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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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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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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忆》连载

第一十二章 鱼子的小洋白(bai)

高尚寨,不简单,

洋灰杆子高压线,

电把子一掰,踢踢地转,

社员打米打面不要钱。

这首诗在鱼子儿时的记忆里印象很深,好像是一个赤脚医生,叫兴意的老头编写的。那时的医生在群众心目中的威信很高。曾在一部电影《红雨》中,有首插曲《赤脚医生向阳花》,歌词是:

赤脚医生向阳花,

贫下中农人人夸,

一根银针治百病,

一颗红心哪,

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

一根银针治百病,

一颗红心哪,

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

出诊愿翻千层岭,

还要伴载万丈崖,

迎着斗争风和雨,

革命路上啊,

革命路上,铺彩霞,铺彩霞。

这就是当时贫下中农对医生的真实评价。从歌词中也可以看出,当一名赤脚医生多么光荣呀!

高尚寨不仅赤脚医生厉害,还是全县第一个通电的村庄,第一个安装磨面机的村庄。周围十几里村子都到高尚寨来磨面粉。当时,农村里都叫打面,磨面机也叫打面机,这是高尚寨人的骄傲。另外,高尚寨有好些人还会写诗歌。

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高尚寨在京城做大官的老五老六好像在工业部任职。这些老爷爷们没有忘记家乡父老乡亲,给亲人们装上了全县第一台磨面机,当时需要变压器,是从上海直接调来的。后来一看,弄来的变压器太大了,又更换了一个小的,打面机确实方便了村里人,也方便了周围十里八乡群众。

鱼子至今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只给大队部通上电,没有把电通到每家每户。也许当时官们太认真,或者怕犯错误,或者村民拿不起电钱,一直到后来别村村民都用上电了,高尚村每家每户才用上电。

所谓大队是以前的行政设置。县以下设人民公社,公社下面设大队,大队下设生产小队。“三级所有,队为基础”,高尚寨大队辖五个自然村。大队部设在高尚寨自然村里。

鱼子另一个印象非常深的事情是,大队里有个小卖部,大队里让鱼子的堂叔,叫尚亮星的,负责小卖部。那时候不叫小卖部,大队里叫代销点,公社里叫供销社。在那个计划经济时代,日常生活用品都是通过国家划拨来供给的。打油要油票,穿衣要布票,吃粮要粮票等。在生产小队里出工都是记工分。如果谁家有公职人员,就叫“有来源”或“吃公家饭,非农业”。没有“有来源”的家庭,只好喂几只鸡,拿鸡蛋换钱,拿鸡屁股当银行了。所以到大队代销点里买东西,不只是拿钱,有的还拿鸡蛋换东西,也就是“物与物交换”了。

尚亮星在大队代销点里上班,这活很体面鲜亮。那是他爹请大队干部吃喝的结果。他不用下地劳动挣工分,在代销点里上班就有工分。代销点里是大队出本钱,本来收入应该归大队所有,但是他爹尚付仇会来事,经常小场里亮亮(私下请大队干部吃吃喝喝),这样收入就有一部分归尚亮星了。尚亮星整天黑着个脸,不大爱说话,如果说句话能把人噎死。所以他在村里名声并不好。有时他不在代销点里,他爹就在那儿替他上班,他爹相对他来说,比他强多了。他爹成份不好是富农,仅次于地主。这是因为当时分老一辈东西时沾得太多的缘故。所以任何事情有一得必有一失。

在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如果有一顶地主富农帽子,家里又没有军属或烈士等值得骄傲的资本,那这顶无影帽子压得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家里的孩子连媳妇都娶不上。

鱼子按辈份应该叫尚亮星的爹二爷爷。这个二爷爷原名是尚夫头,学名才叫尚付仇。他鼻子尖上有个痦子,鱼子对这个亲二爷爷一直说不太清,只觉得特别有隔阂,一点也不感觉到亲近,还不如远一层的爷爷。他也从没亲近过鱼子,鱼子也从来没得罪过他。后来,鱼子才渐渐知道,尚付仇在对家族的人方面,特别自私而且很坏。他是闹家窝子的专家。

其实,中国人最好“窝里斗”“家里斗”。鱼子的家庭也不例外。鱼子的爷爷被抓走后,只剩下鱼子的奶奶领着两个小孩过生活,孤儿寡母,身单影只,甚是可怜。鱼子的爷爷兄弟四人,老大双手会写梅花篆字,但是他从不传外人,连他自己的儿也不教。他特别死拧,据说他喂的鸡留着两个小门,他在两个小门上一个写着“进口”,一个写着“出口”。鸡们不识字,经常走错门,但是,他必须把走错门的鸡从窝里抓出来让它重新再进一次。久而久之,鸡们不再敢走错门了。对犟人,鸡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鱼子大爷爷还有一项创举,就是他喂养的鸡很特别,除了鸡翅膀上有很少的几根短毛外,其它地方一律光腚。农村里对身上不长毛的鸡都叫光腚鸡,他们不会说“裸体”这个词。

平时村里人好(特喜欢的意思)说一个歇后语,叫做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村里人也给大爷爷编了一个歇后语,付书(大爷爷名字)养的鸡,想拔没毛。鸡没毛有没毛的好处,宰吃时省去了脱毛的麻烦,大队里把这个发现推荐给公社里,公社里当着先进经验来学习,畜牧站技术员问鱼子大爷爷用的什么方法喂成光腚鸡的,一开始大爷爷死活不说,只是强调喂养方法不能推广,一般人没那个功夫而且费用也高。公社里技术员给他做思想工作说:“不能推广可以小范围饲养,搞搞科研总可以吧!”在技术员死磨硬缠下,鱼子大爷爷才告诉他说:“把大蒜捣碎混上鸡蛋清,每个鸡都得掰开嘴用筷子往里捣着喂大蒜。一天三次,天天如此。”

当时他只是想防鸡瘟,谁想喂成了光腚鸡。技术员一听头都大了,别说大蒜和鸡蛋价格挺高,就是光功夫也搭不起啊!只好不了了之。

再说说鱼子的二爷爷,也就是尚付仇。鱼子听过儿时的歌谣:“小斧头嗑碗碴,鼻子尖上长疙瘩。”虽不大理解,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每当村里的小伙伴给鱼子的堂兄弟闹矛盾时,他们就蹦蹦跳跳唱这支歌谣。尚付仇的亲孙子就跑去喊尚付仇,说:“爷爷,他们骂你来!”鱼子二爷爷就从家里拿着个木棍出来,恶狠狠地说道:“再这么唱,就把你们的婊子孙子腿打断。”把唱歌的小孩们吓唬跑了事。

鱼子与尚付仇的冲突是在一次打酱油之后。当然,那时打酱油跟现在网上用语的意思截然不同。

鱼子从小学习很好,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考试分数不是100分就是99分。他每天吃过饭就往学校里跑,不是去学习,而是找同学做游戏。

鱼子家里有条小黑狗,特别通人性,它是鱼子的保护神。鱼子上学,它就帮着鱼子用嘴咬着书包,伴着鱼子去上学,它总是先走到教室,把书包往鱼子位子上一放,就跑到旁边玩去了。那时的小学条件很差,叫什么黑屋子土台子。也就是屋子没有窗户,学生没有桌子,全是用泥垒的土台子。小学生们曾胡乱地编歌谣说:“黑屋子土台子,里面坐着个死孩子。”赵老师听见了,就大骂道:“死你娘的腚,死孩子就是你!”从那以后,小学生们再也不敢唱了。

鱼子的小黑狗叫小洋白。小洋白看着教室里学生越来越多,它就去学校大门口接鱼子的妈妈。见到鱼子的妈妈它会转身在前面引路又向办公室跑去。所以,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说,一看见鱼子家的小洋白就知道鱼子妈妈马上就到了。

小洋白年龄应该跟鱼子差不多大。浑身除了蹄甲有点白毛外,全身黑得像黑缎子一般,油光发亮。鱼子经常抱着小洋白的脖子跟它亲近。小洋白对鱼子从来都是爱护倍至,任鱼子抱它骑它。小洋白还会抓老鼠,它截住老鼠不让它跑,然后汪汪直叫,老鼠吓得浑身发抖。它不断地逗着老鼠,直到玩够了,才把老鼠咬死。但是它从来不吃老鼠。

学校后面的池塘里鱼很多,特别是夏季雨水丰满的时候,水涨得几乎把从学校通往村里那条中间的路给淹没了。这时经常有鱼从路两边的池塘里跳到路上。

有一次,鱼子自己背着书包在前面走,小洋白在旁边伴着。鱼子到家了,转身却没看见小洋白的踪影。鱼子忙要回去找它,只见它嘴巴里咬着一条半斤多的鲫鱼,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它把鱼放到鱼子脚下,抬着头看着鱼子,眼睛里充满得意。鱼子奶奶看到后,高兴地把大鱼放到水盆里,鱼还活着呢,小洋白得到奶奶一块馒头的奖励。

还有一次,队里让学生参加劳动,就是让高年级学生割麦子,小学生拾落下的麦穗。当时的口号是“学工学农也要批判资产阶级”“颗粒归仓”。

鱼子的姐姐是负责割麦子的,小洋白跟在姐姐身后,不断在割过的麦地里撒着欢跑来跑去。谁知道它竟然在麦地里发现两只野兔子。两只野兔子想跑,它绕着圈儿吓唬着不让它们跑,姐姐赶忙跑过去帮着小洋白抓住了两只兔子。

鱼子最不能忘记的是小洋白的救命之恩。

记得那是暑假的一天,鱼子和弟弟羊子带着小洋白去村子南边河堤上割草,河堤下面有一条很宽的大水渠,水渠东头是一个排灌站,需要浇地用水时排灌站就开足马力把水抽到各村的地里。就在排灌站出水口,水流特别湍急,漩涡密布,水的冲击力大人都站不住。

“出生牛犊不怕虎”,羊子把割草的镰刀往水渠上一放,独自就跳到排灌站出水口洗澡。由于年龄小,一跳下去就被水流冲进漩涡,鱼子在岸上一看弟弟羊子被水呛着了,就迅速地跳到水中去营救羊子。可是水流太大了,羊子紧紧抓住鱼子不放,俩个人都被卷入水中,湍急的漩涡直打转转,在水中只露两个小黑脑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兄弟俩个人都呛着喝了许多水,两眼直冒金花。

就在这危机时刻,小羊白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迅速地跳进水中游到鱼子羊子身边,鱼子和羊子像捡到一根救命草,俩人都抱住了小洋白的脖子,小洋白猛地用力往岸边一窜,把他们俩一起带到岸边,他俩马上抓住岸边的水草才上得岸来。小洋白自已带着满身的水站在岸上用力一摇身子,就把干干的地面弄得湿淋淋的。

鱼子和羊子如果不是小洋白及时救助,弄不好就被水淹死了。从那以后,他俩更加亲近小洋白了。

鱼子吃过午饭带着小洋白向学校走去。学校里还没有一个学生,但是有两个住校的老师,一个姓周,一个姓张。姓张的老师家离学校有五六里地,他只在这儿吃午饭。早饭和晚饭都回家吃。姓周的老师年纪有五十来岁,他有痨病,身体瘦瘦的,经常咳嗽,还吐一些粘稠的痰。周老师离家很远,好像家在江苏徐州南边,半年才回去一次。

鱼子上学去早了经常跑到两个老师的宿舍里玩,有时,周老师还会给鱼子些花生、糖果什么的。鱼子也帮周老师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这一次,周老师正做着饭,突然发现没酱油了。就从口袋里拿出1角钱对在门口玩的鱼子说,你去到代销点打瓶酱油去吧。张老师也在旁边,鱼子接到了周老师交给的任务,连蹦带跳地往学校北边大队部旁边的代销点走去。

到了代销点,鱼子进门一看是尚付仇值班,就说:“二爷爷,俺周老师让我打一瓶酱油。”边说边把1角钱交给了老头。老头接过钱顺手放到钱箱子里。再接过酱油瓶打满了酱油。鱼子接过酱油瓶等着找钱。尚付仇却没有找钱的意思,并且对鱼子说:”我得吃饭去,你怎么还不走啊?“鱼子怯怯地说:“你还没找钱呢!”尚付仇大怒,说:“你这小孩家,会算帐吗?酱油5分钱一瓶,我还找你什么钱啊!”鱼子马上争辩说:“我给你1角钱。”尚付仇坚持说:“你没给我1角,给我5分。”鱼子再次争辩说:“就是给你1角,你不信可以问问俺周老师去。”尚付仇说:“你这小孩家,怎么不讲理啊!5分就是5分,我拿着个大人还能赖你不成,我不用去问。”鱼子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回去没法向老师交待,坐在门口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就是1角钱,谁说瞎话谁爷爷是王八。”尚付仇说:“你就骂王八吧!我是你二爷爷,我说瞎话你老老爷爷是王八,你说瞎话我就是王八,反正骂不着外人。”他气哼哼地从门里面扔出来5分钱,说:“给!这熊孩子真难缠,是个磨牙头(农村里对调皮捣蛋难对付的孩子,叫磨牙头)。”鱼子从地上抓起5分钱,哭着向学校走去。

周老师知道情况以后,对鱼子说:“你是个好孩子!能坚持真理。但是不该骂你二爷爷!这5分老师奖给你了。我一会向你二爷爷说明情况。”鱼子没有接周老师的5分钱就去教室了。鱼子的二爷爷在鱼子回教室以后,真的去周老师那儿核实情况了。一问正如鱼子所说,也就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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