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个渐渐被人们忘却了的故事,他实实在在发生在我们居住的汉江两岸最广阔的山野上,当革命的火种在陕南这块土地上燃烧的时候,当许多革命志士遭到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时候,他们没有向反动派低头,而是转战地下隐蔽斗争。虽然这些革命者在一些地方他们的革命成果并不显著,但他们对党的忠诚,对革命精神的一种坚定,也深深影响了一代人......
抗日战争胜利刚过第二年,生活在汉江边的曹满堂四十五岁,妻子张桂芝四十六岁,儿子曹山十八岁,女儿曹萍萍十六岁,故事由此拉开帷幕。
曹满堂有四间泥巴土墙茅草房,一间堂屋两个卧室和一间厨房,离开住房还有两间独立的猪牛圈,都是泥巴土墙茅草房。一间牛圈关一头耕牛不是曹满堂家的,每年猪圈喂养一头猪或者两头猪喂肥了自己吃,才算曹满堂的私有财产。曹满堂拥有的茅草房都不是他家的固定财产,连曹满堂踩在脚下面的地皮都不是他家的。这些综合起来,都是汉江边坎儿井镇油坊老板赵大成的私有财产。
曹满堂一家人是外来户,据说是从远方逃难到了汉江边,关于曹满堂一家人的身世,他们全家人守口如瓶,无人知晓。曹满堂一家人早已租种了汉江边坎儿井镇油坊老板赵大成家的七八亩土地,和住进了赵大成土地上的那几间茅草屋。曹满堂一家人生活在汉江边好几年了。曹满堂一家人非常感激赵大成的慈悲之心。因为赵大成有一只渡船一直在让曹满堂家经营,每个月的摆渡钱按照赵大成的固定收入要求交纳,剩下的部分摆渡收入都是由曹满堂自己在支配使用。
曹满堂家的一头耕牛本来是赵大成家喂养的。曹满堂既租种了赵大成的土地,又住进了赵大成土地上的几间茅草房。就这曹满堂后来想到自己买不起耕牛犁地,既然赵大成家有几头耕牛,何必自己分摊来喂养,一方面能够给自己犁地耙田,另一方面避免在农忙时节向他人借牛耕地,耽误了种庄稼的时令。曹满堂一直想到就是出人出力花费时间来放养赵大成家的耕牛也划算。如果赵大成答应了这方面的要求,他曹满堂可以把耕牛放养在汉江渡口的山坡上,既不耽误摆渡的时间,也能把耕牛放在山坡上管护好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曹满堂何乐而不为呢?
曹满堂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对于赵大成来说算不了什么。赵大成答应了曹满堂。所以,赵大成这头耕牛在曹满堂家喂养,不光是由曹满堂支配使用,常常农忙时节一到,这头耕牛在多数时间里,赵大成还让租种自家土地上的其他贫苦百姓,也在频繁使用着。
赵大成何许人也,他家住在汉江东岸一个地名叫斑竹园的地方,也算是石头山的山系了,当然离坎儿井镇隔江相望倒有一定的里程。斑竹园,顾名思义,生长有许多竹子的地方。不错,赵大成的家的确住在斑竹园这个地方有十几年了。这个相邻汉江院落只有三姓人家,另外两户都姓张,离赵大成家不远,他们都是赵大成的租种土地的贫苦百姓。唯独只有赵大成他们一家在这里是名门望族。据说赵大成祖辈是县城周围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在全县境内买下的土地很多。所以石头山周围及汉江两岸也分布有他们本族的土地。赵大成他们祖辈是因为分了土地分了家才到了汉江边住居,所以赵大成一家就这样在汉江边安家落户了。
赵大成他在汉江边周围方圆拥有土地五十多亩,还在坎儿井镇开办了一个小油坊。在解放后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把赵大成合并划为大地主。赵大成到了民国三十六年,近六十岁的人了。大儿子叫赵恒,是个智障的中年汉子。赵恒虽然智障,但人很老实守规矩,每天除了帮助给家里洗洗碗筷,其它时间就在院子周围游玩。二儿子赵亮才三十出头,据说在外面上学毕了业,在外面干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后来传言,说是秘密到了延安。两个小的一男一女在坎儿井镇上私塾。私塾一结束,就要进坎儿井镇的小学堂学习了。
赵大成姊妹三个,妹妹赵大燕在刚满十五岁那年,在汉江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滚进汉江淹死了。弟弟赵大伟分家之后,分得的土地近六十多亩,但赵大伟全部变卖了一手现钱,在县城做桐油生意去了,家中还有四五间瓦房一直空闲着。赵大成被他的父母分家独立门户是在民国三十三年,但在三十四年赵大成的父母相继去世,双双老人都安葬在县城周围某个地方。赵大成在父母手中实得的房屋只有七八间瓦房,虽然土地有五十亩多亩,但其中二十多亩土地都是非耕地,产量极低。租种土地的贫苦百姓有时天灾颗粒无收,所以赵大成在对这些贫苦百姓收租子时,十有八九很少收到手。但赵大成对于这些交不起租子的贫苦百姓,往往也不强求硬要交够租子,能交多少就交多少。因此,有许多租种赵大成家土地的贫苦百姓,都一致认为赵大成是一个大好人。
赵大成的妻子王玲五十岁刚出头,身体孱弱似乎弱不禁风的样子。赵大成一年要忙油坊的生意,他的妻子很难得到照顾,所以赵大成不仅给家里请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厨娘做饭菜,而且还让曹满堂家的曹萍萍到他们家,当使唤丫头。赵大成他们家的一切家务事,都由曹萍萍一天到晚似乎包干做完。曹萍萍从十一岁到赵大成家一干家务事,一晃好几年过去了。现在曹满堂的女儿曹萍萍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依然还在赵大成家当使唤丫头。
﹝2﹞
夏季一到雨水就多,汉江的水位不停地上涨,好几天涨满汉江的水才慢慢退去。所以,过汉江到坎儿镇赶场的山里人,明显少了起来。这样曹满堂摆渡的时间,可以宽松起来。曹满堂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下地种庄稼,做家务事和放养那头耕牛。
一天,曹满堂从汉江渡口一早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张桂芝,在厨房劈头盖脑地问了曹满堂一句:“赵大成的智障儿子,对女儿曹萍萍动手动脚的。这是我听女儿说的。如果这样下去,女儿在赵大成家很危险。赵大成对我提过几次亲,我没答应。那个智障儿子谁看得上,加之年龄又大了。”
曹满堂一屁股坐在厨房一条木头长凳上,也没有开口,低头把脚上松开的草鞋绳子紧了紧,顺手在裤兜内掏出了一根较短的旱烟袋,在烟窝里装上旱烟叶。曹满堂一步走进灶门口,用火钳夹出灰烬中的炭火,点燃了一窝旱烟也说道:“赵大成昨天还对我说过女儿的事情。说女儿也不小了,嫁给他智障儿子,也不亏欠什么。他赵大成家大业大,总是在欺负人!”曹满堂坐在灶门口一只独凳上,一口一口在抽闷烟,似乎无话可说了。
张桂芝话也少,他们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于是,张桂芝在眼角上滚出了泪水,就弯下腰在厨房里忙着打扫厨房卫生。
夏季的太阳来得早,一片阳光从厨房门口,照进了曹满堂家的厨房内。正在打扫厨房卫生的张桂芝直起腰来,用手掌遮住射过来的阳光,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对曹满堂吩咐道:“只顾抽烟,挑水去。”张桂芝随即在厨房墙角,拿出挑水的扁担递到了曹满堂的手中。曹满堂一边抽着旱烟叶,一边挑着水桶走出厨房门挑水去了。
张桂芝打扫完厨房卫生,听到两头猪崽在猪圈里,大声直叫唤,就大步走出厨房门口,在院坝边沿一堆柴火里,抽了一根树条小跑到猪圈门口内,对准两头猪崽猛抽了几次。张桂芝走出猪圈门口,在路过牛圈门口,似乎这还不解恨,一看到给赵大成喂养的耕牛,好像在伸长脑袋在看自己似的,曹满堂的妻子张桂芝不由分说,扬起那根树条走进牛圈,对准耕牛的脑袋抽了一次,然后才从牛圈内退了出来,又向厨房走去。
张桂芝一到厨房看到自己家那条黑狗跳在灶台上,掀开了锅盖准备吃掉铁锅里的一碗剩饭。张桂芝气势汹汹扬起了手中的树枝,跳将起来向黑狗一树枝下去,黑狗一个箭步跳向灶门口,汪汪地吼叫着。张桂芝树枝落了空,就骂了一句:“不得好死的黑狗,以后让你认得我。”黑狗跑出了厨房,张桂芝还用树枝条在黑狗逃跑的方向闪了几闪。
曹满堂一挑水担进了厨房,倒进了一个木缸里。这个木缸足能装满三四挑木桶水。张桂芝把那根树枝条丢向灶门口,转过身一见曹满堂放下了一挑空水桶,慌里慌张地说道:“不挑了?”曹满堂答道:“还挑水,挑满了。”张桂芝看到曹满堂放下挑水的扁担,又坐在那条长木凳上,从裤兜里掏出旱烟袋,装上一窝旱烟叶,准备到灶洞灰烬里取火点烟,但被走过来的张桂芝一把抢了过来,愤愤地说道:“烟鬼,少吃一口行不行,快挑水去。”张桂芝把曹满堂的那根比较短的旱烟袋,捏在手中走出了厨房门。曹满堂望着妻子张桂芝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好又挑着水桶挑水去了。
一会儿,曹满堂一挑水到了院坝中央,张桂芝直起腰怀里正好抱了柴火,要向厨房走去。张桂芝见曹满堂满脸都是汗珠,连土布缝制的上装背部,都被汗水打湿了,张桂芝心疼地说道:“烟要少吸几口。昨晚还剩下两个煮鸡蛋,在碗柜里放着,你去把它吃了。”
张桂芝把怀里的柴火丢进灶门口,就把碗柜里的两个煮熟的鸡蛋,拿在手中并且剥去鸡蛋壳,递给正在向深木缸里倒水的曹满堂。曹满堂倒完一挑水,但一挑空水桶仍然担在肩上,曹满堂接过了张桂芝递过来退了壳的鸡蛋时,笑着说道:“一脸的凶相,其实你心里还是对我好。”张桂芝还没有等曹满堂说完,就在曹满堂背部拍了一巴掌,说道:“你一个老妖精。”
曹满堂肩挑着空水桶一边吃着鸡蛋,一边走出厨房门口,张桂芝却把曹满堂那一窝旱烟叶给点燃了,张桂芝并且吸了一口,在曹满堂的背后喊了一声:“给,老曹抽烟。”
就这样曹满堂接过张桂芝手里“哧哧”冒烟的旱烟袋,一边吸着烟,一边咀嚼着鸡蛋,挑着摇摇晃晃的空水桶,向水井方向走去。
曹满堂第三次挑水倒满深木缸时,有人在汉江边大声喊叫要乘船过汉江。曹满堂就匆匆放下扁担和空水桶,并且还牵上那头耕牛向汉江边走去了。
﹝3﹞
曹满堂的儿子曹山,两三天没有回家了。曹山到底在忙些啥?曹山跟着石匠师傅在离汉江边不远处,一座石头上开凿石头。曹山跟着师傅把开凿出来的石头干啥用?用途可大啊。在汉江边方圆几十里,甚至几十里开外的农户家庭里,所使用的猪槽马槽,加工粮食的石磨,舂米用的石窝,加工谷物使用的石橧子,打麦场上的大滚石,油坊里的石碾子等等。它们都是经过石匠师傅打磨加工在家庭中,或者在生产活动中提供劳动者一项铺助性的加工器具。
曹山十五岁那年,向一个叫郭中海石匠师傅拜师学艺修理石磨。石匠师傅郭中海不到五十岁的一个外地汉子,关于他的身世无人知晓。他以石匠手艺为生存条件,一直在汉江两岸奔波劳累着。石头山也不是曹山和他的石匠师傅郭中海经常去的。有时,如果有谁家需要换置新的石磨猪槽等石器用具,都是由曹山和他的石匠师傅,在石头山开凿石头选取上等石料,就为买家负责在石头山把石头器具打磨好,廉价又卖给买主。但大部分农户家庭后来需要用石头做器具,都是由农户家自备石料,然后邀请曹山和他的石匠师傅郭中海前来家中完成石器打磨加工任务。
其实石头山的石头材质,并非是石头器具的好材料,这完全是曹山师傅郭中海在汉江边,一户农户家中修理石磨时,听了一位串门的白发老者,说是石头山上的石头在过去,一度曾经有石匠师傅凿出了马槽猪槽,还有石磨等家庭石器用具。石匠郭中海念念不忘石头山的石头这一说法,就寻找机会到了石头山采样石头。之后,石匠郭中海在石头山上打磨出了一副石磨,就把这副石磨卖给了赵大成家使用。赵大成家使用了石磨一段时间之后,觉得石头山的石头不错。赵大成立即托人把石匠郭中海请到自己家中,要求郭中海把他家的一副木马槽,两个旧猪槽等,利用石头山上的石头,全部换成新的石马槽石猪槽等等。
在石头山的背后,有一户姓朱的人家,只有财势没有权势。知道石头山离他家很近,认为谁要使用石头山上的石头,应该给他家交点费用。姓朱的当家人就找到赵大成评评理,但赵大成一口话就说明白了,石头山方圆有我十多亩土地,石头山的发言权,该谁说了算呢?姓朱的当家人一听,知道赵大成即有钱又有势,一定惹不起。这样姓朱的当家人就不了了之了。
曹山在这几天里跟着他石匠师傅郭中海,到坎儿镇十几里开外的一个大山沟里,修了四五副石磨。曹山本来还要在大山沟里跟着石匠师傅郭中海修理石磨,但在那个地方乡公所的乡丁们挎着长枪,没完没了的到处抓壮丁去当兵。有一次,曹山和他石匠师傅在路途中走着的时候,碰上了拉壮丁的乡丁,一绳子就把曹山绑了起来。要不是曹山师傅灵机一动把身上挣来的钱,如数贿赂了乡丁,曹山一定会远在它乡拉去当兵了。
曹山算是躲过了这一劫,但曹山还是提心吊胆地跟着石匠师傅郭中海,修完了两三副人家的旧石磨之后,好在曹山和石匠师傅郭中海,给一户保长家打磨了一副新石磨,自身安全就得到了保护。保长家新石磨一结束,曹山在石匠郭中海的安排下,在晚上下半夜就偷偷出发,单独离开那个大山沟,匆匆忙忙要回到自己的家。
连夜要赶回家的曹山,到了汉江边的坎儿井镇天就大亮了。坎儿井镇正缝赶场的日子。曹山到了赵大成油坊,喝了由赵大成长工递过来的一茶缸热茶水。
曹山没有看到赵大成在油坊的身影,就问正在忙碌的一位长工:“赵老板呢?”
长工答道:“在渡船口送桐油去了。”
曹山刚刚跨出油坊大门,赵大成正好带领十来个长工到仓库去搬运桐油。
赵大成劈头盖脸地问道:“曹山,你不是跟着石匠郭中海修理石磨发财去了吗?”
曹山说:“笑话我,发什么财?”
赵大成一看曹山有心事,说道:“想通了,是不是想到我油坊干点事?”
曹山答道:“不想。”
赵大成接着说:“如果不想来,一不小心被乡丁们拉去当兵,到那时可来不急了啊!”
曹山说:“我是独子。”
赵大成一口接过去:“现在这世道,谁认你是独子。独子照样去当兵。”
曹山无话可说,拗过头就走开了。
赵大成望着向汉江边坎儿井镇码头走去的曹山,高声喊道:“不回家了,给我搬运桐油……”
﹝4﹞
太阳洒满了汉江两岸的山山水水。在坎儿井镇码头从汉江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那些大木船,和那些沿着汉江两岸摆渡的船只非常忙碌。大木船停靠在坎儿井镇码头上装运桐油的、山货的和粮油的等等。坎儿井镇的搬运工都是一群受苦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挽高了带补疤的裤管,脚上穿上草鞋,裸露着上身,只是一副坎肩搭在肩膀上,他们一脸的黑汗,在夏季的烈日下,似乎在一片阳光里隐隐约约,闪射出了好多光点来。大木船上的纤夫们和坎儿井镇上的搬运工一样,他们也没有歇息的时候,忙着在修补一圈圈拉木船的粗纤绳。
偶尔这些纤夫们在木船上,吼出几声山歌来和富有节奏拉船的号子声来。大木船上的船长一听到纤夫热热闹闹的气氛,就会骂骂咧咧对纤夫们说是影响干活的进度。一只只大木船就这样在坎儿井镇装满了货物,顺着汉江而下的有之,顺着汉江而上的有之。一时平静的汉江水面,一天到晚,一阵阵飘来了纤夫们高亢的号子声,蔓延到汉江两岸声声不息。
坎儿井镇码头除了来往大木船频繁之外,接下来算是摆渡和打渔船的船只了。摆渡到坎儿井镇的船只不光是曹满堂一人,在汉江两岸不同地点都集中设置有渡口位置,都有船只穿梭于汉江两岸到达坎儿井镇。坐船到坎儿井镇赶场的贫苦百姓,都是青一色的山里贫苦百姓。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土布缝制成的衣裤,大裤腰,大便装,大圆口黑布鞋和草鞋。挑着担子或者身背背篓,装上鸡、鸭、猪、油、旱烟叶、生漆、粮食、竹篾器具、木质器具、新草鞋等等。这些山里土生土长的货物,无论今年和明年年复一年恐怕都是山里贫苦百姓,在坎儿井镇买卖交流的主要家庭货源了。
曹山快步到了坎儿井镇码头,赵大成的长工正在向一只大木船上,搬运桐油和一些山货。此时,曹山坐在码头一个石头上,在等候他父亲往返的渡船。赵大成在大木船上指挥长工清点货物,一眼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曹山,隔老远大声喊:“曹山,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快来给我帮忙装桐油。干完了活,在我家吃早饭。”曹山扯谎答道:“我肚子痛,帮不了忙。”站在赵大成身边一位长工,附和着大声说道:“赵老板喊了你多次帮忙,给赵老板一个面子,就来帮忙吧!”
曹山没有回答,一双眼睛望在江面,有汉江上游的船只向汉江下游方向飘去了。曹山又看到汉江河面上,他父亲的那只渡船,还没从汉江渡口到达坎儿井镇的码头。现在坐在坎儿井镇码头上的曹山,在心里的确有些害怕,赵大成再次喊他帮忙搬运货物。曹山想着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从石头上站立起来,步行到了离坎儿井镇码头不远一棵老柳树下,顺手扯了一把野草隔在地面上,曹山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在这棵柳树下,还有三位老人分别蹲在柳树下,在他们的身旁都放有一副崭新的背篓,背篓里装的是,要么是变卖的一点粮食和旱烟叶,要么是一只肥公鸡或者打好的一串新草鞋等等。一位穿着土布衣服,并且在肩膀上有两块补疤的老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揉碎的旱烟叶子,递给曹山道:“吃烟不?”曹山微笑着抱拳答道:“不会。”递烟叶的老者收回了揉碎的烟叶自语道:“好娃子,不能学吃烟。”曹山无话找话并扯谎说道:“我们祖宗几代都吃烟,到我爸和我这一代,就只有他在吃烟了。”另外一位老者开始关心地问道:“你在大白天里瞎跑,不怕有人拉你壮丁?”曹山放心地答道:“我是独子。不是说独子不当兵吗?”老者立刻说道:“你还相信这世道。”
三位老者不对曹山说什么了,他们的对话简单,有什么就说什么,只有一点就说一点,而曹山的话更为简略,也没有深刻去想一想老者丢给他话的重量,与自己有什么厉害关系。三位老者在这棵柳树下,吸了一阵子旱烟叶子,在自己身边留下了许多浓痰,他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背上背篓向坎儿井镇走去。其中一位老者还回过头,对曹山丢下一句话:“小伙子,不要相信这世道,不知哪一天,小心拉你当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