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年初一有要饭的到了曹满堂家的当门口。要饭的是一位中年男性,两条带补丁的麻布口袋都装有粮食,但数量不多。要饭的男性很特别,他不仅讨要饭吃,而且还要一口酽茶喝。正在端着饭碗吃早饭的曹山,觉得这个中年半纪要饭吃的男性非常奇怪,要饭吃却要理直气壮地讲条件,还要喝什么酽茶。曹山想到一句话到了口边,准备问问这位要饭吃的乞丐,但曹山的母亲张桂芝,已经舀了一碗米饭夹上菜递给了乞丐。
男性乞丐把一碗饭菜接到手中,张桂芝招呼男性乞丐进屋在饭桌上一起吃饭,男性乞丐死活都不进屋端着碗吃饭,就蹲在厨房门外埋着头开始吃饭了。黑狗也多事,从厨房里饭桌下跑出来,什么地方也不去,却偏偏站在男性乞丐的前面看着吃饭。男性乞丐显得大方,还把碗里的大米饭倒在地面,给黑狗吃了一些。
张桂芝在男性乞丐吃完最后一口饭时,又给男性乞丐端来一茶缸酽茶水。张桂芝看着男性乞丐把一茶缸酽茶水喝了多半,立刻问道:“还喝不?”男性乞丐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接着男性乞丐把吃完饭的碗筷和喝了酽茶水的茶缸,顺手递给了张桂芝。随后,男性乞丐从一条麻布口袋里,用一个小白碗,连续给曹满堂家送去两小白碗玉米籽粒。曹满堂家说什么也不收下,不收下玉米籽粒也不行,因为男性乞丐一放下玉米籽粒,拔腿就离开了。
就在大年初一的当天下午,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女,带有两个要饭的男孩。其中最大的男孩不到十岁,最小也不过是七八岁。这位带着两个男孩要饭的妇女,自己还在一个半新的背篓里装有一床旧被褥,同样走到了曹满堂的家门口。
黑狗在那位要饭的妇女走进厨房门时,才“汪汪”地叫了几声之后,又退回到了狗窝里,似乎睡觉去了。
曹满堂一家人都在厨房火炉边烤火,谁也没有注意要饭的妇女走进厨房。不等曹山开口,要饭的妇女开始央求道:“行行好,我们走了一天的路了,什么也没有吃下,请看在两个娃娃的情面上,给点吃的吧!”
坐在火炉边上的曹满堂只是看着要饭的妇女说话,但张桂芝一口气接过话了:“快让两个娃娃进来,外面多冷。吃过饭算过啥,我们还没有吃晌午饭,正好我们一起吃晌午饭!”
两个男孩被曹山带进厨房火炉边烤火。要饭的妇女却把背篓放在厨房门外墙壁边。张桂芝的确很贤惠,一会儿给坐在火炉边烤火要饭的妇女和两个男孩子,每人分发了玉米糖食和芝麻糖食。
曹满堂从要饭的妇女口中得知,要饭的妇女他们是河南人。在过去要饭的妇女一家人,不是一贯讨口要饭的贫苦百姓,家里还算是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子住。但要饭的妇女告诉曹满堂一家人,他们在河南家住的地方战火连天,自己的男人在一次投来的炮弹被炸死了,不久自己房屋又被飞来的炮弹炸了一个稀巴烂,家中的两个老人也在房屋中被炸飞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一件。由于在当地河南战火不断,老百姓无处安身无法生活,流落它乡很不少。听说你们陕西打仗少大山多,隐蔽生活安全得多。我就带着两个孩子,直奔陕西而来。我带着孩子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曹满堂一边听着一边多嘴道,你带着孩子到我们陕西要安家,除非你带着孩子嫁一个男人,才能安得了一个家。要饭的妇女也直言不讳地回答道,遇上了好的男人,我是有这个想法。曹满堂心照不宣地说道,如果遇不上好的男人不嫁人,总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辈子讨口要饭,这不是害了两个孩子吗?要饭的妇女降低了声音说,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没有合适的,将就也行......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年初一一天的饭菜,当然不用说饭桌上非常丰富。曹满堂在饭桌上,还煨了一壶不到半斤的红苕酒。竭力劝说要饭的妇女,大年初几要多喝几杯酒人才幸福。要饭的妇女三杯红苕酒一下肚,脑袋立刻昏沉沉的,看人非常模糊。但要饭的妇女尽管不甚酒量,但一顿饭菜却没有少吃。
要饭的妇女在曹满堂家吃了饭,离天黑已经不早了。曹满堂一家人再三挽留要饭的妇女和两个孩子,在本家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走都不迟。显得有些醉意要饭的妇女,也就答应下来,在曹满堂家住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孩子,在背篓里背着铺盖卷,一路漂泊下去吧。
﹝15﹞
当天夜里,要饭的妇女两个男孩瞌睡来得早,吵着要睡觉,张桂芝端来的南瓜子,两个男孩磕了一会儿南瓜子,暂时打消了瞌睡的降临。
坐在火炉边上曹满堂一家人粗心大意,直到现在也没有问问要饭妇女的姓名。但张桂芝突然发问了坐在身边烤火的那位要饭的妇女名字。
张桂芝问道:“贵姓?”
要饭的妇女答道:“姓贾,叫贾连丽。”
曹满堂一口接过去说道:“给我妈一个姓。娃娃呢?”
贾连丽叹着空气回答说:“两个娃娃两个性。大男孩是我的孩子,姓张,叫张亮;小的男孩姓李,叫李阳,是我男人姐姐的孩子。他们孩子多养不活,跟我一起要饭来了!”
火炉边一阵沉默,没有谁在继续说话了。
火炉内的火势和火苗猛烈,同时温度也急剧身高,新添进火炉的一个朽木大疙瘩,红彤彤的火苗蔓延了全身,燃烧度越来高昂。围在火炉边的曹满堂和贾连丽一家人,不得不端起木头凳子后退一步火炉边。
贾连丽摸了一把烤烫的脸,说道:“我们河南哪有这么大的火烤,家家户户都烧的是秸秆!”
张桂芝给贾连丽递了一把南瓜子,贾连丽推辞说舌头起泡了,喝一点酒一定是上火了。曹满堂赶忙端来茶水,贾连丽说是,她喝了茶水,一个不好的习惯通天亮不好睡觉。贾连丽茶水也不喝一口,自己起身在木桶里,舀了冷水喝。
贾连丽和两个孩子主动洗了脸和脚,在张桂芝的安排下,贾连丽带一个男孩子她和张桂芝睡在一张床上;另外一个男孩子由曹满堂带着和曹山睡在一张床上。
贾连丽和两个男孩子分别睡觉去了。曹满堂一家人却还在火炉边烤火。张桂芝在桐油灯盏内上了一次桐油,张桂芝提起吊罐倒水准备洗脸和脚。
但曹满堂却发话了,看着张桂芝说道:“不忙睡觉,我有话要说。”
张桂芝急了,把吊罐又挂在了火炉上空木勾上,顺便坐在了火炉边木凳上,问曹满堂:“有啥事快说,说了我好睡觉。”
曹满堂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贾连丽是个孤儿寡母的,长相还不错,我们是不是考虑给曹山当媳妇!”
坐在火炉边正在嗑南瓜子的曹山,一听要把贾连丽说给他当媳妇,首先眉毛一皱,但曹山没有开口想要说什么。
张桂芝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贾连丽答不答应是另外一回事,一是贾连丽年龄大了,又有两个孩子的妈妈,还要看曹山答不答应!”
曹满堂歪着脑袋问曹山:“你说呢?”
曹山猛然说道:“我不同意,还要养活两个娃娃。再生上几个娃娃,我们一大家人不是也要去讨口要饭!”
曹满堂继续说道:“你操什么心,多租种地不就行了!”
张桂芝也接着曹满堂的话说:“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贫穷家庭的男孩子,找不到媳妇,当了单身汉。你曹山可要想到这一点!”
曹山生气地回答道:“反正我不同意。”
曹山这句话一说毕,脸和脚都没有洗一把,就上床睡觉去了。
此刻,曹满堂对张桂芝说道:“我看这娃日不懂事,能找上这样的媳妇,又不花钱多好。我在睡觉时,给再说说!”
张桂芝自言自语地说:“娃娃的婚事,也不能强求。大正月的,提说婚事你可要当心啊!”
看起来,曹满堂对于曹山来说,给儿子送上门来的婚事,这似乎是老天爷的造化。尽管贾连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年龄比曹山大些,从贾连丽本身处境来看,如果把她贾连丽许配给曹山,只要曹山没有意见,这桩婚事一定能成。这是曹满堂在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在思考似乎没有答案的问题。
曹满堂在上床睡觉的时候,在铺盖里轻轻踢了曹山一脚。虽然接连不断地对曹山说了一些有益的话语,但曹山假装没有听见,最后曹山却鼾声如雷了。
张桂芝上床睡觉比曹满堂还迟一步。最后在当夜睡到床上的张桂芝,感觉到贾连丽连续翻了几个身,还对张桂芝说道:“又在你们家吃,又在你们家住,大正月的多不好意思啊!”张桂芝撇开话直说:“想不想找婆家?”贾连丽回答说:“想啊。”
“想找什么样的婆家?”
“合适就行。”
“你看我们家曹山这么样?”
“不行不行,他太小了。”
“难道人的年龄小了不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啥意思?”
“我们之间年龄悬殊过大,又有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合适!不合适!”
“......”
张桂芝与贾连丽之间聊了好一阵,直到睡到贾连丽身边的男孩子,在床上醒了眼睛一睁开,说是要尿尿,她们之间的话语才被终止下来了。
﹝16﹞
正月里天一发亮,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在汉江沿岸时不时地响起。曹满堂起床很早,给牛圈里的耕牛添了牛草,然后烧燃了火炉内的柴火。一会儿,曹满堂在火炉里就烧烫了一吊罐的冷水洗了脸。
曹满堂家那只公鸡在茅草屋堂屋鸡笼里,吼出了最后一声啼鸣的时候,张桂芝静悄悄地从床上穿好衣裤下了床,到火炉边一座下就对曹满堂说:“贾连丽还在睡觉,我赶忙去煮甜酒,留住她和她的孩子们不能走。再问问贾连丽同不同意跟了曹山,曹山有意见你再去说说看!”
曹满堂又问起张桂芝:“昨晚你和贾连丽睡在一张床上,贾连丽答应不答应跟了曹山?”
张桂芝说道:“贾连丽没有表态。”
曹满堂和张桂芝似乎同时说道:“我们在努力一把。”
张桂芝洗了脸打扫了厨房卫生,上灶就忙着煮甜酒。曹满堂独自在火炉边烤火,身上的温度很快升起来,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和张桂芝的睡房。
贾连丽已经起床,上身衣服还没有合拢,看到曹满堂走进来了,贾连丽赶忙用双手遮挡了露在胸前的白肉皮。在此刻,曹满堂退后一步,急忙转身不好意思又到了火炉边坐下烤火。
于是,曹满堂对正在给灶洞添置柴火的张桂芝说:“贾连丽起床了。”
张桂芝一挺胸说道:“你知道她起床了?”
曹满堂摸了一把脑袋回答说:“我刚路过睡房看到的。”
张桂芝怵了曹满堂一眼说:“女人起床,你也要看过究竟,不要脸的东西!”
曹满堂捂着脸偷偷地笑了起来。可是,起床的贾连丽到了火炉边,一听曹满堂似乎在傻笑,便问道:“曹大哥,你笑啥?”
曹满堂连忙站了起来,扯谎道:“我在笑自己,把一双布鞋从左脚穿到了右脚,穿了一会儿自己还不知道。你嫂子张桂芝说,怕是过年这几天,好的吃多了!”
曹满堂一边说一边到厨房门外抱柴火去了。贾连丽接过了张桂芝倒来的洗脸水。贾连丽洗脸完毕,自己的两个男孩起床穿好了衣裤,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贾连丽看到两个男孩在洗脸时,就坐在火炉边对正在朝碗里舀甜酒的张桂芝说:“大姐,我们马上走。”
张桂芝把舀好的甜酒一碗一碗端在了饭桌上,也在跟着说:“急啥?大正月的。你算是走亲戚,在我家多住几天。甜酒喝毕了,我给你说个事!”
“我们把甜酒喝了,还是带着孩子走算了!”
“不能走,听我一句话,贾妹子!”
“走到哪里都是要饭吃,一直麻烦你们我们多不好意思!”
“听我一句话,要走明天再走,我们家不留你们!”
从河南一直讨口要饭带着两个男孩子来到陕西的贾连丽,听张桂芝这么一说,心中很不是滋味,打湿眼眶的泪水。贾连丽忍着忍着,还是不由自主地滚出了几颗泪珠来。
张桂芝看到这种场面,抬起一只手似乎也摸了一把眼泪,连忙招手贾连丽和两个孩子坐在饭桌旁喝甜酒。但两个男孩子一边喝甜酒一边对贾连丽要求道,说张桂芝家好玩,明天走就明天走,今天哥俩弟就不走了。端着碗喝甜酒的贾连丽生气地对两个男孩子说真羞人,要饭的人赖在别人家里还不想走,简直是丢人现眼了!
张桂芝也在端着碗喝甜酒,不痛不痒地说了贾连丽不是,应该依了孩子的,明天走。
这时,抱着少量柴火的曹满堂,走进了厨房,把柴火丢进了灶门后,插嘴说道:“依孩子的,在我们家再住上一天,明天走又不会把我们家吃穷了!”
贾连丽听了张桂芝和曹满堂的劝说,似乎默许了明天走的意思了。
于是乎,曹满堂有说又笑地对贾连丽说道:“连丽,在我们家多住几天,我们给你目测一个婆家!”
贾连丽喝完了一碗甜酒,把空碗放在了灶台上,不紧不慢地答道:“可以啊,只要有合适的,就在汉江边安个家,出门就能看到汉江!”
曹山算是睡了一个懒觉,从厨房门外走进了厨房,一屁股就坐在火炉边木凳上烤火。还有一点眼屎堆积在曹山的眼角边,曹山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没有把挂在眼角边上眼屎摩擦掉。
张桂芝催曹山快些洗脸,洗了脸好喝甜酒。曹山刚好把洗完脸的水倒出厨房门外,贾连丽就把一碗甜酒递到了曹山的手中。曹山端上一碗甜酒,非常有礼貌地喊了贾连丽一声大姐......
﹝17﹞
曹满堂喝完甜酒,有几个人山里人要过汉江,到坎儿井镇走亲戚的,直接找到曹满堂的家要求渡船过河。曹满堂给贾连丽打了招呼,还说别客气在家好好玩着,就跟着几个过渡船的人到汉江渡船口去了。
贾连丽和喝完了甜酒的两个男孩子,和喝着甜酒的曹山他们都坐在火炉边,一个男孩子要喊曹山哥哥,一个男孩子要喊曹山叔叔。贾连丽对两个男孩子纠正道,都把曹山喊哥哥。张桂芝在饭桌上收拾喝了甜酒的碗筷,一听贾连丽的话中有话,就接着对两个男孩子补充了一句,你们把曹山都喊叔叔,不能喊哥哥。此时,两个男孩子都同时,笑眯眯地对曹山喊了一声“叔叔”。曹山望着两个男孩子没有答应,但偏过脑袋却笑了起来。
曹山把甜酒一喝毕,把碗筷朝灶台上一推,就在曹满堂和张桂芝的睡房扛出火枪,曹山要上山打猎。忙在灶台上的张桂芝,不让曹山出门打猎,充分理由是大正月的,看谁家有人上山打猎,再说家里也有事,可以帮忙干家务活。
曹山半推半辞地不听张桂芝的话,硬要扛着火枪上山打猎。曹山扛着火枪一出门,贾连丽的两个男孩子也要跟着曹山去玩耍,调皮的黑狗摇头摆尾地已经冲在了曹山的前面了。
贾连丽看着两个男孩子,蹦蹦跳跳跟着曹山上山打猎,很是不放心。走出厨房门口的贾连丽,千嘱咐万嘱咐要听曹山“哥哥”的话。曹山只是淡淡地回敬了贾连丽的话,请放心不会出事的,有我曹山在。贾连丽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一脸的笑容似乎飘向了曹山的全身。曹山没有注意到贾连丽一脸的笑容。这是因为曹山低着头在与两个男孩子说话去了。
曹山带着贾连丽的两个男孩子还有黑狗,上山打猎走后,贾连丽和张桂芝忙着在院坝边柴火旁。贾连丽拿上弯刀,砍断柴火摆在地面,张桂芝把摆在地面上被砍成短截的柴火棍棒枝桠,一堆堆码放整齐,一部分存放到灶背后,一部分存放到院坝边沿。
张桂芝知道煮早饭的时间还更早,眼看挂在天空懒洋洋的太阳,也似乎游走的很慢很慢。贾连丽砍了好一阵子柴火,红扑扑的脸上出了一层毛毛汗。张桂芝让贾连丽放下弯刀,进厨房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休息。贾连丽答应,带上弯刀怀里还抱上少量的柴火,走进厨房把柴火放进灶背后。同时张桂芝也放下一把柴火,转身还记得早上要给耕牛添牛草去了。
贾连丽坐在火炉边添了一两个小木头疙瘩。忽然走进来了一位老者和一位有孕在身的少妇。老者就是赵大成,手里还提上肥猪腿,在一个布口袋里还装有一些礼物。怀孕的少妇就是张桂芝的女儿曹萍萍。
之后,赵大成在院坝里燃放了鞭炮。张桂芝才从牛圈方向急匆匆走进了赵大成身边。赵大成第一句话叫一声“亲家”。张桂芝只是笑一笑,赵大成跟着张桂芝走进厨房。张桂芝看到赵大成给张桂芝家提来的猪肥蹄和一布口袋礼物,堆放到饭桌上。贾连丽手明眼快,一茶缸子热茶水已经递到了赵大成手上。赵大成坐在火炉边喝茶水,准备问贾连丽是张桂芝亲戚否?张桂芝的女儿曹萍萍,此刻从曹满堂和张桂芝的睡房走了出来,对在灶门前收拾柴火的张桂芝,喊了一声“妈”。
张桂芝简单扫视了曹萍萍怀孕的肚子,慢腾腾答应道“嗯”。随即张桂芝摸了一把眼眶中的泪水。曹萍萍看到自己母亲眼中的泪水滚了出来,就背对着张桂芝,辛酸地转过背脊走出了厨房门外。
张桂芝在灶前灶后开始忙着煮早饭了。贾连丽也围着张桂芝前前后后,帮着洗白菜刮洋芋剥葱蒜给灶洞添柴火等手边上的活路。赵大成喝了茶水,抽了两袋张桂芝给的旱烟叶子,就到曹满堂牛圈里看了一眼,曹满堂家给自己家喂养的那头耕牛。
赵大成回到厨房火炉边什么话也不说一声,起身就要到坎儿井镇去,早饭也不在张桂芝家吃了。赵大成说是坎儿井镇准备要玩狮子耍龙灯,今天等着他去和坎儿井镇头头老老们商量此事。张桂芝对赵大成这个“亲家”也不认真挽留,赵大成说走就走了。
赵大成走后,一会儿曹萍萍回到厨房,坐在灶门口木凳上给灶洞继续添柴火。就这样曹满堂家的三个女人,为了正月里一顿早饭,都围着灶台忙乎起来了......
﹝18﹞
正月里一顿饭菜任何家庭里安排似乎都迅速。汤菜和蔬菜等菜数内容,在张桂芝的安排下共计有七八碗菜数摆在灶台上。
张桂芝在菜饭准备停当的时候,和贾连丽到了院坝里,拉了一会儿家常。由此,张桂芝对站在自己对面的贾连丽,说出了真心话。
张桂芝笑眯眯地说道:“贾连丽给我家曹山做媳妇,你再考虑没有?”
贾连丽轻轻地说道:“不合适,我们之间年龄相差过大!”
“我们家不计较!”
“我计较。再说我们还有两个孩子的拖累!”
张桂芝见贾连丽态度坚决,不好意思再朝下说了。此时,曹满堂从汉江渡船口回家吃早饭了。曹满堂一到院坝中央,就问张桂芝曹山在家不?张桂芝说曹山拿着火枪打野物去了,还带着贾连丽的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回家,还有黑狗也跟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黑狗突然向回家的一条路上走来,快步就到了曹满堂的身边。黑狗气喘吁吁吐出了舌头,摇着尾巴在曹满堂身边直打滚。黑狗一站起来,又跑在贾连丽的身旁,被曹满堂又招呼到了自己身边。就在曹满堂与贾连丽搭腔说话的时候,曹萍萍给自己的父亲曹满堂端来一茶缸热水,递到曹满堂手中,喊了一声“爸”。
曹满堂看到自己的女儿曹萍萍忽然在眼前出现,伤心的感觉和张桂芝一模一样,几乎一双眼睛满是泪水。装满在曹满堂眼眶内的泪水,快要掉下眼眶的时候,曹满堂强忍着把泪水又从眼眶内憋了回去。
端着茶缸喝热茶水的曹满堂,一边喝茶水一边和贾连丽简单地说了几句闲话。那条黑狗从曹满堂身边溜走,却跟着张桂芝回厨房去了。此刻,曹萍萍看着公鸡和几只母鸡在院坝边沿追逐嬉戏,一只母鸡被公鸡趴在了背脊上,曹萍萍就乐呵呵地笑起来了。
黑狗嘴巴里衔了一个猪骨头,从厨房奔跑出来之后,直接跳进狗窝啃猪骨头去了。曹萍萍却从茅草房堂屋里穿过到了厨房火炉边烤火,最后从院坝里走进厨房的是曹满堂和贾连丽两人了。
曹满堂首先站在厨房正中央发话了:“不等曹山他们,我吃了饭还要到汉江渡口撑船!”
坐在灶门口木凳上的张桂芝打岔道:“哪能行,还有两个客娃娃!”
贾连丽也没有坐下,也在附和着说:“吃吧,吃了饭,曹大哥好去忙!”
一场简单的对话,的确很快落实到了行动上。曹满堂赶忙起身把一样样炒好的菜端在饭桌上。当张桂芝把一碗猪蹄汤从吊罐里舀在一个碗里的时候,曹山扛着火枪带着贾连丽的两个男孩子回到了家里。
贾连丽其中一个叫李阳的男孩子,手里提了一个死乌鸦,身体上还在滴血。
张桂芝一眼看到似乎在生气地说道:“不懂事的曹山,大正月的,你扛着火枪出门专打乌鸦的,把打死的乌鸦带回家多不吉利,快些扔进茅坑里去!”
曹山解释说:“是李阳要带回家的。李阳说,乌鸦肉好吃,他还说,他们在河南经常吃乌鸦肉!”
曹满堂看着这种场面,心一时矛盾起来说道:“莫说了,就是一只死乌鸦。孩子喜欢就行!”
那只黑狗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厨房,站在了曹山的身边。此时,张桂芝已经把李阳手中的死乌鸦接到了手里,张桂芝提着死乌鸦到了厨房门外,顺手把死乌鸦甩到了院坝边沿,跑出厨房门口的黑狗,迅速冲向了死乌鸦。黑狗一口咬住死乌鸦,迅速离开了院坝边沿,向曹满堂茅草房屋背后一片野草丛疾驰而去。
曹满堂和贾连丽一家人,开始围在饭桌上吃早饭了。在饭桌上,曹山给贾连丽用筷子夹一次猪蹄肉,又给两个男孩子用筷子各夹了一次公鸡的爪牙。曹山和贾连丽在饭桌上,一边吃饭菜一边交流了几句平常的家常话,曹山几句话没有让贾连丽听明白,却惹得吃着饭菜的贾连丽偷偷地笑了起来。张桂芝看到吃饭的气氛好热烈,也跟着说了一句笑话,连两个男孩子听了张桂芝的笑话,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还要张桂芝再给他们俩讲一个笑话听一听。
张桂芝在饭桌上讲笑话是有限的。张桂芝给两个孩子讲不出笑话,就给孩子们用筷子各夹了猪廋肉,放在了孩子们吃饭的碗里,这样才遮掩了过去......
﹝19﹞
曹满堂吃过早饭,忙着到汉江渡船口去渡船,刚刚走出院坝,又折回身子把张桂芝叫到睡房,急促地问张桂芝把他们家曹山的意思说给贾连丽听没有。
张桂芝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我想通了,要是贾连丽答应下来,那我们就是一大家人了,以后的日子又怎么过,你想过没有!”
曹满堂接着说道:“死老婆了,你是死脑筋,贾连丽跟了曹山,两个娃娃不都姓曹了吗?我们姓曹的香火不是更旺了吗?”
张桂芝带出了一脸的愁容说道:“人家不同意我咋办?”
曹满堂要求张桂芝:“我走后你再说说看。”
曹满堂走后,张桂芝洗刷了碗筷之后,喂好了圈里的猪和牛圈里的耕牛。曹萍萍坐在火炉边打鞋底。贾连丽也会打鞋底,就帮着张桂芝和曹萍萍坐在一条木头凳子上打鞋底。火炉内的火苗在降低的时候,在院坝带两个男孩子玩耍的曹山,就在院坝边拿上柴火,给火炉不断地添柴火。
曹山朝火炉添第二次柴火时,贾连丽主动对曹山说道:“曹山好勤快,又会带孩子玩耍,还能打火枪!”
曹山微笑了起来,说道:“打火枪是爸教的,孩子喜欢主动给我玩耍,我就喜欢他们,受苦人不勤快,就会没有饭吃!”
曹山不知道再看着贾连丽的一张脸说些啥,这时打鞋底的曹萍萍补充说道:“哥哥从小就勤快,哪个女人跟了我哥哥,哥哥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靠在灶台上正在喝热茶水的张桂芝,听了曹萍萍的话,很是高兴的样子,便插嘴道:“曹山是老实娃娃,守本分又顾家,还会修理石磨!”
尽管曹萍萍和张桂芝各说了一些对曹山的好处,但贾连丽开口说话很少。曹山呢,也不坐在火炉边有意和贾连丽拉拉扯扯说些闲话,很快离开火炉边到院坝带着孩子们玩耍去了。看来,贾连丽在曹山心目中印象不深刻。
不多久,曹山就带着贾连丽的两个男孩子,牵着耕牛到了汉江渡口。曹山在汉江边一边放养耕牛,一边带领两个男孩子在汉江边玩耍。
沿着汉江岸边,有些发绿的青草。曹山放养的耕牛,埋头啃着青草很诚实。耕牛吃一阵青草,就卧在地面歇息起来决不疯跑。所以,曹山在汉江边点燃一堆柴火,和贾连丽两个男孩子围着火苗,很安心的烤了一会儿大火。
正月里,在汉江两岸也有拉着商船的纤夫,在汉江上游下游奔驰。在汉江边围着火苗烤火的贾连丽两个男孩子,一个男孩子指着汉江对岸拉船的纤夫不禁问曹山:“曹叔叔,拉船的人像把弓箭,他们嘴里还在吆喝啥?”
曹山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不是在吆喝,是在喊号子。有了一样的号子声,拉船人的就轻松些。”
曹山的解答男孩子未必听得懂,但这位男孩子淡淡地停止了说话声,随便抓了一把汉江岸边的沙子在揉捏着。
有一群在汉江中漂游的野鸭子,排了一条直线,从汉江的上游慢慢飘在汉江的中心。飘了一会儿的野鸭子,把飘荡的一条直线,忽然在汉江的中心变换成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弧线消失,一只只野鸭子相继钻进了汉江水,等到一只只野鸭子冒出水面时,它们的鸣叫声就慢慢传播到了汉江两岸......
汉江边出现的众多乐趣,使得贾连丽两个男孩子在汉江边玩得很开心。在回到曹山家的路上,每一个男孩子都骑了一次牛背。曹山一家人和贾连丽一家人在吃下午饭时,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一早,贾连丽说话算数,在曹满堂家吃了更早的饭,的确就带着两个男孩子,用背篓背着铺盖卷,离开了曹满堂的家。
曹山把贾连丽和两个男孩子亲自送至他父亲曹满堂渡船上,曹山就返回家了。但张桂芝对回到家的曹山,说了一个不是。
张桂芝说道:“曹山你应该主动点,把贾连丽一家人留下来。要是贾连丽觉得你可以,她还不是就会答应下来,做你的媳妇。”
曹山说出了理由:“要饭的,他们要是不要饭了,又要回到他们的家乡又怎么办?”
一阵沉默,张桂芝又开始坐在火炉边打起鞋底了。坐在张桂芝身边的曹萍萍和曹山姊妹俩,他们之间就打开了话匣子,说开了赵大成他们家的一些被他们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