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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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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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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连载

第五十七章 乐极生悲

这件盛事,中国人民企盼了一百多年,终于到来,就在中国共产党的生日这天。香港回归,举国欢腾,神州同庆。1997年,香港回归,标志着中国走出了历史的耻辱,向世人展示了中国国力的强大。撒切尔夫人来华,就香港问题与中国领导人谈判,走出人民大会堂,好端端的却在台阶上摔了一交!“铁娘子”的摔倒,表明新中国足可以吓倒一切侵略者。在隆重的主权递交仪式上,当“米”字形的大不列颠国旗徐徐降下,中华人民共和国五星红旗与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冉冉升起,观看盛况的十几亿中华儿女激动地站了起来,热烈地鼓掌,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热泪盈眶。

这一天的此时此刻,陈渐与其他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一样,观看了现场直播,他也激动,也欣喜。但自那以后,他的快乐越来越少,“香港回归的激奋”可谓弥足珍贵。元旦举行婚礼的盛况,还历历在目,现在他感觉到的婚姻,却只有失望,家庭只收获着悲叹凄凉。芸芸众生中,他一个凡夫俗子,竟然敢把婚礼办得那样惊天动地,超越仙人,上帝罚他将为此付出代价,让他的人生急剧地转向乐极生悲——他至少目前是这样解释的,他可找不出一个女人有何理由变得如此之快。许媚珊不是他理想的伴侣,远远不是。他苏醒了,从沉迷她丰美的肉体中,他进行了冷静的观察与思考,发觉媚珊是那样的平庸、自私、凶残与虚伪,他恨她智力低下却自以为是,恨她心狠手辣却伪装和善。她的唯一可欣赏的少女的纯情,在结婚不到半年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贪婪与狡诈。她讲究吃喝玩乐与穿戴,醉生梦死不求上进。在单位,因为她确实不能胜任重要工作,只能得过且过;但她确实人长得漂亮,还是市委书记的媳妇,所以她偶尔在一些广告中充当角色,譬喻什么香水浴液减肥美腰之类,可找她上上广告。

 在别人看来,媚珊是一位漂亮时髦又能说会道的女人,因为她家公的缘故,她的身边一直不缺少好话。也许是太善良太正直之故吧,陈渐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具备较高的生活情趣品味,当他发现媚珊的人生观与他背道而驰时,他感到失望、痛苦。陈渐骨子里严于律己宽于待人,而媚珊又喜欢处处管制人——特别爱管制自己的丈夫。为了家里息事宁人,陈渐只好对媚珊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陈渐觉得自己不够格入党,就不入党,媚珊就指责他窝囊,没出息,如果不是靠了他父亲,他至死都是一个乡下教书匠。她许媚珊是瞎了眼,一时竟被他清俊的外表与家世所迷惑!男人清秀的外表有何用?不能当饭吃当钱使;显赫的家公能顶几时?不几年退休了死了,还不是和平常人家一样?自己丈夫不争气,自己也跟着倒一辈子的霉。可恨自己一位大家闺秀,花容月貌,却只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连入党申请书都不肯写,还能指望他以后会当官吗?陈渐被嚷得没办法,就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当然马上被批准了。这是他第一次向媚珊屈服而委屈自己。媚珊称了心,几天来脸上都是笑容,话语也温柔可人。陈渐心想,原来党员的称号还有这个作用。

岳父许老板赠与新婚夫妇的装饰豪华的套房,是决定媚珊陈渐主仆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女主人对这盛大的馈赠一直念念不忘,动不动就说陈渐是住她的,陈渐起先觉得受了侮辱,就与她争吵,但最后还是以媚珊的大声压顶,陈渐的沉默收场。从此,陈渐便学了乖,无论媚珊如何无理取闹,他都以沉默反抗,心里鄙视她而懊恨自己。媚珊很得意,自己能把丈夫管理得伏伏贴贴,一声不哼,便有女皇的满足。她哪里知道,沉默于一些人是无能胆小,于另一些人却是蔑视与反抗,甚至是高贵呢。陈渐,内心鄙视着媚珊,对她的无理取闹沉默着,始终保持着内心的那份高贵。但他的宽容与忍耐,都不足以让媚珊反省,而是得寸进尺的变本加厉。可怜的陈渐,住着豪华的套房,伴有姿色艳丽的妻子,在外边有很多人逢迎巴结,心里却感到很孤独。有一天,他看股市,看到一句话: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他想到目前他的家庭状况,就苦笑着把这广告词改了一改:婚姻有风险,择偶需谨慎。还为此乐了一乐,因为他的快乐确实有限。除此之外,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怀想梦园与苏杰。梦园是对的,苏杰才是他理想的伴侣,他当初是太大意,把珍贵的珍珠丢弃了,只要那装饰华美的盒子。与许媚珊这样平庸的女权主义者住在一起,他只觉得压抑苦闷,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他对政府的工作提不起兴趣,因为他确实不爱当官;对他来说,教书事业才实实在在——这也构成了他的痛苦。他在办公室里闲坐着,思想就滑进了对港湾的怀念中。他怀念乡下的教书生活,怀念那儿的田野、森林与大海,怀念那儿淳朴的乡民。梦园的预言对了,他不该离开苏杰,不该离开乡村,不该放弃教育事业——他的善良与正直不能与这三者分开,否则,他就得不到幸福。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挚友李梦园了,因此他非常珍惜与梦园之间的友谊,非常在乎梦园的存在。但总不能把对妻子的不满天天对朋友倾诉吧。再说,梦园虽然理解他的痛苦,却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在追悔之时,他记起了苏杰给他诀别信中的一句:“无论以后你娶谁为妻,都应好好爱她。”为这句话,他决定好好地爱媚珊,哪怕她并不值得他这样的爱。是啊,世上像她这样平庸的女人何止千万呢。

新年快到了,许多人都忙着买插花,置家具,办年货,而媚珊却买回了一张自动麻将桌,陈渐惊讶得目瞪口呆。

“时下谁家不兴这个?!”媚珊理直气壮地说,“我到外边玩,你又抱怨我留你独守空房,爱猜疑我不守妇道,我也厌倦了去别人家挨饿——现在可好了。你不是闲着无聊吗?打麻将呀,麻将桌上的时间是过得很快的。”老婆这样在乎自己的感受,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陈渐理应感激才对呀。

虽然陈渐的内心厌憎得直想吐,却只能持一贯的态度:忍气吞声。看到小工把麻将桌顺顺当当搬进家,媚珊又胜利地笑了,因此又迎来了风和日丽。待小工走后,陈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党纲里就有一条‘不准赌博’的?”

媚珊指着他的额头,讽刺地说道:“我就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一个真正的党员,你也不例外。——有本事,就弄顶乌纱帽戴给我看,别守着你的清高!”陈渐又遇上这个“当官”的问题,只好又默不作声了。

媚珊的娘家,原本是一个暴发户,在结识陈渐之前,耳濡目染的都是狂赌浪饮。少女的爱情与新婚的快乐瞬息即逝,萌发的是潜伏着的寻欢作乐的本性。陈渐不能夜夜陪她去舞厅,不能天天陪她逛商场买时装买化妆品,她就感到不满,就看不起陈渐,把他的善良正直老实看成迂腐愚蠢落后。他既然跟不上时髦,她就回到自己的圈子里,天经地义。慑于家公的威力,她才不跟陈渐闹翻脸。她与她那些富有的亲戚们打麻将赌大钱,还美名其曰“享受人生”。最近几次通宵达旦,饿得她四肢乏力,因而决定从新年开始在家里开局,要冷要暖要酸要甜,陈渐会给她准备好的。这无疑是新年里的新决定。

陈渐第二天把妻子买麻将的事向梦园说了,期望他能出个妙策阻止这种堕落的行为,否则,他家以后将是一片乌烟瘴气。不料梦园却笑着说他对此毫无办法。陈渐走在清冷的街上,哀伤沮丧无助到无力举步。他想自己这个党员家以后就是赌窝,不无自我解嘲地苦笑。

一九九八年大年夜,到处灯火辉煌,烟花炮竹令人眼花缭乱,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云,一片喜气洋洋。陈渐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悦。他虽然已把卧室的门关死,虽然已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的忍受程度,但客厅的麻将声、男女欢笑声,还是噪得他心烦意乱,无法欣赏精彩的春节晚会。他家的狂赌,直到凌晨两点才收场——新年,在麻将声中潜进入了他的家。

第二天新春佳节,要到父母家拜年,夫妻俩不得不早起。令陈渐惊讶的是,媚珊虽然有点困,但兴致特好。她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在陈渐面前晃晃,说:“昨天手气好,赢了这个数。真是好兆头。”

“三百?”陈渐打着哈欠问道。

“呸!谁在乎那个。是三千。”陈渐吓了一跳,闷闷不乐,而媚珊却乐滋滋的,流行歌曲哼个不停。

到家公家婆那儿,媚珊当众打了五百圆红包给陈渐的侄子,这不用回赠的开门红是很得哥嫂的欢心的,嫂嫂立即就消除了对弟媳美貌的嫉恨。公公婆婆看着更是欢喜不尽:儿媳妇这么大方,肯定是从她娘家带来了不少私房钱。书记家当然不缺钱花,但花别人的,永远开心。老奸巨猾最近的贪污受贿,还有前年为陈渐办婚礼收受的十几万,他都一扎一扎地捆好,秘密地藏好,藏在连狗也嗅不到气味,连蚊子也飞不到的地方。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现代葛兰台,为掩护自己,平时日子过得很拮据,书记夫人到市场,甚至与市民一起排队,是为了买廉价的鸡蛋,似乎书记是一个一心为公,艰苦朴素的人民公仆。那次公然为陈渐大张旗鼓地办喜事收大礼,算是他今生公开冒的一次风险,因为他委实不能放弃哪怕只一次的发财机会。他存的巨额钱财,除上帝与阎王外,人间没一个人知道,就是他非常渴望日日守着成堆的钱,喜滋滋地沉醉,也不得不在脑海里兴奋地点数。那大笔的钱,他活着舍不得花,也不敢放胆花,死后也不能带走,但他就是爱存,爱搜刮,惟恐聚不多。

书记一旦猜到媚珊带来很多钱,就非常喜欢她了。觉得娶这样的媳妇很值得。陈渐看到父母这样宠爱媚媚,就更加不敢与她抵触,也不敢存有非分之想了。他容易迁就的心性,正是他悲哀命运的根源。

家里长期摆着麻将牌,大门永远为那些赌棍敞开,陈渐一日日地忍气吞声,他的日子就是这样在无声中——不,有声,麻将声——渐渐流逝。他时刻都在唉叹:难道这就是我的青春,我的人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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