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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5月，江南省审计厅统一部署安排，设区市审计局具体组织实施投资审计项目——农网改造工程项目竣工决算审计。
接到省厅的任务后，江城市审计局研究决定对农网改造任务重，覆盖面广且资金规模大的湖阳县农网改造项目竣工决算进行试点审计。在此基础上，再抽调各县审计人员，对江城市所辖其余12个县农网改造项目竣工决算进行全面审计。
由于审计力量不足，江城市审计局从县局抽调投资审计业务骨干组成7人审计组，审计组长由市局投资审计科长杨明发担任，主审由湖阳县审计局经责审计股长水若山担任。
5月中旬，审计组正式进点湖阳县供电局。
湖阳县供电局与县供电有限责任公司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局机关办公楼地处县城的西头，临湖而建，距离扬澜湖西河客货运码头不到400米。
九八年特大洪水之前，西河码头非常繁忙，仅通往省城红城市的豪华游艇每天就有6班，水位正常时，3个半小时就可以到红城。
大型客货混装轮船每天也有多趟往返红城、江城和进入长江上下游，大大小小的渔船、淘沙作业船以及货船更是不计其数。一到晚上，接客的、下货的、观湖的人群，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九八洪水过后，湖阳县成了全省移民建镇的重点县之一。凭借退田还湖、移民建镇的政策东风，湖阳县加快了城镇化建设步伐，将退田还湖的移民大规模迁往县城，短短5年不到的时间，湖阳县城的城镇人口由原来的6万人，迅速扩大到15万多人。
然而，县城盘子的拉大，却只在东和北两面，西和南面靠湖没有可征之地，加上该县东大门出口向北进入江城市的扬澜湖大桥建成通车，陆路交通便利。
而扬澜湖水面逐年下降，水运不畅，车流、人流也就弃西向东，于是出现了城东与城西发展步伐两个完全不同的格局，西河码头也开始废弃，改成了县城的防洪工程，码头周边的较大的国有企业或关闭，或迁址。
大势所趋，昔日繁华的供电大楼就显得格外的破旧和冷落。
审计进点会在供电局简陋的四楼会议室召开。会议桌中间摆了一大盆花，虽是塑料的，却显得鲜艳夺目。
花盆的两边，一字排开是时鲜水果，都洗干净了。各位按席位牌坐下，席位牌前放着湖阳县的汇报材料，县供电局工作人员给审计人员每人打了包软中华，泡上一杯热茶后，进点会正式开始。
市审计局带队来的徐副局长首先发言，他说，“农村电网建设与改造工程项目是关系万家灯火、实现‘两改一同价’的重大工程，也是党和政府造福人民的‘民心工程’、‘德政工程’，审计人员要认真学习、领会党和政府关于农网改造的方针政策，按照省审计厅关于对县区供电公司农网改造项目竣工决算审计的通知要求，扎扎实实做好这次审计，向省厅和市县政府交一份高质量的审计答卷。”徐副局长同时要求湖阳县要配合、支持好这次审计。之后，徐副局长向被审计单位一一介绍了审计组成员。
接下来是湖阳县政府常务副县长黄幸福的一番客套话，黄常务先是代表县委、县政府热烈欢迎市局审计组来本县检查指导农网改造工作，然后对供电局在座的领导、财务和相关科室负责人作了介绍。之后简短介绍了一下本县农网改造实施情况，主要是县委、县政府如何重视这项德政工程、民心工程，并取得了哪些看得见的成绩。在对如何支持配合好市审计组的工作，作了一个表态后，就把话筒递给了县供电局余局长，由其介绍本县是如何具体组织实施农网改造工作的。
县供电局局长兼供电公司总经理余次山照例又是一通客套话，然后对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简要介绍了湖阳县农网改造实施情况，主要突出农网改造的成果，而这些成果的取得主要又归功于上级供电公司的高度重视和得力指导，本级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正确领导，顺带也说说本局、本公司全体工作人员上下一心，克服自身经费紧张，施工条件复杂等多重困难，认真落实农网改造政策。
审计组成员认真做着笔记，只有水若山例外。他是本县审计局的，熟悉本地的情况。凭他以往的审计经验，进点会议是不需要做记录的，都有汇报发言材料，即使会上没发材料，会后拿一份过来就可以。
但他手闲着，眼却不闲，不着痕迹的扫视和打量汇报的人和听汇报的人。被审计单位到会的有湖阳县常务副县长黄幸福，同时分管移民建镇工作，跟水若山很熟。县供电局长余次山，副局长兼副总经理，财务科长邹小平，电力服务部经理，还有会议桌上没有席位牌，坐在后排的供电所长、施工和材料管理的十几个人。
审计组这边则有江城市审计局分管投资审计的徐副局长，投资审计科长兼审计组长杨明发，市局投资科的副科长黄年平，省厅交叉过来的钢城市审计局投资科副科长李国庆，湖泽县审计局抽来的小郭，湖昌县局的小高，湖阳县审计局投资股抽来的水若山、余星光。
会议桌一头坐的还有湖阳县审计局的丰局长，审计组成员小余就陪坐在他的局长旁边。
徐副局长和投资科长杨明发之前“上审下”或“交叉审”项目时，都与水若山打过交道，知道他的业务能力、敬业精神，尤其是对待审计客观公正，不偏不倚的态度，所以尽管在本县试审，还是推荐水若山为项目主审。
丰局长这么坐是有讲究的，跟审计组的坐在一边似乎不像，对面还有黄常务呢。但作为被审计单位的坐同一边也不妥，对面有上级审计机关的领导。干脆坐在会议桌的两头，挂个角，表示中立。
水若山审视他们的表情，不时也在他们的汇报材料上画个圈，做个样子，或真的附注几个字以作日后提示。
这是水若山的习惯，总想从他们的发言或听众记录时的神态读懂一些信息。这种习惯为水若山积累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他在日常审计实务中提高分析判断能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关于资金方面的情况，请公司财务科的邹科长具体向审计组的领导介绍。”余局长说完，将话筒递给了财务科长邹小平。
邹科长也是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之后，审计组长杨明发就这次审计工作补充了几点要求。
上午还有点时间，审与被审双方就审计实施方面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沟通和讨论。
按照审计惯例，审计组进点和外勤审计结束离开现场时，被审计单位都会宴请审计客人，通常都选在晚上，为是的是可以多喝点酒。但带队进点的市局徐副局长下午有事要赶回江城，中午这一餐酒就免不了。
这种场合的酒桌上，被审计单位的进攻重点在市局领导、审计组长和主审身上。只有在审计过程中某审计人员发现了关键性的问题，迫使被审计单位意识到原来的这位才是对自己和单位构成威胁的审计高手，才会转移进攻重点。
在项目审计时，水若山很少放开量去喝，这次他又是市局抽调过来的，既是市局审计组的，又是湖阳县的，一手托两家，市局和县局安排他来这个审计组，意图似乎明确。所以他只是礼节性的接受和回敬一下，不会有什么人关注他的。
倒是本县抽调来的余星光不同，光是财务科长邹小平就敬了他三杯，还把他拉到一边私语。看着他俩端着酒杯边说边点头，就说明他们很熟悉，也说明他们在谈论彼此都很感兴趣的话题。
审与被审双方中午都喝多了点，审计组下午休息。
054
按照分工，审计人员分别对该公司农网改造有关工程概算、预算、结算报表，工程设计与图纸变更、验收竣工图纸、财务核算凭证和省电力公司的决算批复、材料采购、验收入库耗用情况，以及电力服务部的工程实施及财务收支情况实施了审计。
花了三天的时间，上述面上的工作基本完成。审计组长杨明发要求组员把各自手上的情况拢一拢，晚上审计组开会，汇报前期审计工作情况。
李国庆副科长与小郭负责工程造价审计。小郭说，依据省电力建设定额站文件和其它有关政策，材料成本采用九九年至零一年的加权平均单价计算，账面审计核减三期工程项目投资造价497万元，主要是核减材料造价。而根据建设期借款、还款的发生时间，结合先期投入使用而暂估入账的“固定资产”时间，按照借款费用资本化的有关规定，审计核减生产经营占用资金，其利息费用44万元不应计入农改工程成本。
黄年平副科长与余星光负责财务收支和工程建设材料收发存情况的审计。余星光说，该公司农网改造资金虽设专户管理，但整个投资的财务收支却与供电公司的生产经营和机关收支混在一起处理，难于准确划分农网改造资金的财务收支情况。
从供电公司生产经营与机关财务账面来看，该公司2000年通过电力服务部借用农改资金150万元，用于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截止审计日，已归还90万元，尚占用60万元。通过电力服务部借用农改资金227万元，用于公司新建办公大楼的基建投资。截止审计日尚未归还。审计组由此分析，被审计单位称用自有资金投入农改工程67万元与事实不符，实际是挪用了农改专项资金287万元。
主审水若山和小高负责项目概算、完工进度等情况的审计，暂没有什么需要大家讨论的事项。
把上述基本查明的事项又梳理了一遍，审计组开始讨论下一步的审计思路，然后决定抽查五个乡镇的农网和县城三个所的城网改造情况，并结合工程结算真实性的审计，对施工现场进行实地观察、测量等必要的审计程序。
讨论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多，湖阳县审计局的小余走出审计组落脚的宾馆。五月江南的夜还有点凉意。小余想打车回家，但等了半天没出租车。
决定还是走回家，离家也不远，步行也就20来分钟吧。在路上，他掏出手机跟财务科长邹小平打了个电话，问邹科长休息了没有。
邹科长当然还没有休息，正等他的电话，好掌握审计组接下来的动态呢。
小余说，“照目前审计组发现的情况看，没什么大的问题——放心审计下去实地察看。”
邹小平又问了打算去哪些乡镇，先去哪里。然后就挂了小余的电话，连夜分别通知审计组打算去的乡镇供电所，由供电所长负责转告乡政府领导，做好迎审的充分准备。
第二天，审计组分为两个小组，项目主审水若山带一组到农村乡镇供电所，审计组长杨明发带一组在城区供电所，有什么情况两个小组及时沟通。
下乡的审计小组先是选择了农网改造任务重，所涉农户较多的碧溪镇。
该镇政府所在地是移民建镇后新建的，与新元乡新迁的乡政府所在地相距不远。九八年的那场特大洪水把政府办公大楼和附属设施淹没了。后来就着移民建镇的机会，迁移镇政府并形成新的集镇。供电所等其他乡级七站八所一并搬迁了过来，经过前后五年的基础设施建设，新镇面貌焕然一新。
碧溪镇长带着人早早地在镇口迎接审计组一行人，将审计组一行4人及陪同来的财务科长邹小平与公司施工管理人员迎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照例是水果，每人发了一包软中华，泡上一杯好茶，然后开始听情况、看资料。
这种气派，完全不像余次山局长在进点会上介绍的，全县上下克服农网改造经费紧张，项目实施运行捉襟见肘的窘况。
水若山心里想，莫非这是专门为了迎接审计？
镇政府和供电所的汇报与进点会上听到的内容基本差不多，也就是说光听汇报是查不出什么问题的。审计小组决定上农户家去调查取证，去农网改造现场察看。
上户调查的结果与被审计单位和碧溪镇汇报的情况有出入！
据村里的电工反映，湖阳县电力服务部从项目法人处接受工程分包后，又委托其下属的非独立核算单位——湖阳县电力安装公司负责施工，湖阳县电力安装公司接包后又将施工任务分解到各乡镇供电所，再由乡镇供电所聘请各村电工具体组织施工，并由最后施工的各村电工自行承担施工质量监理任务，负责施工并监理的各村电工没有工程施工记录和监理日志。
农村电工向审计人员提供的碧溪镇供电所（甲方）与各村电工（乙方，有的是供电所的职工）签订的施工协议书约定：乙方施工时向施工所在的村委会材料保管人员领取工程材料。乙方施工过程中回收的台区废旧材料全部交由县供电公司处理，乙方不得擅自变卖处理。在乙方不发生任何违背或伤害甲方利益的事后，甲方向县供电公司提取施工工资并发给乙方。施工单价为：四线每公里1800元，二线每公里1600元，施工单价含电线打洞、拉线、搬运等力资费用。
“按照协议上的约定，你们是否足额领取了施工费用？”水若山问村里的电工。
“哪有啊，我们只领到协议单价的百分之五十五，另百分之四十五，供电所说是作为工程质量保证金，由县供电公司在下拨工程款时扣收。”
按照有关规定，工程质保金只收取百分之五，为什么收百分之四十五这么多。“零一年以前完工的工程，到现在还没退还质保金吗？”水若山进一步追问。
“说是质保金，其实是不可能退还的，订协议时口头上已经约好了，供电所的人也间接透露过，说他们收取的百分之四十五施工费，所里也不能全部得到，从电力服务部到安装公司，再到供电所，层层转包，每转包一次就要抽个百分之十的管理费。”言语里，村电工表现得心甘情愿。
“协议价里包括电线杆打洞、接线和搬运等方面的力资费用，照理来说这些应由你们施工方直接请劳力并支付工资，能不能把支付力资的凭证给我们看看？”水若山接着问。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个人，不做账的，平时的单据都是乱七八糟的塞在一起，就是当时找也很难找得全，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到哪儿去寻啊？”
“但是，据我们上户调查了解，负责打洞、拉线和搬运的民工都说是他们出的义工，到谁的门口谁负责，没有付给他们任何工资。他们还说，供电所的人打招呼了，要想早点拉线接电，用电户也得出点力，帮忙打洞和拉线，要不就等肯出力的村庄改好了再说。”李国庆接上说。
“这个……”村电工吱吱唔唔，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承认，他们没有付力资费给用电村民。“工价本来就这么低，再要我们自己花钱去请人打洞、拉线，别说是赚钱，日工资都混不到，要这样，谁还会接这个项目啊？”
没有支付村民的力资费也得到了供电所负责人的证实。
审计调查的5个农村供电所此项情况基本一致，按照建设定额，低压线路电杆施工安装费每根55元，5个供电所合计工程量折合施工安装费313万元。该项工程施工均由受益村农户自行组织投资投劳解决，应付未付给农村用工，虚列工程支出。
审计调查还了解到，该县财产保险公司与各乡镇政府达成一致意见，农网改造期间为了确保农户用电安全，由乡镇政府与保险公司联合发文，规定电改农户每月每户必须缴纳1块钱的用电安全保险费，在进户线路接通前，一次性预交一年即12块钱的保险费，等全县农网改造全部结束，电网运行正常后，用电保险费才改由农户自愿缴纳。
但这一点，湖阳县财产保险公司乡镇保险所的负责人和被调查的乡镇负责人否认了，说收取保险费完全采取农户自愿的原则。
但上户调查时，农户反映的情况并非如此。农户说，要不预缴一年的保险费，就不让接进户线，是强制的收费。
上户审计调查时，很多农户还反映，他们使用的电表很多是两、三个月前买的，刚用不久还是新的可以不换。可是供电所和施工的人硬说农网改造后使用的是新的计电箱，以前的电表不能使用，否则电表会走得更快，这是为农户利益着想，所以必须全部换成供电所提供的新电表，每户每只电表仅收取材料成本费60元。
“真要是这样，收也就收了。既然我们的旧电表不能用，为什么还要收去不给我们自己留着，算里面的漆包线和塑料外壳，废品收购站每只电表可卖5到10块钱呢！”村民的话语里显露出些许不满。
“这也无所谓啦，毕竟网改后电费比原来低了很多。以前一度电少说也要1块五，分摊电损多时还要两块多，现在只要8毛钱，农民还是得了实惠。”有一女村民接着说，“但可气的是，我们这里农网改造都完工两年多了，还是经常停电，不知道什么原因，赶上大热天，停电用不上电扇，屋外又没有风，太阳又毒的时候，这日子委实难过。”
“是啊是啊，电改了怎么还老是停电呢，不单是我们村，邻村还有别的乡镇也都这么说，不是都停，一个乡就几个村老停。一问上面，就说现在是高温季节，用电高峰，变电站负荷不了，自然就停了。可为什么总是停这几个村的呢？而且下半年的大冷天也不是高温季节，也不是用电高峰吧，为什么也总停呢？”
就在审计组连续上户调查的十几天里，的确赶上了几次停电，而那时县城审计的一组告诉他们，县城没有停电。打电话问与停电村同一变电站的其他乡村，证实也没有停电。
为什么呢？是变电站负荷过大而特意停这几个村的电吗？可为什么只停这几个村的，就不轮流停别的村的呢？会不会存在施工质量的问题？或者是这几个村的电工水平有问题？
这些疑问留在审计人员的审计日记里。
055
农村调查与县城调查的两个审计小组重新合在一起，返回到湖阳县供电公司，将两个小组调查结果反馈给被审计单位。
被审计单位承认，截止审计日，已超过一年且无质保事项发生而未予退还的质保金共1361万元，但否认口头与施工方协议不予退还的说法。
然而，审计发现供电公司的财务账上却没有质保金余额。水泥电杆打洞费用已经计入施工造价中。邹科长解释说，“不付给村民是施工方的面子，与供电公司没有直接关系。”
由于所有被调查的施工方都作证口头协议为转包管理费，投劳的村民们也证实不会付款，对此，审计人员没有接受他们的解释。
至于县城和农村收取60元新电表款的事，是考虑全县回收的电表和计量箱太多，会增加农改工程的回收、储运和保管成本，且全部为不可再利用的废旧物资，故公司开会研究决定，由施工人员自行处置，不纳入公司财务和物资保管账。但有个条件，是施工人员回收时要电改农户自愿。
既然是开会研究决定的，就应该有会议记录。审计人员要求供电公司提供了会议记录，经审阅原始会议记录，发现“施工人员回收时要电改农户自愿”的一段记录与其他文字笔迹不同，水色新旧程度也不一样，且是在会议记录的边角用箭头插入的两句话，明显是会后添加上去的。
审计人员认为，根据农户反映情况时的态度和语气，足以说明“农户自愿”的说法站不住脚，该公司会议记录“造假”进一步印证了废旧电表回收存在问题。
至于调查中发现的几个村经常停电的问题，供电公司负责人说可能是农网改造刚完成不久，变电台区和线路有个适应和调整的过程，正因如此，各乡镇保险所还收取了农户的用电保险费。
晚上，审计组就几个村经常停电的问题再次进行了讨论。讨论分析认为，被审计单位解释的“变电台区和线路有个调整与适应的过程”不可信，调整与适应的过程应该是全县的农网，而不是单单这几个村。
“或许是电网设计负荷太小，村民用电不合规，可能存在偷电现象。”小郭说完，摸摸自己的额头，对自己刚才说的话不是很肯定，她在城区小组，没下乡调查。
“这个不太可能，设计都是江城市电力勘察设计院统一负责的，不可能单单是这几个村设计负荷偏小，再说，这几个村的消费水平跟别的村也差不多，甚至还要低，看村民的房子就能说明，而且是同一个供电所管理的，用电不合规和偷电现象不可能有这么严重。”钢城市局投资科李国庆副科长说。
“会不会是这几个经常停电的村欠缴电费，所以供电所停他们的电？”市局投资科的黄年平副科长问。
小高说，“这个我们上户调查时向村民们了解过，不存在欠缴电费而停电的情况。”黄年平在县城供电所一组，没去上户调查，对真实情况不是很了解。
李国庆接上说。“我估计还是工程质量方面存在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水若山说，“我开始还考虑是不是供电项目建设管理，包括施工、监理和线路维护管理等方面存在问题，经大家这么一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管理能力和水平是有差异，但不会差异这么大。除非有人刻意疏于管理，但调查结果不是这样。”
水若山端起杯，喝了口白水，接着说，“还有，这些经常停电的村，同一施工单位的城网改造项目，经了解除线路检修和上面通知停电外，并没有停电的情况。由此可以断定，由于施工技术导致质量问题基本可以排除。我怀疑，”水若山打住了，目光在余星光脸上停留了几秒，犹豫了一会，接下来要说的，他私下认为与小余有关。
既然施工技术质量没问题，很可能就是施工耗用的材料质量有问题，材料审计是分组前由小余负责的。但汇报情况时，小余没说材料存在问题，都是湖阳县局抽过来的，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直接指出小余负责审计的材料存在问题，会给小余造成一定压力，这样不好。
于是他话锋一转，说，“更令人可疑的是，为什么别的村都是由乡镇供电所聘请各村电工自行施工监理，偏偏这几个经常停电的村，是由县电力安装公司亲自施工并监理？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那是什么秘密呢？”
审计组长杨明发似乎感觉到了水若山的话中隐藏了什么，紧接着说，“为确保农网改造工程质量，省电力公司对电缆导线、变压器等材料、设备统一指定物资供应商，各县公司不得擅自采购。所以我认为，施工耗用的材料存在问题的可能性照理来说也很小。”
疑点的确存在，但如何找到切入点，作更深入的审计，审计人员绞尽脑汁也没有好的办法。正好端午节要休假三天，杨明发通知审计组员休假期间抽时间做各自的工作底稿，把前面的事先整理一下，上面的那些疑点以后再说，这只是试审，说不定在别的县审计时可以找到答案。
由于第二天审计组要各自回去过端午，供电公司负责接待的刘副总经理和财务科长提议审计人员晚上出去放松一下。
喝了酒就有灵感，这是水若山多年税务、审计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在审计过程中遇到瓶颈时，他不急不燥，先喝两杯，再吼几首。
聊着、吼着，水若山的审计思路开始向纵深处漫延开来。这印证了他在审计现场所作的“既然施工技术没问题，肯定是施工所耗用的材料存在质量问题”的分析判断，进而将项目计划、组织实施与领导挂钩，经常停电的村可能是因为上面没人，所以施工所耗用的材料是劣质的，从而导致经常停电。
就是这样，突破口就在这儿。
但水若山没有将这一想法直截了当的告诉审计组长和其他审计组员，他还需要印证，还要找准时机，说不定审计组长也是这么想，只是没说出来，他要先说出来，那他就抢了组长的风头，这样不好。更何况他是在本县审计，悠着点，是应该的。
056
休假回来，各人做好的审计工作底稿必须经项目主审初步审核，再交由审计组长现场复核。在初步审核过程中，项目主审水若山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负责材料收发存审计的余星光编制的工作底稿、审计取证单及其附件有八十几页，全部分明细列明收发存情况，而其中的水泥电线杆按照定额价核算，库存数量应该还有很多，但材料明细账面上却几乎为零。
水若山问小余，“有没有认真审核财务提供的材料明细账，是否与仓库保管的材料台账核对无误？”
“核对过了，我对他们提供的材料明细账和仓库保管的材料台账认真仔细地进行了核对，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
“不对吧，你看看，光是水泥电杆，如果按照定额价核算，库存数量应该还有很多，材料明细和仓库台账怎么会没有库存呢？”水若山翻着小余做的审计取证单和附件。
小余抓抓滚圆溜光的脑袋瓜子，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从2000年起，每年的12月份财务账上都有材料成本结转的凭证，但只有结转金额，没有数量。我当时也问过财务人员，他们回答说不同规格的水泥电线杆有十几种，每月进进出出的数量又很多，既按金额又按数量结转很麻烦，总额不错就没问题，而且材料保管账上也有记录。”
“我又问了材料仓库保管员，他说购进的材料有很多直接送到施工所在地的村庄，并不进仓库，材料出库时也是电改到了哪个村，就由那个村的村主任签单过来领，购进和发出的材料单有时放在他们身上好久才拿来登账，所以可能因为记账不及时，而无法准确核算材料数量，反正材料都是按定额价购入的，发出材料也不加价，就按购入发票上的数量，再结合实际库存来倒算出发出材料的数量。我想想这也有道理，就没再审下去。”
“你当时应该及时把这一疑问报告主审或我，而不是想想有道理。”审计组长杨明发显然有点不高兴了，他始终觉得，县局有些业务人员不仅业务能力差，团队协作精神也不够。
“材料核算和保管不合规，甚至混乱，这可不可以作为突破口呢？”水若山与杨科长商量，“湖阳县的农网改造工程已接近尾声，账面库存材料并不多，盘点工作量应该不会很大，且离试审结束外勤审计，提交审计报告的时间要求也还有一个多星期，不妨试一试。”
审计组长杨明发建议还是召开审计组会议，听取大家的意见。
审计组就材料问题进行讨论，大家各抒己见，有的说总账、明细账、仓库保管账三账核对，看是否账账相符、账实相符。
有的说要进行材料盘库，包括废旧物资一起盘，看看施工回收的旧电表、旧电缆等物资是否正确处理。
还有的说将采购计划与入库数量核对，找出材料进库与出库之间的差异。
讨论最终决定，对材料库存进行监盘，对耗用最多的几种材料的购进和领用情况全面审查，审计组7个人分成三个小组全部上。
讨论时，水若山坐在那里，反而一言不发。
离中午饭还有点时间，水若山接到黄秋芸的电话，他下楼到供电大楼对面的超市里跟黄秋芸见面聊了一会。
回来准备进电梯时，听到有人在一楼拐角的地方打电话，是余星光的声音。他正在向县供电公司财务科长邹小平报告审计组要重新审核材料账，并分三个小组对库存材料实施监盘的部署。
邹小平立即向余局长汇报。按照余局长的指示，他又与电力安装公司经理，材料保管员等一起商量对策。一致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材料库存不多，材料明细账与保管台账混乱（这是他们故意混乱的），建设工期又长，没那么容易搞得清，就让审计去查吧。
况且市审计局的徐副局长在进点会上强调了湖阳县是试点，有时间要求，假意配合，拖拖就过去了。他们还就如何应对审计监盘材料，明确了各自分工。
中午吃饭时，审计组长杨明发与供电局余次山局长协商，说，“外勤审计基本结束，就目前情况来看，除上面反映的一些据了解别的县也存在的共性问题外，贵县的农网改造项目在上级农电部门和县、乡两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贵公司按照农改政策精神，承担全县的农改工程任务，在设计、施工、资金筹集、使用、管理等方面总体情况良好。”
“为了圆满完成这次审计试点工作，我们还有一道审计程序要走一下。你知道，审计工作是这样，程序虽然是表面文章，但一定要走的……根据贵公司材料账面情况，盘点的工作量应该不大，慢则三五天，快则两三天就可以结束，请公司配合一下。”
余局长很爽快的答应了，他有把握库存材料不会查出什么问题。
账面库存与实物盘点的确没有大的出入。但按该公司所说的材料购入价与发出成本价是一样的，将农改工程设计图纸上核定的不同规格的水泥电杆量，乘以省定额站规定的水泥杆单价，得出的图纸成本应该与工程结算单，即财务结转的水泥电杆成本大体一致，但实际结果却相差很大。
审计人员同时还发现，水泥电杆购入发票与购销合同文件显示，该公司这几年购入的水泥电杆，只有开始一年是购买本县两家水泥制品厂生产的水泥电杆，而后几年全部购买离湖阳县一百多公里的外县水泥制品厂的产品。加上运输成本，难道外县的比本县的水泥电杆要便宜很多吗？
带着疑问，审计人员走访了本县的两家水泥制品厂，得到的线索让审计组有了向更深入调查的好奇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