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何时走上了岔路,这不同于现实中的路,在路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走的是另一条路,在命途中只有走过一段路后回头看,才会恍然大悟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而我便是在晋升考试到来的前一天,我才突然发现自己早已和人群的方向不一样。
大事来临之前的一天永远是平静的一天,我原以为那天会平静地结束,而下班后的一条消息打破了所有人的平静,那些原本死寂的群里纷纷活跃起来,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不允许还有人不知道明天就要晋升考试这件事。当我收到这则消息,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这是真的,因为在我印象中,晋升考这样的事情,有做十天半个月的准备谁能考出成绩呢?所以当别人说起这事后我就当是个玩笑略过了,可到后来领导都开始通知各个班级做好准备,并要求全员报名时,我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玩笑,我反倒觉得像是世界在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居然真的有一个单位能做出考试前一天通知有晋升考这样的事情,若是现在我早已对这公司荒诞不经的做法习以为常了,甚至还费了点功夫才确定这样安排晋升考试的时间,的确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有时我甚至觉得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让我去死就还在合理的范围内。
我在家中坐在沙发上正思索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家里人,曾经的记忆闪过我的脑中,它们正用尽力气告诉我这时应该沉默地处理,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克服那自幼对母性的依赖,将事情告诉母亲,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自然结果肯定是没得到她的支持,反而还跟她争得面红耳赤,每当这时我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特别是当我知道这次报名是强制报名的,当我还幼稚地纠结自己要不要报名这个问题时,上头早就为自己打好了算盘,压根就没理会我们的想法。在我看来强制报名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更多的人能进面试,其中自然是少不了谁家的少爷。
我没有选择继续晋升,等到培训结束便被分到了还在建设中的车站,而那些晋升上去的人则回到杭州继续培训,直到线上所有车站开通。我想到了梅老师,想到若是我也成功晋升是不是就可以再见到她了呢?但这可笑的想法很快就被我奋力地甩在脑后,无论是我还是梅老师,就像茶水中的茶叶一样,随着岁月的冲泡,新的记忆终会将我对梅老师的感觉稀释的寡淡无味。
去新地点培训的时间公布得很突然,就像晋升考试一样也是在下班的时候通知明天要去新的地方报到,我逐渐适应了公司的这种做事风格,与其抱怨倒不如想想接下来是租住在附近还是天天开车回家。到车站那天,我犹豫再三还是跟梅老师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闲扯时我了解到,梅老师最近也换了工作地点,跟我们一样也是去未完工的车站开荒,梅老师很开心,因为她若是到车站开荒对接下来的晋升有帮助,其次开荒的车站没有乘客,她每天也可以轻松一些。
报道的车站伫立在一条大马路旁,周围鲜有作物的农田令人心中存疑,是否真的有人会来这里乘车,不过好在不管营收好坏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工资,我倒是真心希望能来坐的人会少一点,三层的建筑昭示了公司的野心,虽然没人看好这里的客流量,但是一楼必须给商铺留出位置,至于二楼的站厅和三楼的站台就跟一般车站一样了。外表因为有玻璃幕墙的缘故,在这空旷的农田里竟然显得有些独特,好似外星空降的宇宙飞船一样,可走到里面环境就不太尽如人意了,因为没有完工的地面充斥着建筑粉尘,人群走过带起的灰尘呼吸进鼻腔,一股浓厚的水泥味道,令人仿佛置身于毛坯房中,车站的厕所还没办法正常使用,出了车站外边的地也全是烂泥路,每次去完厕所几乎都要带回一脚泥。站厅和站台因为到处都是裸露的电线而被禁止入内,我们六十号人几乎就被满满地塞进了两个房间。
拥挤的房间内充斥着陌生的面孔,人们不安地站着等待着下一步安排,刚脱离总部培训的欣喜很快被这糟糕的环境带来的沮丧代替。座椅很快被人抢光了,我在这拥挤的房间内四下寻找,最终也仅有窗台可以勉强落座。我的背后是一株株绿植,听说是用来吸收室内的甲醛用的,如今我们来了它也可以歇息了。
“秋鸿?怎么你也被分到了这里?”门外探头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我一扫脸上的阴郁连忙叫住了他。
“我家就在这附近。”秋鸿指了指马路外那个看不见的远方,“我想应该是就近分配的原因吧。”
“真的假的?早知道我住你家里了。”
“说真的,你要不要住?我那还可以再住一个人。”
“算了吧,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再说了住你那太给你添麻烦了。”我微笑着摆手拒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每个月只要把工资给我一半就好了。”他贱兮兮地回答道。
“滚吧!贺高铭是不是住你那?他有把每个月一半的工资给你吗?”
“给啊!不信你去问他。”
我们俩找到贺高铭又聊了很久,再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这里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说起来无非就是那些绩效考核弄得人烦躁不堪,加之周围都是一些看不顺眼的烂人,便完全没有了交朋友的想法,在这里我只要认识秋鸿、高铭两人就够了。待在这里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在这短短的四个月时间里,我认识的人都变化了不少,首当其冲就是秋鸿,他从一个单身汉变成了一家之主,工作也转去了别的岗位,虽说还在一个公司,但以后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贺高铭则升了一级,可眼下还是跟我们在一起培训,直到重新分配工作地点。只有我依旧是这样一个人、一块石头、一具已成白骨的尸体,面对时间的侵蚀仍旧无动于衷,毫无作为。
秋鸿离开的那天很突然,直到他收到通知的前一刻,他还在跟我聊他婚礼现场的布置,随后我们培训负责人将他叫到外头,等他回来时脸上已挂着淡淡的笑容,脚步也轻松了不少,我知道他应该是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那一刻,我又想起了梅老师,想起跟她告别时也是如此云淡风轻,如此的自然而然,我又想起和发小的最后一面,他穿着短款短袖笑着和我告别,随后便走入了去向家中的漆黑小路,我本以为这些告别应该隆重、深刻,至少是有意义的足够让人铭记,可现实就是这样平凡,没有那些轰轰烈烈的告别词,一切都随着那声“再见”归于平静。我亦是如此平静地离开了培训我四个月的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