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兄弟五人正唱得逸兴遄飞,这时忽听一人大声叫好,于是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于是他们看到了赫连著雍那张生铁般瓦亮瓦亮的脸。
林清扬长身立起,双手抱拳,说:“赫连帮主,幸会,幸会。”
赫连著雍说:“林掌门,好雅兴。叨扰了。”
说完从自己站立的大船之上,疾若飞鸟似的跳上画舫。
林清扬说:“赫连帮主能屈尊降贵,林某不胜荣幸。”
赫连著雍说:“岂敢,岂敢。”然后举起手中的牛皮纸包,说:“早就耳闻江南五逸嗜茶如命,今小弟偶得龙井一包,不敢自享,特送来与各位高贤品尝。”
五人同时拱手,道:“谢赫连帮主。”
林清扬说:“赫连帮主,请。”
赫连著雍说:“林掌门,请。”
然后坐到林清扬的对面,不紧不慢地打开纸包,说:“各位高贤,此茶产于仡佬山缥缈峰,终日云雾缭绕,烟霞蒸腾,绝对是正宗地道的高山云雾茶。此茶明前采摘,大师烘焙,极大地保留了茶的原味和芳香。又加之全由十六岁的未婚少女采摘,所以此茶又有了一个‘女儿十六香’的美称。”
林清扬说:“谢谢赫连帮主。如此美物,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哈哈哈。”
赫连著雍说:“些须薄礼,聊表心意,林掌门见笑,见笑了。”
林清扬说:“旧茶不待新客,赫连帮主,且让我们重新来过。”
说完,起身撤掉先前的茶具,重新摆布了一套新的茶具。姚冷月重又在泥炉上烧了一壶骊山雪水,陈暮云则开始温杯。他先用开水温茶具,使茶具均匀受热,接着投茶。当然,这茶并不需投太多,仅仅是用木夹子夹取少许,大约也就是一钱左右吧,放入茶壶中。这时陈暮云已烧好了雪水。诚然,此时的雪水,并没有滚开,而仅仅是滋儿滋儿地翻了边儿,因为大开会伤害绿茶的根本,失去醇厚的香味。
雪水烧好了,陈暮云便开始洗茶。喝茶的人都会懂得,这洗茶重在一个“快”字,不求将茶味泡出,只需让茶叶均匀受热,唤醒茶香即可。随后立即倒掉洗茶的水,采用高冲的方式将沸水倒入茶壶中。盖上壶盖,期间,要不断的用开水淋浴茶壶,以三次为佳,内外高温才能使浓郁的茶香完全的散发出来;做完这些,那就是出汤了。陈暮云将泡好的茶汤倒入公道杯中,然后将茶汤分到小直口杯中。
林清扬见茶汤做就,用夹子夹过一杯,送到赫连著雍的面前,说:“赫连帮主,请。”
赫连著雍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送到鼻下闻闻,然后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跟林清扬说:“林掌门,请。”
“请。”
二人说着,高高擎着茶杯的双手,却磁石般的吸在了一起。
林清扬说:“赫连帮主,请了。”
一边说,一边运起五成的功力,以润物无声绵绵细雨般的态势,悄悄向赫连著雍推去。
赫连著雍当然也不示弱,在林清扬暗暗发功之际,他也早已发出了六成功力。如此林清扬就感到了令人憋闷的压力,于是梭地一抖手,旋即以七成功力向对方压去。赫连著雍微微一笑,说声“林掌门,请!”丹田发力,气贯两手,不露声色地以横扫千军的态势,恶狠狠向林清扬压去。林清扬也是微微笑着,以牙还牙地又向对方发出了两成功力。
此时两人的手就像滚开的粥锅一样,丝丝地冒着热气。林清扬喷吐的是白气,恰如翠谷雾岚,因晨生发;而赫连著雍散发的,则乌漆墨黑,正像那午夜流风,随鬼而至。现在两人都用上了九成功力,所以那黑白二气,便像那沸腾的蒸笼一般,噗噗地向四下连番喷吐。
如此情景早吓坏了摇橹的船家。他小脸青绿地喊:“二位爷,你们这是做啥?这是做啥?你们行行好,收手吧,收手吧。我的船要散了,要散架了。”
在座的都没人理他,全都默默的,冷冷的,俨然一尊天神一样。
船家哭起来,说:“二位爷,我的船咔吧咔吧响了,马上就要散架了。你们收手吧。”
赫连著雍狰狞一笑,梭地用上了十成功力,本想先发制人,置林清扬死地。可林清扬早有防备,在赫连著雍纳气发功之际,他也早就运满了十成功力,以风卷残云的态势,挟着凶狠,带着杀气,急速地向赫连著雍冲去。于是两股巨大的真气相遇了,但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恰如晴空打了霹雳似的,那精美考究的画舫,刹那间便分崩离析,碎成了木片。
赫连著雍单脚一点漂浮的木板,嗖地飞回了自己的大船,而林清扬则俯身捞起落水的船家,然后脚踏一片船板,运用一苇渡江的无上轻功,追风逐电,猎猎而行,离弦之箭似的回到了岸边。
其他四逸,在林清扬踏浪归岸的时候,也早已各踏一块木板,步调一致地追随着林清扬,潇洒轻盈地回到了岸上。
那五逸同行,恰如五只利箭,一时就看得赫连著雍连连赞叹:“不愧是江南五逸,果然名不虚传。”于是高声喊道:“林掌门,后会有期。”然后顺流而去。
自此,赫连著雍把林清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意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不题。
且说林清扬辞了四位好友,迤逦向云间进发。身外虽然树木葱茏,花开茂盛,各种鸟儿、蝴蝶,不时地在面前飞来飞去,可他无心观看,他觉得一场江湖风雨已经来临,并且铺天盖地,风狂雨骤。赫连著雍就是那条推云布雨的恶龙。想那赫连著雍,占着陇海西线的半个江湖,早已臭名昭著,而今他又来中原兴风作浪,想必将会使整个江湖天翻地覆,满地哀鸿!
这天回到天马山秋霞浦,看见那茂密幽深的竹林里,有四人正引吭高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岳飞的《满江红》,词中表达了收复失地的坚定决心,全词慷慨激昂,豪情万丈。每一次演唱,都会让人豪情满怀,血脉贲张。林清扬以前也常常演唱。
林中演唱这首《满江红》的,正是林清扬的四大护卫。坐北朝南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是铁面判官柳病梅,惯使一支判官铁笔,有万夫不当之勇;坐他对面的,是圣手书生宋兰溪,样貌清癯瘦削,飘飘有仙风道骨之慨,平日里手持一把镂花折扇,内藏二十四根钢骨,常常出其不意地夺人性命;坐在东面的,是逍遥散人罗竹风,手中一支竹笛,坚如铁石,能断树开碑;坐在西首,背对林清扬的,是赛孟良乔菊隐,身背一只巨大的葫芦,内装一百零八粒火球,粒粒烈焰蒸腾,炽热无比,就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如果被他击中,立刻就得皮焦肉黑,满地打滚。
林清扬信马行来,扬声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歌声一咏三叹,婉转悠长,泠泠然响彻云霄。林中欢歌的四人,闻听掌门声音,立刻奔出林来,恭恭敬敬地迎接门主。
林清扬把手一摆,说:“罢了,罢了。你们好兴致呀。”
四人说:“多赖门主栽培。”
林清扬梭地跳下战马,说:“家中近况如何?”
柳病梅一边接过缰绳,一边说:“回禀门主,家中一切安好。公子乖巧上进,每日诵课练武,从未懈怠。”
林清扬点点头,说:“好,甚慰我心。”
说着话,五人转进双狮拱奉的大门,霎时便有顽童看见,然后一溜风地报告太太去了。
俄而太太花碧莲便携着一帮丫鬟仆妇,前呼后拥地迎了出来。
林清扬快步迎上,一边说着体己的话,一边走进厅来。这时公子林芳青上来问安。
一宿晚景易过,次日早起,林清扬把儿子林芳青叫进书房,询问最近学习情况。林芳青回说:“最近在诵读《论语*先进篇》。”
林清扬说:“可以背诵吗?”
林芳青说:“回父亲,可以。”
林清扬说:“那就背诵听听。”
林芳青说声“谨遵父命。”旋即把口一张,郎朗诵道:“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林清扬蔼然有悦色,颔首赞许,说:“很好。剑法练得如何?”
林芳青说:“孩儿不敢自夸。”
林清扬说:“那就练一趟看看。”
林芳青双手抱拳,说声“孩儿遵命。”去墙上取下青虹宝剑,气昂昂来到当院,先冲爹深施一礼,然后窜蹦跳跃,施展开逍遥三十六式,练起剑来。初时攻守起架,有板有眼,俄而快如疾风,不见剑柄。但只见银光道道,寒气森森,一柄剑恰如游龙一般,摇头摆尾,上下翻飞,端的是人妖俱怕,神鬼皆惊。
一路剑练完,林芳青啪地一挽剑花,收步立定,双目炯炯,气定神闲。
林清扬大为欣慰,微微一笑,说:“还好,还要在内功上下下功夫。”
林芳青高声应道:“孩儿谨遵父命。”
正是:家中有严父,子孙志自高。
有一首小诗,单道林芳青的好:
如猛虎,似蛟龙。
像岩鹰,赛旋风。
冲拳击破沉寂的傍晚,
飞脚踢开雾霭的黎明。
剑光溶进灿烂的朝霞,
红缨抖散满天的星星。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