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慈禧得知太原库银告罄时，十分恼火，她要传毓贤，兴师问罪。西狩以来，军饷之事让这个惯能呼风唤雨的女人寝食俱废了，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惴惴不安。“国不富不足以养兵，兵不强不足以卫国”，管仲富国强兵的思想她懂，怕随行的官兵造反，她处处放话，说到了太原就放库银发饷，以稳定军心。现在可好，府库告罄，希望落空，千军万马，吃啥喝啥？怒容满面的慈禧动了杀机。
正在这个急骨眼上，有怀来知县吴永和甘肃总督岑春煊觐见，二人满脸喜色的跪着，向她不无夸张地描述了筹集钱粮的经过。得知有人捐了军饷，慈禧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满腔的怒气全消了，脸上有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一旁侯着的李莲英，借机道贺，“祝太后娘娘万圣金安，老天爷的心和您永远连在一起，您想什么，他就给您送来什么。”慈禧美滋滋地享受着被拍马屁的快活。她对李莲英说：“这晋人为商有道，家底殷实，今而个可算是亲身感受了。”吴永听她那轻松的语气，好像催饷募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再派下差来，自己就凄惨了。于是硬着头皮说：“回太后娘娘，晋人营的都是些微薄小利，针尖上削铁，不厚实，听说晋人极俭，五味只有盐醋，一年四季不吃肉，树叶敷面蘸片子，面食当菜待宾客，要说有钱，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解决长远问题，还得靠各地的饷银。如今这点银子，也是祁县乔家起了库银，专门孝敬您的。”
“难为他们了，一个小小的票号，能把生息的本银捐出来，可见他们的忠心了。各地的京饷怎么还没到？”
吴永低着头，没敢吭气，慈禧怒道：“怎么啦？说！”
吴永嗫嚅着说：“说是闹荒……”
慈禧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大声吼叫：“反了，都反了！西狩前个个上折子，不是海晏清河就是国泰民安，现在我们娘俩遭了这等的罪，他们也一夜之间闹起荒来了？”
慈禧自个儿生了半天闷气，又无奈地自言自语起来。“封疆大吏，文武百官，有顶子，有补子，大把大把的银子养着，还不如山西商帮里一个小小的票号，真叫寒心啊。”转过头，对候在一旁的吴永说：“你们说说，哀家该赏赐他们点什么呢？‘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这话过去说来，没什么感觉，当我自个落了难，才觉出这人心难得了，可见古人总结这句话是有良苦用心的，如果不出来，还体会不到什么是世态炎凉啊！”
吴永说：“要不，赏个顶戴花翎吧？”
“现在这个时候了，谁还想要个有名无实的官帽？穿补子的恨不得都脱了，让他们担个虚名，不实惠，要赏就着实地给他们些好处，让天下人都能看得见，我大清国朝廷向来赏罚有度，恩怨分明。”
李莲英正指挥着一群侍女传菜。一路上半饥不饱的生活，让慈禧吃尽了苦头。眼瞅着端上来的菜肴，一盘盘精雕细琢，香味扑鼻，心里十分舒坦，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数日来，粗茶淡饭还饔飧不继，才知道什么叫吃苦。眼见着这么多美食上了桌，她能不喜形于色吗？
李莲英惯于捕捉慈禧的心理活动，看她情绪好，趁机替高钰说几句好话。“老佛爷，这些瓜果肉蔬都是祁县乔家德字号派人送过来的，专门孝敬您。您瞅瞅，全是稀罕物，是山西出了名的特产，比宫里御膳房采办的还要新鲜。”
候在一旁的桂春，半天没机会说话，李莲英的话外之音，让他品出了味。他心里说，高钰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瞧着意思，已经和李大总管搭上线了。高钰啊高钰，你可真高啊，简直是个人精，你干脆把名字改成章鱼才得了，普天下都是你的触角。看来，高钰存了心要讨太后的好，自己这会儿卖个人情，也合了太后心意。想到这里，便上前说：“回太后，微臣想着，这乔家德字号又捐银，又纳贡，应该得到朝廷的赏赐，可这商号终究是个经商之家，再多的银钱也脱不了一个商字，朝廷的恩典总不能乱了‘四民秩序’的纲纪。若不然，咱们把各省各府上缴的京饷交给他们的票号去打理，朝廷行在要支付的，都到他们那里兑换，这样，太后用度起来也方便。票号虽然没有什么利享，可得了太后信任的赏，也体面的很呐。您看这个主意行不行？”
美食当前，饿极了的慈禧哪儿顾得上这些芥蒂小事，也没有思考，便答应了。着李莲英传下懿旨，天下京饷归大德通代理。
贾继英得了这个消息，亲自跑回祁县，报告了高钰。高钰并没有像阎维藩那样兴奋的手舞足蹈，他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又静静地沉思着，好像算计什么。过了片刻，他才问道：“圣驾每日的开销有多少？”
阎维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百十两吧？能花多少？”
贾继英胸有成竹地说：“不止，如今两宫恢复了朝廷的排场，开销极大，每日吃穿用度就得好几百两，这还没算上诸位王爷和大臣们的。禁军护卫，从京城出来时，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现在要重新打造兵器，采办旌旗甲胄，也是一大笔开销。”
阎维藩急的跳了起来，把端着的茶杯重重地掼在桌子上，杯里的茶水溅了一地：“他娘的，还没吃够苦么？刚稳当了几天，又开始糟践东西了！早知道这样，到不如不给他们银子，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喝西北风去，让他们饿着，冻着，死了才好！都怪你，诸葛孔明，诸葛孔明，我看你是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哼！这回你失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还不把山西吃穷了?”
高钰没有生他的气，冷静地叫了一声，“老阎！”
阎维藩憋着一肚子气，闷闷地坐回椅子里，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高钰一眼，显然他真是生气了。高钰知道阎维藩的为人，脾气暴躁，但品行端正，头脑灵活，经验老道，出手大方，分得清轻重缓急，平生最看不惯别人浪费财物，对宫廷里暴殄天物的行为，深恶痛绝。高钰对怒气冲冲的阎维藩说：“眼下圣驾已经住了十余天，是时候让他们离开了，再迁延些时日，恐怕又得跟咱们要钱了，全山西也会被他们吃光的。”
阎维藩还在气头上，听高钰说送神上天，便气鼓鼓地说：“你当朝廷是咱的伙友，能听咱的调度，他借咱的银子，未必领咱的情，保不齐翻脸不认人，反过来害咱们，恩将仇报的损德事，帝王之家做得还少吗？你说让走就能走得了？”
“阎大掌柜的，放你的心吧，他们会尽快走，还得让他们从咱这里走，住一宿再走。”
阎维藩和贾继英听得瞠目结舌，狐疑地看着高钰，高钰只是淡淡地笑笑，再没有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