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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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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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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送往》连载

第三十一章 远去

远去的日子总是想着来到现在,而我总是想回到那些远去的日子,坐在公交车上再次穿过那座没有起点和终点,只有两头的大桥,我想起那封写给梅老师的信,提到那段旅程的终点是我离开杭州,如今看来或许这段旅途就像这座桥一样,并没有起点和终点,只有两端各自继续旅途的人,我会想起梅老师,而梅老师会忘记我。公交车穿梭在没有空间的城市,目及之处皆是虚无的奔波,我想到自身也是其中的一员,于是便忘记了曾经发誓的再也不坐公交车,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任何一件事能真正称心如意,从开始到结束都一成不变。

才过去三个星期,人群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一头就如打了鸡血一般埋头钻研那几本规章,以自己能背出多少内容为荣,一头是一眼都不想看这破书,自顾自睡觉或是玩手机,丝毫不管会不会被开除,当然大多数人并不在这一头,要不然我的排名也不会一直靠后没有丝毫起色。几乎每一个将坚持作为信仰的人都会面临一个问题,那便是当自己的坚持没有效果时该怎么办?这也正是我会想放弃的原因,或如我还沉浸在那“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童话中,全然忘记了现实的不确定性,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告诉自己还是要坚持,没有人的成功是轻而易举的,我可以放弃,只是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除开忙着应付考试,疫情的检查则更为重要,考试可以不及格,但防疫码绝对不能超过72小时,起初我们并不以为这是一件很要紧的事,直到公司领着人来当面检查我们的防疫码,我才明白这算是一条分割了笑容和批评的红线,面对有迹可循却又无形的敌人,所有人都拼命挤在笑容这头,没人胆敢越出一步。

这样的日子我经常感到飘忽不定,站在这艘大船上生怕被摇下去,工作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窒息,每天除开培训、考试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做,仿佛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培训,考试的成绩就是我工作的意义,这样的工作就像一滴在清水里的墨汁,随着那些上面那些人的搅动,工作和生活渐渐地混在一起变的区分不开,准备考试本就是一件费功夫的事,经常要占用宝贵的下班时间,可下班以后李值站还要在视频会议里喋喋不休,像是堂审一般分析着哪些人拖了后腿,这段时间有什么不足,没人愿意看他那副尖酸的嘴脸,却也没有人敢不参加会议,更没有人敢挂着视频去做别的事,因为一旦被发现又是考核加谈话,半个小时的会议,即使我精神上如坐针毡,脸上又不敢做过多的表情,即使关紧的房门已经让整个夜晚安静得只能听到会议的声音,我的心中还是躁动不安,有一刻压抑在心中的暴乱像是已经无法镇压了,但转瞬之间它便坍缩得无影无踪,我想今晚过后就是明天了,我还有明天,尽管明天不一定是美好的。

想来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也就是从杭州回来的时候,这三个星期过得比三个月还要漫长,漫长到我已经开始渴望结束了。夏天的气温催生着躁动,可闷热的环境又令人软趴趴的,或许一个人正打算大展拳脚,很快就被这闷热蒸腾的无可奈何,我想我就是如此,月末关头是领导最喜闻乐见要成绩的时候,他们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拔苗助长,只关心自己的这个月能不能在总结里多添上光辉的一笔,虽然他们只关心结果,但命令执行到我们这里就有千百种意想不到的执行方式,为了迫使我们一刻不停地去学习那又臭又长的规章,李值站让人去关掉教室的空调,美其名曰“清醒清醒”,可在我看来,这个教室里最不清醒的就是他,他说完就回办公室吹空调去了。没过几天就有人受不了自备了扇子和小风扇,他来巡视时还拿起来又是摆弄又是观赏,半天后小眼睛还不舍得离开,最后笑着说了句,“挺会享受啊!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个。”那人没有说话,头顶着沉重的讪笑早已抬不起来,周围沉默的声音仿佛默许了一切,本就闷热的教室此刻压抑得令人不适,除了李天放我想应该没有人在笑吧。

过来几天已经没人再把电扇拿到桌子上了,这样的天气若是彻底不吹电扇,倒也不大可能,毕竟人总不能傻到这种地步,但只要解决了问题,几乎没有人愿意再为了那本属于自己的权力再去争取一点点,毕竟也没有人能勇敢到这种地步。教室的空调在考试成绩好转前再也没有打开过,当时是我第一次希望那些人内卷。

熬过周五就代表着又有了两天喘息的时间,发小也趁着调休从外地赶回温州,几乎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没有什么推辞,更不像没有什么职场上的客套,说了一个时间就约好了小聚的地方,大约是七点钟的时候我们在离家不远的江西菜馆门口碰面了,他的脸上依旧残存睡醒后的困意,想来是没有将时差调整过来,身体还在服从着综合工时的安排。

“你个死胖子,现在怎么这么瘦了?”他困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伸手又是捏我的胳膊,又是拽我腰间上的肥肉,当然这时的我早已没有大学时的一身肥肉给他捏,“你什么时候瘦下来的?”他问道。

“都是这破工作连累的。”对于这个问题,我随口搪塞道,脑中却在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我并没有彻底忘记那段记忆,只是不愿意再去提及,对那个过去的自己,我期望感到陌生,可在别人眼中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改变过,即使外观已截然不同,我依旧是那个过去的人。发小抓过我的手臂和他的手臂比对着,他的手臂比在大学时还要瘦却充满了力量,手掌也粗糙了不少,横刻的掌纹像是没有生命的符文书写在他年轻的身体上,没有丝毫的感情。

暗淡的天空已撑不起最后的白日,没过一会儿就向着夜幕滑去,我们进入了人声鼎沸的餐馆中,连同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这黯然失色的城市中。

“先点菜,我已经点了两个了。”我把菜单递给他,他却有些不好意思,这让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大学时候认识的他,经过一番推辞,他点了一个干锅花菜,一个干锅千叶豆腐,都不是什么贵菜。他把我俩杯子冲干净,倒上了热水,我问他要不要来点啤酒,他先是一愣,随后又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个人各自拿了一瓶啤酒,随着酒倒入杯中,松散的酒沫伴随着那股略带苦涩的酒精味翻涌上来,我们两人碰杯将其一饮而尽,随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在上海工作一定很辛苦吧!”我像是问了一句废话。

“还好,都习惯了,就是我们的排班很奇怪。”他拿出手机,打开他们公司的排班表给我看了一眼,“我们这十四班倒,看得我真头疼。”那毫无规律地排班,若不是他说这是排班表,我还以为是什么临时启用的应急值班表。

“那你怎么适应的?传授传授,过段时间我也要开始上夜班了。”我笑着问他。

“就硬睡呗,然后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刚开始都会不适应,到后来就好了。”他故作轻松地回答道,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的眼神,我不由得担心起未来该如何面对从未有过的夜班,面对那些未知的挑战,我的犹豫不前并不能阻挡它的到来。

我开口问起他的工资,他一脸倦容地掏出手机打开了里面的工资条,与之八千有余的工资相比,我那点工资甚至没有被人交的社保多,甚至连这餐厅里的服务员都不如。

“可以啊,一个月赚这么多?”我说道,“比我多太多,我们一个月才发三千不到的。”

他看着我说完脸上有些惊讶,随口说道,“三千不到?这你还做个屁啊?都不够吃饭了。”他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可这时若是换掉工作,前面那一大段时间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那些时间难道我就忍心让它白白被浪费掉吗?

“也只能这样先做着了,不然连培训时亏的钱都赚不回来。”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换了一个话题,“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温州?”

他叹了口气,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看了温州机场的招聘,都要求研究生学历了,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转行干别的呗!”

“可以可以,我除了可以去机场修飞机发动机,还能给公交车修发动机,我好几个同学现在都去公交车公司上班去了。”他笑了,却不是对未来的乐观。

最后的菜我们都没吃完,我要拿出手机去结账却被他拦下。

“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我急忙把他准备伸出扫码的手一把按住,他的手力气很大,一瞬间便挣脱了。

“得了吧,你那点工资,我也不好意思让你请客啊?”他故作嘲讽,但是已经准备扫码支付了。

“说什么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难得请你一次。”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会心一笑也不多说些什么。

吃完饭我们两人散步到江边的堤坝上,阵阵凉风将我们的胀肚感吹向不断摇曳的芦苇荡,江潮摇动着城市边际的灯光,辉映着孤立的江心屿,此刻我感觉到一丝久违的轻松,回忆突然闪过,大学某个暑假和他在这堤坝上一起晨跑时肆意的笑声,我只觉得时间不像是真的对每个人都公平,起码在我看来这所谓的“时间”是转瞬即逝的。

“对了,你今年过年还回来吗?”临近分别时我问他,虽然在这之前我已经无数遍问过这个问题。

“看情况吧,如果过年能请下假就回来一趟,但我们假很难请的,而且过年有三倍工资,我留在那里多赚点钱不香吗?”他回答道,“等过完年,我想给我妈换个新手机,然后自己再装台电脑,然后每天下班就回去打游戏。”

江风吹拂着,细细的阵风无拘无束,漫无目的的吹乱了岸边柳树的枝头,不算得漆黑的夜晚,没有人在意我们的笑声,对于这个世界我们好像并不敢奢求太多,但无论怎样我们又都奢求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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