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过毓贤,面对着战战兢兢的文武大臣,慈禧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和蔼地说:“你们别怕,有罪的罚,有功的赏,你们都是好的。这趟出来,让我真见识了人心。着山西布政使赵尔巽署理山西巡抚,着陕西布政使端方署理陕西巡抚。”赵尔巽、端方一打袖子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高呼“臣领旨谢恩。”慈禧挥挥手:“各位臣工还有事要奏吗?”
桂春上前问道,“既定移驾,太后娘娘的圣意何时发布?西狩所用仪仗、銮驾、行程,以及沿途食宿,都得事先安排好,臣恳请娘娘降旨。”
慈禧沉吟片刻之后问:“如今晋陕方面除了随行的禁军外,还有那些军队?”
“甘军,陕军,川军,这三路军兵都在太原待命。”
“沿路有几处行在?”
“山西除五台、太原原有行宫外,其他地方尚未设立行宫,五台的行宫在太原北面,此行也用不上。”
“那可如何是好?月亭,你既然提了这事,想是心里有谱了。”
桂春想了想说:“提前晓谕各县,把驿站或县衙改为临时行宫,倒也能来得及,只是近处的几个县,尤其是太原附近的徐沟、祁县,时间紧迫,布置起来有些困难……恐怕到时会失了圣上的威仪。”
慈禧叹了一声,悠悠地说:“此时还有何威仪可言。”
始终没有说话的光绪皇帝,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突然冒了一句,“能有饭吃么?”
桂春心里好笑,却一本正经地回道:“有是有,就是条件有限,膳食比不上御膳房的精致。”皇上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已见出些怨忿之情来。慈禧一脸的不悦,不知是为光绪的幼稚,还是为桂春的尖刻。一旁沉默了多时的赵尔巽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便跪到太后面前说:“回太后、皇上,臣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还有什么顾虑?你说吧,不怪罪你便是。”
“祁县不是有乔家德字号吗?为圣驾捐饷,为娘娘送菜,可见他们的一片忠心,不如移驾大德通。一来晋商重视庭院建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住宅要比县衙驿站豪华多了。饮食器具精美,厨艺考究,食材丰盛,住着相对舒适点。二来,张显太后的恩典。您前日不是颁旨,蠲免了山西全省的赋税?入住民宅,也是圣上与民同乐的意思。再者,县衙怕也拿不出多少银两布置行辕,一时半会也难备办这么多人的饮食。不如让票号承揽这趟皇差,不仅能为朝廷省下一笔开支,还能借机晓谕天下,表明太后仁慈,不避天颜,与普通百姓亲如一家,世人都会感念太后皇上的恩德,争相传诵,百世流芳,名垂青史。”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王文韶立刻反驳说:“不行,龙宿郊民成何体统?”
桂春朗声问,“有何不可?这样做还能鼓励各地富裕之士争相效仿,积极为朝廷分忧。王中堂,尧舜禹汤那位不是以民为本的圣贤君主?只要君君臣臣的核心礼制不乱,一切都可以变通,而且您若觉得不妥,那您可有什么好建议,拿出来解燃眉之急呀?”
王文韶气急败坏地说,“这于礼制不合,太后娘娘,皇上请三思,宁可住祁县衙门,也绝不能住商贾之家!”
慈禧原本有些犹豫,此时一听王文韶说出礼制二字来,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礼制?礼制!这会儿倒让我们母子讲礼制了!京城不保,礼制何在?洋兵犯境,礼制何存?听说守京的官兵都逃走了,满朝文武大臣,食着大清的俸禄,穿着大清的补子,现在都到哪里去了?我跟谁去讲礼制?我们母子俩吃糠咽菜的时候,在板凳上坐待天明的时候,你们怎么都不讲礼制了?月亭,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桂春连忙附和着,“太后娘娘圣明,您和皇上一路行来备受委屈,眼下也是变通之法,于礼制也能说得过去,王中堂多虑了。捐饷救急果真是大功一件,借此事昭告天下,彰显皇恩浩荡,鼓励天下民众为朝廷分忧,也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就住在乔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跪安吧!”
众人见太后下了决心,都倒退着出去了,各人怀揣着复杂的心态,眼睛里荡漾着难以捉摸的光泽。
桂春出了巡抚衙门,让振林连夜出城,向高钰报告皇上、太后的行程,信上说是銮舆定于初八从太原启程,路经祁县,驻跸大德通,让他做好一应接待准备工作。
贾继英飞鸽传书,只有四个字“妙算如神”。李莲英、端方、岑春煊等要人,也都派出自己的亲信,秘密地到高钰这里邀功。一直守候在大德通的阎维藩得到确切消息之后,激动的又猛拍了桌子,大喝一声:“好!”跳起来就往乔家堡跑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报给老东家。
老东家乔致庸,祁县乔家的掌门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他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闯荡过?什么大事没经见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激动的手足无措。他寻思着:自古以来,四民有序,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再有钱,即使富甲天下,仍是草民一个。平日里,多少高官显贵的朋友围着你转,天天觥筹交错、曲水流觞,他用你时,亲兄热弟,你求他时,公事公办,没有谁真正的尊重你。高钰这后生行,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愣是把圣驾接来了。太后皇上驻跸我乔家,是整个山西老帮的荣耀,是朝廷看重山西汇兑的一个坚定信号,能让大德通誉满天下,给我乔家光耀门庭。乔致庸看着阎维藩,想着高钰,暗暗发笑,他认定自己培养和重用了高钰是非常明智的,是祖上的荫功,自己的慧眼。当下召集乔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管事、丫鬟、杂役,把这些人通通调往大德通,要他们一切听命于高钰的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