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子所在的村子高尚寨,是周围所有村庄最牛的村子。因为这个村子里干革命的最多,牺牲的最多。据听奶奶讲,在京城当大官的就有一桌人。鱼子曾想象过,一桌到底几个人,但从没开口问过。
在他幼年的记忆里,京城那些当大官的曾经来过一次,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根本见不到小轿车,就是汽车也很少光顾。但是,有一年,村里大街上停着几辆小轿车,整个村子沸腾了。大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都来看京城来的大官。鱼子从别人叙述中听出,京城来的大官辈份高,大多数人都得喊他们叔叔、大爷、大爷爷,轮到鱼子就该叫老爷爷了。
鱼子心里很不服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辈份那么低,鱼子问奶奶,为什么他们不喊我老爷爷?奶奶批评鱼子说:“傻孩子,这事得从老一辈说起。”
奶奶告诉鱼子,这个村子原名叫小成村,全村都姓成,只有十几户人家。后来,也许是隋朝或明朝吧,从山西洪洞县迁过来亲兄弟三人,就是咱们尚家的老前辈,鱼子们这支是长支,在京城为官的是末支,所谓长支就是在家中排行老大,老大结婚早,生孩子早,孩子结婚又早,所以,延续下去,长支的小孩辈份就低了。
鱼子问,那原来迁来的老兄弟仨,我该叫什么呀?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说,那得叫老老老老老......老爷爷了。反正到你这里有几十辈子了。
奶奶说,后来兄弟仨个团结一致,勤劳致富,买地买马,慢慢发达起来。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咱们的先辈就在村子的周围垒起了寨墙子。
鱼子问:“垒那东西干什么?”奶奶说:“为了防大马子。”
鱼子问:“什么是大麻子?是不是他们脸上都有麻子?”
鱼子脑海里出现了村里外号叫大麻子的,那个女人的形象,听别人说她是小时候患天花病落下的。她男人在云南,是当兵还是干什么记不得了,村子里一些妇女们经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她生活不检点的话。好像是某天早上看到某某男人从她家出来什么的。
突然有一天,大麻子在村后的池塘边上大哭起来,鱼子和红兵及小糠三个小伙伴一起跑过去看,结果被站在池塘边的奶奶拦住了,不让他们去看,说是大麻子的儿子洗澡淹死在家后坑里了。那时农村人说村后的池塘都叫家后坑。奶奶告诉他们以后没有大人看着千万不能下水洗澡。并且说,人小鬼大,大麻子的儿子变成了水鬼,会把人拉下去替换他,他好再托生成人。
村后的池塘中间有一条通向对岸的堤坝,堤坝顶部很窄,只能供一个人通过。对岸是三队的打麦场,打麦场北边缘就是奶奶说的寨墙子的遗迹了。其实就是一段土筑夯打的土墙。打麦场里用石碌碌压得净光净光的,比现在的水泥地都平整,那是鱼子们的乐园。打麦场南边就是村后的池塘。
每到夏季,满塘荷叶碧绿碧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绿把人眼睛都染绿了。那才是真正的青翠欲滴呢!荷叶间不时地点缀着些盛开的红莲花,荷叶下还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更让鱼子们喜欢的是池塘里有鱼,仔细听听就可以听到鱼吃荷叶杆的声音,嚓嚓,嚓嚓,十分好听,像一支动听的儿歌。
鱼子曾经在池塘里钓到一条一斤多的大草鱼,他高兴地连鱼杆都不要了,抱着大鱼往家跑去,一路上鱼挣脱手好几次,重重地摔在地上。到家里时,鱼差不多给摔个半死了。
奶奶听着鱼子把大马子说成了大麻子,她掉了牙的嘴笑得不能合拢,她忍住笑说:“是大马子,也叫响马贼,就是绑你老姥姥和你二舅爷爷的那样的人,书上叫土匪,就是强盗。以前咱们的祖先把整个庄子都用土墙围起来,只留两个寨门进出人。咱们村叫寨里,原来姓成的那个小村就叫寨外了。又因为在我们村西边,也叫西成庄。每当大马子来村上抢夺时,在寨墙上巡逻的人就会聚集在寨门口的墙上,问大马子想干什么?大马子就报上想要的东西。如果寨里头领觉得可以承受,就让人把粮食或钱用吊篮放下去。如果达不成协议,大马子就要放枪,这时寨墙上的人就会还击,往往是大马子认输。他们没法越过高高的土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