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秋风刚硬,万千树叶凋零。我们感受到了生死离别,听到了离去的哭声。生命是一阵风,是一场雨,如流星划过,俊辉走得太快,太突然。
自俊辉离世后,丽娟的世界变得灰白陈旧,像一件穿了多年的衬衫褪色。她脑袋沉重隐藏了太多的思绪,每天无精打采的,眼神没有以前那么清澈,里面藏着化不开的忧伤。
她白天躺在床上,醒来胡乱的吃些又躺下。晚上国豪一觉醒来,她还坐在窗户边。月光洒在大地上,像是在她伤口上撒满了盐。
夜空如海,她目光幽深,似乎要在夜色里找寻苦难的答案。倾覆的月色又岂容她质疑。
丽娟把白天黑夜颠倒了过来,把时间随意地拉扯着。她缺少了一个人的生气,只有听之任之,被时间同样拉扯着。来明和国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只能换来深深的叹息。
睹物思人,房间里俊辉的用品,养猪场附近的一草一木,一沟一水席卷着悲伤,随时勾起丽娟的回忆,让她想起俊辉。国豪感同身受,不敢撕开已经结痂的伤疤,所有的安慰苍白、浅薄,毫无所用。
环保要求对养猪场越来越严,国豪狠下心肠打算卖掉养猪场,给丽娟换个新的环境。养猪场生意再好,也没有人重要。有人就有一切,就有希望。
人类创造了一切,毁灭着一切。一切根源都是人--你我他。
国豪知道有些东西就像打碎了的镜子,纵使黏合也有裂痕,“破镜难圆”既如此。丽娟不是一刻半伙能放下愈合的,她心里的伤痕太深。
烦心的事同样堵在国豪心里,俊辉溺亡,老表帮他找了律师起诉工地赔了10多万元。国豪父母说孩子是他们养大的,现在孩子走了,这笔钱应该交由他们保管,国豪以后办正事再给他,国豪无奈只得把这些赔偿金全部给了父母。
多年以后国治入赘,有了两个孩子。他滥赌成性借了几十万的网贷,父母要求国豪帮他还的时候才“露出马脚”。国治是末头儿,父母疼惜。他在广东打工花钱如流水,养活不了自己。父母早把那些钱偷偷摸摸的分批汇给了他。
国豪的烟瘾越来越大了,养猪场交给了大舅子管理。他每天去打麻将,为了缓解丽娟的心情,有时候也带上她,一来二去丽娟也学会了打麻将。刚开始她只想排忧解难,后来渐渐迷上了打麻将。两人输多赢少,尤其是国豪背着丽娟玩“老虎机”,一发不可收拾输了好多钱,欠了十几万的赌债。
国豪和丽娟自爱上打牌以后,更是吃不了苦头,无心打理养猪场。两人都嫌养猪脏、臭、累。加之国豪被催债,只得提前卖掉养猪场。
对于打工人来说,经岁月的雕琢,棱角分明的性格被抹平,柔软的地方反而坚硬。没有文化,没有知识,没有特长,要想赚钱辛劳是摆脱不了的生活。
国豪却剑走偏锋,出狱后就选择做生意,自己做老板,自己给自己打工,不受人管,心情好多做点,心情不好就少做点。他的想法是对的,劳改犯的帽子永远扣在他的头上,一般的企业都不敢要他,自主创业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次也不理例外,国豪和丽娟人都戏扁了,只想找点轻松的事做,于是卖掉养猪场还了债,手头上还剩15万元。两人一商量花了5万元开了家影吧。
所谓的影吧就是把一间大点的房子用三合板分隔成很多小间。每间独立结构,有门,从里面可以锁起来。房内放置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部廉价的VCD,一台杂牌的十四吋电视机。
来影吧消费的大多是打工人,他们的精神世界空虚,观看影片可以打发时间,消磨他们过剩的精力。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租片,正常的电影一张碟片3元钱,电视剧一集1.5元。
最畅销的,最赚钱的还是“爱情动作片”,十块钱看一场。国豪在地摊上一次就买了一百多部,有港台的;有日本的;还有西方的;有黄种人;有白人;还有黑人。地摊老板是乐开了花,不停地夸国豪靓仔阔气,大老板发大财。
地摊老板神秘的笑着,又向国豪推荐外国人与动物的。国豪疑惑,老板细致的解释,说得是津津有味,吐沫横飞,画面感十足。国豪听明白了阴沉着脸,感觉就像是在老家蹲茅厕,粪坑里无数的蛆虫蠕动让人恶心,反胃想吐。
国豪没给地摊老板好脸色,骂道:“这哪是人干的事,哪是给人看的,这些老外畜生都不如。”地摊老板讪讪地笑,嘴里附和着:“这些蛮夷之人身上的毛都没有退化掉,本来就是畜生,就好这口。”
影吧的工作到是轻松,不过黑白两道的关系一定要处理好。国豪曾经入狱,混社会的都知道他的情况给他面子,白道只要按时上供就好了。这些都解决了,影吧鱼龙混杂,还是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多是争风吃醋,三角恋。
有男的带着别人的女朋友或是别人的老婆被老婆或是对方男朋友、老公发现了,追过来大吵大闹,厮打在一起,弄得鸡飞狗跳,嘈杂不堪。他们多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对他(她)那么好,他(她)怎么可能背叛我呢?再说他(她)找的那个她(他)不论从哪里来看也不如自己。
她(他)长相普通不说,还庸俗,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她(他)。越想越气,越气越伤心,演变成推搡、抓扯、打架。
每次碰到这种情况,丽娟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国豪倒无所谓,这种小场面以前在临安见多了。他无动于衷,也不去劝架,也不报警。
这种事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争风吃醋风月之事。国豪斜睨了一眼,轻飘飘的说道:“你们要打架到外面去打,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众人恓惶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事后如何解决家庭矛盾不为旁人所知。
估摸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捏着鼻子吃臭菜;另一种就是分手或离婚。把婚姻当儿戏的大有人在,婚姻就是一纸文书,从每年递增的离婚数据可见一斑。
影吧通宵达旦的营业,白天丽娟看着,晚上国豪负责。吃饭都是叫外卖,附近定点的饭店按时送来,一月一结账。
影吧凌晨一点后大门会锁上,留下的都是包夜的人。包夜便宜只要10元钱就可以看到早上8点钟。很多失业的打工人晚上都会选择在影吧或是网吧过夜。像国豪这种有独立空间的影吧最是受欢迎,主要是安全,看完影片后可以放心大胆的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干瘪口袋里那几十上百块被偷。
影吧这种场合乌烟瘴气,虽然自由,收入也还可观,丽娟却很不习惯。每次有男人到她那拿“爱情动作片时”,都笑得很猥琐,眼睛狠狠地刮她一下,趁机还伸出“咸猪手”占她便宜,看完交片退押金时又故伎重演。
丽娟一看到他们那种赤裸裸的眼神就倒胃口,被他们揩油更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可是为了生意,她也只能忍受着。人家又没有明目张胆的非礼,也没有说脏话,只是趁机“捞一把”,用眼神把她“看了个光光”。她有苦说不出,打落门牙自己吞。
最让丽娟受不了的是:打扫卫生,到处是烟头、垃圾,尤其是那些看了“爱情动作片”的男人丢在垃圾桶里的纸巾散发出的气味让她恶心。还有更可恶的是:有的人“做了婊子还要树牌坊”,怕被别人知道,把带着他们痕迹的纸巾藏在电视机或是VCD下面。要不就是藏在桌子靠墙的缝隙里,总之能藏的地方都被他们藏了个遍。
日子就这样过着,丽娟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每当看到别人小孩环绕膝下,软糯可爱,她总会心颤。她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思如同春天里万物复苏,疯长。
有了孩子家庭才算完整,老了以后才有依靠。哪怕是吃再多的苦丽娟也心甘情愿。她打定主意趁年轻赶紧和国豪再生一个孩子。
她道途听说女人心情好时受孕,生的小孩子聪明。故此她每天控制着不去想俊辉,想那些伤心的事。她提前买来育儿方面的书籍研究着打发时间,让每一天活得充实、开心、快乐。
每个星期日,来明都来帮姐姐照看影吧。丽娟和国豪偷得清闲,可以好好的享受二人世界。
这天正好是礼拜天,丽娟洗完澡精神焕发,脸上有着少女的潮红,她发髻高高隆起,穿着碎花的连衣裙,走起路来婷婷窈窈,有着含蓄的温柔,宛若家乡的山茶花。
晚上没有叫外卖,丽娟洗澡前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大部分都是国豪爱吃的。丽娟破天荒地打开一瓶红酒陪国豪喝着。
喝了酒的丽娟脸上更是绯红,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让人垂涎欲滴,再不吃的话就会软了烂掉。
国豪盯着丽娟看,就像是第一次遇见她的美,此刻正等着他去挖掘,去发现。他心里有着万千只蚂蚁在爬,痒到骨髓里。
丽娟的小嘴翘着,像一只可爱的鸟儿在扑腾;她的鼻翼微微翕动,像只可爱的仓鼠;她的声音黏得像麦芽糖,甜腻而缠绵,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的脸贴到了国豪脸上。
她迎了过去,国豪迎合着,今晚的夜色真美。
得偿所愿,丽娟又有喜了,国豪激动万分,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家人。家人打来电话要丽娟休息好,吃好,营养要跟得上。还一再提醒国豪要好好照顾丽娟,多陪着她,顺着她,让丽娟好好养胎。
国豪计划着带丽娟去大城市旅游散散心,丽娟怕动了胎气哪也不去。对于女人最遥远,最幸福的旅程就是从女人变成母亲。丽娟别无他求,知足了。她幸福地摸着隆起的肚皮,脸上洋溢着微笑,充满着对生活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