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繁复在生命里一点一点消散。而他的锐利、信念、温情,都发于那一抹爱的底色—对国家的挚爱!
随着“密使一号”等一批重要同志的被捕或牺牲,台湾中共地下党几近土崩瓦解,秦石也恰似跌进了万丈深渊,一时间失去方向,但他深知信仰之路是不可回头。既然选择了追求真理,就必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险阻,绝不能轻言放弃,必定要用坚强的意志、必胜的信念,持久的耐力来克服。放弃是一时的轻松,却是终生的遗憾。
“老邓”等人的叛变,加之国民党保密的反戈一系列行动,从台北的大街到小巷,从乡村到码头,到处张贴着通缉共产党人及他本人的照片。形势严峻,如刀片剜入心肺,那些刀片铺天盖地下来,他胸口一从,背上却是一片。
为了躲避国民党保密局特务们的追捕,秦石在姐姐的帮助下,乔装成矿工,跑到郊区一座荒凉的坟地中躲藏起来。在那个死寂的晚上,惨淡的月光散在他身上,显得异常悲惨。他像是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孩子,等待着海洋来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不能!第二天趁着雨黑天气恶劣的时候,秦石假装成煤矿工人跑了出来,去找他的姐姐,求她帮助。一句子话却堵在胸口,终于说出了口:“我现在被国民党保密局特务在通缉抓捕中,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吗?”
姐姐眼睛里顿时涨裂惊愕,吃惊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你被国民党特务通缉?”“别多问了,我以后告诉你,你现在赶快给我的组织传递一个信息”。于是秦石叫她去找在台湾的另一条线上的地下党党员宁远。急得姐姐一滴眼泪从眼里滚落出来,淌过面颊,反射出璀璨光,一直流到颌上。
秦石姐姐找到宁远后,便将秦石目前所处的紧急情况向他进行了汇报,并按照秦石的要求,让他用暗语向中共香港站华东局的领导们发出十万火急的告急电报:“公司老板已经住院了,很多亲戚朋友去看他。”
此暗语的意思就是:“中共台湾地下党领导人‘老邓’已经被捕了,并连累到很多中共地下党员。”然而,第一条暗语发出后,如石沉大海。那是一片冰凉,一片来自伤悲的火辣。
秦石焦急万分,他心里像是被蒙上一层密不透风的布,又像是置身湖底深重的水压之下,于是又让姐姐去发出第二条暗语:“我现在在你母校的山上种茶,一切尚好。”这条暗语的意思是我在这儿躲起来了,是暂时安全的,请求上级作出指示。
在焦虑地等待中,几天后,秦石的姐姐便从另一名中共地下党那得到反馈信息。华东局领导给他回电说:“放心吧,叔叔会马上回去。”意思是你们先坚持下去,被破坏的中共地下组织会很快恢复。
这一消息给了秦石信心。可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却是遥遥无期……
而此时,国民党的通缉却接连不断发出,抓捕的人员在一天天增多。腥风血雨笼罩在台岛的上空……
为了躲避国民党特务们的追捕,秦石经过周密思考,他们决定以稳妥的方式隐避起来,等待组织上的救援。于是他和另外四个中共地下党员商量,决定到台北山区去潜伏,再作打算。因为那里山高路险,荒无人烟,适合开展游击斗争。
四名中共党员在各自家人的帮助下,最终通过种种险阻,来到台北远郊一个荒凉的墓地潜伏了下来。这个墓地当地人叫“鬼哭冈”。之所以叫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这里阴气逼人,常年雾气缭绕,即使是白天,也有可能进去了出不来,可能会不停在里面打转。
更令人恐怖可怕的是,在这里经常晚上可以听到鬼哭狼嚎的恐怖场景。据说出现这种情况,是日本对台湾统治殖民时期,小鬼子对平民滥杀无辜而造成的,许多冤死者们在令一个世界用他们方式继续抗争。
转移到深山后,秦石们才算暂时安全了。这里从此成为他们隐密斗争的栖息之地。于是他们开始思考着下一步的斗争。秦石知道,等待,那无疑是坐以待毙。于是他们开会,统一思想,一边派人到山外侦察了解情况,一边研究未来的出路。
正当秦石几人信心百倍地等待中共台湾地下党的救援时,一天,派出侦察的一名党员带回来一张报纸,却让秦石痛心疾首。那张报纸登了一篇文章叫《第二战线的胜利》,谈共产党怎么被破坏的,还有中共台湾地下党重要领导人“老邓”《告台湾地下党同志书》,劝他们出来自首。连“老邓”的照片也被登出来了。
但秦石还是不敢相信“老邓”叛变的事实,以为是敌人的诱捕他们的阴谋诡计。因为秦石从打跟“老邓”担任交通员后,不仅在工作中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同时“老邓”代表着中国共产党,给他无穷的力量。
想当初,为了帮助“老邓“离开台湾,组织上付出了巨大代价,甚至帮助自己联络找船的朋友何荣全已经被扣上协助台共总书记潜逃的罪名,被捕入狱。包括他的母亲、哥哥全部都被抓去了。
特务们为了从何荣全口中找到线索,对何荣全进行最严酷的拷打,体格健壮的何荣全被特务们打得伤痕累累,倒下后再也没有站得起来。想到这些,秦石的心里揪的生疼,对“老邓”恨得牙响。
可是,最终证实“老邓”已经叛变。那些天,秦石无心饮食,更是沉默不语。因为何荣全及家人的被害的消息重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再次地传到他的耳中。出去的侦察员回来告诉秦石,在他被国民党特务通缉后,他的家人及妻子也被牵连入狱,因为无法忍受特务的刑讯逼供,妻子把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再次导致多名共产党员被捕,其中包括曾和他一起蹲过日本监狱并在他带领下加入中共的唐志堂!
坏消息接踵而至。秦石再次跌入痛苦不堪的境地。唐志堂像何荣全一样的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加战友。同时,他还是秦石寻找光明的领路人,正是他把他秦石从迷惘中介绍了中共台湾地下党重要领导人“老邓”。是他的恩人,黑暗中的光明灯塔。
重感情的秦石痛不欲生,那种感情被撩拨的窒息渐渐浓烈起来,混着血的甜和酒的辣一齐涌到喉咙口,莫名的恐惧在他脸上弥散开来,手猛烈地颤抖,忍受不住号啕大哭。
虽然如此,但秦石并不怪妻子,因为她一介弱女子,对共产主义、对政治一无所知,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妥协也在情之中。不过,后来时间一长,谣言四起:“说敌人逮到女同志就乱来了,十个八个都让他们给欺负了”。
听到这些,秦石仿佛看到一张张扭曲的脸,心里更难受,有一瞬间,心里闪出一道暗红的白光,这是一个男人无法言语的隐痛……愤懑,哀叹、狂躁,一起涌来。
台湾的局势还在加剧,风云变幻莫测。在墓地里,秦石不断听到许多自己的同志被枪决的消息,在难过痛苦的同时,也感到危险正在一步步紧逼。他知道,随着国民党在台湾脚跟的渐渐站稳,相信特务们对共产党的迫害必会从内围会走向外围,从局部走向全面展开.....秦石不敢想了。
他痛苦着,思考着,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秦石悄悄回到家中。面对苍老的老父亲,秦石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阿爹,能不能给我准备一点叫氰化钾的药品?”父亲不理解地问他:“你要那种东西干吗,氰化钾是个什么东西?”“是一种毒药,那个一喝,几秒钟就没命了。一旦敌人如果逮捕我,我就自尽了,不要影响别人。”
听到这里,父亲大发雷霆,“你上有老,下有小,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你的妻子孩子们怎么办?”一连串的发问让秦石哑口无言,但是他还是执意恳请父亲帮他找到毒药,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用的上,之后便匆匆离开家门,又回到山上的墓地。
令秦石意外的是,国民党特务们并没有像秦石想象的那样大规模来山里进行搜山。偶尔只有于是秦石就和那四个战友在墓地里开荒种地,他们打算一有情况就藏起来,和敌人打游击战。
虽然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但是也很快乐,尤其看着自己亲手种植的菜、瓜长势喜人,那种享受成果的喜悦无法言表。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因为中共地下党台南山区的游击队在开展活动中被国民党发现,刚刚坐稳江山的蒋介石深感问题的严重性,一场搜捕行动再次开始了。
一天,秦石正在地里劳动,派出的观察哨突然匆忙跑回来告诉他们,有国民党军队进山来了,说好像是来抓捕他们的。秦石站上制高点一看,敌人差点就要发现了他们。这关键的时刻,秦石一声令下,他们就地进行了分散躲避,有的躲进死人棺材里,挤在一堆尸骸之上;还有的人躲进粪坑里和废旧的坑道里,坑口用草掩盖着。
谁知,过了一会,特务们并没有继续往山里面走,而是停住脚步,在那里胡乱地喊了几声,对着天空放了几枪后就开始席地而坐打起牌来。这一下可苦坏了秦石和几位战友。因为有的蹲在水坑滋味很不好受。而那个与白骨为伴的战友更是如卧针毡,没有办法,只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
坚持就是胜利!直到国民党士兵们玩够了他们才走了出来。大家也松了一口气。想着一时半会敌人不会再来了。然而,过了几天之后,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再次让秦石们惊恐万分。
那天,秦石们正准备外出侦察山外的情况,当他们一路欢笑着走到一个转变处,突然发现一名国民党士兵迎头向他们走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秦石们正犹豫着是往前往后走的时候。那名国民党士兵也发现了他们,大家四目相对,彼此准备拼搏时,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那名士兵一看见他们转身就跑了。因为那名士兵以为他们是种地农民,是上山来偷地瓜的。
二月的风,三月的雨,夹带着东海里海水潮湿苦涩的气味,吹进了台北的每一个角落。秦石几个人在一天紧张之后,正处于睡眠的梦乡之中。这时他发现死寂的墓地里又吹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与此同时,一束微弱的光亮飞速地穿过了前面黑暗,模糊的影子被月光撕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斜落在冰冷的荒草丛前。
黑暗中,三个如豆般大小的红光骤然地亮起,迅速地燃烧,在半空中似有规则地旋转起来,在有规则地画着如车轮般小的圆圈。风声呼啸而至,红光突然变亮了好几倍,好似恶魔冰冷的眼眸一般,狰狞地注视着世人。
狂风过后,红光渐渐弱了下来,正在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地浮现了出来,阴影遮住了他半个脸庞,一缕垂落至鼻尖的发丝轻拂在他的面前,把他被惊醒。秦石一身冷汗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冷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刮着,迸发喔喔地哨声。
不由地感叹:“哦,庄生晓梦迷蝴蝶呀”。此时,如波随流。外部世界从他身体里拿去的他不怒,施给他的也不要!他只能乘着隐隐到来的夜色,孤峭卓立,把肉身的周梦蝶虚化了,到他自己的、梦蝶的世界。
过去伫立不走,未来的已来。第二天中午,秦石发现隐秘地的对面那座山突然出现了许多国民党士兵,这一下子他们又紧张起来了,以为敌人发现了他们被包围了,戒严。于是再次开始分散隐避,并向大山深处狂奔而去,结果跑了半天,正当他们个个精疲力竭之时,实在无力再跑时,发现身后静悄悄地,并无敌人围追堵截。
直到第二天他们才知道,特务在围追一名地下党。
……
等待了一年多之后,没有等到中共台湾地下党的一点音讯。这时秦石基本上知道整个台湾地下党的组织都被瓦解了,与大陆党组织的联系已经彻底中断,他们成了孤儿一般。因此,每当夜深人静的夜晚,伴着风声与“鬼哭冈”上的奇异之声,秦石就感觉自己像一只飘荡茫茫大海中的小舟,一个巨浪打来,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每当此时,他便会想自己的党组织,想自己的家和妻子孩子们。于是他就在心里用文字编织心声……
孤单的海角
我在海的这边
你在海的那边
孤单的海角啊熟悉的角落里
已经淹没了你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