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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正在准备做过冬的棉衣，棉鞋。她总是先从鱼子的弟弟做起，连鱼子、鱼子的姐姐，每人都要一身薄的棉袄，棉裤，棉鞋，一身厚的棉袄，棉裤，棉鞋。三个孩子棉袄六件，棉裤六件，棉鞋六双。由于棉花要棉花票，布要布票。所有衣服都是老大穿小了，就给老二穿，老二穿小了，给老三穿。棉袄的棉花也一样，只不过袄皮要拆洗拆洗，棉花要再弹弹，软乎些。
那时候，国家大力提倡艰苦朴素，要大家发扬革命传统，向老红军学习，“新三年旧三年，补补缝缝又三年”大家时时都挂在口头上，落实在行动上。
鱼子对衣服的新旧不在意。他小时候身体很弱，生病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到了冬天，两个鼻孔整天挂着两条鼻涕妞妞。常常快到嘴唇时，猛然一吸，那两条粗粉条又回到了鼻子洞里。如果玩得高兴，忘记了那两条粉条，常常就淌到嘴里甚至流到下巴。鱼子尝到了鼻涕的味道是又咸又粘。这时他就用棉袄袖口当擦布，一下子把鼻涕擦去。天长日久，两个棉袄袖口处擦鼻涕擦得又黑又亮，像打了一层蜡。
用奶奶的话说，打铁的穿戴的也不像鱼子又黑又脏，鱼子就是个小邋遢仙。鱼子自己不在乎这些，他心想，我反正比小狗洋白干净，洋白在地上打滚，浑身是土。他最在意的是小伙伴们说他穿姐姐的衣服。他们经常用指甲羞他，说：“丢！丢！丢！穿小闺女的衣服，不害羞！”这伤害在他心灵上很久都没能抹去。
每当小伙伴羞他时，鱼子恨不能钻到地下去，但是家里姊妹多，生活条件差，没办法买新衣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鱼子上初中才好转。
物质的匮乏并不能代表精神的贫瘠。每天晚上鱼子奶奶在灯下做针线活，主要是给鱼子姐弟们做棉衣，是鱼子最快乐的时光。奶奶边做活边拉呱，有时一走神会把手指扎破。她常常拉完一个又一个。鱼子把每一个故事都记在心里，有时讲给小伙伴们听，有时讲给别的老奶奶们听。
鱼子奶奶边缝着棉裤，边开始拉呱了。
她说，今晚咱们讲一个傻子学说话的呱。从前，有个大财主，他有个儿子，长得个子挺高，看起来也挺忠厚老实，但是，智力上不大好。特别是不大会说话。他家有的是钱，所以说了一个漂亮媳妇。
他爹怕他不会说客套话，怕他老丈人将来笑话他。就给他商量说：“儿子啊！你也这么大了，平时不大言语，你如果去你媳妇家总不能不说话吧？”傻子对父亲说：“我不会说话，但我会努力学说话。”父亲说：“那好！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出去自己学说话吧！”傻子高兴地答应了。
傻子出了门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高兴得连跳带蹦。他虽然智力上不大好，但是他实在，没有忘记老父亲交待的学话的任务。
这个傻子刚走到村头，就听见村头的一个大柳树下有人说话，那是个小孩，他站在地上，对着树上的另一个正在爬树的小孩说：“可上，可上，再可上。”（注：可上是土话，就是往上爬的意思）那个树上的小孩听着树下小孩指挥，正往上爬着折柳枝呢。
傻子一听，这个小孩说的话有意思，我得记住它，他就上前问小孩：“你刚才说的啥话？”小孩一看是本村的傻子，把手一甩说：“你管我说的啥干么？不告诉你，傻子！”傻子不急不恼地说：“你告诉我说的啥，我给你一两银子！”小孩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傻子实在，立刻把一两银子拿了出来，说：“给！”小孩接过一两银子就说：“我说的可上可上再可上。”傻子马上跟着学了起来，边说边走，“可上可上再可上，可上可上再可上”直到记得烂熟于心。
这天,傻子走到一条河边，看到有个人在岸上一网一网地往河里撒网，可是每当拉上来时，一条鱼也没有。这样连着十几网，打鱼人很心烦，随口说了句：“一河清水没有鱼。”这句话正好让傻子听见了。他急忙跑过来，拦住打鱼人问：“大哥大哥你刚才说的啥？”打鱼人正烦着呢！生气地说：“哪来的傻子，你管我说的什么干吗？”傻子马上说：“大哥大哥，你告诉我说的什么我给你一两银子！”打鱼人一听很高兴，正愁打不着鱼回家老婆埋怨呢，这下有一两银子就好办了。就问：“真的吗？”傻子真的把一两银子拿出来给了打鱼人。打鱼人马上告诉他说的什么。傻子又是边走边说：“一河清水没有鱼，一河清水没有鱼。”直到记住不忘。
傻子准备过河，但是没桥，他问别人桥在哪儿？别人告诉他往下游走几里路有座独木桥。
傻子快到桥时，看到一个人正走在桥上，边走边说：“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傻子快步迎上去问：“大哥大哥你说的啥？”那人说：“没说什么？”傻子说：“你告诉我，我给你一两银子？”那人一怔，看看傻子也挺老实的，就说：“我说的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傻子也不食言，把一两银子给了那个人就走了。还是边走边复习那句话，直到记熟。
傻子走过独木桥，又来到一个村庄，刚进村头就听到两个人吵架，只听一个人说：“你小看人。”另一个声音更高，说：“咱上衙门口里说话去（意思是要打官司）”傻子一听，忙凑了上去，问：“大哥，你们说的啥？”那两个人正在气头上，都要揍他。傻子忙说：“大哥大哥你们别揍我，你们告诉我说的啥？我给你们二两银子？“两个人一听给二两银子，说：“咱哥俩今天发财，他给咱们二两银子，咱连架也不骂了。”他俩告诉傻子说的什么。傻子高兴地把二两银子给了他俩。他们一人分得一两银子，高兴地喝酒去了。
傻子不住地重复着“你小看人，咱上衙门口里说话去。”直到会背为止。
傻子觉得学得差不多了。五两银子也花干净了。就回家给他爹妈交差去了。他爹问学得怎么样了？傻子说，全都学会了。他爹说,正好你老丈人家捎来信，让你去他家一趟呢!傻子高兴地答应着，想到他媳妇家里亮亮他学的本事。他爹替他收拾好礼品，让佣人挑着担，傻子骑着马就上了路。
一进老丈人家门，老丈人听别人说他这个女婿有点憨，就故意想考考他。就让傻子的小舅子把一个小凳子放到门口，对他说：“姐夫，请坐下吧！”傻子不懂这些，一腚坐在凳子上，就开始说学过的话：“可上可上再可上。”他老丈人一听，都说这家伙憨，听说话不憨呀！连忙说：“快！快！把你姐夫让到屋里上座上。”小舅子忙把他让到屋内上首坐下。
小舅子按照老爹的按排，给他姐夫倒了一杯白开水，傻子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说：“一河清水没有鱼。”老丈人一听，很高兴，这女婿还挺有学问呢！忙对他小舅子说：“快给你姐夫泡好茶叶！”
喝完茶，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端上饭来，就发筷子，他小舅子故意给他一根筷子，别人都是一双。他拿着一根没法夹菜，就说：“双桥好走独木难行。”他小舅子没用爹说，忙把另一根给了他姐夫。
吃过午饭，该回家了。他老丈人对女婿也很满意，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光听别人说不行，这不挺好的吗？说话还挺有学问。就热情地送女婿到门口。
傻子觉得学的话还有一句没用上，不能白花银子，就照本宣科地说了出来：”你小看人，咱到衙门口里说话去，咱到衙门口里说话去。“老丈人一听，吓得一身冷汗。自己得罪了女婿，忙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女婿，都是外人说你憨，我听信了谗言。”
傻子才不管他说什么呢！和佣人打马急忙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