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当晚张桂芝举着火把,在自家的屋背后扯了一些青草药,一口一口地把青草药嚼细。张桂芝又用自家酿的苞谷酒在曹山脚踝骨肿胀处消了毒,然后张桂芝才把一团湿润润的青草药敷了上去。
第二天,张桂芝一大早,在鸡圈里抓了一只下蛋的母鸡,捆了翅膀捆了脚,就把这只母鸡塞进了背篓里。张桂芝背上背篓又在厨房放下背篓,在背篓内装上了两升小麦。张桂芝背上背篓走到院坝中央,对还睡在床上的曹山说:“我到坎儿井镇卖鸡子和小麦去了,给你捡回中草药碾细敷敷才好得快些。我还回来煮早饭。黑狗在家看门。两道门我上了锁,要是坎儿井镇来人,一看门上有锁,黑狗又在咬人,他们会离开的!”
睡在床上的曹山只听不答。张桂芝背着背篓里的一只母鸡和两升小麦,到了汉江渡口上了木船。到坎儿井镇赶场的人还真多,曹满堂的木船站满了渡河的山里人。曹满堂看到自己的妻子张桂芝背着背篓站在船头,忽然问道:“上街干啥?”张桂芝一口唾液吐向了汉江水面答道:“母鸡卖了小麦卖了,给曹山买药!”曹满堂开始摇桨了,盯着张桂芝的脸说道:“青草药一敷,过几天自然就好了。还要卖什么鸡子和小麦!”张桂芝抬高一只手摸了一次停留在嘴唇上的唾液,歪着一副脸答道:“你晓得个屁。曹山晚上痛得直哼哼,要是残疾了,哪个做庄稼,我们老了哪个养活!”站在船上的山里人,有人偷偷地笑出了声音。渡船到了坎儿井镇码头,张桂芝背着背篓一下船,曹满堂在岸边点一篙子,就对张桂芝吩咐说:“七月半要到了,香蜡火纸别忘了买!”张桂芝向曹满堂一观望,似乎是默许了。
张桂芝在坎儿井镇卖了那只母鸡和两升小麦,在中药铺捡几位中草药,由中药铺郎中碾细用皮纸包好,郎中吩咐张桂芝要合理用量,中草药猛药足效果好。张桂芝在穿过一个小巷口,准备在一个商铺前买香蜡火纸时,几个壮丁被坎儿井镇镇公所那帮拉壮丁的人押解着。壮丁们走远了,张桂芝才回过神来,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看是否有曹山在内。张桂芝担心是多余的。张桂芝在商铺前买好了香蜡火纸,又在打馍商铺前买了五个二面芝麻饼馍,装进了布口袋。
张桂芝背上背篓一转身一抬头,赵大成也在身边买二面芝麻饼馍。赵大成问张桂芝:“棉花锭子,纺出来好多了,我们等着织布用。”张桂芝答道:“今晚我加工就完成了。明天我叫曹满堂给你家送去。”赵大成用小竹篮在装二面芝麻饼馍,装够了付了钱,看站在身边的张桂芝还没有离开,便说道:“叫你们曹山到我油坊干活,我正需要人。”张桂芝撒谎说:“曹山学手艺去了。”赵大成望了一眼张桂芝,张桂芝连忙在衣服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鸡蛋,对赵大成说:“我这里有一个鸡蛋,我在卖母鸡时,母鸡下了一个蛋。买母鸡的人非说鸡蛋应该买鸡蛋的人收获,要和我评理。我说,还没有付钱母鸡就下蛋了,鸡蛋应该是我的,我就揣在荷包里,买母鸡的人转身就走了。第二个人买走了母鸡,鸡蛋就是我的了。这鸡蛋给你们上学的娃娃吃吧。”赵大成一听转着眼珠眯眯地笑了起来。张桂芝趁赵大成没有注意的时候,把鸡蛋向小竹篮里一丢,就走开了。
张桂芝在坎儿井镇码头和其它山里人一样都上了船。张桂芝给了曹满堂两个两面芝麻饼馍,算是曹满堂的早饭了。张桂芝汗流浃背地背着背篓在回家的路上,在青青的一片野草内大便了一次时,就伸手扯了一把树叶,选了其中几张柔软的叶片来回擦了屁股。
这时,有行人在路边看到了背篓身边没有人在,随即叫了一声:“哪个人的背篓,没有人要我就背走了!”张桂芝扎紧了裤腰带,在青青的野草中抬起头来说:“是我的。”张桂芝一看是个中年男人,也不眼熟。中年男人迅速向前走去,张桂芝一上路也急急忙忙地背上背篓向家的方向赶去。天空的太阳早也越过早饭时间了。
﹝15﹞
调糊好的中草药敷在曹山受伤的脚踝骨上,过了两天后就好多了。曹山不需要人搀扶,就能够从屋内顺利走出门外,吃喝拉撒都方便了。
一天,曹山的母亲张桂芝又在院坝边沿,点燃三柱香和一叠火纸,面朝东方低头哈腰双手作揖,希望菩萨保佑他的儿子曹山,一生大吉大利平平安安过好一辈子。被曹山看到了说:“妈,你这是在做啥?”张桂芝说:“我这是在敬神,叫菩萨保佑你,免得出坏事!”曹山接着说:“烧一点就行了。”张桂芝扯开嗓门说:“在菩萨面前要会说话,烧够了就行,不许你多嘴。你闲着没事喂猪去,猪还没有吃早饭!”
曹满堂从汉江渡口回家吃早饭,抬眼向茅草房周围一看,曹山正好提着喂猪的空桶从猪圈门口方向走来。曹满堂对曹山说:“脚还没有全好,做什么做。你妈不知道做!”张桂芝在院坝一角搂了一怀抱干柴火,曹满堂并没有注意到张桂芝就在自己前面。张桂芝接过话茬道:“你又在多嘴多舌,不能做我还能让他做吗?”曹山提着喂猪的空桶,到了张桂芝身边说:“你们别说了。有一条猪吃食不行,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曹满堂随即迈开了步伐说:“我去看。”张桂芝随后也跟着曹满堂去了。
曹山在厨房舀了一瓢冷水,在厨房门外冲了喂猪时满手脏兮兮的东西。曹满堂回到厨房内,端了一碗洋芋和青南瓜煮熟的食物,一边吃着一边说:“猪没有毛病。还是挖点草药预防一下。”张桂芝和曹山这时都坐在一条木凳上,他们已经是吃过了早饭了,只有曹满堂一人蹲在地上吃饭。
此刻,曹满堂无话找话说:“我给赵大成送棉花锭子,赵大成说给了那么多棉花,锭子数量好像不相称。”
曹山一口接过去:“不够棉花锭子,就不让我们纺好了。”
曹满堂捏了一把鼻涕甩向地面,看着曹山说:“我们不纺棉花锭子,我们一年穿啥!”
曹山违抗了他父亲的意愿说:“没有红萝卜,难道不成席吗?”
曹满堂吃完了一碗,在添第二碗洋芋和青南瓜食物时,对曹山说道:“你懂个屁。”
坐在木头凳子上的张桂芝接了一句:“老曹,你多吃一碗少说空话。他赵大成叫我纺棉花锭子,我就给他纺。他有意见,我不纺就是了!”
仍然蹲在地上吃饭的曹满堂,一口洋芋还没有吞下肚子里,又吐进了碗里,扬起了一双筷子说道:“你也不摸着脑壳想一想。我们一年喂养赵大成的耕牛省力气,我们一年用赵大成的木船在赚钱……”
曹满堂这么一说,厨房内静了一会儿,但曹山却忍不住了,开口又说:“妹妹曹平平,给赵大成干家当使唤丫头,那不是……”
张桂芝一听说起女儿曹平平,情绪就波动起来:“都别说了……”
张桂芝离开了木头凳子,在厨房内背起背篓出门打猪草去了。曹山自己虽然脚痛有些不方便,但曹山却自告奋勇地在厨房内,拿上一把弯刀要去砍柴。曹满堂再也没有阻拦曹山去砍柴。
曹满堂吃罢早饭,拿了香蜡火纸一出门,只是把门页一掩,没有给门上锁,曹满堂就对睡在屋檐下狗窝里的黑狗,莫名其妙地说道:“不准乱跑,在家看好门。”
曹满堂走上通往汉江渡口那条小路时,张桂芝在一块玉米地土塄坎上摘构叶,被曹满堂看到了。曹满堂喊道:“张桂芝,门没有上锁,我没有钥匙!”张桂芝头一摆说知道了。
从汉江还没有抬回家的那一截木棒,还在曹满堂到汉江渡口那条小路边,其实距离曹满堂家也不远。曹满堂也相信迷信,栓过死尸的那截木棒,在曹满堂心中总是抹不去的一片阴影。尽管曹满堂有时硬憋着一肚子的气,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一切现象,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最后曹满堂还是服服帖帖相信牛鬼蛇神,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仍然是存在的。
曹满堂在家里拿上香蜡火纸,自然要到那一截木棒旁边敬神许愿,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过好生活。香蜡火纸在木棒一边燃烧着,但曹满堂一嘴巴嘀嘀咕咕说了一些什么谁也听不清楚。火纸化为灰烬,但香蜡还在燃烧着。
有人在汉江渡口喊了曹满堂,说是栓住的耕牛扯断了牛缰绳在啃吃人家秧田里的秧子。曹满堂回答道,请把牛帮忙赶回原地栓牢,他马上就到了。有回音答应了曹满堂帮忙的请求……
﹝16﹞
曹山在屋背后山坡上砍完柴,摇晃着两只腿把一捆柴背回家,洗了冷水脸,匆匆扛上火枪要到屋背后山坡上打一只红尾巴山鸡。
曹山在砍柴时,没有惊动红尾巴山鸡,料定红尾巴山鸡一定还在一片青草丛中。曹山静悄悄地隐没在青草一边,端着火枪观察了一阵红尾巴山鸡出没的方向。这时,曹山家的黑狗张开嘴巴,吐出了舌头,摇着尾巴却不动声色地来到曹山的身边。曹山脸一沉,又张开了笑脸,摸摸黑狗的脑袋轻轻说:“黑狗要听话。”黑狗就卧在了曹山的背后。
曹山端着火枪在一片青草丛观察了两个地方,仍然不见红尾巴山鸡。曹山等不急了,对跟在身后的黑狗下了一道命令,黑狗冲向了一片青草丛。黑狗恶狼般地叫声,只有在一片青草丛的上空飘荡,那只红尾巴山鸡在青草丛中却杳无音讯。
本来不太方便的一只脚,让曹山在一片青草丛中,摇摇晃晃走了不少的“路程”。曹山端着火枪坐下来休息时,黑狗跳着来到曹山身边,嘴里却叼了一只死斑鸠。曹山捏紧拳头,刚刚落在黑狗脊背上时,那只红尾巴山鸡在青草丛中,突然展开翅翼腾空而起,斜着身子从曹山的头顶上飞过。
曹山快速端起火枪,向红尾巴山鸡飞去的方向扣动了扳机。枪声一响浓烟滚滚,红尾巴山鸡看似落进了一块荒草丛中。黑狗一丢掉死斑鸠,发疯似地奔向红尾巴山鸡落下的地方。
当曹山来到红尾巴山鸡掉落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发现,更不用说红尾巴山鸡了,连那条黑狗从荒草丛一钻出来,似乎带着生气的样子,跑到曹山身旁汪汪地叫唤着。
曹山出了一身大汗。黑狗已经伸出舌头,并且在嘴巴中飘出了不少的热空气。挂在蓝天上的太阳,像似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一望无际的绿色叶片挂在树梢上,宛如给大地穿上了一层饱满的绿色盛装。鸟儿的叫声和昆虫的嘶鸣声,在树林里在荒草丛中,甚至在庄稼地里,它们都充满了欢乐感,充满了神秘感。
扛着火枪的曹山在回家的路途中,碰上了扛着火枪也准备打猎的刘清云,在刘清云身边很跟了一条白色的家狗。白狗和黑狗一见面很亲热,并没有出现立刻打架的意思,可惜它们都是公狗。痛失孩子的刘清云一脸的肥肉色,明显消瘦了许多。曹山绕开话题问道:“刘大哥,在忙些什么?”刘清云答道:“没忙什么,成天背着火枪打野物。你的脚怎么搞的?”曹山答道:“抬木棒时弄的。”刘清云往深里问道:“你爸说,是一根栓了死尸的木棒。这种木棒不能抬回家。很不吉利!”曹山说道:“又信又不信。”
曹山邀请刘清云要到他家煮午饭吃了在走,刘清云不肯,刘清云告诉曹山他明天要到坎儿井镇挑大米,送到县城以北的地方,说是国民党的军队路过筹集粮食。刘清云还告诉曹山,他们这个保出了五个挑夫,还要出三个去当兵的。一说要去当兵,我们附近的青壮年都不敢回家睡觉,白天也不敢在家待了,做庄稼都是躲躲藏藏在干活。你可是要当心啊!坎儿井镇拉壮丁的现在拉红了眼,不管年龄大小,只要不是残疾都要。传言共产党和国民党打得正厉害……
曹山带着黑狗回到家里,曹山母亲张桂芝看到曹山摇晃双腿,肩上还扛着一把火枪,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不要命啊!火枪背在身上,把自己伤着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曹山望着他母亲一笑,就钻进屋内放置火枪去了。张桂芝锅里的浆粑饭(玉米粉发酵的一种食物)煮熟了,两碗洋芋丝却放在切菜的案板上,旁边还放了一小碟舂细的青辣椒泥。
进了厨房的曹山对他母亲张桂芝说:“我遇见了刘清云,他明天要到坎儿井镇支夫。他说话的意思让我要当心点,这时节拉壮丁很厉害。”
张桂芝在橱柜里拿出了两个装饭的碗,倒了碗里的积水,不慌不忙地答道:“你知道就好。晚上还是不在家睡觉的好。不等你爸吃饭了,大热天的冷不了。我们吃饭吧!”
曹山把一双草鞋脱下地,脸上还在流着汗珠,就端上一碗浆粑饭夹上菜,也不落座在木头凳子上,就蹲在地面上开始吃饭了。张桂芝却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边吃着浆粑饭一边和曹山开始说着闲话。
﹝17﹞
农历七月半,当地风俗说是鬼节。在当地风俗中似乎老百姓可以在提前两三天,给鬼节烧香点蜡焚烧火纸。鬼节那一天还未到,曹山的脚伤痊愈了。
一天,曹山在厨房给锄头修理木柄,曹山当天修理完了两根锄头木柄,在给锄头上木把时,却把锄头撑破了。站在灶背后的张桂芝看到了,就说:“曹山你也过细点,好好的一把锄头,又叫你整坏了。坏了要钱修理,又要在坎儿井镇铁匠铺花钱,我们有好多钱花!”张桂芝一连串的话语,曹山爱理不理的,只管把破了的锄头放在了墙角边。
接着,张桂芝给曹山安排道:“等一会儿晌午饭吃了,给孤坟野鬼把火纸烧了。我可没时间!”
曹山一边听着他母亲张桂芝的吩咐,一边端出了草鞋耙,架在了一条木头凳子上,曹山又拿来了稻谷草和龙须草放在自己的身边,对张桂芝说:“我多打几双草鞋到坎儿井镇去卖,那点钱不就挣回来了!”
张桂芝在灶背后拿了一把棕榈扫帚,打扫厨房的卫生。就此灰尘在厨房内飘扬了起来。曹山紧锁着眉间说:“妈,别扫了!看,多大的灰尘!”
张桂芝也直截了当,一脸的和颜悦色说道:“叫我不扫地,留着你扫。”
张桂芝就把棕榈扫帚向灶边一靠,走进房间拿出了一定数量的香蜡火纸,放在了灶沿上,吩咐曹山说:“今天有时间,你就把它烧了!”
曹山在手中吐了一口唾液,搓了一把手中的龙须草,听候了他母亲张桂芝的话:“我马上就去烧火纸。”
张桂芝再也不说话了,她要去地里摘回豇豆和青辣椒,准备午饭的菜样,张桂芝就提着穿了许多小眼的小竹篮,出门去了。
曹山行动麻利说烧火纸就烧火纸,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路,拿上香蜡火纸就到了院坝边沿,用洋火柴点燃了火纸香和蜡烛。曹山嘴巴中对鬼神及自己家族逝去的祖宗,明明白白说了许多安慰等话语。
那条黑狗真有趣,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游玩了,回来时嘴巴里却叼了一只死老鼠,直接跑到了曹山的身边。曹山一看黑狗把死老鼠丢在身边,拿起死老鼠甩进一片庄稼地,还冒冒失失踢了黑狗一脚,黑狗汪汪叫着跑回了狗窝。
曹山回到厨房又打起草鞋。此时,黑狗在狗窝叫了两声,是曹满堂从汉江渡口回家吃午饭了。黑狗跳出狗窝,快速冲进曹满堂身边,黑狗不是在撕咬,而是非常亲热地把一双前腿搭在了曹满堂的胸膛上。曹满堂把黑狗用手支开,看到院坝边沿一堆火纸燃尽了,但香和蜡烛还在燃烧。
曹满堂一到厨房看到曹山正在打草鞋,急吼吼地问了一句:“烧火纸,也不晓得离房子远一点,烧在院坝边,像不像话!”曹山答道:“我看七月半烧纸,多数人家在自家门前烧纸。这有什么不好的!”曹满堂说:“你说得对,也应该在烧火纸周围画个圆圈吧,连圆圈都没有画……”曹山问:“画圆圈干什么用?”曹满堂答道:“这是祖传的,无须多问。你妈呢?还没有煮晌午饭,啥时间了!”
曹满堂的话刚刚一落点,张桂芝提着小竹篮就走进了厨房,手里还拖了两根玉米秆,玉米秆上分别挂有两个青油油的苞谷坨。曹满堂连忙把玉米秆接过手,把两个苞谷坨掰下来,问张桂芝:“为什么还不煮饭吃,我饿慌了!”张桂芝心直口快地说道:“浆粑南瓜饭快。你烧火,我切菜。”
曹满堂把灶洞里的火点燃了。张桂芝豇豆菜已经切好了。张桂芝是先在锅里炒菜,炒熟了一碗豇豆菜。曹满堂一看一个菜就说:“再炒一碗洋芋菜。”张桂芝把切好的南瓜向锅里一推说道:“有一个菜吃就不错了。”曹满堂也没有争持,忙把一个烤熟了的苞谷折成两段,递给了张桂芝和曹山。接着,曹满堂在灶洞里为自己烧烤第二个苞谷了。
曹山把未打完的草鞋及草鞋耙,一边搬出了厨房门外,一边吃着烤熟的苞谷,在厨房门外问他的父亲曹满堂:“爸,你又不管牛。放在坡上,牛缰绳断了又去害人家的庄稼!”曹满堂答道:“有人在跟前放牛,帮我看着呢。”
时间不长,曹满堂一家的浆粑南瓜饭煮熟了,一家三口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香喷喷地吃起了晌午饭。
﹝18﹞
曹山斗胆在鬼节这一天上了一次坎儿井镇,在铁匠铺要修理一个破锄头和要卖掉五双草鞋。铁匠师傅姓郑,叫郑三儿,膝下两男一女。郑三儿两男已成家,一女已嫁人。郑三儿的家在坎儿井镇算是殷实人家,这全靠祖传下来的铁匠铺,又有接班人继承了铁匠手艺。所以,郑三儿家的铁匠铺经营从来没有衰落过。那些曾经从郑三儿铁匠铺走出去的徒弟,个个铁匠手艺精湛,先后都在别的地方开了一个个铁匠铺,赚钱养家糊口过日子。
坐在铁匠铺一条凳子上的曹山,看到郑三儿的徒弟轮起铁锤,在郑三儿的指挥下,铁锤的叮当声很优美。曹山无法形容这种声音的力度美,不免说了一句外行话:“声音好,是不是打出来的东西好?”
郑三儿似乎装着没有听见曹山的话,就把正在锤炼过的一把新弯刀,重新放进炭火里,对拉风箱的徒弟说:“拉风箱的手和脚下的步伐快慢要保持一致性,打出来的东西才耐用。”
郑三儿这句话似乎有意说出来让曹山听的,但曹山无话找话又说:“我听出来的响声,就知道打出来的东西好不好?”
拉风箱的徒弟似乎听清了曹山的话,并搭腔说道:“你在乱说话。打铁的响声是复杂的,连我们徒弟都没有摸透,你还发表了高见!”
郑三儿停下手中的活儿,迅速在旱烟袋里装了一窝旱烟,吐出了一股浓烟,浓烟带着一连串的尾巴,从曹山的面前飘过了。郑三儿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们懂啥,我看你们啥都不懂。我打了几十年的铁,也没有从打铁的声音里,摸索出经验来。”
曹山知道自己多嘴,也说不出多少打铁技术方面的道理来,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问郑三儿:“我的锄头啥时候能拿?”郑三儿回答道:“三天以后,叫你爸来拿也可以。”
走出铁匠铺大门的曹山刚刚扯开步伐,迎面碰上了赵大成手上,拿了两个断了的箍紧桐油饼面的铁圈子,见了曹山就问:“不是到外面跟着石匠师傅学手艺去了,啥时候回家的?”曹山顺水推舟答道:“今天早上一回家,就到铁匠铺修理锄头。”赵大成眨着一双眼睛接着问道:“你那个石匠师傅呢?坎儿井镇的镇长喂马的石槽断了,让我帮忙找一个石匠师傅。正好你和你的石匠师傅,到我们的石头山给镇长修一个新马槽,还是照价给钱。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办好了,免你去当兵。”
赵大成的话不可全信,但曹山又不得不信。原因非常简单对于曹山面对目前的社会形势和处境来看,不得不答应下来。曹山说:“石匠师傅远在三十里开外干活。你不能给我们约定时间,什么时间完成,我把石匠师傅找到再说。”赵大成趁机说道:“这是大好的机会。我刚刚说过,给镇长把新马槽做成了,免你去当兵!”
曹山也能够想到这一点,最后曹山在赵大成当面不折不扣地答应了下来。
曹山用卖掉草鞋的钱,买了四个米馍装在布口袋,还用身上所带的钱在砍儿井镇其它油坊,买了两瓶照亮用的桐油提在手上。鬼节这一天坎儿井镇赶场的人真多,曹山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才从坎儿井镇一个巷道口走出来。通向坎儿井镇码头另外一条毛毛小路上,有人在燃火纸点燃香蜡,甚至还有祭品在燃烧的火纸边供奉着。
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乞丐,一身穿得脏兮兮的,一手里拿一个破碗,一手捏一根短棍,蹲在毛毛小路边,强睁着一双似乎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这时,乞丐一会儿看看汉江远处的山脉,一会儿望望周围焚烧火纸飘上天空的灰烬。乞丐对匆匆而过的曹山央求道:“行行好,给点东西吃吧!”曹山二话不说,顺手从布口袋里掏出一个米馍,弯腰放进了乞丐的破碗内。
曹山走出毛毛小路,快要到连接在坎儿井镇码头那一条大道时,刘清云却在汉江边烧火纸。曹山叫了一声刘大哥。刘清云低着头没听见。曹山准备喊第二声,刘清云抬头忽然看到了曹山。刘清云对曹山说:“不走大路走小路。”曹山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刘清云:“为何在汉江边烧火纸?”刘清云答道:“我一个朋友,在汉江打渔时淹死了,七月半我给他烧点纸钱!”曹山说:“烧完了就走吧。”
刘清云烧完火纸点燃香蜡,就和曹山到了坎儿井镇汉江边,上了曹满堂的木船过汉江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