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当然,水若山更不知道,就在当天晚饭时,齐县给丰局通了电话,说今天接到好几个电话,是关于审计组调查虚假退库和虚假财政收入的反映。叫他转告审计组,暂停这件事的审计调查,尽快结束举报线索的专项审计,不然会给县委、县政府带来更多的压力和麻烦。
齐县还说,他不直接打电话给水若山,是怕伤了他的自尊,以为政府干预、影响独立审计。他最后说,水若山是个好同志,业务精,有干劲,破获并移送了我县不少的经济案件。但在这件事上,做领导的要给他提个醒,为的是保护他,使他不再受到伤害。
水若山也更不会想到,就在当天晚上,湖阳山庄的306包厢,县公安局的余副局长、县地税局应副局长、县建筑总公司的黄经理、那个去了西藏的长风公司的刘总,齐聚在那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向坐在上首的老板汇报,汇报的主题是这次审计组的调查。
“再这么下去,我看账外的问题迟早会暴露的。”那是水若山的财校同学刘总在说。
“听说审计组明天要去实地看察通往各移民中心村、自然村的水泥、砂石路和公共设施,弄不好也会有问题。”县建的黄经理接着说。
“还有,地税退库的事,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千万不能曝光的呀!”应东初副局长不无担扰地说。他是接到计会股王股长的电话,市局的下午会还没开完就急着赶回来的。
“不错,老板,是得赶紧想个办法,阻止审计组的调查。”余副局长凑近那位老板,压低声音说“听刘总说,那个水若山去过发廊搞过异性按摩,是否以此为由,先拘留他几天?”其他人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
“不行,”老板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他是正规按摩,最多问几句,就会有人保他出去。”
“可以技术处理呀,这事我已着手办了,”余副局长说。
看来刘总第一次与水若山见面时请他去按摩就有了预谋,“他去的那间按摩室有监控录相,很容易弄的。”
“有证人吗?”老板问。“派出所长正在说服那位外地来的小姐,估计没问题。”余副局长回答。
“那就是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啰。”老板把酒一口干了,微微一笑,“我倒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所有人都把耳朵伸过来。
“有一个人可以办妥这件事。”老板并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其他人也无须去猜,县城里很多人都知道,那位老板在县城有四个拜把兄弟,号称“四大金刚”,他们之间为兄弟的事从来都是两肋插刀。
四位中有三位在坐,一个是黄经理,一个是应副局长,还有一个就是老板要他帮忙的人。
说出这个名字来,刘总有些后悔,那毕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呀,同学要真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那可会毁了他的呀。
但他后悔已经晚了,已经上了那条船,且船已到扬澜湖心,下不来了,“先救自己吧!”
七月九号早上上班时,先前的那个女孩再一次把电话打到了审计局,说有要紧事找水若山。办公室的丁主任还是没有告诉她水若山新换的手机号码。
半个小时后,那个女孩将一封信送到县政府的传达室,请门卫务必将信转交给审计局的水若山,再三嘱咐才直奔长途汽车站,离开了湖阳县。
丁主任收到传达室交来的信后,多次打电话找水若山,都因手机不在服务区,始终没能联系上。
而这时,水若山主审的审计组正马不停蹄地再一次来到有关村庄向老百姓了解修桥、铺路的情况,以弄清施工、结算手续都不全的44.1万元灾后重建资金使用的真实性。
经调查证实,这些零星项目都是那位“老板”的妻弟所为,小部分是在原基础上敷衍,并未进行实质性的施工,大部分根本就没有这个基建项目。
下午五点左右,天还下着毛毛细雨,正走在移民建镇路上的水若山突然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警车拦住,车上下来两位穿制服的人,“水若山同志,我们是县检察院反贪局的,有宗案件请跟我们回局协助调查。”
026
水若山万万没有想到,十四年来,只是致力于本职工作,虽然有时也玩玩牌、喝喝酒、偶尔上娱乐场所唱唱歌、跳跳舞,但从来没有出过格。毛病是有点,但大的原则从来未犯,更别说违法犯罪的事了,有线电视虽然受到县纪委的警告处分,但他始终认为有人故意找他麻烦的。这回怎么还直接与案子扯上了。
审计组没了主心骨,只好暂停工作。审计局的丰局长和另外两位副局长更是急得什么似的,托人打听到底犯了什么事。
但检察院的人说,正在监事居住无法了解内情,是谁的指令都不知道。
“我们今天找你来,你应该清楚是为么事?”晚上七点,两位检察官在三楼办公室里正式审讯水若山。
“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水若山莫名其妙。
“你不会不知道反贪局的职责是什么吧?”汪检察官问
“这我知道,专门检察贪污、受贿和行贿的案子,你们不是怀疑我有份吧?”
“你说呢?”姓汪的检察官反问,似乎早有证据在手。
“不太可能,你们想想,我不是单位领导,没有经济决策权,贪污什么?我虽然担任多个项目的审计主审,但上面还有审计组长、局长。所有审计结果都要经过三级复核,最后提交局长办公会讨论作出审计决定,被审单位不会向我行贿吧?多年来我无欲无求,老婆下岗多年,有单位说帮忙解决她的工作问题,我都予以拒绝,总不至于我还会向他人行贿吧?”水若山是一连串的不解。
“这些事你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我们既然找了你来,就肯定有事,就看你是不是坦白。”
“这样吧,你们有什么疑问、线索,或证据之类,就直说吧,不必这么绕弯子。”水若山显得不耐烦了。
“我们说?”另一位检察官小江笑了起来,“我们说,还要你主动交待,你真是名不虚传,很不老实。”水若山很反感他这么说,却没有反击。
但水若山真的不知是什么事。这样持续了几个小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反贪局的刘局长打电话来问小汪,嫌疑人交待得怎么样。汪在外面阳台上轻声说,“他还是什么也不说。”
“他不说是吧,那就执行第二套方案。”刘局长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硬汉,关了手机,一心睡觉去了。
前面的要嫌疑人主动交待应该就是第一套方案。第二方案是疲劳战术——静坐思过。
他们转移到会议室,另外邀了两个人来,四位检察官在会议室斗地主,时不时有人会提醒坐在另一头的水若山,“坐好,不许动,好好想想,想通了告诉我们。”
窗外还下着雨,这样的雨已经下了几天了。子夜的房间里本来就有些冷,加上水若山旁边的柜式空调不停地直对着他吹冷气,他感觉有点挺不住了。
要知道,一整天在移民建镇泥泞的路上走家访户,鞋子和衣服都是湿的,原以为可以靠着体温把湿了的衣服、鞋子捂干,但现在的体温已经不可能啦。
凌晨三点半左右,斗地主的人感觉困了,从各自房间的柜子里取出毛毯,将会议室的椅子拼成一排,他们要在椅子上过夜。临睡前还不忘喊喝一声,“听着,坐那里好好悔过,别以为我们睡觉了,就想借机打个盹,对你这种人,检察官的双眼总是雪亮的。”
水若山没有回答他们,他要保存热量和精力,坚持着,坚持到天亮,坚持到24个小时过去。
第二天上午,水若山被转移到一旅社,还是什么也没说,冯副检察长和刘局长有点耐不住,来到旅社房间,要执行第三套方案。
第三套方案是,他们将另一主犯的供词给水若山看,“你看,该案主犯已对犯案事实供认不讳,上面指名道姓了你。你只是个从犯,为什么对此事百般隐瞒、抵赖、拒不交待呢?你是国家干部,应该清楚抵抗到底的后果。何不趁早供出另一主犯的犯案事实,也给自己争取个立功的机会。”
检察院的五、六个人在监视室里你一言他一语,轮流做水若山的工作,要他或者供出另一个主犯,或者提供其他线索,有的还要他提供审计档案,看审计局是否隐瞒别的应移送而未移送到司法机关查处的案子。这可以将功补过呀。
水若山始终没说话,他只是将主犯之一的供词翻了翻,然后随手扔在一边。
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吃不下饭,昨夜又冻了一夜,额头有点烫,脑子里晕晕糊糊的,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说,凭他丰富的审计经验和多年的书画鉴定实践,以及屡试不爽的审计打假技术,他应该发现的。
他只是根本不会想到,检察官们给他看的所谓的主犯之一的“供词笔录”,其实是检察官们自己伪造的。
早在两天前,该主犯接到检察院的内线通风,已经远出外省避风去了,反贪局的人毫无他的音讯,怎么会有他的供词笔录呢。他们相信,水若山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会细看笔录中的内容,何况里面的内容是一个熟悉水若山的人举报的呢?
在监视室又过了一夜,检察官在水若山身上还是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水若山提出,快36个小时,为什么还不放我。
小汪对他笑了笑,说,“你以为就你懂法律,我们检察院可是玩法律的祖宗,什么逮捕证、搜查令、起不起诉等都是由我们检察院决定,会不知道羁押期限,但你的问题没交待清楚,关到什么时侯都可以。”
“我要求见律师,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见律师?你什么都不说,还想见律师,做梦去吧!”江检察官上前来对他吼道,他最讨厌这种浪费他们时间,让他们睡不成觉的人,“要想早点出去,先把你的犯案事实详详细细地写在纸上。”
“我没什么可写的!”水若山有气无力,但愤怒在心里翻涌。
下午四点,冯副检察长和刘局长再次到监视室,对水若山说,“我们苦口婆心,是因为你是审计局的,大家都是很熟悉的人,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希望给你最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还是不领情,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听说你岳父岳母今年相继患病去世,而你老婆也一直身体状况很差,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吧,这么不识时务,到时把你送到外省、市去关押,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可能就是他们的第四套审讯方案——恐吓。就他一个审计小科员,够格关到外地去吗。
水若山脑子里闪现他妻子纤弱的身影,和少不更事的儿子无助的目光。他真的很想对这些“神圣的执法者”说些什么,但他终于忍住,一方面是他确实精力不够,另一方面他也真不想再与他们争论法律的尊严和人格的高尚。
水若山被监视居住的五天后,检察院决定实施第五套审讯方案。不再对他说服教育,直接送到看守所,让他在里面接受他人的教育。这就是前面说到的,水若山在里面度过的终生难忘的十八天。
027
已在看守所呆了18天的水若山,心里已经很明白,自已的一时大意,延误了审计工作的进展。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真相”的面纱就要被揭开时,暴风骤雨真的来了,那暴风掀他个趔趄,意外的阵痛使他一时无力站起来。骤雨淋他个透湿,燃烧的激情一下子回到冰点。
他更明白,审计就像是战争,出卖自已的往往是自认为可以信赖的朋友。
从里面出来的第二天,他到了办公室,没有理会别人的眼光,他知道,背后的议论总是有的。
办公室丁主任递给他一封信。水若山拆开信——
水先生: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两天前,检察院的人来找我,叫我如果有人来调查就如何如何说,否则拘留我。我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但清楚那会对你很不利,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怎么能诬陷你。我看过那盘录影带,是经过电脑处理的,你一定能识别。
Good luck!!!
江北凤仪小妹 7.9
下午,丰局长和水若山向齐县长汇报了这件事的真实过程。齐县长说政府会出面处理这件事,请放下心,最好先休息几天。
水若山说没什么,其实早就有种预感,只是来不及细想。
九月中旬,审计组继续到县财政局,调查下拨的资金又调回的情况,原来是转入财政基建财务账户,最后用于城市道路和休闲广场建设。
晚上,审计组梳理了一下审计底稿,讨论提出了审计报告的基本思路,并简单向局领导作了汇报。
一个晚上,在政府小会议室,审计组长将白天整理好的审计报告提纲向县领导汇报。
经讨论决定:虚构应收售房款和镇政府购车两辆资金来源不详,审计证据不足,不宜反映。地税虚假退库的事待后商量处理;44.1万元的公建支出涉及县某领导,报告中先删去,商量后再定。财政移民专项资金用于市政设施建设事关政府决策,报告中不需反映。虚假财政收入的问题,按领导意见没有在会上汇报。其它的如实披露、处理,该移送的移送。
会上,主管移民建镇的黄副县长作了深刻的检讨。县移民办主任和莲阳镇党委书记提出辞职,请求处分。莲阳镇长就地免职,移送县纪委查处。仙桥村党支部书记和村主任已由县纪委移送检察机关立案审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水若山在斟酌审计结果报告的最后一部分:审计意见或建议。
他想,审计意见或建议每份报告中都有,如果被审计单位能正视审计报告,就不会认为审计只是在例行公事,结果是预先定好的,而不思改进,最终盲然走向悬崖、滑向深渊。如果政府领导重视审计报告,毫不隐瞒,公正、公开、透明,就会挽救我们更多的领导干部。
晚上十二点,审计报告终于完成,水若山回到家却并无睡意,而是准备将文稿打印出来。
刚开机,收到一份电子邮件,是九月二十号发来的——
水若山:
我回到省城好长时间了,今天才得知你的事情。我很钦佩你的痴心不改,遭那样的打击,还能坚持自己的信念,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已将你要的“真相”存盘,明早乘快艇去你那儿。
阿昙
“出事了!”水若山心头一震。二十一号早上从省城开往湖阳县的快艇因严重超载而翻船,虽经奋力抢救,仍有8名乘客遇难,至今尚有两具尸体未找到。“莫非其中一个就是昙小姐?”水若山越想越不能释怀。
与此同时,湖阳县检察院检委会的七位委员连夜商讨研究水若山的起诉问题。
邵副检察长和另一位副检察长提出,此案的两个主犯均已作了不诉决定,而犯罪证据有点牵强的从犯关了那么久,现在还要起诉。事实早已清楚,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个人又没受贿,又没给国家造成任何经济损失,这么做难以理解,不同意起诉。他们俩个会前沟通过,分析王检除了应某些人所说争取“江南第一案”外,是不是还有刻意要整一个职员,如果是,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
反贪局的刘局长马上反对,说此人不打击一下,还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有线电视的那个案子,反贪局的人是丢了面子的,现在正好把这个面子争回来,给他点教训。
分管办公室和宣传报道的冯副检察长说,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这可是新刑法实施以来的江南第一案。只要提起了公诉,那些宣传报道任务、收缴违纪、违法款任务、年终目标考评过关等成果不说,单是这“江南第一案”就足够拿个省、市先进了,况且先前已作了电视曝光,现在不起诉,台阶怎么下?
对他们没有结果的争论,王检察长严峻而沉着的脸始终未显露一下。
王检想起两个多月前给一个人打的那个电话,询问他们所共同关心的那件事现在结果如何,对方回答说,水若山是那个移民建镇项目的主审,审计组长罗副局长很少在审计现场,基本上不过问审计的事。水若山一直钉在莲阳镇,如果少了他戏就唱不成啦。
如他们所愿,他一进看守所,那件案子就已终止调查,应该没问题了。
想起这儿,王检脸上露出舒心的一笑。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吐出的烟雾弥漫了他的办公桌和桌上摆放整齐的法律书籍。
随即想到此前与水若山的几次令他光火的较量,眉头不由狠狠地皱了起来。
十月九号上午检察院通知,决定起诉,案卷已移送起诉科。
十月十五号法院送来传票,通知他,审判委员会决定在十月二十六号开庭审理此案。
028
“一筒”。
“碰,九条”。深夜4点多,检察院职工宿舍的418房里,两男两女还在搓着麻将,坐在东边靠窗的是反贪局的小江,他对面的是县建行的,牌友们都亲切地称她为春姐,小江的上手是商城某家电店老板、县审计局的小邱,下手是一家服装店的老板娘。
这样玩牌的场合是很常见的,这也是小县城除饭店生意跑火外的第二个特色。从城里到乡下,整天打麻将,斗地主的人真是数不胜数,在各人家里玩的不算,光是专业的麻将馆仅县城就近五百家,还有玩“老虎机”的。
县委、县政府多次组织力量进行整顿,但效果不大,因为开赌馆或赌博机的老板,大都与公安或执法机关的人有关,老虎机一拉走,用不了几个小时,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下次再突击检查时,先来个电话,把门关上,就没事了。
这样县城每天万余人没别的事——打牌。
不打牌还能做什么?生意没法做,国税、地税、工商“三条狼”就应付不过来,还有城管、环保、文化、公安等等,每月经商赚的一点钱,给了他们,交了房租,剩下的还能有多少,不如趁着淡季报停玩吧。
班又懒得上,年年说机构改革,人员分流,但拿工资的一年比一年多,真正上班的见不到几个,全是些领导子女,和退二线的老领导,与其占着办公室,不如出来玩玩牌,图个清净。
还有的就喜欢打牌,喜欢得近乎着魔。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老婆、孩子正盼着他回家呢。但这些人家里再怎么穷,打牌的本钱总还是有的,万不得已,输个一干二净时,大不了厚着脸皮,先欠着吧,等弄了点钱来再扳本。通常这样的扳本也只是烂泥田里扳队丘,越扳越沉,越陷越深。
而看得开的女人打牌输了钱,又没得还,没关系,陪赢钱的男人玩一下吧,当作赌资,一笑了之。
当然还有一种打牌的人是最潇洒的,就是男人在外面打工赚钱糊口,而女人闲得无聊,白天没事干,只管玩,至于孩子,给他生活费,吃排档,管孩子节约下来的钱是去上网,还是玩游戏。
这种女人晚上要随时准备按月给她钱的、包养了她的老板的约见。她们最显著的特征是家庭条件不怎么样,但穿得体面,小巧迷人的女人包里不时传来温柔迷人的手机铃声。
打牌的家族本来就不小了,如果再加上网络游戏中的,由公家出钱安装宽带的玩家,那就是非常大的一个群体。
有人说在经济发达地区,根本看不到这种现象,那得承认,因为这里毕竞经济落后,他们总得有个精神寄托,是吧?
就拿桌上这几位来说吧,春姐的老公一年多前当上了湖阳县新华书店的经理,打开新华书店的工作局面不算,光是中小学校教铺材料推销、综合楼建设、学习政策、开会研究等就够他忙的了。常常是夜不归宿,哪顾得了家,哪顾得了家里还有个娇妻。小孩住在奶奶家,离家很近,不用春姐管。下了班,整晚一个人守空房,不出来打打牌,还不闷死。
那个服装店的老板娘阿丽,实为县建筑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的情人,给了她4万块钱开了家服装店,自己却不在店里,请了几个伙计。经理情人只是一周见她两晚,所以大部分时间她是四处游荡,打听哪儿三缺一。
而那位审计干部小邱,本是县财政局长的公子,几年前当兵回来,找不到合适的事做,临时在一家企业做合同工,后来企业效益不好,加上他什么也不会做,企业改制时第一批给涮了下来。好在他老爸有本事,与审计局的丰局长达成协议,两位当红单位领导的小儿子都没正式工作,不如你的到地税,我的到审计,理由是两家工作互相需要支持,财政、审计本来就是一家嘛,就这样都解决了。
小邱进了审计局,却没给他分工。毕竟审计的专业性强,他公子哥们那愿钻研那些个枯燥无味,而又无用的法律、法规,干脆跟人合伙开家电店,凭借老爸是财政局长,自己又是审计局的,向单位推销什么,谁还不卖账。
审计局碍于邱局长的面子,也懒得理他,工资、奖金、福利、补助照给,不用上班。上班也干不了什么,反而碍事。生意你就去做吧,既是官商,也不用很忙,所以玩的时间多呢。
小邱本来不喜欢打牌,但一早被他哥们小江约了,给朋友帮忙,当然义不容辞。
至于反贪局的小江,却并没有那么多的空闲,不过这段时间他是获准不用准时上班的,他的任务就是打牌,准确地说,就是邀人陪春姐打牌,而且一定要想法赢春姐的钱。
这也是春姐十打九输而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所在。打牌的人普遍认为,头天晚上跟老公或别的男人干了那事,第二天打牌准输。而长期不与男人捱床边,玩起来手气准红。可她偏偏总是输,一个礼拜下来,输了两万多。新华书店正准备集资做宿舍,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准备建房的钱也要全赔进去。她就想着要扳本、要扳本,但总事与愿违。
这不,前面刚碰了对家的“一筒”,放了个九条,被下手小邱单吊九条,清一色七对。“完了”,春姐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又输大了:清一色10炮、七对10炮、六七八九条,潇洒又车轮滚滚加10炮、4个4条豪华七对再加5炮,2个“发财”,再吃春姐一个“发财”,加3炮,合计是38炮,小邱庄家翻一倍,10元1炮,“760块,给钱。”小邱高兴了,再这样糊她两把,春姐又要“干水”了。
“这两天怎么这么邪门,一打就输?”春姐一边洗牌,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
“急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小江安慰她说,说不定自摸一把“七仙女下凡”,不就全扳回还有得赚吗!
“那有那么好的手气,到现在还没听说过有人糊过这种牌呢?”春姐说。
“七仙女下凡”是指清一色的连续的七对牌,比如连续的1至7筒或3至9万,中间不间断。要自摸了这样的牌,按他们的规矩,上台的“压水”(怕有的人用空城计,不带钱来,干手粘芝麻,所以上台前要先亮水压着)五千块全归他,吃了谁的牌还可以另算。
春姐尽管不相信她能摸到那样的牌,但她真的很想有这样一个机会,手太臭了,也该转转运、出口气呀。
凌晨六点,春姐带来的六千块钱输了个精光,还借了小江五百,还了台债。
这一次她输得真惨,眼睛是红的,眼圈是黑的,满脸的疲惫,满腹的忐忑,怎么办呢?集资建房的钱真的全部输完啦,看到小邱和阿丽熬了个通宵,还有精力媚来眼去的样子,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像其他女人一样潇洒一点,跟人上床吧。
以前确有不少男人色迷迷地这样挑逗过她,凭她的姿色和年轻,不是没有可能傍个有钱人的,但她从没想过这么做,而这次……
小江看出了她的心思,问,“是不是钱输光了,没法交账?”
春姐正走神呢,被他猛不丁打断,也不知是真的想告诉他,自己输没了钱,还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
小江接着说,“想办法去借呀,先把集资建房的首款两万交了,以后再想办法,反正你家的财政大权在你手上,你老公发现不了的。”
“去哪借呀,这么多,你有吗?”春姐知道,这几个人只是牌友,不可能借给她那么多的钱。
“我这没有,”小江说,“不过有个人肯定有办法借给你。”
“谁呀?”春姐问。
“你老公的同学,审计局的水若山。”
“他哪有,收入还没我的高,老婆在商城开的音像店周转资金都是他的同事算息借的,小孩又在读小学,开支那么大,哪有钱借给我。”
“他自己没有,但他有办法,承建新华书店综合楼的二建公司冯经理,跟他是老乡,关系挺不错的,你可以通过水若山向他借的,水若山跟你老公是同桌同学,关系最要好,一定会帮你的。”
小江似乎对春姐家的事了如指掌,春姐输钱昏了头,想都没想小江是怎么了解这么清楚的,懵懵懂懂离开了小江的家。
七点半时,小江向王检察长请了假,说闹了通宵,今天不能上班。
王检问,“进展怎么样?”
小江兴奋地说,“鱼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