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再被深夜的气温冻到,我顾不得会被值班站长刁难,毅然决然要将睡袋带上站台,除此之外,我再也不想在夜里坐在椅上休息了,我想最起码也应该躺在躺椅上才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跟那个严厉的女值站时常会因为排班不同,错开了一个班组,比起我们“做二休二”,值站们“做二休一”的排班更为折磨,我不敢想象夜班下班后,只休息半天又要继续上白班的日子是怎样。有时我也会被派到新的班组里,接触一些只在交接时才碰面的同事。虽说我并没有什么心思花费去处好关系,但意外的是我竟然和他们相处得都还不错。
开线的时间远得没有边际,比天边的云还要飘忽不定,忽远忽近,人群中的传言时而说是今年的五月份,时而又变成了七月份,可一旦问起具体时间,却总是无人知晓。在没有开线之前,站里的人更像是看工地的保安,白天需要看有没有外人,因为好奇走进站内参观,有没有施工人员,因为大意进入轨行区,晚上则需要为施工人员打开端门,在他们进入和离开时,清点和出清人员和工器具,进入轨行区代表着与危险为伴,因此无论是我们还是施工人员都不敢松懈,再复诵作业内容和代码时我总是紧张得磕巴,若不是在录音我想对方应该要憋不住笑出声了。
这里重复的日子仿佛是失去了尽头,往日的笑容也失去了痕迹。上交手机的白班是无聊、无趣、无意义的,我并不觉得玩手机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更不觉得站在这站台上发呆多有意义,也许我能做得更多,走更多的路,将这140米的站台用脚丈量无数遍,可到最后我还是只能坐在那张候车座椅上,感受着来自这个世界冬天的温度,眺望着玻璃幕墙外那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小镇村庄,我离那平凡而又自由的生活此刻仿佛只有这一面玻璃的距离。
我无比讨厌站台岗,每当有工人需要在站台施工时,你的眼睛无时无刻需要集中在他们身上,一旦他们靠近轨行区就要及时制止他们,即使在他们施工之前已经明确跟他们讲清楚要远离轨行区,即使我已经重复强调过好几次,可总是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方便而无视这种规定,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人总是要打破规则呢?为什么不能按照规则老老实实地去完成任务呢?也许他们心中只有他们自己吧。
不过规则也有不合理之处,为了防止有人溜进站内,又溜上站台,站台和站厅之间的通道全由铁丝栅栏挡住并上锁,先不论这是否能挡住那些想上来的人,每当那些在站台上的工人想要下去时,我总是要跟着他们帮他们开锁,当有人想上站台时亦是如此,可站台又不能完全没有人监管,因此在我刚来时我一直很费解发生这种情况应该怎样解决,好在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发生,我也理所当然地当它不存在了,直到它真的发生了。
站长巡站是开荒期间不能马虎的事,除开这是站长的本职工作以外,假如在巡站时发现员工有些地方没有做到位,这个月的绩效考核指标就有着落了。那天我正在站台上盯着工人装监控设备,站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站台,看着他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缓缓地向我走来,我寻思这通道门都封住了,他又是从哪里上来的?
“诶,楼下门没锁,你知道吗?”站长笑着,轻声对我说道,语气中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我先是一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连忙表示这不可能。
“不可能啊!我肯定是锁好了上来的!”
站长依旧保持着微笑,好像对这事满不在乎似的,随后他让我跟他一起去看看。
我走到楼下,看到栅栏门确实没有锁在栏杆上,但我确切地记得我在上站台前是将门锁好了,于是我凑近栅栏门,发现原先好好的栅栏门被剪出来一个小口子,所以锁链才没锁住。
“这个门好像被人剪坏了。”我指了指那个缺口。
站长也赶紧俯身凑近一看,嘴中呢喃,“我靠?这些工人胆子这么大?”
“这个铁栏门好像也防不住人啊。”我在一旁调侃了一句。
“嗨,万一哪天真的有人上去了出事了,我们也可以说我们是有做防护的,是他自己想死,我们也没有办法。”站长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他说完就转身去找施工负责人了。
我本以为事情已到此结束了,会像这世上大多事情一样无疾而终,我停止了对此事的思关注,将多余的时间挥霍在这尚未完工的站台上,无所事事的一天在晚六点结束,白班的交班时,我尚存一丝希望想着能准时等到换班的信号。时间不留情面地呼啸而过,我矗立在渐寒的风中,直到六点过去十多分钟,我才在对讲机中听到那令我解脱的命令,在这一天之中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我却在最后的车控室中收到了噩耗。车控室里已没有白班的人,上夜班的女值站做着台账,见到我在签退立马叫住了我。
“那个谁……。”她半天没有叫上我的名字,“你!过来一下。”
她将绩效考核的台账摊在我面前,在我的名字后面写着“未对进入站台的人做好监管。”
“今天早上,你在上行站台的巡视的时候怎么没有关好门?”她义正词严地质问我。
“不是,我关了,但是被人撬开了,我有什么办法?”
“站长刚才去找过他们负责人了,剪开门的人也找到了,那两个人说他们剪开门就上去干活了。”她话锋一转,“站台上多出来两个人,你都没有看见吗?”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真的想不出回答,她的话一出只让我觉得说什么都是狡辩。
“让你上去巡视,不是让你坐在上面发呆看风景的,知道吗?”她乘胜追击,步步紧逼,像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这种人让我想起了上学时候以打小报告为荣的同学,每次成功后他表面强装镇定,嘴上还说着“为你好”,但是心里已经乐开花了。我不愿再跟她辩驳,只想着赶紧下班,随即我拿过黑笔,随意地签下了自己名字。她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已然默许是这一切是我的失职造成的,可说到底我心中又有多少在乎呢?我根本不在乎到底有几个人,也不在乎他们是否安全,我只在乎我自己什么时候能不用再去干这些事。
坐回自己车上,拧动钥匙打火瞬间,我的思绪也像是被打着了,望着前方已经漆黑的天幕,我不禁在想“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难道这就是我费尽千辛抵达的终点吗?难道这就是我以后一直要面对的未来吗?”。夜幕下的国道渐渐亮起车灯,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不断飞驰过我耳边,发动机的哀鸣穿过颤抖的离合器,令人开始担心这辆车子到底还能跑多久,迟缓的红绿灯阻止不了明天的来临。明日,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