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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在KTV包厢唱歌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与陪唱的小姐打情骂俏几句，或者是自然不自然地搂住小姐的肩。当然也有大胆的，当着众人的面，将手放在小姐胸前，或叫小姐给他来个Kiss的。男人嘛，有时追求的就是这么种刺激，那些在夜总会包厢里将出台小姐带到别处去玩一夜情或钟点情的则另当别论。
可第二天早上，方艳在洗衣服时，发现水若山白衬衣上竟然有那种紫色的唇印。这回她沉不住气了，一上班她就径直跑到主任会计师办公室，连门也不敲，进去后一屁股坐在水若山对面的椅子上，也不说话，用眼瞪着正在办公桌前的水若山。
水若山那时正好在写什么东西，没有抬头，但他知道是方艳进来了。方艳身上有一种香味，不是很浓，但也不淡，无法形容那是什么香味。
水若山有时候觉得那就是一种悠悠的青春少女的体香，很长一段时间，准确地说，是他在押十八天出来的那段时间，他曾迷恋过这种体香，但总是当这种体香正要将他带入梦幻中时，他的脑子里会适时闪现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会使他的激情和欲望与方艳的体香变成两块同性的磁铁。
这种违背生理常规的排斥，使得他虽然常与方艳共处一室，而方艳有时也有意似的当他的面穿着三点式从餐厅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卧室，甚至就穿那三点，与他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还故意将一双粉腿搁在水若山的腿上。这样也没能改变这种相互排斥的属性。
“没反应？这家伙是不是在看守所受了刺激，变得性无能了？”
但不对呀，员姐跟她说过多次，第二个孩子出生当晚就夭折，员姐从那时开始有点产后忧郁。后来哥又被人设计陷害，在看守所前后呆了二十多天，员姐精神差点崩溃，从此对于夫妻之事就变得冷淡，有时甚至恐惧。
“我难尽做老婆的本职，是我对不起他。你哥这人你也知道，有时候感情泛滥，虽然无心出轨，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就怕酒后乱性，把持不住，玩个一夜情是有可能的，万一染上病毒，对他，对家人都不好。你跟他在一起要管住他，千万不要让他喝疯了，多关心他，必要时帮帮他。”
把这么私密的话交待给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妹，言下之意，还有默许她喜欢自己的老公，而且不像是故意试探她的阴谋，这让方艳意乱情迷了。
方艳在大学期间有过短暂的初恋，毕业后尝试想进一步发展而留在上海，但最终没发展下去，她因此选择离开回到江南。这段初恋往事，方艳从来没跟人提起过，包括他最信任甚至内心喜欢的山哥。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只不过那时情窦初开，稍稍心动过。那个时代的多数女人把贞操还是看得很重，没有现在那么随便，动不动就同居。她就想着等哪一天，把第一次献给她最心爱的人。可老天爷专门欺负老实善良的人，自己苦守的第一次，竟被穿着警服的人渣破坏了。
那段时间，要不是哥贴心陪伴、宽慰和为她报仇，给她阳光和温暖，她虽然不至于自杀，但很可能也会忧郁、恐惧、厌世或走上另一条路。
莫非哥才是性冷淡、是性无能，员姐是故意说自己的，把面子留给老公？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恢复男人本色。方艳胡乱地想着，一次她趁夜深人静，水若山已熟睡时，偷偷溜进了他的卧室，轻轻地掀开他的被子，想用手去摸一下下边，但很快就缩回了。不用摸就感觉得到，那是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性无能。
见方艳进办公室后半天没说话，水若山抬起头，“艳子，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噘着个嘴？”
“那要问你自己，昨晚在哪过的夜？”
“在哪过的夜？今早不是你叫醒我起床吃饭的吗？”
“是呀，怎么忘了这个。”方艳心里想，跟女人上床也用不着一整夜啊。但她不肯认输，“早上洗你的衣服，发现上面有唇印，是谁的？”
“你小点声，别让外面的人听到，这是办公室。”
“你就回答是谁的。”
“不是。昨夜在夜总会陪几位客户唱歌，肯定是让公主闹的，我都没注意。”
“真的？”
“真的，这种事为何要骗你，艳子要是不喜欢，哥下次就不去那种地方了。”
方艳没再说什么，出了办公室。
下午下班后她偷偷摸摸地从音像店里买来一张限制级VCD片，到了晚上洗好澡，穿着性感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先自己欣赏，真的看到有镜头时，就跑到水若山房间拉哥来一起看。
“做什么呢，你，没看到我正在写文章吗？要看你自己看吧。”
她回到客厅，将电视机的声音放大，电视里的声音搅得水若山再也没办法写下去。他走出房，看到电视里的画面，再看看坐在沙发里紧搂着沙发靠垫的方艳，心里明白了。
他坐到沙发上，一边搂住方艳的肩膀，一边把电视切换到频道上，“艳子，你已经30岁了，该找个男朋友啦。”
“哥是不是不喜欢艳子，要把艳子赶出去呀？”
“傻丫头，才不会呢，等你找到个好男人嫁出去，只要你愿意，可以搬来与哥一起住，你嫌这间房小，哥给你买套大点的，上下两层，复式结构。”
“可我不想嫁人，只想跟着哥你。”方艳说着，将头埋在水若山的胸口。
“说傻话呢，哪有妹妹一辈子跟着哥过日子不嫁人的。”
“那有什么，”方艳抬起头直视水若山，“我就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幸福。你知不知道，你受别人挤压，抱负无法施展，你喝醉酒找不着家门的时候，我有多心痛你，我恨不得替你去承受所有的压力和不公。还有电话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的担心、焦急，一点也不比员姐少。”
“我知道，你关心哥嘛，哥也一样关心你，想要保护你。”
“不是，哥，不是兄妹，我说的那种情感不是兄妹之间的。有一段时间，我们也很好的，你抱着我，我抱着你，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只是那个时候，我难以启齿，因为我叫你哥，你叫我妹。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停留在那种兄妹感情上了，因为我们不是亲兄妹……”
到了此时，方艳再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些话似乎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她也不能再犹豫了。她两眼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水若山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休克……
好一会儿，水若山站了起来，大脑恢复了理智，他把方艳拉起，替她整理好睡衣，说，“方艳，我们不能。”
“为什么，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我只是把你当作好妹妹看待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很明白，因为你刚才的身体反应证明你在说谎，你说真话，是不是因为员姐？”
“是啊，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是你和员姐之间只有夫妻感情，并没有夫妻生活。”
水若山的脑子里再一次休克，懵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是我总让她担惊受怕，给了她太多她无法承受的东西。”水若山没有否认，他也不能否认，否认反而会伤害方艳。“艳子，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对不起，艳子，我希望你能谅解哥。”
“恨死你啦！”方艳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7点半，方艳将睡在客厅沙发一晚的水若山叫醒，“该吃早饭了，不然上班要迟到啦。”
“艳子，你没事吧？”
“没事了，谢谢哥！”
毕竟是个还未嫁人的妹妹，不知哪来的勇气表白了，却遭到拒绝，换一般女孩早尴尬的无地自容。他担心方艳胡思乱想，想不通又跑外面去，万一又出意外可怎么办。所以睡在沙发上守着，方艳是多聪明的女孩，一看就想到了。
091
事务所的业务越来越忙，生意也越做越大，这除了许多私营业主越来越重视会计、税收、法律服务外，也因为事务所有一支高素质的专业队伍，加上汪青云、李峰两位股东多年来与国有企事业单位的工作关系，为事务所的业务奠定了基础。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审计质量控制体系，和严格的职业道德操守规范，使得他们的服务质量和服务信誉不断得到提高，客户也正是看好这一点，许多企业都将自己的会计、税务等事项委托若山事务所代理。
这对他们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事务所提供的是专业的会计和税收服务，理论上不会有差错；二是事务所凭借他们接触多行业、多经济现象的职业优势，会根据服务过程中发现的企业管理上的漏洞，提供合理化的整改意见，通过对企业财务的分析预测可以为企业的发展和决策提供建议；三是企业可以将部分财务风险转嫁给审计，尽管这种风险有时是微不足道的，但可以促使事务所为了规避审计风险，而更加谨慎，竭诚地为企业提供服务，这正是企业所需要的。
到12月底，事务所当年四个月的服务收入就达380万元，而且可以肯定，下一年的业务量会更大。业务扩展的同时，执业人员也增加了，由原来的13人扩充到22人，分工更细，责任更明确：财务审计部、验资部、基建审计部、咨询代理部和内部事务部，分别由水若山、汪青云、李峰和水方艳负责。水若山同时负责整个事务所审计质量的控制，所有审计报告由项目部经理做好一级复核，方艳负责从法律方面进行复核把关，防范审计风险，水若山最后审核并签字。
方艳主动挑起了重担，她要帮哥分担一些，在水若山的办公室，“看哥这几年折腾的，头发掉了不少，白发也出来了，四十不到，跟个六十的人一样。现在事务所的事你就负责签发报告，具体的事和风险防控让我们去做，好好休养两年，少喝点酒，实在要应酬，也要注意控制。”
“我知道，尽量不喝酒，再说我现在似乎没有喝酒的理由，又不上单位审计，连机会都没有。不过你也别太累了，你要知道，女人一旦累得憔悴，会比男人老得更快的，你要当心嫁不出去哦。”
“我才不怕呢，我准备独身。”
“好了，先不说这些。”水若山说，“对了，明天是阳历年，我约了鸿运物流公司的薛董事长来家里吃饭，你过来帮忙，说真的，我还没认真吃过你炒的菜呢。”
“干嘛要我做菜呀，姐不是晚上到吗，姐做的菜才好吃，有大厨的味道，我看她一有空就看菜谱，菜谱里融入自己的情感，味道很不错。”
“我们来鹿城前后两年了，你姐还是第一次来，住几天又回去，来做客的，你好意思让客人烧饭做菜给你吃？”
把自己当成女主人，方艳又有点心猿意马了。内心激动了一会儿，说，“那你会失望的……对了，你刚才说明天是阳历年，我有个想法，你既然请薛董来吃饭，不如借此机会，请所有的员工全部去酒店狂欢一下，让他们也感受下新年的欢乐气氛。”
“你这主意不错，内务的事归水方艳负责，请她去安排吧。”
“好的，我马上跟她说，叫她联系好酒店，早点通知员工。”方艳顺着水若山的人称，笑嘻嘻的回答。
若山会计师事务所的22个员工，有16个是外地人，能在他乡迎接新年的到来，他们很开心。
方艳为了增加这种节日气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计划好了节目安排表，将两个大包厢装饰得热烈火红中又不失清雅别致，她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美的构想才能。
两个包厢是相通的。水若山、方艳、合伙人李峰、江员员、薛董和薛董的秘书、司机等人在一桌，合伙人汪青云带着事务所部门经理等人在一桌。两桌人又互相交叉着来回敬酒，气氛异常热烈。薛董说，“水所羡慕你呀，你有一个非常有活力，而且团结的队伍。”
饭吃完了，方艳宣布，去KTV包厢，全部都得去，她订好一个很大的包厢，可以唱歌，还能跳舞。
元旦狂欢夜，方艳是主角，她陪薛董跳了支舞。
薛董来了电话，有事要先走。跟水若山说，元月四日上班后，再跟他谈关于会计年报审计的事。水若山说，好的，到时我联系您。
薛董走了一会，江员员说她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我陪姐回去。”方艳说。
“不要，还是叫司机送吧。所里那么多年轻人，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玩一下，就让他们尽兴吧。”江员员说。
水若山跟方艳说，“这边你招呼，我送你姐回去，就不再回来了。”
方艳说，“你们去吧，照顾好姐，我要玩到关门时再回。”
水若山和员姐一走，方艳的心也就不在了，跳了几支舞，歌都没唱，借口肚子有点痛，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叫汪副所长接着主持，回家了。
打开门，见客厅的CD机正唱着《恋曲1990》，却没人在客厅，但可看到客厅沙发上有山哥和员姐的外衣，山哥卧室里的灯光从门缝泻滑到客厅。方艳稍近前，在门边听了一会，明白他们正在干什么，重又拿起外套，将大门轻轻带上，下了楼，回头再看看四楼被窗帘裹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毫无意识地用手拍打着路边的树干。人行道旁的垃圾箱边上，有一只未被人扔进的易拉罐，她似乎找到个玩伴，轻轻一脚将它踢到她正要往前走的路上。她就这么着，从街头踢到街尾，正要踢过另一条街时，被一辆正好行驶而过的小车压成扁平。司机有点奇怪，回头看了一眼方艳，心想，这女孩怎么啦，失恋吗？
扁平的易拉罐已经没什么玩味了，索性扔进垃圾桶后，想着现在去哪里消磨时间呢？看通宵电影吗，哥一定会担心她，说不定会打她手机，到处去找她。去广场转转，那里人多，说不定会有让她开心的事碰上。去办公室吧，但万一被门卫看到，她又怎么解释。还是去歌厅吧，疯狂地跳上几曲。
此时已是半夜1点多，她包厢里的人全走光了，再过半小时，整个歌厅都会打烊。她有些沮丧地回到大街上，继续她漫无目的的午夜漫步。
手机响了，是水若山打来的，“艳子，你在哪儿呀，听汪所说，你9点多就回来了，到现在还没见你到家。”
“我在一个朋友这儿玩，现在就回家了。”
“你朋友在哪儿，你等着，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的回去，这里离家不远的。”
“那你现在就回哦，别让哥担心你。”
“好的，我这就去。”
方艳回到家，洗了个澡，然后跟哥说，今天玩得很累，我先睡了。但她那晚失眠了。
元月四日上午，水若山和方艳去了鸿运物流公司，与薛董商谈会计年报审计的有关事项。薛董说，“我们公司是家股份制企业，主要从事货运业务，水运、陆运都有，成立以来，业务一直发展得很好，最好的一年达到16亿元的营运收入，纯利润率都在20%以上，每年股东均可分得一元一股的现金股利一角左右。”
“但2003年以来的营运收入和纯利润都较以前年度有大幅下降，几乎降了一半，股东们大惑不解，他们要求董事会委托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董事会决定选你这个所。这是《审计业务委托书》，要求在2月6日公司股东大会召开前提交审计报告，费用我们商定，你看怎么样？”
水若山说，“按期完成审计并提交审计报告，应该不是问题，只要贵公司配合，我们可以加班。但我们对贵公司的财务管理方式和分支机构的设立，以及业务量的大小，都不太熟悉，我们要先对贵公司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解、评估后再决定是否接下这笔业务，至于审计费用，等我们确定接单后，在与贵公司商谈审计业务约定书时再谈。”
“那你们什么时候来了解情况呢？”
“我们现在先回去商量一下，如果顺利，下午就会过来，到时请您与总经理和董事会秘书打好招呼。”
水若山和方艳回到所里，召开了业务人员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说，这是个大客户，如果顺利完成审计约定事项，势必会扩大外界影响，对事务所今后的发展无疑是大有益处的。至于审计风险，哪个项目都有风险，只要我们严格遵循审计职业准则，依照审计程序进行审计，相信不会有很大的风险。
水若山因为下午还约了焦点集团的潘总谈湖阳招商的事，不能亲自去鸿运物流公司了解情况，想征询方艳的意见。方艳若有所思，没有注意他征询的目光。
合伙人、副所长汪青云看一时难以决定，主动提出由他亲自带人下午先去鸿运公司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争取将了解到的情况在明天晚上提交所务会讨论决定。
散会后，水若山先给薛董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下午会有人过去，请安排一下。
092
第二天晚上如期召开业务会，方艳送员姐去火车站回湖阳，送完直接回去休息了，没参加会。
汪青云将被审计单位的基本情况作了汇报，同时还向该公司的前任会计师事务所作了了解，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变更会计师事务所正如公司财务部的人所说，薛董事长是经人介绍和耳闻本所的名声才转所的。
水若山本想打个电话征求方艳的意见，又怕他们会说什么事都要问女人没主见，于是同意了他们的意见，与鸿运公司签订审计业务约定书，由汪青云经理担任项目负责人，李峰担任项目主审，审计组共五人。
水若山说，这家公司的业务与上海、宁波等地有关，涉及很多经济合同，能不能增派一个熟悉合同法律业务的人去。
汪青云说，“就让陈律师去吧，他原是工商局合同科的。”
水若山不放心，想让方艳去，但又怕合伙人说不信任他，只相信自己人，就没开口。
半个月后，鸿运公司的会计年报审计告一段落，初步审计结果是：账证上的收支和利润与报表上的基本一致，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但有一点值得怀疑，那就是公司与上海、宁波等厂家的运输合同，有一部分并没有履行，而公司财务和货运部门对此的解释似乎并不合理。
水若山问，“审计组对此有何意见？”
汪青云说，“审计组商量了一下，先征求薛董的意见，然后考虑是否外调。”
“那好，我来跟薛董联系。”水若山跟薛董打了电话，把审计组的这一怀疑告诉了他，问他怎么办。
薛董说，要与几个董事沟通一下，然后再告诉水若山。
晚上，薛董来了电话，说董事会决议一定要查清楚，董事会派人与审计组一起参与调查。
审计组分了两个小组，先分赴上海、宁波两地，调查运输合同未履行的真实情况。
调查了两天，汪青云汇总两个小组的情况向水若山作了汇报，未履行的合同实际全部履行，运输合同由鸿运公司签订，但具体承运单位不是鸿运公司，而是内地三省份的十几个城市，合同标的营运收入达3个亿。
“我们麻烦了，”业务会上，方艳说，“恐怕这一次我们不会轻易脱身。”
“为什么？”审计组的人有点不明白，我们是接受审计委托，谁出钱请我们做事，我们就做，只要不违法，按程序审计，有什么不好脱身？
方艳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而是问水若山，“你拿主意吧，是中止约定还是继续履约。”她相信事务所主任会计师水若山能明白她的话，这家公司的高管可能存在重大的舞弊和欺诈行为，其触及法律的程度到底有多严重暂时还无法预估，但可以肯定，这是违法的。
以水若山的性格，他决不会放过这个维护法律尊严的好机会，但可以想像危险无处不在。而中止履约呢，按照约定，事务所将双倍奉还履约金，那是100万元，是事务所到目前为止实现的全部毛利还不止，不要说给员工发年终奖，就是连往后正常的工资支付也成问题，社会影响更不必说，事务所创业之初正呈现繁荣景象，想不到会因为这笔业务而可能宣告破产。
“唉，怎么就这么巧，那几天自己一直神情恍惚，原来是预感会发生这件事。”自从在五台山许愿后，方艳是越来越相信这些了。
水若山自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无法在现在的这个业务会上跟他们解释清楚，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冲动，随便下决定。他只能说，“这件事先告一段落，我再跟薛董他们联系一下，还有几天就过春节了，看能不能等过年后再来继续这个任务，这样我们还有时间考虑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水若山约好了薛董单独见面，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怀疑贵公司的高层管理有重大舞弊行为，我想您给我点时间，将提交报告的时间推迟一至两个月，而且为了不让某些人高度警觉，给审计调查工作带来阻力，春节期间我们将暂停审计，以解除那些人的戒备之心，您看行不？”
“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只是我们签了约，要说服董事会其他董事有点困难，不好更改，何况查清楚这些问题更是我们所希望的。这样吧，水所，我尽量做工作，争取帮你们推迟时间，但不管怎么样，审计质量一定要保证，我们一定要知道财务收支和合同履约的真实情况，全体股东的利益一定要维护，否则，我公司的损失可能会比你们的更大。”薛董其实也知道一些公司内部的事，但想通过审计来解决管理上存在的问题。
晚上回到家，方艳再次说，“不如我们放弃吧，我想即使他们告我们违约，我们也可以反驳他们违约在先，他们没有如实提供审计所需的资料，我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接手这笔业务的，这样，即使法院判定我们违约，也不会很重，损失不会很大的，万一不行，我们就关闭事务所，回去过清闲的日子。”
“还是等薛董那边的沟通结果，能延期出报告的话，审计风险还是可控的。”
这一年的春节，是水若山第一次没有跟妻子、儿子一起过的。春节期间，水若山和方艳并没闲着，线上线下搜集了大量的与鸿运有关的资料。
正月初一，天还未亮，水若山带着方艳一同去了太平寺，想上柱早香。拜佛之后，求问观世音菩萨，抛了个诰，是顺诰。菩萨说，这件事你继续吧。
连菩萨都说可以做，他没得选择，方艳也再一次着了他的道，看着他通知审计组的六个人正月初八准时开工。
这次外调主要涉及江南的湖阳县和江北的池口县，分了两个小组，水若山带着方艳和另一个审计人员去湖阳，那边情况他熟，正好和方艳回家一趟。主审李峰带两个人去池口县。审计组长汪青云仍带一个人在鸿运公司审计。
出发前，水若山吩咐方艳偷偷地为审计组的八个人每人买了5千元的人身意外险。这是一宗涉及税收法律的重大审计案件，他们是社会审计，完全可以放弃审计的，但水若山没有，在他的心中，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国家审计的职责，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但防范风险的手段是必要的。
水若山是从湖阳税务部门出来的，很清楚本县的税收环境，他坚持要继续审计，除了嫉腐如仇的禀性外，还带点私心，那些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不征求他的意见就把他分流到地税的官们，我是个税收人才，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我走了，对湖阳税收是个绝对的损失。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近几年来，内地经济落后地区不甘自己的落后，但又找不到实质性的经济增长点，政府官员为了体现个人政绩，人为地加快经济发展速度，每年以20%的固定增长比例上报财政收入完成情况，那么如何去完成这虚报浮夸的财税收入呢——招商引税。
对鸿运公司的审计调查结果就是如此，为了让广大读者更直观地了解这一招商引税的内幕，作者将以数字和具体操作来说明这个问题，而尽量免去审计过程的叙述。
鸿运公司的高层管理将与厂家签订的货运合同一部分留给自己，大部分在江南、安徽、江北等地急需招商引资的市、县注册分公司，由分公司负责承运。但实际上这些所谓的货运分公司，只是办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的皮包公司，也就是名副其实的“引税公司”，这些公司连一辆运输车都没有，只负责开具运输发票，总公司凭运输发票向托运方结算收入，向引税公司缴纳当地税率（6.24%）的营业税费，运营业务的收支并不纳入总公司的财务账，也不会纳入分公司的财务账，因为分公司根本就没有账。而总公司的综合税率是4.8%，表面看起来，总公司异地缴税，税负更高，这不符合企业的经营原则。但实际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前面也说过，引税公司开具运输发票要缴纳6.24%的税收，实际只需缴纳3.24%的税款，另外的3%由当地政府垫付。不仅如此，当地政府还要付给引税中间人2%以上的引税费用，真正的纳税义务人实际只负担1%不到的税收。如果以2%的平均引税费用计算，引税中介人可获得600万元以上的税收回扣。
其次，总公司对此项运营收支不入账反映，也就逃避了企业所得所的纳税义务，按总公司现有的税前利润率20%计算，应税所得额是6000万元，应缴企业所得税近两千万元；
其三，总公司拥有产权的货车，挂的是外县或外省的牌照，车自身的养路费、车船使用税等外流和漏征也就无法避免。
最后，由于总公司不入账，分公司没有账，逃避了税收的监督管理，不可避免有人借此虚开运输发票，托运厂家不仅凭此发票可进入所得税的税前扣除，还可获得7%的增值税抵扣。对厂家的好处自不必说，鸿运公司的内部腐败更不用说。
一个公司光是宁波、上海两地的货运合同尚且造成如此大的税费流失和经济混乱，如果多个公司、多个市县这样——据了解就存在这种情况，那将会造成多么大的国家税费流失和宏观经济的混乱，国家凭各地“水份”过多的经济报表，又会导致多么大的决策偏差。
这个问题水若山早已发现，但一直没有机会去介入调查，也没人批准他去调查，现在有接受委托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涉及如此巨额的税收骗局，一定会有人沉不住气，要狗急跳墙的。
093
回到鹿城，由审计组长汪青云负责向公司董事会作简要汇报。最后结论：鉴于鸿运物流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存在严重舞弊及欺诈行为，且事实存在重大违法行为，事务所将出具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董事会接受了这一形式的审计报告，并对审计组所作的努力表示衷心的感谢，薛董表示，50万元的审计费会在正式审计报告提交时一次性付清，同时对审计人春节期间仍坚持工作的敬业精神表示感谢，额外追加审计费10万元，作为一种补偿。
晚上回到家，方艳不高兴了，冲着水若山发火，“凭什么出具保留意见，而不是否定意见的审计报告，为什么不把我们掌握的鸿运物流公司部分高管重大违法问题直接向公安机关报告，将违法的人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么处理，有没有经过审计组所有成员开会研究决定？是不是员姐要你这么做的？”
“艳子，你怎么啦，这事怎么还扯上你姐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在湖阳外调回家时，员姐跟你说，差不多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说的也不错啊，我们现在做的又不是政府审计，是中介服务，中介没有移送处理的依据。你这样也移送，以后谁还找我们提供服务？”水若山也想过向有关监管机构报告，但以什么事实和理由，向哪里报告这起案子，是鹿城，还是上海、宁波，或者是湖阳、池口，还是所有这些地方共同的上级机关？这应该是一个共性问题，除非最高层出手整治。
“对于重大违法行为并有严重法律后果或涉及社会公众利益的，每个公民都有权利和义务举报。你一直坚持法律的公平、正义，怎么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局外人一句话就给废了。什么事都听老婆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水若山不知道怎么说了，骂又不能骂，说又说不过她。也真是的，这次为什么就听老婆的了。老婆不让搞有线电视他没听，不让他跟包工头走那么近也没听，不让开公司搞房地产也不听，事实印证老婆反对的都是对的，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好吗？要不是那样，欠下一屁股债，也不用背井离乡，夫妻两地分居，正读高三的儿子也不能管，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打工创业。
但是方艳说的也不错啊，她是学法律的，更知道法律的真正要义，而且把省城律所的工作都辞了，跟着他四处漂泊，关系湖阳的事也得顾及她的感觉，怎么着也得跟她商量下吧，湖阳有她的“结”啊。
两个人都赌气回各自房间开始冷战了。
平时晚上十点前就要上床睡觉的水若山，过十二点了，还是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过幻灯片似的，画面感很强，却没有主题。索性起床打开电脑，进了UC聊天室，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正在麦上跳舞的一麦、二麦都是认识的，三麦似曾相识，一时记不起是在哪个房间见过。麦上的宝贝都有很多号，不同的号挂在不同的房间，水若山收藏的房间就有7个，不是很熟悉的，还真的想不起来谁是谁。
正在想一麦是真人还是播放录像，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发个表情过去……有人给他悄悄了，“阿文，这么晚你还在房间？”阿文是水若山在UC聊天室的昵称。
但现在登陆的账号是正月里才注册的昵称言之的新号，她怎么直接叫阿文，认识的？水若山看她马甲：雨轩。没什么印象。“你是？我怎么没见过。”
“你不一定记得我，但我记得你。我这几个月都在房间逛，经常看到你狂刷礼物，我偶尔也收到过（后面带着微笑表情）。但我收到的都很小，有几个人你刷的大（又带着呲牙的表情）。”
“不会是来拉我去别的房间给她刷礼物的吧？”水若山心里想，最近老有这样的人，昨天就有人冒充他刷礼物多的美女马甲来加他，邀请他去别的房间给她刷礼物，一进去，正在麦上，根本不是他认识的人。
水若山核对了下UC账号，不是熟悉的。迟疑了一会，想想是不是干脆不理她。她又悄悄了：“别猜了，你加我这个QQ号试试，看能不能想起来。”
水若山先查询了下她发来的QQ注册地，江城的。点击加“好友”，意外出现了。这个QQ号已在好友名单中，名字叫：孙雨，但没有聊天记录。
“想起来了吗？你不会把我删了吧？”
“孙老师好，没删，在好友里呢，只是加QQ后差不多两年没聊过，都忘了联系你。”
记得两年前添加的好友，当时说她是江城一所中学的老师，比水若山小不了几岁，QQ空间相册里的孙老师五官还好，1米63左右，身材也不错，漂亮且性感。
“你也这么晚没睡？”水若山问。
“你其实是想问我，为什么也在跳舞房间玩，对吧？”
水若山发了个“？”过去，表示确有此疑问。
“我进过你的QQ空间，知道你喜欢唱歌，有过自己的房间，后来因工作原因退出室主，兼了管理。我也就注册了平台账号，看看有没有缘分能在这儿遇到你。”
“我这个号在跳舞房间从没上过麦，你怎么确定这个号是我。”
“你刷礼物的风格跟别人不一样，见谁都喜欢刷21朵玫瑰花，特别喜欢的就刷66、99甚至521。但光这个还不能确定，后来我又在唱歌的房间到处逛，元宵节后一天，我进了你老家的唱歌房间，搜索在线管理马甲，看到了你这个号，注册地、出生年月等信息与阿文QQ里的一样，我就在房间蹲着，等你上麦。不过你用了抠像，看不是很清，一时确定不了是不是你。”
水若山发一杯茶过去，听她讲故事。
“此后好多天我又来过，截了好多张图，然后选两张稍微清晰点的，对照你在学校留下的现场照，确认就是你。”
“这么麻烦，为什么不上QQ直接问我？”
“这不是学你吗，悬疑、紧张的剧情才刺激（后面带着微笑）。”
“去地方唱歌房间找我，这思路是对的，但跳舞房间怎么找过来的？这些从来不发朋友圈，QQ空间里也没有。”
“这就是缘分，你相信吗？”
“你也在跳舞房间做管理？”
“不像你的风格，我们交谈虽然很少，但在你空间里看你的案例故事，觉得你做事很缜密，逻辑分析能力很强。怎么一来平台就像个弱智，傻乎乎的。你看我在管理位上吗？”
果然是在游客区内。“弱智是怎么看出来的？”水若山回她一个呲牙表情。
“我来这个房间好几天了，经常看到你乱刷礼物，看到麦上身材稍微好点性感点的就刷，大手笔的刷，你不傻谁傻？泡到几个美女啦？”
“我刷不是为了泡美女，是为了开心。我刷过很多宝贝，但加好友的不多，就4个。”
“哇，都叫宝贝了，同样的话跟多少个宝贝说过啦？”
“就跟1个人讲过。”
“就刚才一麦的？你们走私过？”
水若山发了个疑问表情过去，之后愣了半天。
“开玩笑的，别紧张！这里聊天很累，我们还是QQ聊吧。”
打开QQ，水若山先发了一朵玫瑰过去。对方回了一个鲜红的吻。
“我过年时拍了几张写真照，想不想看？”没等水若山回复，对方就发过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淡黄底、浅绿叶、粉红牡丹花连衣长裙，披肩秀发，半露酥胸，左肩胛下还有纹身，一行英文字，字末连着一朵凌宵花。
水若山凑近电脑定睛细看，怎么也看不出是两年前在江城见到的孙雨老师，暖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性感迷人。他的心不知怎么竟然“怦”的动了一下。
“我好看吗？说心里话。”
“好看，真心话！”
“想不想要我，说心里话。”
“我……”水若山失措无语了。愣了好半天，才打出几个字，“我有事先下了，有空再聊。”仓惶关掉了电脑。
这一晚彻底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