,光宅院就占了半个祁县城。自从徐家大少爷徐本秀高中进士之后,更是富而且贵了。时下,坐在这里的几位财东,谁敢在徐家面上拿大呀!大事小事都维徐家马首是瞻。见着少公子作揖,一个个忙不迭的起身回礼,争先恐后地恭维起来。
“贵府小少爷真是一表人才。”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相貌堂堂,前途无量啊!”
“徐家子弟个个都是人中豪杰!”
“人说富不过三代,这话太绝对了,徐家兴旺了多少代,一代更比一代强,眼前两位少爷,一位官居高位,是国之栋梁,一位子承父业,门庭光大,真是徐门兴盛,荫蔽后人,子孙俊秀,鸾鹄停峙。”
徐本良听着这些老江湖们挖空心思的溢美之词,心花怒放,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但碍于老爷子的面也不敢造次,乖顺地俯下首,倾听几位财东对他的称赞,直把这个大烟鬼夸成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奇才。徐源朕心理美滋滋的,嘴上却谦恭地说:“过了,各位实在过奖了,夸得这小子都找不着北了。他每日在外面疯跑,这会儿才知道回来!”徐本良知道老爷子性格古怪,天天琢磨着怎么讨好他,这会怎敢落了他的面子?故意委屈的说:“爹,孩儿可不是疯跑,天天替您老人家分忧呢!”
“小少爷果然致诚致孝,真是人中麒麟啊!”几位老板又附和起来 。
徐源朕有点疑惑了:“哦?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忧,还需要你替我分担?”
“儿子在外头听到不少传闻,怕咱家在外地的票号受损,因此,四处奔走,托人打问了各家票号的信息。天津方面传来的信息都说局势虽然危急,洋人的确动了武力,但义和拳势力强大,压着洋人一头,这对咱们票号也没有什么大碍。先前嚣张过的各国洋行时下收敛了不少,市面虽然混乱,对零售业有影响,自从洋行变卖财物以来,咱们的流水反倒一日好似一日了,没有传说的那么严重。我想,洋人也好,义和团也罢,谁家得势了,也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他们要过日子,就得要吃要喝,市面上的流通离不开咱票号钱庄。况且,咱们票号又不同一般商家,不是普通民宅,任人随便出入,咱有镖师护院,有密室银窖,吃紧了把门一关,外面怎样折腾,咱们的高墙大院,铜墙铁壁一般,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话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徐源朕寻思着,没有点头认同,也没有摇头否定。徐本良见自己的一番宏论,唬住了精明一世的老爹,便趁热打铁加了一句。“如果说天津真的沦陷了,朝廷不会袖手旁观吧?养着那么多军队都不是吃干饭的。我们每年捐那么多军饷,全打水漂了?朝廷一定会出手整治的。可是到这会儿,朝廷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天津是安全的,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各位股东都是祁县城里的土财主,于外界的消息没有任何获得的渠道,觉得徐本良之见也不无道理,恍然大悟似的点头称道,齐声附和。“对,对,小少爷讲的有理,若是以前小打小闹的,朝廷坐视不理也说得过去,这一回,动静这么大,朝廷总不会一直装聋作哑吧”。徐源朕得意的捋着山羊胡子说:“是这个理,朝廷要出兵,捐饷的圣旨早下了,我们能消停的了?看来高钰这个老东西,这回的确失算了。乔老东家没了脸面,还不把高钰赶出去。等着瞧热闹吧,高钰从大德通卷铺盖滚蛋的日子不远了。”
几位老板总算是心安了,大家一起努力附会些高钰的传闻,搜索枯肠地寻找高钰的是非,同时兴高采烈地展望了乔家败落后的惨象,抒发徐家更上一层楼的兴旺前景,不遗余力地夸赞了这位堪当大任的徐家小少爷,一致认定徐本良有经天纬地之才,拔山超海之力,然后才意犹未尽地拱手告辞了。徐源朕满意的拍拍徐本良的肩膀,欣慰地说:“你现在总算是能想着为我分忧了,很好。‘百川通’的业务暂且交给你打理一段时间吧,好好跟着汪掌柜学。”
悬在徐本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心花怒放地表了个态。“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谨遵您的教诲,绝不辜负您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