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赫连齿舞一见自己的耳朵落地,当即心痛得大叫一声,然后出于本能的反应,那手中的寒铁刀,仓郎朗就扔到了地上,用手一捂没了耳朵的耳朵,嚎叫起来。
林芳青想着舅舅的惨死,就是此人所赐,那善良的心中顿然杀气大起,逍遥游龙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然后一招“仙人指路”,刷一声直向赫连齿舞的前胸刺去。
赫连齿舞悲哀地大叫一声:“你不能杀我!”然后倒退两步,人颓然而狼狈地向后跌倒在地。浑身不住地颤抖。
林芳青见赫连齿舞仰面摔倒,手中的宝剑一翻,变刺为削,一招“平阳秋风”对着赫连齿舞的脖子就扫了下去。
赫连齿舞自忖必死,暗叫一声“爹、娘,我们来世再见吧!”然后把眼一闭,就等着死神降临。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嗖地从人丛中窜出,右掌疾吐,手腕上翻,噗一声就打在林芳青的左胸。
猝不及防,林芳青大叫一声摔倒在地。那矮人欺步猛进,准备再一掌结果林芳青的性命,可这时又一道黑影闪电飞来,手掌一抬,砰一声就接住了那夺命的铁掌。矮人不敢恋战,拉起赫连齿舞,几个纵跳,瞬间不见了踪影。众打手一见不妙,立刻鸟兽四散。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直看得凌霄目瞪口呆,冷汗直流。刚才他见少爷被人打倒在地,立刻飞身相救,可到底身手慢了一些,根本无法救助少爷。好在那个花子大侠救了少爷,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当下他走到叫花子面前,抱腕秉手,深深一揖,说:“谢大侠救我少爷性命。”
叫花子把手一摆,说:“不要谢我。我是他的二外公,救他是应该的。”
凌霄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要饭花子,就是江海一枝花花自开。原来这个花自开,自幼便放荡无状,不肯受帮规束缚,常常调皮捣蛋,因此没少挨父亲的打。及至长大成人,练就了一身的软硬功夫,他便离家出走,放身江湖,自称江海一枝花,妆成要饭花子,到处游逛,逍遥自在。
前几天他见林芳青背插游龙剑,立刻来了兴趣,他知道这孩子大抵是自己哥哥花自芳的徒孙,而当他看见跟班乃震江南凌霄之后,他立刻会心地笑了。因为凌霄是逍遥派掌门林清扬的管家,而管家的小主人,那无疑是自己的外孙林芳青了。他没想到,几年不见,自己的外孙居然长大成人了,并且出落得风流倜傥,一表的人才。而当自己以叫花子的身份向外孙讨要酒菜时,林芳青更是表现出了人格的高贵。他愣是要给一个要饭花子重要一份酒菜。虽然自己拒绝了,但心里还是为有这样的外孙而欣慰,而高兴。
当林芳青和凌霄走后,他听赫连齿舞要找林芳青的麻烦,于是暗暗跟踪赫连齿舞,不想跟到了自己的家门前。而赫连齿舞来到就跟花逢春打上了,他本想出面帮拳,可这时林芳青出来了,他便继续睡在门前石狮的下面,静观事态的发展。没曾想林芳青不负所望,居然把赫连齿舞的耳朵削下了,并且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然而矮个子却又差点要了林芳青的命,如此他便雷霆出击了。
花逢春听声认出了二爷爷,于是跪地给二爷爷请安。花自开拉起花逢春说:“孩子,都怪二爷爷瞎逛,不然你爹爹就不会遭奸人毒手了。”
花逢春放声大哭,说:“我爹爹死得太冤了!”
花自开说:“我先看看青青的伤势,这孩子怕是也伤得不轻。”于是走到林芳青的跟前,蹲下身来,把眼望着被凌霄解开衣扣而露出的紫黑掌印,眉头当时就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因为林芳青的伤疤青中泛紫,紫中透黑,黑中又闪着乌油油的水光,那无疑是奇寒剧毒所致。而放眼当今江湖,除了三十年前轰动一时的红魔冷残的秋叶阴风掌,独独具备这种阴寒冷郁的邪毒,其他帮派就根本无法达到。
“难道红魔又回来了?”这念头一经泛起,花自开立刻又把它压了下去:“不,不可能。红魔分明被赫连端方削下了脑袋,他怎么可能死而复生?那么还有另一个解释,就是红魔的后人又成长起来了。而红魔的家眷在红魔死后,旋即被武林发配到寒苦岛冷木崖,打入死地令他们永远不能重返武林,不然全家抄斩。另外为了保险起见,还特地指派青煞帮代为监督。想那赫连端方和赫连著雍都是狠人,他们怎么会允许冷残的后人重回江湖?赫连端方死后,赫连著雍也不会允许呀。那么这个秋叶阴风掌是怎么来的?到底是谁打的呢?”
花自开的脑子飞速而急剧地旋转着,极力要想出这一掌是何人所赐。然而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侄媳妇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哭喊着过来了。花自开抱起林芳青,沉痛悲伤地跟侄媳妇说:“满山媳妇,青青这孩子伤得不轻呀。快快通知清扬、碧莲,要他们夫妇尽早过来,不然青青凶多吉少。”说完,眼中不觉就汪满了泪水。
花逢春一听表哥凶多吉少,立刻又大哭起来。
凌霄也是满眼流泪,悲不自胜。
花自开说:“为今之计,我只有先给青青续些内力,不然寒凝心肺,怕是大罗金仙也在劫难逃了。”
说罢抱着林芳青走进自己的卧室,然后把房门一关,开始给林芳青输注内力。但见他把林芳青的衣衫褪尽,露出光洁白皙的上身,然后双手抵住林芳青的后背,丹田运气,输注两掌,以“春风化雨”的招式,徐徐地把内力注入林芳青的体内。初时溪流潺潺,继而大河东去,最后江海滔滔,一望无际。林芳青的身体先是慢慢纳气生热,继而凝结化火,最后烟霞蒸腾,轰轰地冒出了雾气。而花自开呢,从一开始的祥和从容,继而满面燥热,最后大汗淋漓,直至颓然眼闭。
一通高强度的操作,直累得花自开筋骨酥软,浑身无力。一只大口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艰难地挨过五日,到第六天的上午,林清扬夫妇方才急匆匆地赶到。一看见娘家的门,花碧莲就哭上了。先是哭哥哥死于非命,留下孤儿寡母,以后靠谁支撑家业,光耀门楣?后哭儿子小小年纪又惨遭毒手,不知道吉凶祸福?她哭,她的大嫂也哭,她大嫂哭,那些丫鬟仆妇也跟着哭,于是那一向光明灿烂的山庄,便完全笼上了一层令人悲伤的愁云惨雾。
林清扬看着难过,但他是男人,不能想女人们一样,只知道悲伤哀嚎,他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要救儿子林芳青的命。他对着那青紫的掌印看了又看,端详了又端详,最后跟花自开和凌霄说:“二叔,凌霄,我看青儿的伤的确是冷残的秋叶阴风掌所伤,可冷残已殁去三十多年,不可能死而复生。一个最精确的解释,就是冷残的后人又回到江湖兴风作浪了。据我所知,冷残只有一个儿子,叫冷苦铁,从小细瘦矮小,一副苦相。难道是他练成了他冷家的传家秘籍,又成了一头恶魔?”
花自开说:“我听说是赫连著雍监管他冷家门的,难道赫连著雍有意纵凶作恶吗?”
凌霄说:“有这个可能。我们看看赫连著雍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能做出来。”
林清扬说:“凌霄说的没错。赫连著雍变了,变坏了,坏成有一头恶魔了。他不遗余力地破坏江湖规矩,有恃无恐地践踏江湖道义,已是达到了不遮不拦的地步。他仗着自己武功超群,肆意地杀害着武林同道,随意地歪曲着正义和公理。他已成为江湖最大的魔。而放纵冷苦铁这个小魔,那是大有可能的。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样的恶人,怎么不拉拢恶人为自己站队服务呢?”
花自开说:“看来,今日的江湖,免不了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青青的伤治好。”
林清扬说:“二叔教导得是。我思来想去,只有盟主雷震天的霹雳雷火掌能克冷苦铁的秋叶阴风掌。我想事不宜迟,我要马上就去盘陀山霹雳山庄,请盟主给青儿疗伤治病。”
花自开说:“要去就早早动身,凡事宜早不宜迟。”
林清扬说:“二叔,我走后,家中一切就要二叔您老照看了。”
花自开说:“这本来就是我老花家的事。你放心去吧。”
林清扬说:“谢谢二叔。”然后转身跟凌霄说:“凌霄,你留下来帮助二叔。在打醮念经的七七里,你不仅要留心般若寺的僧人有没有潜入坏人,更要留心赫连齿舞去而复来,突然袭击。”
凌霄说:“老爷你就放心去吧。一切都有老奴安排。”
花自开却提出了异议,他说:“清扬你还是带着凌霄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不然你连个分身的机会都没有。”
凌霄说:“是呀。如果贼人就在暗处,而您离开了少爷,那少爷可就危险了。”
林清扬低头沉吟了一会,说:“二叔,我还是不放心家中呀。”
花自开说:“清扬,你这样说,就是小看你二叔了。我不是哈大气吹大牛,有我在,就是他赫连著雍也不敢轻易上门造次。不然,我的八卦劈风掌难道只是拍手欢呼的吗?”
林清扬释然地笑笑,说:“那就请二叔多劳了。”
花自开说:“我还是那句话,这本来就是我自家的事。”
一切计议一定,林清扬骑马看护,凌霄赶马车载着林芳青,一心向盘陀山霹雳山庄进发。一路上青山绿水厌看,风声鸟鸣惊心,这一日来到霹雳山庄,通报姓名之后,雷震天大步迎来。一见林清扬,抱腕秉手,深深一揖,说:“林掌门远途劳顿,老夫这厢有礼了。”
林清扬赶忙还礼:“盟主客气,太客气了。”
说着话,雷震天把林清扬引到客房,看茶落座之后,立刻把话题落到了马车上的林芳青。他说:“林兄,就你的秉性,我知道一向是不大在外走动的。今天突然降尊寒舍,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马车是怎么个情况?”
林清扬打个唉声,说:“盟主您是说对了。我确实是有事相求。车上载的是犬子芳青。前几日被秋叶阴风掌所伤,浑身冷不可耐,命在旦夕。虽然经过我和二叔花自开的理疗,可终归医不对症,疗效甚微。放眼天下,只有盟主您的霹雳雷火掌可以救治犬子,所以我不揣冒昧,千里求医,希望盟主垂怜,略施神功,救还我儿。”
雷震天低头瞑目,似有难言之隐,有顷,他抬起坚定的头,说:“林掌门,事到如今,我跟你实话实说吧。实不相瞒,我现在每天都受着赫连著雍的监视呀。他要我疏远你们名门正派,亲近他们。不然就拿我的家人治罪。我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呀。”
林清扬一惊非同小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作为天下武林公推的武林盟主,居然被赫连著雍胁迫了。这真是天下奇闻!简直匪夷所思!当下难过地说:“盟主既然身受桎梏,不能自已,那林某就告辞了。”说完,站起身,向雷震天深深一揖。
雷震天一把拦住,说:“我雷震天虽然身不由己,但我的心里还有天地良心。既然你林清扬已求到我的家门了,我作为武林盟主如果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那我怎么还能见天下英雄?你父子无须走,待我治好了令郎之病,再走不迟。”
林清扬又是深深的一揖,说:“盟主大恩大德,林某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厚报。”
雷震天说:“我不要你回报,你能领导大家铲除江湖毒瘤,我就是死也可含笑瞑目了。”
林清扬大为感动,满含热泪说:“盟主的吩咐,小可林清扬不敢相忘,日后定当勤谨努力,澄净寰宇。”
雷震天说:“好吧。闲话不必多说了。请把令郎抱进来吧。”
林清扬又是深鞠一躬,然后去马车上抱出儿子,接着跟随雷震天来到一处密室。这里显然是雷震天修炼内功的地方。蒲团毡毯铺了一地。林清扬把儿子放到毡毯上,随手给他脱下上衣,露出浑圆洁白的脊背来。
雷震天说:“林掌门你在门前看护,不要让外人前来打搅,我好为令公子安心疗伤。”
林清扬依言走出,轻轻地带上了朱门。
屋内雷震天开始发功,他先是把两掌一上一下轻轻晃动,相互对应,使了一个“二龙抱珠”式,然后旋转两掌,以便让内力全部灌注掌心,当两掌呼呼地喷着烟气,吐着红光,他便把它们砰一声顶上了林芳青的后背。林芳青在双掌落地的瞬间,人不自觉地就晃了一晃,接着面部由白变红,由红变赤,俄而口中也吐出绮丽的烟雾来。先是轻袅的蓝烟,一如冬晨的薄雾,淡淡的,薄薄的,似有若无,缥缈迷离,好像一不小心,它便飞升而去;继而是白烟,浓稠得很有绸缎的质感,好像五脏六腑的寒冰,正在急速地融化;后来,那口中的烟便一如沸腾的铁锅,噗噗地从紧压的锅盖下喷涌而出,急速而狂荡,恣肆而剧烈。
在雷震天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之下,林芳青那冰寒的身体开始变暖变热,最后丝丝地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而当汗珠化成汗水,汪洋恣肆地完全浸透整个身体的时候,林芳青啊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这一声惊叫,不啻是婴儿坠地的第一声啼哭,立刻惊动了门外的林清扬。他欣喜若狂地推开门,问:“盟主,青儿醒了?”
雷震天疲惫地说:“醒了,只是……”
正是:祸不单行昨天行 , 福无双至今朝至。
毕竟雷震天要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