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銮驾缓缓地驶进了太原,驻跸于山西巡抚衙门。在逃难的途中,慈禧收到了荣禄送来的信笺,说是洋人同意和谈了,于是,便发布了上谕,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剿灭义和团。
这一圣谕传到山西巡抚毓贤手里时,这位不可一世的屠夫,立时失魂落魄起来。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整日心神不宁,忐忑不安,眼前不断闪现出上谕里那句斩钉截铁的词语:“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非痛加剿除不可。”他反复地问自己,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样,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刚毅和赵舒翘一直陪在慈禧左右,一路上也没敢给毓贤发信,把个毓贤急的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方寸大乱。无奈之下,这个屠户慌不择路的去问布政使赵尔巽。“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赵尔巽对毓贤的做法早就不满,正憋着一肚子气,看到他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暗暗的发笑,面子上却不显露出来,装作诚恳的样子,对毓贤说:“大人,当务之急是接好圣驾。两宫一路奔波,想必已是疲惫之极了。若是能把太后和皇上伺候好,也算大功一件。到时候功过相抵,自然就否极泰来了。”毓贤一琢磨,觉得有道理,便连连点头说:“对,对,对,赶紧的,把衙门好好装饰一番,定要让太后过的舒坦点!”话没说完,便急切地找人布置去了。
老谋深算的赵尔巽,望着毓贤的背影,冷冷地笑了。心里暗骂道:“真是个蠢材,时至今日,还不知道死活,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进去。当初干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时,何等得意?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走到死路上了,还不自省,刚、赵二人能救得了你?真是愚蠢之极!”
真让赵尔巽言中了。毓贤愚蠢的行为,把刚毅气的狂吐了几口血,更让太后逮到了出气的机会。
安顿好圣驾之后,刚毅匆匆找到了吓的面如死灰的毓贤。“蠢货!真正的蠢货!”刚毅气的踹了跪在面前的毓贤一脚,跳起来大骂。自打在太原城门口见着迎驾的毓贤那刻起,他就恨的咬牙切齿,心里暗骂:“这个蠢材,都什么时候了,居然敢跑到太后面前显摆?你这不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寻死路吗?”那时侯,碍着太后和众人的面,不便发作,一肚子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现在看见他像只狗一样的爬在自己面前,心里的怒火又腾地燃烧起来。
“你怎么不去守娘子关?啊!你怎么不去那儿?跑到太后眼皮底下晃荡,怕太后忘了你的罪孽吗?你若是守着娘子关,我还能给你说个情。如今你大摇大摆地迎驾,打着全副銮驾,豪华装饰衙门,你当太后稀罕这些吗?她在京城里的仪驾不比你的排场吗?你知道太后刚才说什么了?她说毓贤什么时候就预备了龙撵?山西真富呀,一个巡抚衙门,和皇宫差不了多少!”一听这话,毓贤吓得筛糠似的发抖,对着刚毅如捣蒜般磕头。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呀!”
刚毅的火发够了,心里舒畅了,坐下来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太后面前,我已经替你遮掩过了。我说,这銮舆是先皇乾隆爷西巡太原时用过的,装修衙门的钱是地方富商为孝敬娘娘自愿捐献的,太后那里暂时算敷衍过去了。我要不替你辩解,太后治你个谋逆之罪,早就砍掉你的头了。”毓贤吓出了一身的臭汗,听刚毅的口气,算是躲过这一劫了,心里稍有点宽慰,身子就松软了,胳膊肘撑不住,一团烂泥似的趴倒在地。刚毅站起来,捂着胸口,又引发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嗓子里又涌出了一块浓痰,他本想把这口痰吐到毓贤脸上,可呛鼻的血腥味告诉他,不能让毓贤知道他的隐痛。他背过身子,悄悄地用手绢接了,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佐臣老弟,我只能帮你到这步了,以后,你自求多福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毓贤静静地趴在地上,像一段朽木般静谧着,连送刚毅走的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出来。过了良久,才缓缓地转过身来,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瞪着两只死鱼眼,盯着天花板,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