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年关,国豪几兄弟商量着趁过年,各行各业都在修生养息,安全防范松懈。尤其是工地都只有一老人看守,要是碰到个爱喝酒的,雷都打不醒。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放心大胆的去偷盗,好好的赚一笔。
本计划回家过年的国豪也不得不改变初衷和丽娟说:“丽娟啊!有个事和你商量下!”
坐在床沿上织毛衣的丽娟抬头看了一眼国豪,手却没停着。
“你说啊!”
“兄弟们都打算过年不回去了......”国豪小心翼翼的说道。
“为什么!?”丽娟停下手上的活,紧盯着国豪,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这不是过年了吗!很多的工厂、工地都在回笼资金,想把废品处理掉,大家商议趁着年关多赚点钱。”国豪心虚的说道。
“做生意的事情我也不懂,你看我的肚子都五个月了,是越来越大了。年底我们再不回去把婚事给办了,到时会让人家笑话的。”丽娟把毛衣放在了腿上,有些不开心的说道。
国豪这才看仔细,是一件快要织好的小孩毛衣。他十分肯定这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国豪内心有些自责,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自己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都没当回事,浑浑噩噩的,没有计划也没有考量。不像丽娟心细,考虑得周全。小孩的衣物是该买的都买了,洗好叠好都放在箱子里。时不时的丽娟还拿出来看看、摸摸,又叠好放回去。有时她还会看着衣服发呆,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说着悄悄话。丽娟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孩子身上,毫无保留。那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母爱。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就是最好的诠释。
“我知道,丽娟!”国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挨着丽娟坐下,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手心抚摸着,以此爱抚的方式来减少自己的罪恶感。
见丽娟没有说话,从她想抽回手的动作,国豪知道丽娟是真的生气了,只得赶紧陪着笑脸说道:“老婆,我也急啊!还不是想趁年底多赚点钱吗!到时回家手头也宽裕些,你在家可以好好的养胎,营养也能跟得上,在家也会过得安逸些。”国豪说着又抓起丽娟的手握在手心,接着分析目前的现状,绞尽脑汁的想出一堆理由来说服丽娟:“还有,去你家提亲要花钱,结婚摆酒要花钱。孩子一出生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你也知道的,要摆“满月酒”,周岁要摆“抓周酒”......”国豪将丽娟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掰着手指头一一的数给丽娟听。“这些算下来要花钱不少钱,你说不是吗!?”国豪又把丽娟的手握住,看着她问道。
丽娟低头沉思着,想想也是:回家往礼、婚事、吃喝花销都是要钱。尤其是农村临时家(邻居和临组人员)最多来20元礼金,一到吃饭时一大家子都来--“窝窠统”,在农村都是这样。红喜事大家都高兴,都想沾沾喜气,主家也是希望人客越多越好,热闹,有面子,所以要贴钱。白喜事就不一样,有结余。
丽娟又想到自己要在家养胎,不能出来打工,所有的只能靠国豪一个人来赚钱养家,也是压力大。她还是了解国豪家里的情况,就那个样,没有金矿,也没有存款,父母也帮不上什么忙。再想到过年回家的车费确实贵,车票还难买。说白了,年前年后回去也就是相差几天的事情而已。
丽娟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能省不少钱,国豪还能做上赚钱的生意,何乐而不为呢?何况是无法更改,丽娟只得接受现实,从心里认同了国豪的做法,叹了口气说道:“国豪,无论如何,过了年我们一定得回家。”
“都听老婆的,老婆你真好!”见丽娟松了口,国豪激动得难以自持,在她脸颊上“啵”的亲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就初八回去,坐大巴。那时都是来的人,回去的人少,车票也便宜很多。”
“你说话可得算话,不能开玩笑。你看看我的肚子,真的不能再拖了,”丽娟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郑重的对国豪说道:“我们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结婚证给办了,再去领准生证,估计还要被罚款。”
“为什么要罚款?你满了20岁,我也满了22岁啊!我们都到了法定婚龄啊!”国豪不解的问道。
丽娟有些生气,说国豪:“你真是什么事都不放心上,还不如我一个女的晓得。现在的计划生育都是领了准生证才可以怀孕的,像我这样都五个多月了,再去办,你说不会被罚吗?农村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躲计划生育,很多人家的东西都被搬光了,更有甚者,连房子都给扒了。像我这种情况还不一定是罚款能解决的,回去得托人找关系去说情。”
丽娟的话让国豪深深的陷入了自责和沉思中。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找谁呢?国豪把所有宗族、亲戚的信息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竟发现没有一个做官的,不由得在心里发出哀叹。他又想了远些,亲戚的亲戚倒是有,可人家不一定会帮忙。任何年代不是真亲真戚,谁会帮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官的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良久,国豪才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家找小大商量。自己的小大,虽不是做官的,确是家族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社交广,面子足,和很多领导都熟悉,全乡的人也几乎都知道他。
丽娟打断了国豪的沉思说道:“你是知道的,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没有结婚证,就办不了准生证,没有准生证,还有可能会将我强制拉去打胎,我可不想第一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说完这些,丽娟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电视上那些堕胎的画面:戴着口罩的妇产科医生,眼神似判官笔可定生死。金属器械在其双手上发出冰冷的气息,闪着夺命的银光,带着恶毒、罪恶、暴力、野蛮绞杀一切。
刚孕育的生命就被终结,丽娟仿佛置身于此场景,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颤。伴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委屈、后悔、不舍、不甘的情绪就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害怕得紧紧地抓着国豪的手,指甲都要嵌到了肉里。
国豪痛得想要惊呼出声,见丽娟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只得忍着疼痛,让丽娟靠在自己的怀里,给予最大的安慰,不时地用手轻拍着丽娟的右臂。
“别怕,别乱想,有我呢!”国豪亲吻着丽娟的秀发说道。
沉浸了一伙,丽娟的情绪也有所好转。“还有,要是没有准生证,小孩即使生下来也是上不了户口的,是黑户。你总不能让人家背后骂他是‘私把子'吧?”
“放心吧!我的老婆,”国豪轻声的说着:“我都晓得,我比你还急,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哪会不急啊!?再有天大的事情,我们也是初八回家。”国豪把胸膛拍得砰砰响,听了国豪信誓旦旦的话,丽娟气也消了大半,心里也释然了,转怒为喜的说道:“国豪,你看看我给小孩织的毛衣好看吗?”丽娟牵开毛衣举到国豪面前,展示给他看。
“好看,我家丽娟最是心灵收手巧了!”国豪两手牵了牵毛衣下摆由衷的说道。
“看把你能的,尽说好话糊弄我!”丽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夺过衣服,低头织了起来。
见国豪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丽娟推了他一把,娇嗔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挡着我。”
国豪陪着笑脸说道:“那我出去了,老婆。”
见国豪出来,几兄弟也都围了过来,轻声的问道:“老大,和嫂子商量好了?”国豪点了点头。
过年几天,国豪五兄弟是“大显身手”,每人分得赃款20000元,都是现金,钱拿到手的那刻,大家都非常激动。
回到家,国豪急不可耐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沓钱来,都是一百元一张的大钞。他拿在手上摸了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用大拇指把钱抿弯,钱页子快速的弹回来,发出刷刷刷的声音,甚是动听。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香味。有人说那是铜臭味,现实中却处处都离不开铜臭味,都有铜臭味,大家都爱铜臭味。
国豪带着激动地神情把钱交给了丽娟:“老婆,这是年底的废品收入。一共两万,你数数。”
丽娟很惊讶,想不到从年底到今天初六,国豪就赚了这么多钱。这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多的钱,她同样兴奋着。她一张一张的数着,又叠加的放在床上,还时不时的沾点口水,整整数了三次才对上数字,确确实实的整整两万元。
有钱的兴奋让国豪和丽娟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两人只得商量起后天回家的事情。尤其是这么多的现金怎么存放的问题,两人也是讨论了很久,最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是将钱放进丽娟的贴身衣物口袋里,再用针线缝上,以防万一。
在当时,社会治安很不好。越是发达的地方人越多越乱,坑蒙拐骗时有发生。他们这种做法也是万千打工者的做法。因为汇款回家100元要收一块钱手续费,2万元就是2百元,算算就心疼。
也有很多打工人把钱放在鞋底或放在内裤口袋里。当时就有一种带拉链口袋的内裤,甚得打工人的喜欢,卖得很火。放的地方虽然安全,为保万无一失,还得要打起万分的精神提防。车上人多,人总会有累了困了的时候,稍不注意或被人下了迷药还是会被偷掉。
国豪有一老乡刚发了工资,准备礼拜天去存银行,就把钱放在内裤前面带拉链的袋里,还是被偷了。事后大家都笑话那老乡,就是把他卖了或是把他小鸡鸡割了他也不知道。那件事在工厂闹了不少笑话,至今还被人提起,不过想想还是蛮搞笑的。
初八,国豪叫了辆的士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如他所想,回去的车只有国豪两口子和另外一家三口。车上人虽不多,口袋里放着那么多的钱,丽娟总是不放心,手不由自主的会摸到放钱的地方。当感到口袋还是鼓鼓的,心才踏实。一到晚上睡觉更是小心翼翼的,两人只得交替休息。这也不能怪他们,没见过太多钱的人突然有了不少钱,都会如此。
车子驶进了家乡的长途汽车站,国豪和丽娟没有停留,包了一辆三轮车就往回赶。
回家的心情对于每个外出打工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难以言喻的急切。
家乡的县城建在四面环山的一片塆地。县城虽小,民风却很淳朴。县城对于国豪、丽娟两人来说是如此的亲切而又陌生。他们也就过年的时候随父母上街办过年货。
家乡的天气非常好,就年前下了一场雪,早化了,路上也很干燥,没有一点冬天的样子,倒像是春天。丽娟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她怕冷,自从怀了孩子后就是如此。
国豪口袋里有了钱,回家的小路上,走起路来都带风。沿路碰到了不少熟人,他见人就掏出“大红鹰”散,有着荣归故里的荣耀。大家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互道着新年好,彼此彼此。看着丽娟就又笑着问国豪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国豪嘴里说着快了快了的同时,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土墙瓦房告诉丽娟到家了。
那是国豪的家,是丽娟以后的家,也是他们子孙后代的家。丽娟紧盯着那个方向,随着国豪一步一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