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杭州东站仿佛是这座城市的名片,刚下动车的人第一眼便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气派,光是那一眼难以看到头的站厅,就使我心中震撼不已,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旅客,更令我难以从中脱身,在这里“人海”真的可以被称为“海”,窜动的人潮在宽阔的站厅里起起伏伏,人们或是利索的大步向前,或是犹豫的四下张望,最后都默默的汇入了这座城市。站在这偌大却不空旷的站厅中,我痴傻的仿佛一个刚从大山到城里的农村娃,身边擦肩而过的一切都与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会习惯这里吗?”我心中难以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车站里有人喊着排队做核酸出站,我随行跟上变成一条沙丁鱼,在鱼群里拼命的钻出那个渔网上的破洞,等到好不容易挤到出口时,发现同事早已在出口的广场上,排成了一个军训方阵,我赶忙凑进去,却被随行的一位女站长凶狠地瞪了一眼,她暂时还没有开口,可已经将怨言写在了脸上,我想她应该马上就要把这些怨言转移到嘴上朝我吐来了。
“怎么这么慢?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一个!”女站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紧皱的眉头,好像是从来没舒展开过。在这本就充斥着城市喧哗的广场上,她不得不用力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才能让我听到,这也导致她的话说出来给人一种不可饶恕的感觉。我一边将实情跟她说,一边又赶忙道歉,最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才灰溜溜地跟着大部队一起上了接我们去酒店的车。
由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大巴车的行李箱早已没有地方给我放行李了,我只好把行李放在了车厢的过道里,可这过道本早已放满了一堆行李,等到我放行李的时候,有不少人朝我投来了有些嫌弃的眼神,当我把行李放在一对女生旁边的时候,本来有说有笑的俩人虽然没有停止,可眼神却快速地把我审视了一番,见此情形我苦笑着对她们表示了歉意,当下的情况我只想到了道歉,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司机催促着还没落座的人赶紧落座,汽车马上就要发动,我赶紧朝四周投去渴求的目光,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庆幸的是还有一个靠窗的位置留在一个被行李挡住去路的地方,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心中祈祷着此刻司机不要突然启动。
坐在位置上的我并没有觉得安心,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窗外高楼和汽车快速地掠过我的脑海,最令我心神不宁的是,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重复这样一句话——“你知道吗?其实你没必要道歉的。你只是刚到一个新环境里还没有适应,表现得有些害怕罢了!”那个声音一直妄图和我对话。
地平线外的杭州东站退入了遥远的黄昏的深处,黄昏背后是更长更远的黑夜,当夜幕悄无声息降临这座城市,城市用七彩的灯火辉映点缀着夜幕。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高楼和我一样不能决定自己登场和谢幕的方向,我们随着车子的行驶渐行渐远,一样的人群,一样陌生的面孔,一样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样高楼林立的生活圈,杭州、武汉和温州相比,除了城市更加繁华,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我和这些城市的关联也仅仅是我到过这里,我甚至可以把这些城市看作是温州延伸出的未知部分,只是那些部分我从未去过罢了,如此便能编织出一个自己还在温州的谎话来安慰自己。等大巴车到了落脚点,所有人都蜂拥着下车,这场景让我隐隐感觉自己在跑五公里时最后的冲刺,大家都想着早点安顿下来,早点休息,毕竟明天还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挑战,于是我不得不随着人群快速地办理完了入住的手续。
在临近晚上7点钟,我终于和行李一起挤上电梯,等上升的电梯门打开,便看见铺着地毯的过道,那种地毯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令人闻到后只想快速地通过这里,走到房间后,那潮湿的味道更是明显,时不时还有灰尘随着气流的扰动沾粘在皮肤上,弄得皮肤瘙痒无比。我用力将行李拖进房间,也不管书包脏不脏,就直接扔到了床上,顺带着自己也瘫倒在了床上,一天的路程虽然走的距离不算多,但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着实是让我累够呛,但是没躺多久我又被床上的灰尘给逼着起身,不得不说这房间四处都是灰尘,好像是空了很久没有人来住了一样,想起近来的疫情对于这些酒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能经营下去的酒店也完全是在挣扎求生。我将行李拖到床头柜边上,再把书包放在行李箱上,随后我便开始打量起这房间里的摆设。
首先我注意到的就是这个房间采光不错,虽然朝向西面,但是窗户倒是够大,再顺着窗户看过来,一张明显只够一个人使用的写字桌就横放在墙角,紧挨着窗户,写字桌转角延伸过去连接着一条四米长,但是只有三十厘米宽的小吧台,小吧台上挂着一个大约40寸的液晶电视,小吧台的尽头便是衣柜,最后在衣柜的右边便是洗浴间和厕所,这房间的洗浴间和厕所共用一扇滑动门,这个设计便使得两人不能同时上厕所和洗澡,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我和这位共事了一年,却不太熟悉的同事能否达成这个默契。
门被推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了进来,他走进来时带着和我心里一样的感叹。
“我滴个乖乖啊,好大的灰尘!”他赶忙把摘下的口罩重新戴上,又把随手把提着的袋子放在吧台上。
“是很大,但是过几天应该就好了,等阿姨来打扫一下应该会好一些。”我回答道。
“你想什么呢?阿姨就只会过来换一下被子,打扫还要我们自己来。你没有看群里发的通知吗?”他笑着对我说到,好像是在笑我天真一样。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连忙打开钉钉看了看关于酒店住宿的文件,上面有一段小字写着,“酒店不提供打扫房间服务,被子枕套一周更换一次”,看到这我心中就开始在准备抱怨的词了,可还没等我说出口,集合去做核酸检测的紧急通知便打消了我的念头,于是我和我那位尚未熟悉的同事扔下打开的行李,飞速赶往楼下集合。
三位站长让我们排好队,随后跟着他出去的场景,在当时的我看来就像是在领着一群刚刚抓获的俘虏一样,我们两百号人排着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城市的灯光和路人异样的目光中,我心中想着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所以才会这样做吧!做完核酸筋疲力尽的我连脱衣洗澡的想法也没有,那满是灰尘的床也无法将我逼走,此刻我早已把抱怨的事抛到了脑后,仅仅是这样躺在床上,就已让我心中无限感激,我心中祈祷祈求天也好,祈求地也罢,只要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度过在杭州的两个月就好,可我越是祈求,脑中便越是会浮现出各种实习中会碰到的困难,那时的我与现在一样是一个面对困难,只想着逃避的人,当经历了这一天,我心中只剩下对温州的想念了。
在饥饿和疲惫中我沉沉睡去,睡了没多久又被泡面的香味给吊起了,室友沈秋鸿正背对着我坐在写字桌上埋头大口吃着泡面,听见我醒来的动静后,他一面端着泡面,一边转过身看向我。
“你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听说等下会有人来送饭。”沈秋鸿放下手里的泡面,伸手从行李中扒出一桶海鲜味的泡面。
“要!要的!”我顾不得心中的不好意思,就连嘴巴此刻也不允许我再说那些客套话,“谢谢哥。”
他将泡面扔给了我,随后站起身打了一个饱嗝,拿起那碗吃剩的泡面准备把汤倒掉。
“对了,隔壁有人带了水壶,你要是介意用酒店的热水壶,可以找他去借,反正我是不敢用的。”沈秋鸿对我说道。
“算了吧,我快饿死了,等下吃完我就直接去洗澡睡觉了。”我收拾着拆开的泡面包装,心中焦虑着明天那些还未到来的困难,已经完全不在乎杭州和温州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事实上有时候我会高估了自己的命数,低估了困难的程度,有些困难并不会仁慈到等明天再来找我,在深夜11:40左右的时候,我被沈秋鸿轻轻推醒了,他着急地对我说道,“赶紧上传核酸结果的截图了,上面的领导开始催了。”
“真的假的?”迷迷糊糊中的质疑在我看到手机上的通知后,彻底变成了无奈谩骂,“这些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不过最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传了截图。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钉钉群,发现有不少人因为没有上传核酸结果而被考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敢说什么,或许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