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江纹的头像

江纹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2/10
分享
《审计故事》连载

第二十三章 集团揪内鬼

086

鹿城是个七百余万人口的濒海地级市,改革开放后经济迅速发展,各种经济成份和行业的企业不断诞生,但中介服务机构并不是想像中发展的那么快。

其中有两个从事财政和审计业务的干部,一个叫汪青云,一个叫李峰,因为工龄长,九五年注册会计师与注册审计师合并时自然转上了注册会计师,一年前退居二线,但离退休还有近10年的时间,他们不想那么无聊地打发时间,于是商量办家会计师事务所,但执业注册会计师人数不够,省注协一直未予审批。正好有朋友介绍水若山与他们认识,坐在一起蹉商了几次,便达成一致意见,由水若山但任主任会计师(所长)。

对水若山来说,注册会计师并不是个陌生的行业,但他知道,在异地执业并不那么简单,至少执业环境不能像在湖阳县那样,承接业务很大程度是依靠行政手段,虽然汪、李二人是本地人,在政府部门工作过,熟悉这里的环境,但毕竟是经朋友介绍的,并未共过事,不知道性格和能力如何。

他将这一想法告诉了方艳。方艳是做法律的,对会计师事务所的业务并不是很熟悉,但她知道有限责任的会计师事务所有30万元注册资金就够了,即使增加流动资金、办公场所和设施也用不了一百万。

如果本地的汪青云和李峰两人加入且出资一部分,应该不是问题,她相信山哥。

方艳立即实施,很快将她搜集整理的关于会计师事务所的设立审批程序、组织机构、部门设置和关键的内部控制制度等资料交给了水若山。

水若山与汪、李和方艳商量起草了事务所的章程,总投资100万元,包括注册资金30万元,租用约160平米的写字楼和办公用设备、用具等,水若山占股份60%,方艳占股10%,汪、李各占15%的股份。紧接着向江东省注协提交申请书和相关的文件资料。

省注协在收到申请书后的第25天即审查通过,并核发了《会计师事务所执业证书》,2004年9月10日,鹿城市若山会计师事务所正式挂牌。

挂牌那天,他们邀请了媒体现场采访报道,财政、审计等部门领导到场祝贺,汪、李二人还凭多年工作关系积聚的人脉资源,邀请了本市十几家知名度较高的国有、股份制企业参加揭牌仪式。这一次,水若山花了30余万元的广告、宣传费用,在鹿城和邻近市、县告知企业界,一家崭新的中介服务机构在鹿城登台亮相了。

按照分工,汪、李二位注册会计师分别负责验资和会计咨询服务业务,水若山负责资产评估和基建决算审计业务,水方艳负责事务所内部事务的管理工作兼事务所的法律顾问。

不到两周,事务所扩充力量,聘请了五名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专业人员。

9月底,若山事务所接受焦点集团的委托,对该集团古北子公司的财务进行专项清查。这是事务所成立不到一个月首单签约的常年服务大客户,一年的会计服务费是20万元,负责总公司和五个分公司的财务、法律常规服务业务,专项审计另外收费。

这是第一次跨省作业,必须要圆满完成这项工作,在事务所的服务对象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服务形象。水若山把家里的事暂时授权给汪青云。

9月30日晚,水若山和李峰、方艳在焦点新聘的财务部杨经理陪同下乘飞机抵达古北省城忻原,第二天即开始进点工作。

审计组首先听取了忻原公司刚接任两个月的赵经理介绍情况:这是一家商贸公司,主要从事几个省的品牌酒的业务代理,用现金从各酒厂购进酒,然后向各网点(如酒店、超市、批发市场等)推销。

子公司2002年3月注册,注册资金600万元,焦点集团实际投资800万元,购置写字楼投资180万元,全市135个网点建设投资了150万元,网点垫底资金也有80余万元,购置办公用具等投资了30余万元。截止审计日,两年半的时间实现销售收入2540万元。

赵经理说,2002年底的两个月,每个月的回款都在300万元以上,业务实际已做得很好了,但从去年2月份开始,因为“非典”的影响,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生意可做,每月只几万元的回款,有的虽推销了出去,但大多是赊销,应收账款1240多万,“非典”解冻后,回款才有所回升。公司管理8个,业务推销48个,管理人员的年工资性收入2万5多点,业务员平均收入1万8左右。

“销售毛利率大概是多少?”水若山拿着他们提供的8月份的资产负债表,看到表上的货币资金只剩下60几万元,于是问。

“根据我们的框算,销售毛利率大概在40%左右。”公司财务部冷经理说。

“毛利很高嘛,照此推算,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情况发生,货币资金结存应该不是60几万。”

“我们也觉得奇怪,”赵经理说,“在我接手时也组织过对财务的清算,但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原任经理和会计之间有几笔账我们理不清个头绪,所以我们将这一疑问向集团潘总作了汇报。”

“这也正是集团委托审计的目的之一,希望通过审计,解开这一疑问。”随同来的集团财务部杨经理说。

水若山看看李峰和方艳,说,“我们还是先看看财务账吧,有什么情况我们可以随时沟通交换意见。”

因为时间跨度并不长,又是单纯的购销业务,审计组在对原始凭证进行审核的基础上,重新编制会计分录,形成审计工作底稿,进行会计科目汇总,试算平衡资产、负债和损益情况表,并将9月份未入账的收支业务一并纳入。

这项工作只花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从账面上得到基本情况。截止审计日,即使将网点建设费和购置写字楼、办公用具计算在内,审计期内收支相抵保本,没有亏损。如果按财务制度规定,上述开办费和固定资产费用分期摊销的话,公司还实现了部分利润,考虑应收应付款项,审计结果认为,应该有至少500万元以上的货币资金结存。

这部分结存货币资金中,银行存款有62万,这有银行签章的《银行对账单》为证,另外就只能是库存现金。但经盘库,出纳的备用现金不到5000元,而且出纳提供的“出纳移交表”也只认可接受5000元左右的现金,接手还不到两个月,接手后没有大的变化。

李峰说,“从会计处理来看,原会计的业务不熟,账务处理混乱,借贷方向都有错误,审计作了重分类调整后,仍不能认定实际应有的货币资金,只有一种可能,原任经理与出纳之间可能存在舞弊行为。”

“当然这只是我们现在的一种推测,真实结果要等外调的应收应付款项询证函回来后认定。”水若山补充说,“我们还需要了解有关原任经理、会计、出纳等人的品行情况,同时,我们要对公司的内部控制制度再做一次测试,尽管目前看来,这一测试似乎作用不大,因为公司没有建立一套完善的内控制度,更不用说内控制度得到有效运行了。”

10月5日上午,应付账款的询证函通过传真方式返回来了,经核对与账面数一致,且各酒厂尚应结欠该公司部分促销、广告费。

由各业务员负责的网点上的应收款项询证函与账面数字却相差很大,绝大部分网点除公司与对方约定的垫底资金外,基本上就没有了应收货款,对方提供的公司出纳收款收据作了复印,并由对方签字认可。

这是销售货款收回没有入账反映增加货币资金的作法,这使得原本出现的货币资金差异更大了。另外,还有两笔应收账款因为没有对方名称而无法函证。

“这里面有文章!”水若山的政府审计职业敏感瞬间爆棚了。

087

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舞弊手法,管理人员主要是经理与出纳串通,不采用虚列成本费用,减少当期利润,从而盗取现金的相对较为隐蔽的做法,而是直接截留销货款。

审计组请集团财务部杨经理找到原任会计的电话,直接与原任会计联系。

原任会计证实,他正是因为不满经理和出纳的做法才向集团潘总提出辞职的。他知道,截留盗取公司现金的违法行为,说不定到时会牵连到自己,于是辞职,回到江南老家。但他保证,他没有涉及其中,并随时可以返回公司,提供证据。他还说原经理与出纳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审计组没有要他立即返回公司,而是要他将所知的一切情况以书面形式电传给审计组,因为此时审计组已证实:根据集团提供的投资情况,其中当年2月份和5月份有两笔投资485万元,是通过银行本票由分公司出纳带来的,出纳在当地提取了现金后,没有存入公司的开户银行,也没有在会计账上作“现金”收入反映,而是一边做了“股本”科目,一边做了“应收账款”科目,但没有应收款项明细科目名称。

集团对公司的实际投资却进了公司的往来账。这样,截止审计日,485万元的现金仍在出纳手中。

这一舞弊事实,集团在原任会计请辞后,不久出纳、经理又双双出走,而临时委任新的公司经理和财务人员时,没有对公司财务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根据接手的会计对原来遗留的会计问题如何进行账务处理向集团财务部请示,但那时水若山还没到任,集团财务部管理混乱,无人过问。

审计组分析,这一舞弊行为得以实施,除子公司内部监督管理和集团的监督稽查没有很好实施有关外,很有可能还与集团高层有关连。审计组将这一分析认定向随同来的集团财务部杨经理进行了沟通。经过商量,由水若山直接向集团潘总汇报,请潘总确定如何处理。

潘总说,这两位是由集团的一位副总(水若山后来知道,原任经理其实就是潘总妻子的亲哥,他的大舅子。出纳则是大舅子从江城带来的)推荐使用的,并且他们之间有一定的亲属关系,此事涉及高层,不宜在报告中披露,但集团会立即采取措施,尽可能地追回被截留盗取的资金,减少集团的损失。

很明显,潘总不想通过法律程序解决这一问题,能够追回多少资金实际只是个未知数。但资金即使全部损失,对集团的整体利益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相反,如果报案,给子公司造成的公众形象伤害则不可估量,子公司可能会因内部管理混乱,而失去更多的客户,这对正拓展市场,形成规模的销售网络的子公司而言,损失会更大,而且无法掌控。

与此同时,大家都知道的一个道理,现在的公安或法院受理这样的案子,集团需要支付的费用一定也少不到哪里去,而且受理的结果可能会因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最终可能是钱花了不少,事情却不了了之,或难以了之,这样会得不偿失。

委托人发话了,那就结束审计吧。前后花了五天的时间,审计组的工作基本结束,水若山起草了审计报告,准备回去后征求委托单位的意见。

当天晚上,公司请审计组的三位喝酒,杨经理说,“水所,来了前后七天,都没有喝过酒,现在审计结束了,晚上得好好喝两杯。”

水若山看了看方艳,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出来前和这几天江员员一直叮嘱方艳,别让她哥喝多了,伤身又误事。

方艳说,“既然公司这么盛情,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但有言在先,我哥喝酒爽快,曾经几次喝醉酒而险些出事,所以请各位老板适可而止。”

但一旦开喝,水若山的豪爽却难以自控。

“这第一杯,我代表集团和忻原公司感谢审计组三位对集团工作的大力支持,”杨经理说,“水所,咱们虽然没有在焦点一起共过事,但您的大名早有耳闻,值得我们学习。以后公司财务管理方面的事,还请多多帮助和指教。来,走一个。”在古北,喝酒说“走一个”,是要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的意思。

“那是自然,”水若山说,“贵集团是我们的大客户,为贵集团提供尽可能好的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就怕我们提供的服务不能使你们满意。”

“满意,很满意,”杨经理说,“这一杯就敬你们三位,为我们的首次合作成功干杯。”

刚吃完一口菜,忻原公司的赵经理又站了起来,“水所,真的很佩服你们三位,说实话,我们公司在原任会计付移交时,集团财务部来监交,也对这些问题产生过怀疑,但找不到点子上去,弄不清楚到底是出在哪里,你们三位只看了两、三天,便把问题搞清楚了,佩服,真心佩服。”

“走一个?”水若山模仿古北人的语气,问他。

“走啦!”这一杯酒有二两,一杯一口,水若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第三位轮到了忻原公司的财务部冷经理,“水所,说心里话,我个人应该感谢你。”

“如何说?”

“财务上的疑问,从接手的那天起我就有,我按最简单的方法,直接计算现金收支,觉得库存现金确实存在问题,但找不到根本原因所在。如果几位不来,可能我就一直会接下这个不清不楚的账,时间一长,弄得我自己也不清楚了。谢谢几位,这一杯我走啦,您随意。”

“没理由你走啦,我只走一小步,我陪你走啦。”

“你疯啦?”方艳按住他,“后面还有公司的会计、出纳等好几位,这么个喝法,你想醉成什么样啊?”又对冷经理说,“冷经理,你也意思一下吧!”

“这那行,为了表示我的诚心,我两杯敬一杯。”冷经理没等水若山回话,先把手上的那杯干了,又叫服务小姐为他倒了第二杯,一仰脖子,又干了。

这回方艳没有阻拦水若山,只是心里在想,这帮臭男人,只知道自己痛快,喝起酒来不要命,好像只有喝酒才能体现男人的诚心和豪气。

她虽然知道水若山喜欢喝点,但到底酒量有多大并没底。成立事务所后,为了拉业务,请客户吃饭,水若山几次都喝得身体晃悠悠,说话结结巴巴的,开张营业的那天,竟然每张桌上都去敬酒,结果是醉得人事不知,弄得住院打点滴,害她在医院陪着一天一夜没合眼。

水若山刚坐下,公司的办公室主任立即站起来,心里想,这回总算轮到自己了吧,要不抓紧时机,怕是又要让他人抢先了。他说,“水所,我们冷经理两杯敬您一杯,我就三杯敬您一杯,表示我的诚意。”他叫服务小姐在他面前摆上三个杯子,都倒满,“我先走三杯,您再喝,请赏个脸。”也是不容分说“咕咕咕”三杯酒下肚,喝完,面不改色。

北方人豪爽,但北方人有酒量。水若山也很豪爽,但他没有北方人的酒量,这杯酒下去,后面还有公司的会计、出纳,如果也敬他一杯,而他喝到一定程度,有几分兴奋,便会主动回敬别人,不到终席就会醉得倒在桌下,不管怎么样,得想个法子阻止。

方艳站起身来向大家提议,水所长的歌唱得不错,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让他以歌代酒吧。没等别人同意,方艳已请服务小姐开了音响,为水若山点了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

水若山喜欢唱歌,而且也唱得不错,在学校时还参加过全省18所高校的唱歌比赛呢。没想到年近40岁的水若山,唱起歌来仍然是那么韵味十足,声音浑厚,感情丰富,而这首刀郎的歌,正好适合酒后的水若山。一首歌嚎下来,酒也挥发了一半。

歌唱得好,赢得了掌声,敬酒的也来了,会计端着酒杯要敬水若山,“水所,我以前是一家国有企业的会计,接触过不少审计,不瞒您说,我对那些审计人的印象不是很好,他们每次来审计,首先要做的是找我们的问题,加重审计结果的底牌,然后罚款了事,很少甚至从来就不告诉我们这些问题是如何形成的,如何去发现或防止这些问题的发生,说到底是他们缺乏一种真正为企业服务的意识。而你们不同,不仅告诉我们如何发现问题,而且提出管理上的建议,这才是真正的服务。这样,我也三杯敬您一杯。您就意思一下,真的,就意思一下。”

“不错,现在社会上很多人对政府审计、物价等执法执纪单位只知查问题,收缴违纪款,而轻服务的做法颇有看法,我对此也深有感触。但社会审计不同,它本身就是以提供服务为职业,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独立、客观、公正的审计特性。”

“是的,如果我们的政府行政机关,尤其是公共管理部门都有一种服务精神,而不只是管理却不服务,那我们的经济秩序将会更好,经济发展速度将会更快,可以这么说,大多数国有企业除市场经济因素影响而濒临困境外,很大程度上与审计、税收、物价甚至纪检等部门动不动罚款有很大关系。我接触过很多这样的国有企业,审计发现企业单位有漏缴税收的情况,就依据有关法律进行处罚,而税务进去后,又对同一事项先补缴税款,再处以五倍以下的罚款,尤其是近几年,被审计单位越来越少,幸存的一些企业成了各家检查单位检查的重点对象,国有企业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李峰也深有感触地说。

“这个观点……”水若山正准备接着说下去,却被方艳打断了,她了解她哥,那位会计的观点与她哥的观点大同小异。她哥喝了这么多的酒,后面说出的一定不是她想听到的,她站起身端过水若山的酒杯,“谢谢你们的盛情,但我知道,他不能再喝了,再喝一准会醉,这一杯,我代他喝了,杨经理你看行不?”方艳转向集团杨经理,等待他的表态。

杨经理赶忙站起来说,“水所今天喝了不少了,这一杯也不用律师小姐姐代了,不如我们随意一点,就到此为止吧,水所,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谢谢关照!”

“那好,我们现在就来点主食,然后早点回去休息,公司安排明天去五台山玩一天,大老远跑来,很不容易,到了古北,不去五台山看看,挺可惜的。”赵经理说。

“算了吧,我的事务所才开业不久,离开了几天,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呢?”

“也不急在一时嘛,况且明天没有去鹿城的航班,后天上午才有,明天玩一天,晚上回来,后天一起回去,这样也不耽误什么。”杨经理说。后天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年年这时候的机票很难买的,幸好下午已经把机票订好了。

回到他们的住地煤炭大酒店,等公司同来的人走后,方艳把水若山叫到自己房间,先是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对他说,“不是我好唠叨、婆婆妈妈,也不是反对你喝酒,但你每次喝多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原来在单位上就是这样,喝多了就爱发牢骚,只要是心里想说的,不管什么场合,能不能说,你都说,正因如此,你才一直得不到重用。得不到重用也无谓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官,只做你该做的事,也无大碍。但现在不同,你是一个单位的法人,你代表的是事务所的整体形象,还这么好酒,口无遮拦,你怎么做事?这次是我在一起,下次要是你一个人或是别的人跟你在一起,他们又不会提醒你、阻拦你,你不醉死才怪,你说连喝酒都把握不住的男人,还能做个好男人吗?你发牢骚可以,但你不要忘记,你曾经是国家公务员,这一辈子你就烙上了公务员的烙印,永远也磨擦不去。我虽然也不满政府行政的诸多弊端,但我从不把我个人的情绪在公众面前渲泄出来,这是添乱,你懂吗?”

水若山被她说得一句话也不敢回。也奇怪,以水若山的性格,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此时在方艳妹妹面前,却像个乖孩子一样。

方艳又跟他说了一些关于事务所内部管理的事,然后说,“好了,都10点多了,回房休息吧,明早要六点钟起床呢。养精蓄力,好爬山。”

水若山望着方艳满是红润的脸庞,痴痴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方艳过来拉起他,“还想赖着不走呀?”把他推出了门外,送他到房间,然后拉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里。

方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江员员打来了电话,“艳子,古北那边的事做完了没,什么时候回来呀?”。

“后天回鹿城,哥说把工作安排好就回趟湖阳。”

“哦,那叫你哥接下电话吧,我想跟他聊几句。”

“你打他手机呀。”

“你们在一起嘛,顺便的。”

“姐,你说梦话吧,几点啦,顺便?”

“哦,他可能睡了,我明天再打吧。”

088

忻原到忻州是高速公路,忻州到五台山是普通公路,6点不到开始跑,8点钟才到五台县,在五台县的路边摊吃了早点,再上山。

沿途除了到处是矿山,就很少见到山上有树木,最多也就是几根杂草,但进了五台山,公路两边的人工林却像是山上的主人在欢迎游客的到来。与上山公路一同逶迤而上的,是一条水流不多,却清澈见底的溪流。

第一次进山的人或许就是循着这条溪流而进,最后在山中发现了风水宝地,修心养性的同时,辟疆拓土,开发成佛教胜地,几经演变,到今天已是香火鼎盛、游人如织的旅游风景区了。

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两旁均是佛品商店,从商店传出的佛乐绵绵不断,彼伏此起。宝塔顶上有一大牌匾,却是康熙帝所书:灵峰圣境。

拾级而上要迈108个台阶,台阶底下的照墙上是个巨大的“佛”字,佛足显示一个小方块。导游说,相隔3米,闭目前行,如能将手摸到“佛足”,则说明与佛有缘,不少游人都在试着。

水若山说,“我也来试试,看我是否与佛有缘。”

方艳说,“你不是在能仁古寺问过大师,大师说你与佛无缘吗?”

那是五年前的事,世事变迁,人非昨日,今日不妨一试,若果真与佛有缘,我也好作打算,早日退隐江湖。水若山像背台词一样,真的像模像样的,退到3米之外,双手合十,对着照墙上的“佛”字念念有词,然后双目微闭,左手平举向前,右手照着僧人样掌在胸口,缓缓前行。

临到照墙上,已偏离佛足的小方框很多了,方艳紧跟着在旁边吃吃地笑。水若山意识到方向错了,临触墙时,偷偷地把眼打开一条缝,突然将左手方向一变,掌心稳稳地按在佛足的方框内,得意地说,“与佛有缘吧!”

“睁眼摸呀,好你个水若山,跟佛也开玩笑。”原来方艳正靠着照墙,盯着水若山的眼睛。“还以为你真的很老实、很虔诚,原来也爱虚假。”

“讨厌,”水若山说,“再试过一次。”

“你真的很想出家吗?”方艳问他。

“什么呀,看是否与佛有缘,就是想出家吗,俗家弟子不行吗?”

“你不是说,如果与佛有缘,就打算退隐江湖,远离尘世吗?与佛是否有缘,其实不需要这么测试的,只要心中有佛,自然与佛有缘。”

“你这是唯心论。”

“哈,你以为削了发,穿一身僧衣,一日三餐斋菜饭就是唯物论,没听说过自古就有淫僧、恶僧一词吗?”

“你这样看哥?”水若山认真起来。

“跟你开玩笑的,瞧你急的,你出不出家与我何关。再说了,出家人不爱钱财,说不定到那时,事务所赚了钱,我还可以多得一些分红呢。”

“还不止呢,到时事务所的老板都是你的。”

“是吗?那先谢谢啦。”

穿过康熙帝御书的牌匾,磕拜了几尊菩萨,水若山又一次在文殊院中要试试转法轮,希望佛能帮他法轮转运,心想事成。方艳问他许了个什么愿,水若山目不斜视,“天机不可泄露。”然后转起了法轮。

导游说,转法轮只分3、6、9圈,不多不少,才能心愿达成。水若山转了6圈,心想,还不够,再转3圈吧,正当转到第8圈时,方艳可能是脚不小心崴了一下,“哎哟”一声,分散了水若山的注意力,转头去看她时,法轮已因惯性转过了9圈还没停下。水若山没顾上,慌忙扶着方艳,问她怎么样?

方艳指着脚旁的一块比地面要低的石板说,刚才没注意脚下,陷进去了。水若山扶她到旁边石椅上坐下,坚持要给她看看,会不会有事。揉搓了几次,站起来试试,没事!

再下那108级台阶时,导游指着山下的白塔说,在这照张相吧,据说白塔明年要维修,你们也算是与佛有缘了,这个白塔百年才修一次,明年再来看到的,就不是现在的白塔了。

同来的六个人与导游小姐照了张合影,方艳对水若山说,“这么难得的事,不如我俩单独照一张吧?”

水若山说,“好啊。”

往回转时,在鲁智深庙前停留了一会,因为墙壁上写着,能举起鲁大师禅杖20下者,可获得奖励。水若山试了试,竟超过20下,问管理员要奖品时,管理员解释说,这几天游人较多,奖项暂不设,过几天再来吧。

下了山,在街上吃中饭。早上来时还是凉风竦竦,远处的山谷里依稀可见两天前的积雪,但到中午,天气已经很热,只穿一件衬衣就够了。

午餐的饭菜不合口味,而且一盘五台山的山菇竟卖到120元,后来在停车场前的小摊上一问,干菇一斤装的才8块钱。这也难怪,如今的佛教胜地,实际已成了商业集散地,连穿着僧衣的人也一个劲地告诉游人,有缘人只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黄纸上,然后随你放多少功德供奉在佛像前,每逢初一、十五做法事时,会有高僧为你诵经祈福,达成你的心愿。

饭菜质量既差且贵,但得吃饱,因为下午还得爬黛螺顶,这可不是一般的山,足有1080个台阶,许多游人不敢爬,都是坐缆车或骑马上山。

水若山跟方艳说,“还是别爬山吧,上宝塔顶看你都面红耳赤,这回你准爬不动了。”

“不怕,我还不是老姑娘,你看赵经理的夫人不也准备爬吗?”

上黛螺顶说起来容易,爬起来可真难,只爬了三分之一,两位女士已累得差不多了,拼命地要喝水,站都站不稳。赵经理说,“媳妇,我来背你吧。”她媳妇看了看方艳,觉得这样不妥。

水若山模仿赵的语气,对方艳说,“媳妇,我来背你吧。”

“看你能的,再爬这么多的台阶,我看你也累得够呛了,还背我。你不嫌累的话,拉我上去吧!”方艳果真伸出右手,让水若山拉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了50级台阶就坐下歇好一会,再爬。

离山顶还有200级左右的台阶,他们看到前面有一位30几岁的女人旁若无人般,三步一拜、九步一磕,从不停留地往上爬。

方艳好奇,叫水若山不要超过她,跟在她后面,而且自己也不觉得累似的,一直到山顶。在山顶的石椅上歇着,方艳问她,“这位姐妹,看你上山时这么虔诚,有什么求佛祖保佑的事能说来听听吗?”

这位姐妹说,我家在河南乡下,老公死得早,儿子又患了肾病,没钱去大医院治疗。还有个女儿在广东打工,儿子平时的医疗费都是她打工挣来的。前两个月她又寄了三千块钱来,要我带她弟弟再去医院检查一下。那天上午我去邮政所取了钱回来,把钱放在房间的柜子里,就扛把锄头下地做事去了。等我中午回来做饭时,发现边门被人挪动了,我赶紧跑到房里,打开柜子,钱不见了,三千块不见了,才两个小时就不见了。中午儿子放学回家,我问他有没有中途回过家,他说没有。我也相信不是自己儿子偷的,这么多的钱,他会偷吗,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为了他的病,家里没有钱了。

一定是被人偷了,我坐在门槛上禁不住大哭起来,真是命苦啊。邻居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有的劝我去报警,不要动现场,幸许还能找到偷窃的人。有的叫我别去,他们说,警察办事没用的,没听说隔壁村有家人的牛被偷了,报了警,都半年过去了,还没一点音讯,牛没找着,倒被办案的人吃去了一头牛,不划算。

我没了主意,最后只得听村人的,按照老办法,斩一只公鸡的鸡头,我们都相信,如果被偷的人家斩了鸡头,发了毒誓,那么偷窃的人就得主动承认,否则就会遭报应而死。

两个月了,钱还是没找到,也根本就没有人主动承认偷了钱。没有办法,只好上五台山求佛祖保佑我儿子。我一路步行到此,餐风露宿,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了。

方艳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哥这么好的一个人,搞税务受打压,干审计遭陷害,下海做生意又受骗,集团做高管遇小人……这得多么强大内心的人,才能挺过来。不行,我也得对菩萨许个愿,保佑哥做自己想做的事,平安健康快乐。

方艳在大雄宝殿的千佛面前,一一磕拜,最后回到佛祖释加牟尼面前,许下一个心愿。而水若山也许下了一个心愿。

许下了什么心愿,只有他们各自心里知道。

089

回到鹿城的第二天上午,水若山和方艳将头天晚上最后定稿的审计报告和管理建议书打印好送给潘总征求意见。大致情况集团财务部杨经理昨天一回来就向他作了报告。

潘总认真看完了审计报告和管理建议书。

管理建议书指出管理中存在的重大漏洞,其中包括,出纳开票、收取现金,管理银行的现金发票和全副支现印鉴,以及大部分大额费用支出,只有经理和出纳凭结算单而不是税务发票和实物入库验收单签批报支等不相容的职责未实行分离,财务审批手续不规范等重大控制缺陷,这是导致舞弊行为发生的根本原因。而集团每期只是对通过电邮报送来的财务报表的相关指标,如销售额、销售量、毛利率、回款率、销售网络覆盖率等指标感兴趣,而不对子公司的财务成果作实地监督检查分析,这也是集团必须立即着手解决的问题。

“你们这是去掉我一块心病啊,谢谢你水所,谢谢水律师。我会在圈子里大力为你们宣传,相信会有更多的客户和你们签约的。”潘总说,“这些年沿海省、市经济发展很快,尤其是民营经济,这些公司、企业不接受财政、审计监督管理,税务部门只是查税,关心与税收有关的经济业务,而对财务管理和企业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则很少关注。所以现在许多民营企业都渴望有这么一个中介服务机构,能帮他们管理,帮他们理财。只是有一些中介机构都是从行政机构分离出来,还脱不了以收钱为目的的职业习性,使得服务的质量和效果大打折扣。”

水若山说,“行政机构只重经济效益而轻服务的问题,实质上还是管理理念转换的问题,这需要有个过程。中国加入世贸后,政府行政已经在认同并接受这一理念。发达地区的公共管理部门其实就已经尝试这一理念,这使得公民的素质也相应得到提高,比如在北京,城管的执勤人员看到某人丢了根烟头或纸屑在街道上,他会很有礼貌地说,先生,请您将垃圾捡起来,然后放到垃圾箱中。如果你这么做了,执法者会微笑着给你敬个礼,然后说声谢谢。”

“但在中西部某些落后地区的执法者却不是这样,他会手上时刻捏着一叠罚单,看到有人手里夹着烟头,或拿着纸屑,他会悄悄地跟在你身后,心里还念叨着,‘扔呀,快扔呀!’就差喊出声来了。而一旦你真的扔了,他会第一时间跑到你面前,你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一张罚单就到了你面前,‘罚款!’没一点客气,好像你欠他的钱。‘我捡起来行吗?’‘不行,捡起来也要交罚款,这是规定,我看到了你说捡起来,我没看到呢,交钱吧!’很多人不满这种管理方式,不就是五块钱、十块钱吗,索性从衣袋里、提包里扯出几张纸,撕个粉碎,往空中一抛,纸屑纷纷扬扬,散落一地,还不泄愤,又在执法者的脚下猛吐几口浓痰,有点得意地说,算算吧,该罚多少款。”

“这就是管理理念的问题,这也是中西部地区改革开放20多年了,还是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观念,以致于经济发展始终缓慢,公民素质低下的根本原因。古人说,桔在南方叫橘,而在北方叫桔,这是水土的原因。而同一个女人在中西部某些地区是个泼妇,但在发达地区却是个淑女,这也是环境的影响。很多地方贪大求全,总是要订个人为的计划,在多少年内要达到城市居民多少万人,财政收入要达到多少个亿,然后挤入大中城市的行列。而在加快城市化进程的同时,却不注重管理,不注重市民的素质提升,居住环境和社会治安相当差。这样的城市真是徒有其表,而无实质,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形容他们一点也不过份。”

水若山停了一会,却没人打断他的话,潘总还特意亲自给他加了点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是中西部地区的人,对此深有同感。

水若山却把话题一转,回到了潘总的主题上,“所以,我们中介机构只有为客户提供高水平的服务,也才能体现我们的价值,如果我们的服务能使企业管理更为合理、有效,企业得到发展,反过来会增加对服务的需求,中介服务机构也会得到相应的发展,并共同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这是多方互赢的事。”这只有亲身体验过经济和法律监督部门只知道收钱、罚款而不提供服务的水若山才会说出这一番话的。

潘总点点头,“不错,我记得跟你说过,以前在家乡搞企业时也几乎是被那些婆婆妈妈的单位弄垮才到这边来发展的。这样吧,我们既是老乡,也帮过集团改革,又成了签约单位,为表示感谢,我约几个大客户来,就在这个周末跟你们见个面,看能否促成他们跟你们签约。他们都是我多年生意上的朋友,相信会卖这个面子的。”

水若山在潘总手下做财务总监时,他们从没这么畅谈过。

“那就先谢谢潘总了,定好了时间通知我们,我来安排。”水若山起身告辞,补上一句,“还请潘总费心招商的事。”

“不,当然是我请客,再说,那些全是我的朋友,跟你们没见过面,说是你们请客,他们未必会来的。”

“那费用就由我们来付吧。”

“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这事由我包了,到时你们二位都过来,包括去湖阳投资办厂的事,我当面挑明,能促成再谢我,不能促成算我夸下海口,当作吹了一次牛,甭放在心上。”

“成与不成都得谢谢潘总,至少您的这番好意我们先谢了。”方艳说,“您忙,我们也不耽搁您的宝贵时间,这次的正式报告我们明天会派人送来的,告辞了。”

十月中旬星期六晚上,方总果然没有食言,在南海大酒店联络了他12位生意场上的朋友,一一向水若山他们作了介绍。当面直接说明了这次邀请他们聚会的真正意思,说水若山是他的朋友,当然也是他的财务顾问,各位如果希望他们所为自己公司提供服务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有兴趣去湖阳投资办厂也可以直接找水所联系,水所是个绝对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个很成功的见面,当场就有6位老板说要与他们签约,另有3位说约个时间,跟水所长一起去湖阳现场考察考察。

酒席结束,方总提议去KTV包厢唱歌。水若山明白,有些老板其实并不很会唱歌,只是一种爱好,真正的目的可能是找个陪唱的小姐来轻松一下心情。

水若山用眼神征求方艳的意见,方艳却直接说,“你当然要去啦,开开心心地玩吧,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回去。”

水若山靠近她悄悄说,“你不会向你员姐告我状吧?”

“有什么告的,量你也没那个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