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不久,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经过艰苦的谈判斗争,终于于1945年10月10日签订了和平建国的 “双十协定” ①。一直渴望平安幸福的中国人民无不欢欣鼓舞。再也不用饱受战乱之苦,过上安稳日子了。
期待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人们迎接胜利脸上的笑靥还没消散之时,中国人民就开始面临着两种命运,两种前途的抉择。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红色政权--中国共产党,希望努力争取通过和平的途径建设一个独立、民主、富强的新民主主义国家;代表白色政权的国民党统治集团,企图用内战的方式抢夺抗战胜利果实,维持专制独裁的反动统治。
背道而驰。一场史无前例的“较量”开始了……
这时,中国共产党已经决定在全国解放后,将台湾收复,完成祖国统一大业,实现中华族大团圆。而此时的台湾却是掌控在国民党战备防御中,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壮大中国共产党在台湾的地下党组织。这一任务关系到中国共产党未来能否解放台湾关键。为此,中国共产党党中央给中共台湾工委下达了一条“密令”--全面搜集国民党在台的防御战备计划。
面对这项艰巨而必须完成的任务,中共台湾工委负责人“老邓”心里没底,因此在台湾的国民党此时已经制定出严密的战略防御计划并秘密加紧对中共在台湾的共产党进行围剿。“老邓”迫切希望上级党组织派来的联络员早点就位,以便共同研究对策。于是他天天来到约定见面的台北淡水渔人码头等待,焦急地等待多少天过去了,可就是见不到人影。由于那时中共台湾工委还没有一台电台,上级的指示和下情上传全靠交通员来完成。加之国民党特务对岛内人员出入的严格控制和检查,交通员也派不出去。
正当“老邓”一筹莫展,急得团团转时,中国共产党派出的联络员在七天之后,终于从香港来的“风信子”游轮上走了出来。在下船的人流中,“老邓”一眼看到接头人,是一个打扮得像富家少奶奶模样的妇人,身着小碎花旗袍,手持一把形似荷花般花洋伞闯入他的眼帘。
“就是她,就是她”。“老邓”在心里激动地说。这是他们事前约好的第一道暗号。“老邓”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迎了上去。“夫人你这把花洋伞很漂亮。”当女子从他跟前路过时,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妇人轻轻抬起头,发现一个身着中山装,拿着拐杖,头戴黑色礼帽的富商样子的人。
“谢谢,”妇人用眼神与他交流一下说,“只是荷尽已无擎雨盖,先生你这根拐杖也不错。”
“谢谢,”“老邓”眨眨回答,“只是菊残犹有傲霜枝。”两人便相视一笑,妇女便紧随“老邓”身后,向不远处的黑色汽车走去。 “你就是‘老邓’同志吧?”“是的!”“你是朱枫②同志吧”?一上汽车,他们不约而同地问答起来。然后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成功相见,彼此激动不已。“老邓”认真地打量着朱枫,眼前的人不仅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瞳孔,还有一对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透着一股无敌的自信,可谓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开。
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在前往中共台北工委的路上,“老邓”急切地向她简要介绍了中共台湾工委在西海岸发动群众、组织秘密武装的情况,并说:工委将进一步开展工作,把配合解放军做好解放舟山和金门的工作任务当成头等大事来完成。
听完“老邓”的介绍,朱枫也给“老邓”传达了一上级指示,要求他配合她一起协助“密使一号”开展工作,全力完成党组织交给的任务。
“密使一号”是谁?“老邓”吃惊地问道。“这个嘛你以后会知道的。”听到朱枫这样一说,“老邓”情知自己问多了,这是党的纪律,但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快,觉得自己在台湾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还有位“密使一号”。事实上,此时的朱枫也对“老邓”并不了解,更不知道眼前这位“老邓”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还是大名鼎鼎的中共台湾工委负责人蔡潜。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隐秘战线是如此残酷又如此情理之中,还意料之外。
为了不暴露自己和掩护自己开展工作,按照组织要求朱枫利用在台湾的养女家作掩护开展工作。这也是组织上派她担任“密使一号”联络员的重要因素。因为其女陈莲芳(小名阿菊)和女婿王昌诚都系国民党军统干部,王昌诚还是时任台湾省警务署电讯管理所主任,都在台湾情治部门工作。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要潜伏在他们身边,就能及时掌握国民党内部随时发生的情况,也不易被敌人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
“就到这儿吧,” 小轿车转过弯,经过一个偏僻处,朱枫看了一下街道的门牌说,“我要下车了”。 “你不去工委看看”?蔡潜有些失望地问道。“不了,”朱枫神情凝重地说,“绝对不能过早地暴露了自己”。
面对阿妈的突然到来,几年不见,女儿、女婿异常高兴地说:“没想到阿妈这么快就来了,国内的形势不好吗?”。“怎么不高兴阿妈来呀”朱枫故意装着生气地样子说。“当然不是,”阿菊连忙解释说,“阿妈来了我们就有家的感觉了,再说小宝也需要人带”。
看到养女当真了,朱枫连忙笑着说:“这还差不多,不过阿妈这次来就是帮你们照顾小宝宝一段时间,同时也有一点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去办。因为上海那边的公司急着调我回去,过大年前是一定要走的。”
阿菊听完朱枫的来意后,既高兴又有些失意。因为她害怕妈妈离开。她虽不是她亲生,但母性如月,盈满了爱。加之阿菊和朱枫母女俩关系很亲密,从小失去父母她是朱枫一手带大,之所以到台湾来,因为她的丈夫王昌诚提前进驻台湾。而朱枫的身份一直是一位生意人,这是党组织提前的布局。
有了女儿家的掩护,虽然此时岛内形势已相当严峻,国民党时不时派出大批特务、军警和情治人员,四处侦查和搜捕地下党人和异己分子,但朱枫却是相当安全。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时,一听到国民党军警到处敲门、抓人的叫嚣声,就难以入睡,为自己的同志们担忧。
为了进速与“密使一号”接上头。观察形势几天后,朱枫决定以访友方式去拜见那位神秘的“密使一号”。出门之前,她按照隐蔽斗争“普通化”而力戒“特殊化”的原则进行了一番打扮,是打扮成一个走亲访友的模样,穿上一件那时在香港非常流行的旗袍,手里拎着一包专门从香港带来的上面写着香港周记食品的字样物产。
朱枫对那位“密使一号”虽然有所了解,但只闻其名,不知其人。那儿是藏龙卧虎之地,也是神出鬼没之地,稍有疏忽将会给党组织、给“密使一号”带去意想不到的灾难。因此,朱枫如履薄冰,格外小心。
按照出发之前组织上交给的地址,朱枫很快就来了一幢戒备森严的寓所前,虽然之前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当她看到国民党警卫手持冲锋枪,头戴钢盔的威严,还是令她胆寒。
但她却装作镇定地往前走,已经来到“密使一号”官邸周围500米的警戒区域内。“站住!”冷不丁的一声,接着又 “咔嚓!” 一声,枪栓拉响。朱枫止步,气定神闲地说:“我是吴将军的表妹,从香港来,请通报一下。”卫兵一个转身,拿起岗哨上电话。
接着卫兵又一个转身,向朱枫招了招手。卫兵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份证件并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才让她进去。
进了吴石③将军的大门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彼此能够沟通。还要对上事先约定的暗号,否则一切免谈。朱枫在另一个卫兵的引导下进入吴石的官邸。官邸里面四周都是岗哨,那爬满青藤的围墙上,布满电网。朱枫心想,一入此地,插翅难逃。
进入客厅,朱枫便看到一名身着军装的威武军人正在看着报纸,她便叫了一声表哥,吴石抬起头,怔忡一下,盯了盯朱枫手里食品袋上的字样,确认这就是接头暗号,才放下手中的报纸,回应道:“表妹你怎么今天有空来了?”
“怎么表哥,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吴石起身,示意她坐到他身边,还很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了下。“放心吧表哥我既来之则安之,这次来是办点生意上的事,顺便来看一下你,过会就走”。
眼前的吴石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标准的英武之男。于是她轻声地问道:“将军你还好吗?”吴石做了个一切都的手势。“我叫朱枫,是受华东局领导安排,现在由我来负责与你配合联络工作。”
“欢迎,”吴石与朱枫握了一下手问,“一路上还安全吧,早就等待着你的到来了。”“安全,我是从香港来,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正说着话,楼梯的脚步声“咚咚”传了上来。朱枫往外面看了一眼,吴石轻声道:“是保姆张妈买菜回来了。
朱枫点点头,表示会意。吴石也转移话题,故意大声笑呵呵说:“表妹你第一来,参观一下我的寒舍吧。”他是故意说给保姆听的,他深知,国民党特务的那一套把戏随时就会出现,这是老蒋惯用的伎俩,对谁也不放心,总是搞多套监督制约,随时掌握着各地动态,尤其对于这样高位的将军,更是疑心重重。
“好呀表哥,”朱枫站直来,“是要好好参观一下你的大房子,真是令人羡慕啊,四周都是警卫人员。”“这样的安全还是不要!”吴石说着伸手把朱枫往书房引,也许只有那儿说话最安全,且他的书房从不让任何人进入。
进入书房后,吴石将门一反锁,径直走向书房的北墙边,只见他轻轻掀开了一个钉有蝴蝶标本的镜框,顿时露出了墙里的秘密—暗藏保险箱的地方。他熟练地在密码刻度盘转动几下,“咔嚓”一声,保险箱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支钢笔,郑重地交到朱枫手里:“同志!这里面装着微缩胶卷,绝对要保管好!”朱枫连忙藏进衣服的夹层,一副誓言与情报共存亡表情。
朱枫不知道,这微缩胶卷里有《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最新绘制的舟山群岛,大、小金门《海防前线阵地兵力、火器配置图》;各防区的《敌我态势图》;台湾海峡、海区的海流资料,台湾岛各战略登陆点的地理资料分析以及现有海军基地、舰只部署……
“请将军放心!” 朱枫做出表情回答道,“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它。”对此,吴石松了口气地说: “你这样直接闯到家里来会非常危险,这样我们都会暴露。”说完他告诉了朱枫下一次见面地点。
朱枫会意地点点头。吴石便佯装着继续带着她参观的样子,有说有笑地带着朱枫下楼,在小院里面转了一圈后,朱枫就故意大声说有事要告辞,吴石自然心领神会,但他还是坚持留朱枫在家吃饭。见吴石态度坚决,本来不想在他家吃饭的,考虑到来去匆匆,也不符合常理,便强忍着内心的焦急与激动,坚持把午饭吃完才匆匆离开了他的家。
送走朱枫走后,吴石将军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因为这些情报得之不易,虽然他身居高位,但作为国民党参谋次长来说只是个虚职,像《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这样绝对机密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更别说弄到手中。首先在制定时为了防止泄密,往往会采取分块分步骤的操作办法,就是化分成若干个小组,有的负责战略图的构架,有的绘制,有的负责武器装备配置,还有负责兵力部署,等等,而到最后关键一步时,则只有少数几个人将“图”拼起来,并作最后的调整后,报最高将领审批,然后锁进机要室的保险柜,二十四小时有重兵把守着。
吴石非常清楚,即便看到图放进机要室,但机要室的“图”还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在此之前,一定还会有一张甚至多张类似的《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被最高领导神神秘秘地藏起来。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给间谍人员窃取之用,故意把水搅浑。真正“图”往往在某个最高长官的保险柜中,这个保险柜你甚至不知道在哪儿。
所以要想搞到《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这样一个真实绝密图纸,可谓难上加难。因此说,即便参个《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的人员,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却也不会清楚“图”上是如何摆兵步阵的,更不知道会由谁来摆。
为了把这份绝密情报搞到手,那些天,吴石一直在“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的思考中度过的。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突然有一天,他思中智来,是想到了一个人,决定采取迂回办法下手。
注释
①《双十协定》,又称为《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旨在结束国共分裂局面,建立民主政权而发表的会谈纪要,全称国共双方代表会谈纪要,签定于1945年10月10日,是在重庆谈判之后两党达成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份协议。
②朱枫又名朱湛之。中共党员。1949年11月间,中共华东局指派地下党女党员朱湛之,专程从香港到台湾,担任“交通”,负责传递吴石取得的情报,为解放舟山、金门等地做准备。
③吴石原名萃文,字虞薰,福建省闽侯县螺洲乡人;1916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1924年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师处长,后任北伐军总参谋部作战科科长;1929年赴日本留学,回国任参谋本部第二厅处长;抗战中任第四战区参谋长、军政部主任参谋兼部长;1948年参加民联,与中共华东局直接建立联系,提供重要军事情报;1948年底调任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1949年6月去台湾,后任国防部参谋次长;1950年,因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叛变而被秘密逮捕;同年6月10日,与陈宝仓、聂曦、朱谌之在台北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