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其一是新元乡胡乡长辞去了其乡长的职务,此后不到两个月,胡乡长因为心情郁闷,经常醉酒,遭意外而死。而胡乡长的辞职、到死去,可能与水若山间接有关。
那是零一年十月,全县对所有乡镇的党政领导干部进行任期经济责任审计,因为局里人手不够,工作任务重,时间要求紧,水若山被临时抽调带一个组到新元乡审计。
审计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审计组吃住在乡里,临近外勤审计结束的那个傍晚,水若山与胡乡长一起在扬澜湖边散步。水若山说,“审计结果并不理想。”
胡乡长说,我也知道,“但很多东西并不是下面的人所能控制的。”
于是水若山很认真地倾听这位乡长往扬澜湖里倒的苦水。
我是本乡土生土长的,工作了二十年,干了三年的副乡长,当了六年整整两届的乡长,在同一个地方呆这么长时间,这在其他人身上是不多见的。没有当正职以前还不知道正职的艰难,当了正职才知道。这六年来我仿佛就是活在两个字中——任务。
首先是财政税收任务。九四年国、地税分家以后,税收任务就一直压在各乡镇领导的肩头上,收税似乎成了我们乡镇的事,跟地方税务机关好像毫无关系,他们只需要两倍、三倍于我们的工资,但税收由乡政府包干,钱由乡政府去收,他们只是负责开税票。
上面也只是想当然,税收任务每年都固定地按比例增长,从来就不考虑地方的实际税源,有移民建镇任务的乡镇都是按移民补助资金扣缴税收的。但这只缓解部分税源的问题,大部分的税收缺口是向老百姓摊派征收的。
屠宰税是按人头摊派的,外出打工人员的打工税是按人头摊派的。每年年关时,没有完成摊派任务的村,都是乡里组织力量到各村催收,没有钱的,只有采取强制措施,搬人家的东西,有捣蛋的,还有乡派出所的人把捣蛋的人抓来关黑屋。
唉,年年如此,老百姓都骂呀,什么土匪、比兵痞子还要痞呀,你可能也听说过,前几年一个乡还因此闹出人命来。年复一年,面对我贫困的子民,我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这两年的税收任务更重、更紧张了,老百姓的觉悟也提高了,要想按比例提高摊派的基数,简直不太可能,那就只好去外面找。真正的招商引资任务完不成,招商引税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
招商引税,说得好听点是花钱去买税,正像你们审计组这次审查出来的,各乡都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将外地的税收引到本地来。
引税是有代价的,建筑业和运输业的综合税率都是6个百分点,我们就只有跟纳税人商量,我们负责开具税务结算发票,纳税人只须交营业税、城建税和教育附加,也就是只交一半,另一半即带征的所得税由乡里面用经费垫付。
同时,乡里还有奖励负责引税来的朋友,比例一般是纳税人实交税款的一半,也就是总税额的百分之十五多点。乡里也算了一笔账,垫付的所得税是整个应缴税收的一半左右,但完成了任务,县财政返回乡里的可用财力是百分之八十五,扣除乡里垫付的一半和引税费用的百分之十五,乡里也还可以得到百分之二十左右,不管怎么说,钱还是弄了一点,也可以保证完成任务,不至于一票否决。
“但每个乡镇、每个县都这么做,不仅国家造成巨大的税收流失,更重要的是扰乱国家的经济秩序,这是违法的。”水若山插上说。
我也知道这违法,我能不知道,县里的领导也知道,从政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违法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去年南方某国税局来我们县调查,说怎么一下子有那么多的运输发票都是从我们县开出去的。
运输发票有7个点的增值税抵扣,提供运输的人只要交一半的税收,还有奖励,当然乐意到这里来开票啦,当时还把几个乡镇的领导吓了一跳,生怕查到自己头上,虚假的增值税抵扣,骗取国家税收,麻烦可大了。
但有人说,你们怕什么,能引税到这儿来,肯定已经做好了当地税务主管官员的工作,他们不认可,他所管辖的企业能通过税务检查吗,派人来调查,无非是做做样子,应付上面的听到风声便是雨的领导而已。
所以今年还照样引税,只不过不轻易给发票的抵扣联给人。现在有好几个乡镇都有固定的引税人,完不成任务的乡镇奉他们为祖宗,为上帝,我们都戏称这些神通广大的人是“引税专业户”,就像其他新兴职业一样,他们总是特别受青睐。
胡乡长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捡起身边的一根干树枝,双手只轻轻一折,将枯枝折断。深秋的晚风已有很浓的凉意,将胡乡长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吹拂得更红且有烧灼的感觉。
水若山陪着他坐下来。这些情况他早已清楚,他在地税干过差不多两年,可以说体会更深,也因为此,他才离开了地税。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地税以后,情况更糟。
有的地税分局还借乡镇迫切完成任务的弱点,做税收上的纸上文章,从而收取乡镇的税收分成或弥补经费不足。依法征税和管理本来是地税机关的事,现在由乡镇全部包干了,一票否决呀,完不成就没帽子了。
所以辛苦收税的是乡镇,享受税收成果的是地税机关,有的地税干部一年也难得在乡里面住几天,但年均个人收入却是乡里干部的两倍甚至更多。这种不公平向谁去说呢?水若山不想去细想,他继续倾听胡乡长的诉说。
其次是招商引资任务,胡乡长说,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招商引资也会成为政治任务,也列入了一票否决。我土生土长在这儿,本地的自然资源我很清楚,可要到大都市去寻找那些见多识广吃四方的客商来我这个交通不便的湖边小乡投资办厂,我哪有这能力。
但任务又不得不完成,只有做做样子,跟着上面的领导去珠海、上海、厦门等地招商,一年下来,商没有招成,钱花了不少,花的那些钱,我心痛呀。钱丢在了水里,至少还能听到“咚”的一声响,可现在“咚”都不“咚”一下,税收任务没完成,招商引资没完成,全乡的干部都只发百分之四十的工资,我还白白地花了这么多的钱,年底我拿什么去发一点点福利给我的一年到头辛苦工作的同志们啊。
046
今年又下了任务,要我们乡到县城的工业园去买地,建厂房,招不到商就自己做,至少要让省、市领导来考察,看到我们县确确实实做了很多厂房,至于是不是有真正的商在里面,来考察的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没办法,向干部借资、集资,买了地,建了厂房,弄得我的干部怨声载道,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呀,有这样招商的吗,这与大炼钢铁和搞园田化有什么区别呢?
招商也和财税任务增长一样,只是外商投资额增长比例比财税任务增长比例更高,而要完成了招商任务,相应的招商带来的税收增长也更多。既然招到商了,税收肯定也得增长。
如此循环,弄虚作假越来越严重,农民的税收负担也更重了。
胡乡长就坐在那儿,就近拣了块小石片,挪动身子将小石片横着使劲甩向湖面,他是想打几个甚至十几个漂亮的水漂。
可是不成功,小石片只跳跃了一下,便沉到湖底了。虽是10月中旬,湖水却干了许多,湖滩上的淤积物层次分明,有发白的贝壳,有枯枝烂草,但最明显的还是淤泥,是被日光和风干了的淤泥。
今年天干得自来水公司都取不到水,县城的居民都经常停水,守着偌大的一个扬澜湖却找不到水喝。
胡乡长继续说着,他还有好几个任务没有完成,比如党报党刊的征订任务,层层分解,到乡、到村、到中学、小学、到乡直各单位。
那些报纸大多数大同小异,报道的新闻各级报纸几乎都一样转载,倡导廉政建设的文章和案例几乎每张报纸和杂志里都有,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也常说。
但党报党刊和各部门的刊物也像财税任务一样,年年都呈比例上升,许多单位和企业都倒闭了,报刊征订数量却有增无减。还有,每年这么多的报刊杂志,那得毁多少林啊。
每年年底,各单位都将这些根本没人看,但堆放整齐的报刊按6毛钱一斤卖给收破烂的,卖了几百块钱就在元旦时加个餐,买点水果大家在一起过个新年茶话会。
现在的任务也是名目繁多,纪委监察局的有收缴违纪款的任务,检察院公安局的有收缴脏款的任务,你们审计的也有收缴款任务,土管、物价、城管、环保的等哪一家都有收缴任务。这是不是要人们相信,这是个邪恶的社会,是毫无法制的社会。
就好像我们的单位都肯定违纪,我们的干部都肯定违法,不违纪违法就不正常,是不可能的,谁也不会相信。连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也有收缴计划外生育费的任务,也是一票否决,任务分解到乡、到村。完不成任务就由乡里面用经费去垫。
执法部门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人遵纪守法,什么都以任务来衡量,领导干部有没有政绩,有没有管理能力,就看你能不能完成上面的各项任务。说白了,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老百姓的嘴里把钱抠出来、榨出来。
那些会想办法完成各项任务的基层领导干部经受住了任务考验,所以提拔了,做了县领导、市领导。他们同样又用这种方法去管理下级。
到底有没有哪位领导把百姓的负担、百姓的疾苦真正放在心上?多数领导即使了解百姓,也是假装糊涂。难道领导就不知道这些吗?明明有很多的问题和缺陷,而且是一些非常重大和致命的问题和缺陷,每次总结大会上,也要说成绩是主要的,问题是次要的,是可以解决的,但这些问题何时解决了,缺陷何时弥补了?
胡乡长显得很激动。水若山很少插话,他有同感,他不想打断他。这位在基层摸爬滚打二十年的领导,他深知他的子民。在对该乡一周的审计过程中,胡乡长总是积极配合,把他想说的,知道的全都如实告诉了审计组,他似乎全不忌讳这样的审计结果报告,对他的政治前途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六点半了,天静静暗淡下来,乡办公室的秘书给胡乡长打了个电话,说晚饭准备好了,审计组的其他几位同志在等他们回去吃饭呢。
胡乡长这才站起身,拉着水若山的手说,“水所长,不说这些了,今晚是审计组在这吃的最后一顿晚饭,我特意跟食堂打了招呼,加了几个菜,这几天你们都说有制度,从没沾过酒,今晚就破个例,我们就喝个痛快,如何?”
水若山望着他被月光映照湖面反射到那张充满正气但很憔悴的脸,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凛然,他觉得没有理由去拒绝他的诚挚的邀请。
此时他沉寂许久的内心,也因胡乡长的一番话而像这晚风下的湖水一样,激起了层层波浪。是呀,他也很想再热烈地大醉一次,就当作是给自己下的一次政治任务吧,一定要完成它。
第二天一早,审计组一行五人离开了新元乡,临上车时,胡乡长请水若山到一旁说话,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个信封,非常小心地呈交给水若山,说,“这一封信里装的是我按这次审计要求写的我任职六年的述职报告,请审计组收下。”水若山接了,放到公文包里。
“这一封呢,”胡乡长停了停,思索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这一封是我呈交给县委组织部的辞职信,请您替我转交给组织上,好吗?”
水若山不解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去说服他收回时,胡乡长已自己将信放进了水若山的公文包里,弄得水若山一脸的愕然。
回来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等水若山将对该乡党政领导干部任期经济责任情况的审计报告征求意见稿,请审计组的小王和小江送交胡乡长征求意见时,那封信还在水若山的包里。水若山想,胡乡长看了实际结果的审计报告,应该像别的乡镇一样,会提出要求作较大的有利于自身的修改意见。
但是胡乡长没有,相反,再次强调了,上面下达的各种各样的任务,是真正加重农民负担,严重遏制地方经济增长,最终会导致区域经济彻底崩溃的结局。
这是一份完全自责的《审计报告征求意见书》的反馈函。胡乡长并打电话告诉水若山,说他已写了另一份辞职信,直接邮寄给了县委组织部,上次交给你的那份,如果可以的话,就一并放进对我任职期内的经济责任审计档案吧,作为一乡之长,我感觉好累,而面对我的百姓,我觉得自己极不称职,我只是做了几年的官,是纯粹意义上的官,不是为百姓谋利益、谋福祉的公务员。
在电话里,水若山没有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干部选举、人事任命管理体制并不完善的环境里,审计报告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但从事审计这么多年,在审计报告征求意见时,都只有针对报告中提出的问题而为单位或被审计责任人自己作辩解的,甚至通过各种渠道直接找人说情的。从来就没有过承认审计报告中提出的所有较为严重的问题,并引咎自责的,更没有在任期经济责任审计档案甚至所有的审计档案里,还有一份被审计责任人辞职的书面材料,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审计规范性的文件,给这份辞职材料放到档案里那一个位置的依据。
总之,胡乡长辞职了,虽然组织部没有正式下文。
胡乡长,不,应该叫胡水清同志真的辞职了,他在审计组走后的几天里,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向常务副乡长作了安排,然后便不上班了。
总是一个人带着一支鱼杆和一瓶白酒到扬澜湖边垂钓,他应该知道这样的季节,是钓不到什么鱼的,也可能他根本不是想来湖边垂钓,他只是想一个人面对奔流不息的湖水,倾吐几十年来闷积在心中的忧郁。
因为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或者下雪,他都会来到湖边,坐到那块大石上,放好鱼蒌,抽出鱼杆,安置鱼线,然后一甩出去,用一只脚踩住杆的末端,便掏出怀里的酒瓶,取下瓶塞,慢慢地咕着。咕着时,眼睛却注视湖阳上空自由地飞翔的候鸟,脑子里想着,鸟儿何时才能将总在湖阳的漩涡里打转的湖水引向浩瀚的长江,引向辽阔的大海?
当脑子里真的幻想到有那么一天时,他咕咚一下,竟不知道那一口下去了多少酒。
2002年新年的第一天,单位上的人都在庆祝元旦,庆祝过去的一年又完成了上面下达的各项任务,新的一年又依然是在酒杯中开始的时候,胡水清却一个人在老地方,他也在庆祝,他自劝自饮。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是醉了,明明是风吹动了鱼漂,他以为是鱼上钩了,而且看起来是条很大的鱼,他激动得用力一拉,鱼钩上什么也没有,却晃晃悠悠的钩住了他脑后方的高压线。
他还不知道如何去取下鱼钩,是用力拉断鱼线,还是放弃,现在就回家,总之是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想了什么时,那根不绝缘的鱼杆将380V的高压电以30万分之一秒的速度穿透他的全身,瞬间结束了他42岁的生命!
元月五日,水若山以一个既不是他的亲戚、邻居,也不是他的单位同事或要好的朋友,就作为新元老乡的身份,出席了他的追悼会,在他的灵柩前的香桌上上了三柱香。
死者的家人递上一叠折叠好的冥纸给水若山,示意水若山就在旁边烧了,但水若山没有这么做,而是从怀里取出那封包装如初的辞职信,蹲下对着火盆的火种点着,看着它全部化为灰烬,才如释重负般地站起来。心里想,这封辞职信总算退回给了他……
一连好几天,水若山都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忧郁中生活着,一天他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边摊上的一位看相算命的先生拦住他。
“这位老板,看你神情恍惚,印堂发黑,两颊泛青,近日内必有灾祸,看看相吧,说准了随你给,说不准分文不取,看看吧,为你消灾祈福。”水若山却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只顾自己走开了。
047
元月十六号,腊月初四,晚饭刚过。
江员员有事回呜山乡下了,儿子在学校晚自习,方艳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眼睛却没在电视上。水若山从外面回来,她也没注意。
看她神情专注在思考什么的样子,水若山在沙发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发什么呆呀。”
竟吓着了她,跳起身来,见是哥回来了,重又坐下,说,“谁发呆啦,人家做做梦不可以吗?”
“做什么梦呀,说给哥听听,是不是梦见情郎啦?”
“哪有什么情郎,我是梦见,我梦见……我成了这套漂亮房子的女主人。”这确实是一套非常漂亮的房子,这是水若山经商赚钱后买的,四室两厅,160平,装饰得富丽堂皇,来家玩的人都说像个皇宫一样。
“好呀,等你找到合适的,结婚时哥送给你做嫁妆。”
“不跟哥说了。这有两张电影票,嫂子回乡下了,哥要不要陪艳子去看?”
“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看吧。”
方艳“切”一声,开门出去了。
家里没人了,感觉有点冷清。水若山将电视音量打大,打开DVD,放一部香港的警匪片,是任达华演的反派角色。
看完之后,差不多到10点了,7点半开场的电影,应该结束了,艳子怎么还没回来呢,不会还要看连场吧。
他于是拿起手机,拨艳子的电话,但无人接听,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
这样过了半个小时,水若山想起模糊中听到的那位算命先生的话,感觉很不妙,于是打电话给保安部的小毛,叫他找几个人去找找,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他。
他匆忙换了衣服,下楼取出车库里的车,他要自己去找。
他跑遍了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但毫无踪影,电话一直关机。打电话问与艳子关系不错的女伴也都说没约她去看电影。他有时是个很迷信的人,他相信了那位算命先生的话,灾祸真的降临了,他当时怎么就不停下来,向那位先生讨教破解的方法呢?
晚上12点半左右,小毛和小林在动员街上混的朋友一起寻找后,终于在电影院后的一家倒闭的纺织厂的废弃车间里找到了方艳。在没有挡风玻璃的破烂不堪的车间里,寒冷的北风无情地摧残着衣衫褴缕、面无血色,已无力起身绻缩在角落里的方艳。
见到她时,水若山什么也不说,急促且紧张地脱下身上的外套,包裹了艳子,飞快地抱她上了车,顾不上其他帮忙的人,直奔医院而去。
急救医生告诉他,伤者下面破裂,且血流不止,初步诊断,遭多人强暴,需立即做手术,否则有危险。
快做吧,水若山几乎喊了出来,塞了一把钱给那位医生。
医生和护士匆忙地进了手术室,另一位护士则拿了钱去交款,甚至不敢问水若山伤者的姓名。
水若山在手术室的门外急促地走过来,走过去,最后决定,不急于报案,而是将派出所的曹所长从床上叫了起来,请他立即赶到县医院。
曹所长明白,水若山不报案的用意,他说,“水所长,这事你放心,在所里和局里我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一定会查出谁是凶手。”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现在也不跟你讲客气,你按你的方法去办,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真凶,不管花多少钱。”他又指着随他之后赶到医院的小毛、小林、小黄他们说,“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尽管说。”
“我明白,这事还是自己人去办的好,就这样吧,现在就去事发现场。”曹所长领了他们几位去破案了,小黄打了电话给他姐黄秋芸,叫她到医院来,山哥需要帮助。
手术做了一个多小时,算是很成功,出来时,方艳看到大哥,眼泪哗地一下出来了,微弱的声音只有附身贴耳的水若山才能听得见,“哥,我想回家。”
水若山征求了医生的意见,请了两个护士和黄秋芸一起将方艳护送回了家,让方艳躺在床上输液。做完这些,一个护士留了下来,预防方艳情绪不稳定,秋芸也留了下来安慰水若山。
但水若山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艳子的床边,看着艳子,他在心里狠狠地责怪自己,如果自己陪了艳子去看电影,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稍微冷静一点时,他打电话给去了娘家的江员员,叫她租个车赶回县城,家里出事了。
十八年前,水若山还是一个文弱书生时,从扬澜湖里把孤独的方艳救起,时至今日,他虽说不上很有钱,但因职场上的关系,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是个叫得响的人物,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像妻子江员员说的,自己真的就那么无能吗?
看着艳子睡着了——其实艳子是装作睡着的,她不想看到哥因为她而内疚、愤恨又痛苦的样子。水若山心想,但愿艳子这一觉醒来,把刚发生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水若山出了艳子的卧室,拿起客厅茶几上的健力宝,狠狠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捏在手里,毫无意识地用力捏着,捏得易拉罐变了形,液体从里面溢出来,顺着他的手滴到他脚下,滴到地板上,他也全然不知,依旧暗力捏着,将易拉罐捏成扁形,长条形,最后是一个实心圆球,手掌心里有血在滴,他竟然也不知道痛。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黄秋芸,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老板这样愤怒得可怕的样子,她默不作声,装作没看见。
天刚亮时,曹所长几个人来向他汇报,根据现场情况分析,作案人至少是五人。
电影放映期间,未发现可疑人物,守门的保安说,没有发现中途退场的女孩出场,电影院内的安全门是单向的,不可能从卫生间带人出来,唯一的可能是电影散场后被人强行带走的。曹所长说,“如果行的话,请允许现在就直接询问方艳。”
水若山说,“你们辛苦了一夜,先休息一会儿,方艳也睡了,等她醒来后我再问她是否可以说一些情况。”
曹所长说,“我习惯了夜间执行任务,并不困,还是你先去睡一会,你一夜未合眼,眼睛都熬红了,等她醒了,再叫你。”
“我不用,再说,我根本就睡不着,既然你们都不肯去睡,就一起坐会,说说你们对这件案子的分析。”
就在他们在客厅讨论案情的时候,方艳醒了。
其实她就没睡,只是想起这件可怕的事时,她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如果是面对其她的受害者,她一定会劝受害人去报案,去法庭指证犯罪人。但这事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她要劝自己去报案却没有这个勇气。
她听了好一会哥和其他人在客厅的对话,觉得那样对破案没什么大的帮助,于是考虑再三,叫哥进了她的房间。说她不想向公安机关报案,也是怕一旦传扬出去,会对她今后的生活有意想不到的影响。但告诉哥,相信哥有办法找到凶手,用哥自己的办法惩处凶手。
方艳说,她看完电影出了电影院门,还沉浸在剧情喜悦的电影情节之中,正准备打辆出租车回家时,却被一双很大力的手拉上了一辆车,车后座上已有两个人在上面,她想要下车,却被那两个人按住,并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嘴。
她意识到遇上歹徒了,但无法挣脱。出租车在街上转了几个圈,转得她都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在车上,她听到手机响了,猜想可能是哥见她这么晚没回去,来找她的。那时她是多么希望哥能从未能接听的手机中感应到妹妹已出事了,她在呼救。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急促的响铃声,还是没能告诉哥,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知在街上兜了多久,她就被他们带到那间废弃的车间里。
手机再一次响起时,响声回荡在满是蜘蛛和尘土的房间,是那么阴森而且哀惋,她想掏出手机来听,来喊叫,可早在里面的另两个人上来分左右两边把她按住,好像是那个开车模样的人站在一旁,阴险地看着她。
她大叫,但嘴被捂住,声音不大,这时在车上的两个人下来,而她……
“哥,你要帮我!”方艳说完,没有哭,她知道,现在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关键的是要找到施暴者。
水若山问,“你记得是一辆什么车吗?”
“好像是辆白色的昌河面包,也可能是黄色的,晚上有灯光,当时惊恐得没想到细看。”
“车牌号呢?”
“我是从侧面被拉上车的,没看到车牌号。”
“他们在欺负你时,没有说什么话吗,你有没有印象,还有他们的体貌特征?”
“他们在撕烂我的衣服时,我拼命挣扎,那个捂住我嘴的人的手松开了,我喊叫,你们这是犯法,我是律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其中有一个人说,你是什么人无所谓,但你是漂亮的女人,快三十了,还不想男人吗,还没尝过男人的味道吧,我们就受点委屈,免费给你体验吧。”
方艳稍停了一下,继续说,“站在他们身后一直是阴笑着看着我的那个司机模样的人说,我知道你是律师,你不是要维护法律的尊严吗,我们今晚就是要强奸法律,要你丧失尊严,看谁更厉害!”
水若山将方艳描述的五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用A4纸画了下来,然后给方艳看,方艳说有点像,但不是很肯定,一是废弃车间里没有灯光,加上她惊恐万分,当时想记住他们的脸,但还是模糊,后来又一度晕厥,不过他们的声音却记住了。
水若山出来,将五个人的画像交给曹所长,说,“要再辛苦你们了,这是五个人的画像,复印几份,破案的事你比我懂,吩咐他们去做,看是否去买几个小型录音机来,分组下去摸查,遇到与这五人相貌相像的偷偷地录下音来,带回来让方艳辨认。记住,不管有没有线索,都不要轻举妄动,有情况及时告诉我。还有,”水若山对曹所长说,“你先再去一趟纺织厂的那个车间,想必这么早还没有破坏现场,仔细看看,看能不能从车迹上找到关于车的线索,以及那五个人更多的线索。”
曹所长他们几个人出去了,先到现场再勘查了一遍,根据方艳说的,和现场留下的面包车轮胎印迹,初步断定这是一辆新型的昌河CH—6532系列车,这种车在湖阳县只有白色的车,且数量不超过20辆,再根据现场留下的鞋印判断五个人的身高和体重,修改了水若山的画像,复印几份,发给摸查的各小组,一个专业和业余相结合的地下侦破小组悄悄地行动起来了。
水若山将昨晚手术时医生从方艳体内取出的残留物封在玻璃管中,派小黄专程送往省城,请他的同学找法医专家尽快作DNA分析鉴定。他发誓,不管花多少钱,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要将那帮畜生就地正法。
048
吃过早饭后,他叫妻子江员员、黄秋芸和一个护士在家照看方艳。他像往常一样,去了公司,处理了几件事情,吩咐财务部的人尽快将员工的工资算出来,快过年了,早点发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好过年。
这样忙碌了一上午,他回到家。
曹所长他们的侦破工作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水若山想,还是真的隔行如隔山,审计业务和刑事侦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照理说,应该大同小异,都使用缜密的逻辑推理,都是从常规现象中发现疑点,进而获取证据,支持自己推理出来的观点。
在从事审计业务时,再大的疑团,他也能想到办法去破解,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弄得他一筹莫展。莫非真的是因为受害人是自己情同兄妹更胜兄妹的人,而蒙敝了自己的双眼,紊乱了自己的思维程序。
如果真是这样,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恢复他紊乱的逻辑思维。
江员员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从客厅到厨房,从厨房又到艳子的房间,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连菜也不记得去买,午饭也不记得做。
水若山在家用花生米和辣椒酱灌下了一瓶白酒,然后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呼呼地睡去。
到了晚上,妻子江员员才熬了点猪肝汤端给艳子喝。回自己房间,推醒老公问,“艳子是什么病呀,才一天多就这么惟悴,前天下午她说想去看电影时还那么开心。”
“你知道前天晚上艳子去看了电影?”水若山猛然想到,他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总以为是自己遗漏了什么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于是急切的问。
“是呀,票是我买的,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只是乡下临时有事,就回去了,这个你知道的,有什么不对吗?”看到水若山紧张地死劲抓住自己的手,她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方艳的病真的与前晚看电影有关。
水若山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妻子艳子到底出什么事了。赶紧放开手,装作很随意般,说,“没什么不对,你怎么会想起约艳子去看电影呢?”
“前天中午我一早吃完中饭,准备出去玩几把牌的,可正准备出门,来了个客人,说找你有个什么重要的业务要谈,我说你在公司呢。然后他稍微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说要去公司找你。”
“客人是谁?”
“县建总公司的黄总。”江员员去艳子房间看艳子喝完汤没有,然后出来,“对了,黄总说电影院今晚上映新片,问我想不想去看,他正好有票,我说不用。他走后,我问艳子晚上想不想去看周星驰的喜剧片,她说想去,我就没去打牌,买票去了。”
“那你怎么没一起去看电影?”
江员员觉得老公的语气似乎不相信她,但她没表露,“我买好票拿回家,就接到乡下的电话说大哥身体有点情况,我当时就跟你打过电话,你说自己一时走不开,安排车子送我回乡下。你不记得啦?”
“哦,我忘了。”水若山似乎想起什么,回到房间,还把房门带上了。
江员员有点想不明白,她感觉老公和艳子都在瞒着她,艳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老公对艳子过分好了,不像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好,而艳子更不像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好,包括说话的语气、肢体接触和妹妹看哥哥的那种眼神。
水若山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心里疑虑,他此时要想的事不是这些。在审计业务方面,面对疑难问题,他有丰富的想像力和准确的判断力,能用别人想不到的速度捕捉到疑点线索并撕开突破口。他现在就是想,他这方面的能力用在这件案子上应该也不会比其他刑侦人员逊色多少。
他通知曹所长、小毛他们立即赶到他家,他要重新分析案情。
他认为,这决不是一宗简单的暴力轮奸案,而是有预谋的,早守在废弃车间里的两名暴徒足可以说明这一点。
还有,是他们在对艳子施暴时说的话,要强奸法律,可以断定,他们的目的不是强奸,而是为了打击艳子。但艳子不值得他们这么打击,那只有一种可能是打击艳子身边的最亲近、最疼爱她的人——水若山。
而要打击或报复水若山的真正用意,水若山暂时还是不大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这件案子与告诉妻子有新片上映有关,而且这些人至少知道方艳是谁。
最可疑的就只有县建筑总公司的黄总,那位借水若山的同学之名请他吃饭,安排他异性按摩,又暗中录像监视的黄总。
这人很阴险,水若山想,与他交好的几个人也就是水若山一直鄙视的那几个人,也是那几个人为了阻止水若山审计调查的进程而精心设计陷害水若山。
“难道我已经不再关心你们的事,而专心于自己的事业发展两年多了,你们还耿耿于怀,要打击、创伤我吗?”水若山简直不敢相信,那些人真的会对不再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这么做。
他没有朝那方面往下想,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那几个施暴者。
按照水若山的部署,曹所长继续带人去调查白色面包车的事,小毛则带几个人装成民工的模样,混进黄总经理在县城的工地暗访。
但直到晚上10点多,车子的事还是没有着落,全县所有的白色面包车,包括农村的都了解了,不是有时间证人,就是司机的体貌特征完全不符。
下一步怎么做,只有等水若山发话。
去工地调查的事却有一些眉目,小毛打电话来说,混进去的人通过各自找老乡,私下里给点钱请他们辨认,其中的四位似乎都是工地上的民工。但凑巧的是,这四位,据住在工棚的人说,前天晚上8点多出去后就没回来,据说是已经领到工资回家过年了。
不管是不是这四位,事不宜迟,现在就赶到乡下他们的家找到他们。水若山在电话里告诉小毛和小林,你们分两个组,租车下去,一旦找到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搞清楚是不是他们干的,谁指使他们干的。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民工们的家离县城也并不远,很容易就将正在温柔乡里做着美梦的四位拉了出来,只用了在看守所学到的一招半式,便得到了想要的内情。
他们供认,半个月前就有个人来找他们,说有事要请他们做,事成之后,定有重赏,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当晚找我们去,才叫我们那么做。
起初我们并不敢,但在那人的煽动和鼓励下才做了。
当问及他们那人是谁时。他们说真的不知道,但那人的相貌准记得。
叫他们把这些情况写成书面材料并签字捺上手印后,小毛才打电话问水若山,是不是把他们都给废了。
水若山说,我们不是黑社会,不能跟他们一样,但警告他们,这事不能说出去,以后还要指证那位主谋,如果给他通风报信,结果会很难堪的。水若山想,现在不是废他们的时候,一着不慎,可能会导致整个案件的侦破。
第三天上午,水若山将搜集来的所有白色昌河面包车的照片拿给方艳辨认,方艳都说不像,好像这些车上都缺少些什么。
水若山问曹所长,还有同一型号的白色昌河面包车漏掉了吗?
曹所长说,这是从交警队和征费所弄来的车辆清单,不仅是同一型号的在此,不同型号、车款式相同的都在这,不会有遗漏。
“会不会有没上微机管理的车?”水若山还是不甘心。
“没有,这一批车是同时发出来的,统一办了证照。”
黄秋芸插话说,“好像110报警中心的巡逻车也是白色昌河面包。”
“这……”曹所长愕然地望着秋芸。
水若山的眼睛突然一亮,吩咐:立即行动。
小毛吩咐手下几个人在县城湖边假装斗殴,一边向110报警中心报案,不到10分钟,车来了,随后曹所长也赶到。
110来的三个人把打架的人拉开,说要带回去问话处理。小毛说,这只是他们内部因意见不合而打斗,不是恶性群殴,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不如交点治安罚款算了。一边说着,一边将500块现金塞进带队的巡警手里。
曹所长跟他们也熟,假装没看见,过一会过来说,他是我的朋友,给点面子。
那位巡警很不自在地按住刚塞进裤袋里的钞票,说,“既然曹所长出面,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没带罚款收据来,不如……”
曹所长说,“没关系,你拿着,当是我请你们出来喝个茶吧。”
小毛赶紧说,“是呀,现在到中午了,辛苦几位了,不如就在对面的鱼馆吃个工作餐,我请客。”
巡警看看曹所长。曹所长说,“都是熟人,不如一起去吧。”
就在曹所长陪他们在餐桌上闲聊的时候,小林叫人将车拍了照,同时发现,车身上有110巡警字样的蓝色油漆上面和前后车牌上面明显有残留的白纸和胶水,以及清洗贴纸时留下的硬物刮痕,这辆车伪装过。
陪他们喝了两杯白酒,在深冬季节,他们也开始活跃起来。
曹所长说,“听说前天晚上在县城东北方的一家废弃的砖瓦窑里,你们抓到一伙偷自行车的盗窃犯,是你们破获的吗?”
“没听说呀,前天晚上也不是我们出警,那晚轮我们休息。”
“那是?”
“那天晚上好像没人出巡,好像是邵指导员临时有事要下乡用了车。”邵指导员是110巡警中心的邵立诚。
下午,曹所长借口找邵指导员帮忙办个事,来到他的办公室,闲谈了半个多小时,便绕道回到水若山的家,水若山正在等他。
放出偷录的闲谈录音时,方艳的脸色苍白,双拳紧握,恨不得砸了录音机。
“现在怎么办?”曹所长问水若山。
水若山说,“你是公安系统的,你的工作到此为止,全部结束,像往常一样,做你的事去,不要给我打电话,不要到我这儿来,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也全部删除,剩下的事由我来办。你走吧,再次谢谢你!”
涸水季节的扬澜湖显得非常的萧条和落寞。在一条封闭得很好的渔船上,四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对被横七竖八捆着在船舱的人拳打脚踢,被打的人根本不明白堂堂一个巡警中心的指导员是如何被弄到这里来的,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打,也没人问他任何问题,只是打,不停地打。
一个多小时了,他们可能是打累了,都坐下来歇息。船头还有一个人这时拨叫了水若山的手机,问,“大哥,如何处置他。”
水若山说,“先把他阉了,然后沉湖喂鱼。”
话音未落,方艳抢过手机,说,“慢着,”然后对水若山说,“哥,你不能这么做,你无权这么做,你还是国家公务员,你不是黑社会的老大,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出这口气,但你懂法律的,你不能以恶制恶,如果都像你这样,这个社会就永无太平了。我是律师,他们说要强奸法律,但我要用法律严惩他们,我要分出个胜负来,哥,你就给我这次机会,好吗?”
水若山真不知道这个律师妹妹怎么会这样,他默不作声地走开,表示答应了小妹的请求。
方艳对小毛说,“放他的血带回来,然后放了他。”方艳不想听小毛的疑问,将手机关了,走向窗前的大哥。
水若山转过身来,把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从艳子的发梢看着窗外的树枝摇动,他想,起风了,月黑风高的夜晚,总有侠客出现,来惩治贪官、荡平政道,他没有办法,这是他们逼的,他的那把宝剑必须出手了。
他不是一个胆心怕事,谨小慎为的人,他是一个有仇必报、快意江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