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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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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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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连载

第四十五章 滑冰场上的快乐天使

第二天晚上,潇定迫不可待地又来找陈渐,他预感中滑冰场一定还会出现许媚珊。他心急火燎的,不知是急于要见到许媚珊,还是急着实现自己当市委书记儿子媒人的愿望。

“什么,去呀。”李一呈刚好跨进来,就听到了。

他把饭端过来陈渐这边吃一一他为这顿晚饭尝试做了酸菜炒乌贼,加点白糖,酸甜可口,喜滋滋地捧来与陈渐共享。他自己觉得味道不错,吃得津津有味。自从陈渐身份暴露以来,李一呈在饭菜上是下了“血本”了,但他发誓将从这“血本”中捞回他以后飞黄腾达所需的资本。听到潇定谈论到滑冰的事,他一改往日的苦行曾之态,也来了兴趣。因为陈渐的犹豫,他赶忙怂恿。潇定听李一呈的口气,好像他也要去,于是把脸转向墙壁吐吐舌头。他不相信李一呈肯把时间花在娱乐上,而且李一呈钢铁一样的表情,想着他也要娱乐,真有如把花儿插在大炮上一样的不自然。当然啦,李一呈这次舍得分出时间,并不是真的放松自己,而是出自非常重要的目的动机,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正如所有下级不厌其烦陪上级领导作巡视一样,是列入工作日程的。潇定不好意思阻止李一呈,只好憋着气让他跟着同去,因为李一呈,他觉得此行兴趣大打折扣。一定是李一呈分去了他们的一部分乐趣,看他一路上喜滋滋的滑稽讨厌相!

他们老远就看见许媚珊修长娇美的倩影,在滑冰场的门口,她鹤立群鸡般显目。几乎是同时,有所顾盼的许小姐也看到了他们仨人,惊喜之余,愉快地冲他们微笑。她不愧是大家闺秀,又在城里见过世面的,一点儿也不见得羞涩不安、扭妮造作。她那么温柔动人,平静自若,艳如桃李却并不冷若冰霜,很惹别人的喜爱。

潇定、陈渐因为与她已有一面之缘,交换过好感,于是径直走过去同她打招呼。那些围在她身边欣赏她,想挤在追随她之列的男青年们,看到这么三位英气勃勃、仪表不凡的同龄者获得了许小姐的青睐,就自卑绝望地主动撤退,鸟散了。这时,李一呈白多黑少的双眼球,瞪得大大的,盯着看许小姐,大得如剥了壳的煮熟鸡蛋,而他的双腿却不住地发抖,心中暗呼上帝:天呀,人间竟有这样绝色的女人,我总算第一次见到!许小姐周身散发出的清香,令他陶醉得如痴如呆;她飘动着的白色轻纱裙摆,偶尔拂到他的裤筒,他就全身酥软得要瘫下来,似有大厦倾覆之势,好在他暗暗地拼命用力撑住。在昏醉迷离中,他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高官重位与眼前的许小姐供自己选取其一,自己将何去何从?他在心里斗争着,两眼盯着许小姐,似乎求许小姐帮他决断。他馋眼盯着许小姐,心里恳求:“只要你一句话,我就选你而弃前程了。”可是许小姐的微笑,似乎只对陈渐与潇定的,这令恼恨不已。对于李一呈的馋态,陈渐装作视而不见,而潇定却看不过眼,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襟。许小姐看在眼里,忍不住冲他动人地莞尔一笑,这一笑差不多把他的魂魄给勾了出来,是潇定拍拍他的肩膀才把他弄醒。此后,他一直琢磨着许小姐这一微笑的确切含义。

“这个滑冰场真够气派的,就是人太多了些,空气不够清鲜。”潇定望向人头涌动的冰场的入口处,发表着评论。

“我正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一直迟疑着不进去。”许小姐深表赞同,轻松地为自己一直守在门口做了掩饰。她的声音甜润柔和,听着都让人感到是一种享受。

李一呈真怕就此离开许小姐,急急地冒出一个建议:“北边的‘天使滑冰场’也许没有这么多人。”

“肯定没有这么多人,那儿的生意都被这边抢了。现在的人,赶潮流,趁热闹,还有许多人并不是真要滑冰的,所以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

“赶热潮是人类最庸俗的通病!”李一呈一拍大腿,露出蔑视世俗的神态,“但我们偏要到那边去,能够做清雅消遣的人毕竟不多。”言下之意,他李一呈是位高雅之士。陈渐、潇定对李一呈能发表这样的见解,很是惊讶,好像经过精心培养,李一呈可以弃掉方程式,转而学习孔孟。

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么去“天使滑冰场”是自然而然的了。

果真,这个位于北边的小小的滑冰场,被击得败北而逃,清寂得令人心生同情。那新开的大型的“现代人”门庭若市,而这里却是门可罗雀,看来人人是愿意当“现代人”而不愿意当“天使”的,也许“天使”只得一个美称,实际上要吃亏的。他们五位的到来,真如天使降临人间,冰场老板欣喜不已,老远就站起来,露出天使般的笑脸迎接。受到如此热烈的接待,陈渐想推辞那双冰鞋也不能了。李一呈这时顾不得优雅,是第一个抢上去报自己要穿的号码。这可为难了潇定,因为教陈渐滑冰,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李一呈这个脓胞,是第一次上滑冰场,作为同事,他也是责无旁贷,不能置之不理;把他交给许小姐吧,又觉得太便宜了他,人家许小姐未免心里不舒服。不知许小姐的那个同伴,是否精于滑冰之道?如何安排李一呈,令他急得焦头烂额。他私下对陈渐说:“就让许小姐教你吧,我来拉拉李一呈。”

陈渐脸红起来,小声笑着说:“这不太合适吧,我与她只不过是一面之缘,陌生得尴尬呀。”说着,不由分地扶着潇定上了冰场,剩下李一呈当然就由两位小姐照顾了。此刻,看着潇定与陈渐同去,一呈激动心跳得血液直冲向脑门,就差脑溢血了。他涎皮赖脸地对许小姐说一一因为过于激动,变得有些口吃一一“我,我我可是一点也不会滑冰的,只承望你教教了。”张着口,无限期待地等待着回应。而许小姐的香酥玉手,当然是有着更大的用途的,看上去那么纤细白嫩,娇美无力,其实比钢铁一般的陈秉正的手会抓得更牢更稳更扎实。面对一呈的厚颜无耻死讫白赖,她蔑视地笑一笑,只交待了她的同伴一句:“秀英,你就教教李老师吧。”说完,立即旋转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舞姿,飘然上了冰场。

许小姐的这翻话及这副神态,如一盆冷水淋到了李一呈火热的心上,他的心冰凉绝望只剩下灰烬了。他直挺挺地站立着,心里充满了憎恨,觉得年轻娇美的许小姐是可恶的美女蛇。看呀,她在冰场上翩翩地奔驰着,无不像妖蛇在舞!李一呈不再幻想了,也不再苦苦地思考刚才在“现代人”滑冰场的门口,许小姐冲他莞尔一笑的确切含义了,她此刻对待他的态度就已把一切全部阐述明白。

“这个狡诈的女人,只有当着陈渐潇定的面,才给我好脸色看,但愿她摔死在冰场上,让魔鬼带走她丑恶的灵魂!”他翻着白眼望天诅咒。

那位叫秀英的女孩,其实一点也不漂亮清秀,倒有一点英明。有人奇怪像许媚珊这样漂亮而富有的小姐,竟然肯让秀英这样平常至丑陋的女孩当自己的女伴,误认为她是一个平易近人、心肠如外貌一样美的女孩,以后谁娶了她,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其实媚珊能接受秀英当自己的女伴,是有十五六世纪、欧洲的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及小姐当榜样的。当时上流社会的女子很流行这样的做法:为更突出自己的美丽,特意挑选丑女人当自己的女伴,这种女伴被称为“特殊女伴”。哪位小姐贵妇人的女伴最丑,就说明哪位小姐贵妇人的身份最高贵。当时就有作家专门为此事写了一本小说,这本书被列入世界名著之列。秀英并不十份丑,她被选为“特殊女伴”,也因为她是许小姐的从堂妹。

秀英暗暗倾倒于潇定、陈渐的英俊不凡超逸脱俗,但她自知自明得很,明白对方绝不会把自己货真价实的“灰姑娘”美化为白雪公主,因此并不徒劳地做安徒生的幻想。李一呈对许媚珊的涎皮厚脸,她看在眼里,暗暗诧异他何以狂妄至此,堪比“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李一呈人长得也算英俊伟岸,但他的神态举措与异想天开,总让人感到别扭而厌恶。秀英知道自己既然没有陪伴潇定陈渐的姿本,便与李一呈“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于是很乐意为李一呈效劳,也算是惺惺相惜,物伤其类。

李一呈在教坛上虽咤叱风云,但在冰场上的表现确欠雅观,找不出一丝可恭维的痕迹。他笨手笨脚,高大笔直的躯体,很令秀英难于把持。看着他跌跌撞撞的笨掘状,那三个笑得东倒西斜。

陈渐倒是学得很快。一是因为他人灵巧,手脚敏捷;二是因为潇定确实是冰场勇将、教授能手。只几圈,陈渐差不多不用拉潇定的手拉就可以自由滑行了,只不过他怕没了扶持,眼前空荡荡的,好像要跌倒,所以他不敢放开潇定的手。潇定呢,也乐得与陈渐一起,如果离开了陈渐,他免不了要负起教李一呈的责任,他可不乐意与一呈一道丢人现眼。

看着别人自由自在地滑行着,那么悠然自得,李一呈又恨又羞。追求许小姐的梦想又落了空,他感到有几个大洋的悲愤要发泄,几座大山的压迫要推翻,所以拿出平日争名夺利的十足劲头,狠命地要奔跑,要跌得头破血流,大有豁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慷慨激昂。可这次,不是跌得致命头破,而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前趋,秀英力小拉他不住,他就重重地跪冲下来。那三人控制不住笑弯了腰,他痛得直冒冷汗。看得出果然是跌得重了,那三人才赶忙奔驰过来。李一呈哎哟哎哟地叫着,慢慢坐下,看看长裤的膝头,都跌破了,渗出了血。

“天啊,你以为滑冰是在上几何课划直线吗?你的两脚,怎么总是两条平行直线的贴稳地面向前冲?像你这样学滑冰的,没有不摔跤之理,不跌得头破血流就算万幸了,为这,你还得感谢上帝!”吴潇定不是他的教练,这时却拿出教练的架势来训斥李一呈。

“看来一呈上课是内行,滑冰是外行。”学得极快的陈渐轻松说笑着。

李一呈本来想表现自己以报许小姐的贱视之仇,却反而当众出丑,又受到自己人的批评取笑,加上膝盖确实痛得难受,所以装不出好脸色,拉长了脸,黑着不吭声。潇定好容易才收敛了笑意,把他连扶带拉,总算出了冰场。看来滑冰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就按他坐下,把冰鞋脱了,好在老板拿来了万花油,才不致担心伤口受感染。秀英当不好教练,又得不到别人的一句安慰——从来没有人对她真心实意地微笑一下——所以她又气又愧,因一呈的无能,害得她气喘吁吁。她默默地坐到一旁休息,再不愿意说一句话。

“要不要回家休息?”陈渐弯下腰问一呈。

“看来要回去的了,痛得很呢。”一呈裂着嘴,恨不得往伸过来的陈渐的脸咬上一口,因为他注意到许小姐总不时地向这张脸微笑。

“只可惜陈渐刚刚有了些要领入了门一一滑冰不趁热打铁,就会前功尽弃的。”潇定自认为此处他最有发言权,讲话的口气无不像领导做总结。

一呈觉得这话有抱怨他带累之意,忍住满腔的怒火,疏远地说道:“你陪陈渐在这里滑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完全可支撑着回去!”说着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够朋友,我还是很同情弱者的,陈渐就留下劳驾许小姐再指点一下一一这岂不是两全其美?”潇定说完,就转向媚姗。媚姗马上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这点小事不用费心的。”李一呈一听单独把陈渐留下交给许小姐,恨得咬牙切齿,嫉忌得脊背都凉了。秀英看到自己完全成了个多余的人一一许小姐简直把她置于奴仆的地位一一她于是淡淡地说:“我也回去,我已很累了,我们正好同路。”许小姐诧异地望着她,但马上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心慰。她怕陈渐也提出要走,马上主动对陈渐说:“走吧,我还想滑一会儿,你能留下陪我吗?”满是一脸的期待神色,陈渐想拒绝也不能了。在那仨人羡慕眼光的追随下,许小姐拉陈渐下了冰池,李一呈暗暗地诅咒上帝。

“他俩是真正的天使。”冰场老板在睡意朦胧中,望着许小姐与陈渐翩翩滑行的倩影,喃喃地赞美着。

过了好一会儿后,陈渐才寻回自己的感觉。不错,他是亲近在美得如海伦一样的少女的身边,由她的纤纤玉手拉着,沐浴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她的乌黑柔软的秀发,飞扬着,不时拂到他的脖子上,他无不沉迷似醉,飘然欲仙,简直是在天堂而非人间!一一他沉思着,因为他的感觉中,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啊,对了,是在梦中。在什么时候的梦中?许小姐飘拂的长发与白色的长裙似乎让他马上忆起,但此刻许小姐对他烂然一笑,他马上忘记了那梦境,忘记了青草地,也忘记了带着悲伤消失于天际、化成白云的苏杰。是的,在几年前的那封信中,在几天前的梦中,苏杰是要他忘记她的。现在傍着许小姐滑行,他还能记起什么?他觉得自己忘记以前,正是合了苏杰的意愿,也就心安理得了,真听话,真好!当许小姐有意无意拉他靠近一些,他马上感到一股电流冲击了周身,令他心醉神迷地擅抖,这种高度快感,在几年前曾经深刻体会过,正是为感谢那种快乐、忠贞于那初次的快乐,他沉寂孤独了近五年!他的枯寂的心田,太需要滋润了,所以他深深地沉醉,感动得真想哭。不知不觉中,他紧紧地捏着许小姐的手,似乎是要抓住他的快乐不再放手。他把这一刻与四年前松树林的那一刻混淆起来,同时也把许小姐当成了苏杰深深地爱恋,他不再放手,不让苏杰再离去。许小姐的手,被陈渐这样用力地紧捏着,兴奋快乐得无法自持,好像她已得到了预想中的幸福的许诺。他们这两个心醉神迷的一对,在默默无言中滑行着,每时每刻都有电流的触动,都控制不住地喘着激奋的粗气,他们的幸福满足感不用言语传达,只要看一下对方双眸中闪烁着的兴奋光芒!这冰场上本来就寥若无人,此刻他们更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世界上只他们一对快乐的天使在飞翔!

他们是最后两个走出滑冰场的。许小姐也许是由于有点累了,脸微微地发红,呼出隐约可闻的鼻息,更具一种杨柳扶风的娇贵可爱之态。他们并肩走在黑暗寂静的街上,有无数的甜言蜜语要倾吐……

“陪我度过这个快乐的夜晚,真是谢谢您,陈老师,我希望你也一样的快乐,您快乐吗?”许小姐仰着脖子问,脸蛋儿向着陈渐。

“我很快乐。”

黑暗中,他们又沉默了,又被一种新的快乐所窒息。

“您知道吗?今晚的这种快乐,是我最初的感受。”传来许小姐有点怯弱的娇声。

陈渐只“嗯”了一下,他在心底下沉思,自己可没有这样的“最初”奉献给她,好在许小姐也没有追问。不,她不会追问的,她在乎的,只是急于要表白自己的“最初”。

快到分手的时候一一前面几步之遥处就是许小姐家巍峨的楼宇一一许小姐停了下来,面向陈渐靠近,陈渐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心在跳。她在黑暗中等待陈渐的反应,幸福而甜蜜地等待着拥抱。陈渐这时却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出了窍,空泛得无法自持,这一晚的快乐感受全变成枯枝败絮,回味中只不过是过去幸福时光的映像而已。此刻已令他郁郁不乐、惴惴不安,想推卸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他当然不能深究许媚珊停下的特定含义,用手轻轻地碰碰她的手臂说:“走吧,你回家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去。”许小姐心酸地挪动了脚步,黑夜中,一双眼睛在放射着猫一样的狡黠幽光。忽然她转过头来,充满渴望地问道:“我们还可以见面么?”

“当然可以呀。”陈渐爽朗地答道,“你也可以去学校找我的呀。”他认为这是普通的敷衍用语。

许小姐却不认为这是普通的说话了,她认为陈渐就算不把她当回事,但她确信他没有明确的拒绝,她有的是本事,将把自己变成他的特殊。她此刻要的就是这种允诺,留住了藤儿,顺着这暂时不起眼的藤儿,她知道会摸到瓜!她于是感到很满意,飘飘然地走了。晚上,做了一个很甜美很灿烂的梦,她梦见在豪华的场面,自己拉着陈渐的手,仪态万千地走着,受到众人的羡慕,许多有脸面的市政要人,主动走上来同他们握手,一些人还向他们鞠躬。

有些人,特别是女人,只要有一线机会,她就要做梦,做美梦,而且千万百计地把梦境实现。人们还把这种人称赞为“有梦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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