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曹满堂家的水田离汉江边也不远,同在一面山坡上。水田面积不宽,不到两亩的水田,零星分布在一条深沟的两边,但水源条件好阳光也充足,当然当时产量跟不上当代农业科技发展水平了。深沟两边的水田,还是赵大成掏高价钱卖下的。在水田的东边和西边地形走势好,一位阴阳先生路过此地,说是在这块土地藏有龙脉,如果有谁把坟葬在这块土地上,一定在家族中出现一个当官的人才。
这句话被家住汉江边竹园赵大成听进了耳。但深沟两边的水田,不是赵大成家的,是一户姓朱的祖辈留下的一块土地。姓朱三代单传家庭也算富裕,到了姓朱的这一代整个家庭的发展大不如以前了。两位老人守着一院瓦房和一个独龙儿子。赵大成只能说是与姓朱的是熟悉的乡党。现在如果他赵大成要与姓朱的在土地上打交道还是头一次。但赵大成是忒了心要把这块风水宝地从姓朱的手中亲自夺过来,似乎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自己百年以后,一定要葬到这块风水宝地了。赵大成决心已定,就开始付诸行动。
赵大成打听到阴阳先生离汉江边,足有三十多公里路程,赵大成就花了一笔钱,还提了一包彩礼,让当地一位熟悉阴阳先生的老太婆,把赵大成带到了阴阳先生的家。赵大成在阴阳先生家里,经过深思熟虑不是莽撞做事,而是非常细致地分析了阴阳先生的每一句话,似乎阴阳先生的天文地理知识,在赵大成看来既丰富又渊博。赵大成把阴阳先生对当地地形特征走向,以及连接在周围的大小山脉的优劣程度,统统都告诉了赵大成,并且阴阳先生也分析得头头是道,让赵大成乐在心里喜在眉梢。致使赵大成的兴奋程度,影响了他通夜未眠。
住在阴阳先生家的赵大成早早起了床,一贯好酒贪杯的赵大成,在阴阳先生家只是草草地喝了五杯淡酒,连招待他丰盛筵席之中的可口佳肴,都没有顾得上多吃上几口,就匆匆离开了阴阳先生的家,直奔姓朱的家来商讨土地上的买卖事例。
姓朱的人家底气十足,没有谈拢与赵大成的关于土地买卖事宜。姓朱的当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听说自己深沟两边的土地周围是一块风水宝地。既然是一块风水宝地,那就要使家族兴旺发达繁荣昌盛,那就是家族有老人去世时,选择葬坟的地址关系到子生后代是一个重要问题。姓朱的当家人并不那么傻,他赵大成也要作长期打算。赵大成与姓朱的土地买卖没有谈成,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闹僵。赵大成和姓朱的他们还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一个不强买,一个也不强卖了,他们总算在说说笑笑大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场等于零的买卖关系了。
殊不知,姓朱的有一个独龙儿子,在二十三岁那年,取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不到第二年,姓朱的儿媳妇还没有怀上孕,姓朱的独龙儿子却在上山砍柴途中,被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乡丁五花大绑带走了。过了一年姓朱的独龙儿子杳无信息,在家的两位老人知道儿子拉去当兵,上了火线打起仗来哪有不死人。两位老人苦等无望,儿子的媳妇又急着改了嫁,两位老人常常以泪抹脸,身体渐渐消瘦下去了。姓朱的两位老人先后得了病。一位老人胃部痛了将近半个月,医治无效死亡。头一位老人去世,一切丧葬事例都是赵大成一手操办的。另外一位老人疯疯癫癫到了七十挂零,一天掉进汉江河淹死了。还是赵大成请人打捞了老人的尸体。当然,姓朱的两位老人葬坟的地点,都没有落到自己的水田周围空地上,都是被赵大成一手安排在,离深沟两边水田较远的一个山洼里了。
姓朱的一家人就这样消失了,但姓朱的族人要变卖土地和家庭财产。这时,赵大成站出来说话了。赵大成告诉姓朱的族人,在姓朱的两位老人去世一切后事,都是他在主动安排,还添进去不少的钱。赵大成说要变卖姓朱的土地,财产我一份不要,我要出钱买到深沟两边的水田,这方的土地谁也买不去,连你们姓朱的族人,也没有资格得那两块水田。姓朱的族人也知道水田周围是一块所谓的风水宝地,但姓朱的族人根本惹不下赵大成他们的势力。最后姓朱的族人还是甘拜下风,但赵大成还是给姓朱的族人出了高价钱,终于买到了深沟两边的水田。其实,姓朱的儿子被拉去当兵,全部是赵大成一手策划,买通了拉壮丁的一帮人,把姓朱的独龙儿子顺顺当当拉去当壮丁了。
﹝10﹞
曹山到了深沟东面水田。东面水田的流水距离较长,要经过一条浅沟,还要穿过姓朱家族的一块土地。虽然姓朱的家族与赵大成之间存在隔阂,但流水经过此地也没有为难过曹满堂家用水的惯例。秧苗年年长势很好,产量也不错,最根本原因就是水的来源不足,曹满堂一家人需要天天到秧田查看到水情况。加之秧田里有黄鳝螃蟹在田埂边沿偶尔钻出洞穴,水源在洞穴中一膨胀,流水顺着洞穴穿孔,就不断地向外流去。所有,深沟东面的水田从插秧到收获,一直是曹满堂一家人最牵挂的地方。深沟西面的秧田水量充足,虽然是一条浅沟,但终年有一条流水从山坡直冲而下,经过西面秧田一部分到了秧田里,一部分流进了汉江河。
曹山到了东面秧田,脱去草鞋挽起裤管,在秧田一处田埂边,摸出了一条黄鳝。曹山一手捏住黄鳝的脑袋,一手捏住黄鳝的尾巴,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把那条黄鳝重重的甩在田埂上。黄鳝嘴巴流出了血液,直挺挺地躺在田埂上,还站在秧田里的曹山又一把抓住黄鳝的头颅。曹山张开嘴连续吸吮着,从黄鳝嘴巴中流出来的血液。
曹山这种生活习惯,是从他父亲曹满堂身上学来的。曹山在十岁那年,跟着他的父亲曹满堂上山打猎。一天下来一无所获,带着黑狗就在回家的路上,一只野兔突然从一片庄稼地里窜出来。这只野兔说也奇怪,方向直接向曹满堂飞奔而来。曹满堂眼明手快抬起火枪,火枪一响一线带火星的浓烟迅速扑向那只野兔。野兔倒下地,曹满堂把火枪朝地面一扔,快速到了野兔倒下的地方。
曹满堂提起被火枪打死的野兔,一看到野兔身体冒血的地方,赶忙张开嘴巴吸吮着野兔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曹满堂对来到身边的曹山,把野兔递给曹山,让他也吸吮野兔身体上血液。曹山看到血淋淋的野兔既恶心又害怕,闭着眼睛对曹满堂说:“我害怕,我害怕!”曹满堂心狠,硬是让曹山闭着眼睛,吸吮了几口野兔身体上的血液。
曹山和他父亲曹满堂回到家中,曹山的母亲张桂芝看到儿子曹山一嘴巴的血迹,慌了神问道:“咋搞的?摔成这样?”曹山回答说:“这是爸爸让吃野兔身上的血。”曹满堂在一边答道:“人要多喝野兽上的生血,身体才好!”就这样曹山硬着头皮喝了第一次野兔身上的血液,在第二次曹山试着喝了自家公鸡的血液之后,曹山喝血的胆量越来越大起来了。
曹山把吸吮过的死黄鳝的血液,使劲一扔飞到了秧田边一片荒草丛中。曹山在秧田中找到了两处在田埂边沿的穿孔,立刻用秧田里的稀泥堵上了。曹山在秧田里一眼扫过去,除了在秧田里生长有一些杂草之外,在秧苗之间还生长有少量的稗子苗。嫩秧秧的稗子苗几乎与生长的秧苗相似不了多少。在曹山农耕经验的驱使下,不需要超人的智慧,都可以把生长在秧苗之间的,稗子苗杂草等一把拔掉,决非伤到秧苗的茎秆。曹山也是在秧田里这样做了。在秧田里几个来回下来,曹山不仅满头大汗,而且脸上身上到处飞溅的是秧田里的泥浆水。
从秧田里站到田埂边上的曹山,在秧田里浇了一阵水源,把一双带着稀泥的脚彻底洗干净了,才放下裤管穿上草鞋,走到与秧田相邻的一片树林里,用一双手折断牛草,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把一捆牛草扛在肩上,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曹山在回家的路上运气可佳,还在路途中捡到了一双麻板新草鞋。曹山放下扛在肩上的牛草,干脆索性把穿在脚上快要扔进垃圾堆的那双旧草鞋,一脱下脚就把一双旧草鞋甩进了,一片青油油的玉米地里。
曹山的一双旧草鞋没有落进地面,在天空一飞舞却挂在玉米地一棵长高的白杨树上。曹山看到自己的那双旧草鞋,挂在了庄稼地里一棵白杨树上还在摇摇晃晃,把曹山也给逗乐了。曹山在笑着的时候自己已经弯下腰,把那双捡到手的麻板新草鞋穿在脚上了……
﹝11﹞
曹山的母亲张桂芝把磨出来的小麦面粉,合水搅拌揉成面团,然后把面团铺展开来,在烧烫的铁锅里升温加热,形成一张硬梆梆的馍块,再塞进灶洞灰烬高温一烘烤,香喷喷的一个火烧馍就成功了。火烧馍,在陕南广大山区里的百姓,到至今不少的家庭都会熟悉这种饮食加工方法。曹山的母亲张桂芝完成了两个火烧馍的烘烤,然后把两个火烧馍靠在灶洞门口保温。
曹山把扛在肩上的牛草,撂在了牛圈门口,发出了响声。被关在牛圈里的耕牛,已经躺在地面闭着眼睛打起了鼾声,突然响声把耕牛给惊醒了,耕牛没有腾的一声站起来,只是微微睁开眼睛,张开嘴巴吐出了两声粗气。曹山看到耕牛准备站立起来的姿势,赶快顺手扯了一把牛草,甩在了耕牛的嘴巴前方说道:“给你准备的夜草。”说完曹山转身,就直奔厨房而去。
此时,曹山的母亲张桂芝,坐在一条独凳上,正在给曹山缝补一条土布裤子上的补丁。张桂芝停下针线活问道:“才回家?”曹山答道:“扯了田里的野草,还带回了牛草。”张桂芝又说:“把裤子换了,脏兮兮的。”
曹山在厨房隔壁房间,换了补丁裤子。穿着补丁裤子的曹山一到厨房,他的母亲正在案板上用菜刀切完一个火烧馍,转身递给曹山一小块火烧馍说道:“晌午过了这阵子了,你爸还不回家吃饭?”曹山答道:“今天比往天赶场的人要多。”张桂芝要求曹山给曹满堂送去吃饭,曹山解释说算了。张桂芝见曹山不肯去送饭,就让闲着的曹山挑水去,张桂芝自己忙着在铁锅里煮上洋芋汤。
曹山在挑第二趟水时,摆渡的曹满堂回到了家里。张桂芝问道站在厨房还没有坐下的曹满堂:“今天挣了多少钱,到现在才回家?”曹满堂答道:“比往日多一点,刚好凑齐一个月的钱。赵大成在渡口上,我给他的就给了!”
张桂芝的洋芋汤已经煮熟舀了三碗,放在了灶台上。曹满堂在厨房支好了一个小方桌,把张桂芝切好的火烧馍堆放在了方桌上。曹山端了一碗洋芋汤,站在厨房灶台边,一双筷子捏在手中,说道:“爸,不让妹妹曹萍萍在赵大成家干活了,让她回家吧。”张桂芝坐在曹满堂一条长凳上,吃着一小块火烧馍,听儿子曹山这么一说,似乎憋在胸中一口闷气,刹那间迸发出来了:“我也是这个意思,让曹萍萍回家。就是你爸拿不定举意。”曹满堂喝了一口洋芋汤,火烧馍正在嘴巴中咀嚼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家安在这里挺不容易,要不是赵大成给我们租地种,我们一家人怎样生活。再说赵大成的家也需要一个帮手,给他们家打杂。一个智障儿子,一个瘦弱妻子,更需要有人照顾。我看这么多年,赵大成对我们也不错。关于曹萍萍个人的事情……”曹满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曹山想插话又咽了回去。
曹满堂家那条黑狗,汪汪汪地吼叫了几声,跑进了厨房。接着,后面跟了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小伙子一进曹满堂的厨房门,气喘吁吁央求道:“曹叔,请救我一命,拉壮丁的到我们山沟里去了。请你快把我渡过汉江对岸去,到外婆家躲一段时间。”
逃避壮丁的许多青年要渡过汉江,曹满堂也帮过许多忙。但曹满堂做过的这种事情,由于在当地耳目众多,有人把曹满堂告发到镇公所,说曹满堂把逃跑的壮丁源源不断地送过汉江,逃之夭夭了,致使完不成兵员任务,他曹满堂也罪责难逃。说归说,告归告。镇公所找到曹满堂让要说过究竟,否则要把他的船只收缴了,按照民国的法律还要蹲大牢。曹满堂理直气壮地告诉镇公所的人,要让我座牢,先找来赵大成答不答应。坎儿井镇公所一听说是赵大成的船只,曹满堂只是个雇工,而且赵大成家族在县城内外的势力无人不晓。所以,坎儿井镇公所之后再没有找曹满堂的麻烦了。
曹满堂见这个小伙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穿了一身的补丁,同情地说道:“你别慌,先吃口饭再说。吃了饭,你到我们后山树林山洞里躲一躲,到晚上保准把你送过汉江河。”小伙子很听话,很快吃了一碗洋芋汤和一小块火烧馍。之后,曹满堂让曹山把小伙子送至后山树林一个山洞避一避。曹山和那位小伙子临走时,曹满堂家里那条黑狗也跟着去了。
﹝12﹞
曹满堂吃罢下午饭,太阳还没有西沉。曹满堂从牛圈里牵出耕牛,走到院坝中央。张桂芝端来一盆清水,还没有接近耕牛,耕牛就摆着脑袋甩着尾巴,斜着身子偏向了张桂芝。曹满堂见状急忙松了牛缰绳,耕牛就低着头颅连续喝着张桂芝放在地面上的那盆清水。一盆清水耕牛没有喝完,就昂起头颅打了一声喷嚏,飞出来的水分洒了站在耕牛旁边张桂芝一满身。张桂芝笑着骂道:“砍脑壳死的,不烦在的东西,打湿了我一身。”已经牵上牛缰绳的曹满堂也附和着说道:“大热天的,怪凉快了。”张桂芝双手在面部上摸一摸水分,把一双手的水分擦在了满褡襟衣服上,斜着眼睛说道:“你竞说不好听的,把牛牵走。渡船去!”
曹满堂真啰嗦,刚刚把耕牛带走,回过头来对张桂芝吩咐道:“看我的记性,又把旱烟袋忘在厨房凳子上了。”张桂芝刚进厨房门头也没有回,背着曹满堂答道:“我忙着,自己拿。”当曹满堂丢下耕牛走进院坝时,张桂芝拿着旱烟袋匆匆忙忙走出了厨房门口,与曹满堂相隔一点距离,张桂芝就把旱烟袋向空中一抛,对曹满堂说道:“旱烟袋飞来了。”曹满堂没有接住从空中飞来的旱烟袋,就掉在了地面,装在烟荷包内的烟丝也撒满了一地。曹满堂一见有点火了,看着张桂芝随口说了一句:“婆娘简直不听话!”张桂芝向前已经走了好几步,听到了曹满堂的语音,回过头来对曹满堂答道:“以后再叫婆娘婆娘的,小心我撕破你的一张嘴巴。”
曹满堂一直望着张桂芝走进了厨房,才开始把撒在地面上的烟丝,装进了挂在旱烟袋上的烟荷包。曹满堂把旱烟袋朝裤袋上一别,发现耕牛拐进自家的一块玉米地,在啃吃玉米青苗。曹满堂直奔到玉米地,还好耕牛只是啃吃了一两窝玉米苗,还漫不经心地吃了一些玉米叶子。曹满堂扯住牛缰绳,顺手给了耕牛一耳光,打在了耕牛的耳朵上。曹满堂吐了一口唾液星子,才对着耕牛说道:“不听话的东西,脾气和赵大成差不了多少。”曹满堂一手牵着耕牛,一边说毕,一边还隐隐约约地笑了起来。
曹满堂把耕牛牵到了汉江边一片青草丛中,和渡口相距不远,一眼可以看到耕牛吃草的全部。渡船上坐了三四位远方客人,一身打扮像是路过的商人。曹满堂一上船,商人们的话非常少,商人一句干脆话要让曹满堂抓紧时间把他们渡过汉江去,商人一闪手就把过河的钱交到了曹满堂手上。曹满堂把船摇到汉江中央,商人们一个个都到了船舱中坐着。在下船时,一位商人从裤腰带上露出了一把短手枪。商人向坎儿井镇走去时,曹满堂在心中才回忆起了,在去年也是这个季节,有人传言说是在汉江两岸有共产党游击队在活动。共产党在活动时,国民党还传言说是抓了一名共产党,被当作土匪给杀掉了……曹满堂今天眼见为实,渡上船的客人也不一定是共产党,就是说带枪的不一定都是共产党。有一次,国民党的逃兵在渡曹满堂的船只时,还是带着长枪和短枪。这是曹满堂见过一次的。
曹满堂在载着赶场的客人返回到渡口时,坎儿井镇抓壮丁的一帮人,正在渡口等候曹满堂的船只要过汉江。领头的一位挎着长枪似乎与曹满堂熟悉,问曹满堂:“曹满堂看到一位小伙子,坐你的船过汉江没有?”曹满堂把篙在水中一点答道:“没看见坐我的船,你们倒要看看沿汉江坐了其他人的渡船没有。”那位挎长枪的人接着说:“曹满堂不要说假话。不要因为给赵大成撑船,仗着他的人势蒙骗我们当差的。”曹满堂就势说道:“哪里敢哄骗你们。”挎长枪的人把枪杆用指头磕了又磕说道:“谅你也不敢。”曹满堂满脸堆笑着答道:“哪里敢哟,你们是拿枪的公差。”
还是一位渡河的老太婆,在身体上斜挎了一个布口袋,对坎儿井镇那帮拉壮丁的人,告诉他们道:“我在坎儿井镇今天倒是遇上一位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老太婆见坎儿井镇拉壮丁那帮人没有在乎她,老太婆一边嘀嘀咕咕,一边颠着一双小脚,沿着汉江边一条山坡上一条小路走去。坎儿井镇那帮拉壮丁的人,上了曹满堂的船,再也没有问及曹满堂什么了。曹满堂一直把他们送进了汉江对岸坎儿井镇码头,曹满堂才又匆匆满载了晚归赶场的一船人返回到了渡口。
﹝13﹞
曹山把那位小伙子带进后山树林里陡坡上一个偏岩洞。偏岩洞非常隐蔽,周围全部被一片荆棘包围着,只有一条毛毛小路通进洞内。生长在满山坡的树木无人砍伐过,仿佛是原始森林。洞内不深远,可容纳三人自由蹲坐,又可避风雨,但很少有阳光射进来。在洞内一方平坦上,也许是曹山他们家有意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谷草,以供他人方便使用。洞内有几个松动的石块光溜溜的表面,很显然在这个偏岩洞光顾的人来往数一定是不少。
曹山家那条黑狗到了偏岩洞,第一个发出了叫声,并且抬高了后腿,对着洞内石壁上撒了一泡尿水。曹山轻轻地踢了一脚黑狗的脑袋,慢慢看着黑狗说道:“不要乱叫唤,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黑狗摆着尾巴在曹山膝盖上一靠,又被曹山一把抱在了怀里。
那位小伙子一屁股坐在了稻谷草上,手里就捏了一根稻谷草,一口咬在了稻谷草的中间部分,说道:“这个偏岩洞要比我们家屋背后那个山洞安全得多。”曹山把黑狗放下地,提醒小伙子说:“不要向外人提说这里有岩洞。”小伙子心领神会,但那条黑狗却站在了小伙子身边,硬要向小伙子怀里钻。小伙子也就伸出一只手,把黑狗的脑袋揽在了怀中。黑狗的一双腿搭在小伙子膝盖上时,小伙子也就把噙在嘴巴中的稻谷草挽了两个圈,套在了黑狗的两只耳朵上。坐在偏岩洞石头上的曹山,喊了一声黑狗:“黑狗过来。”黑狗一个摆头的姿势又到了曹山身边站着。
曹山打算在偏岩洞歇息一会儿工夫才准备回家。坐在石头上的曹山顺手摸了一个小石子在手中玩弄着,闪着眼珠子问小伙子:“你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小伙子爽快地答道:“家住石头山东边那条深山沟。家里四口人,有父母和我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在民国三十三年拉去当兵了,至今没有回家。”曹山说:“你也怕当兵?”小伙子答:“我要是这样被拉壮丁了,我们家岂不是断了香火。再说,拉去当兵了,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所以,我要东躲西藏。”曹山说:“你躲得过吗?”小伙子答:“两三年都躲过了,我看还能行,就怕有人通风报信。”曹山说:“这样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小伙子答:“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了。你万幸,没有人拉你去当兵?”曹山说:“我是独子。独子是不用当兵的。”小伙子道:“我们一个远方亲戚一个独苗,不也是拉去当兵了吗?”曹山最后自圆其说:“一个地方要求不一样吧。”
那条黑狗悄悄地哼了一两声,几乎哼出了声音来。曹山就把手中那颗小石子扔向了黑狗,正好打在了黑狗的嘴唇上。调皮的黑狗在曹山前面一蹦一跳,就卧在了曹山的身旁了。此刻,一群大山鸟飞在了偏岩洞门口。黑狗立刻扑过去,张开嘴巴咬住了一只大山鸟的翅翼,几片羽毛断裂到了黑狗嘴巴中,那只大山鸟飞走了,飞在了偏岩洞门口对面一棵树上站着。小伙子在稻谷草旁边摸了一把石子,站离起了身子甩向那棵树。大山鸟扑腾一声飞走了,黑狗摇着尾巴要追去,被曹山一声喝令给叫了回来。
曹山站在了偏岩洞门口,对小伙子说:“要到深夜的时候,才敢送你过汉江。害怕坎儿井镇拉壮丁的人守候在渡船口,他们经常这样做,我在提醒你。”小伙子听了:“我知道了。擦黑一阵我到你家待着,等到深夜再过汉江。”曹山说:“要看我家的黑狗叫的凶不凶,你才敢到屋。”小伙子明白了曹山的意思:“这我也知道了。”
曹山带着那条黑狗走出偏岩洞,天还没有黑下来,但微微的山风静悄悄地,在树林里开始凉爽起来了。小伙子把曹山送出了树林,那条黑狗还亲热了小伙子,竟然一个纵步跳在了小伙子的肩膀上一站。小伙子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是长成了大小伙子了,从来也没有哪条狗站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运气怕是要到家了。小伙子把肩膀上的黑狗抱下地跟在了曹山的后面,曹山让黑狗走在了前面,转过脸对小伙子说:“不要下山早了。”小伙子看着曹山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