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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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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连载

第一十三章 泰山顶灵鼠拜月 赤松林林父捉猫

话说胡天雨说平常的药无法医治林芳青的病,一下就又把林清扬急坏了。然胡天雨却不急,因为他乾坤在袖,成竹在胸。他见林清扬急成那样,立刻微微一笑,说:“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要看林大侠您的造化了。”

林清扬紧张而迫切地问:“胡天师,此话怎讲?”

胡天雨说:“要说天下的温热之物,药中首推附子,肉中首选灵鼠之肉。”

林清扬问:“胡天师,什么灵鼠之肉?”

“这灵鼠之肉嘛,就是蕴含天地之灵气的黄鼠狼的肉。其他的驴肉、狗肉统统甘拜下风。只有这得道的黄鼠狼的肉,才是驱寒散结的无上极品。什么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什么寒风呼呼手颤抖,焖烂的狗肉配烧酒,统统胡扯。只有这得道即将成仙的黄鼠狼,才是大热之物,才可以去除人体内的各种宿寒,各种寒凉的恶疾。”

林清扬说:“胡天师,似您这么说,那得道的黄鼠狼,肯定精灵敏捷,无可匹敌,我等凡人,怎可捉它?”

“是呀。所以我说要看林大侠的造化了。”

“靠造化,可我又有多大的造化?”

“未战先怯,兵家之大忌也。林大侠何时也如此悲观了?这事还没有尝试,你怎么判定不会成功呢?要知道,一个人做事,信心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只要你满怀信心,希望的曙光就会在你的眼前闪耀。”

“好的,我听天师您的。不管成与不成,为了儿子的病,我必须尝试,我一定尝试!”

“好!”胡天雨怪叫一声,说:“这才是一个爷们该说的话,也是该做的事。灵鼠就在东岳泰山,接下来就看您怎么拿它!”

林清扬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胡天师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玉液润心。林某这里别过,我马上就上泰山捉拿灵鼠。”

胡天雨说:“看把你急的。现在时间还尚早,那灵鼠要在每年的六月十五圆月夜,银河横斜,午夜子时,方会走出拜月。我没记错的话,这只灵鼠已经拜了九年的圆月,还差今年一次就可羽化登仙了。说来真是罪过,罪过。”

林清扬说:“谢天师指点。”

胡天雨说:“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林清扬说:“谢天尊。”

言罢,辞别而出。

那小道童依旧把他们父子引到船上,然后送到对岸。临别的时候,他说:“林大侠,师父为了林少侠的病,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林清扬一愣,说:“此话怎讲?”

小道童说:“师父告诉你泰山有灵鼠可治疾病,乃泄露天机,最终是要减寿的。”

林清扬立刻双手合十,说:“谢谢贵师尊。我林清扬从此铭感五内,永志不忘。”

道童还揖而去。

出离天柱仙山,林清扬和凌霄依旧载了林芳青,迤逦向泰山进发。

书中暗表,这泰山在山东境内,素有“东岳”之称,常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谓。有一篇游记单道泰山的好,全文如下:

登泰山记

姚鼐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蒲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

这是清人姚鼐的登山游记,当然林清扬是看不到的,因为在他叱咤江湖的时候,大儒姚鼐还不知在什么时候降生呢。只是作者生而也晚,为了行文的可观,权且做了文抄公,以飨读者诸君。

闲话少叙,林清扬去泰山的时候,正是熏风扑面的夏日天气。端的是花开满山,绿藤夹道,森森的古木,参天拔地,无限铺展,绵绵延延,直至天边。又加之飞瀑流泉,如带如练,响彻山谷,确乎一福地洞天。杜甫诗云: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首题为《望岳》的诗,道出了泰山的雄奇和巍峨。而真正的泰山,东望黄海,西襟黄河,前瞻孔孟故里,背倚泉城济南,以拔地通天之势雄峙于中国东方,以五岳独尊的盛名称誉华夏。

其拔起于齐鲁丘陵之上,主峰突兀,山势峻奇,峰峦叠障,形成“一览众山小”和“群峰拱岱”的高旷态势。山上多松柏,亦多溪泉,故而不乏灵秀和缠绵。旭日东升、云海玉盘、晚霞夕照、黄河金带等十大自然奇观,以及石坞松涛、对松绝奇、桃园精舍、灵岩胜景等十大自然景观,宛若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令人辗转留连,魂绕梦牵。

泰山有山峰156座,崖岭138座,名洞72处,奇石72块,溪谷130条,瀑潭64处,名泉72眼,古树名木万余株,古遗址42处,古墓葬13处,古建筑58处,碑碣1239块,摩崖刻石1277处,石窟造像14处,文物藏品万余件。其中城子崖遗址、四门塔、大汶口遗址、灵岩寺、岱庙、千佛崖石窟造像、龙虎塔、九顶塔等,极尽华夏文明之古国风范……

林清扬到达泰山脚下,正是六月十三,为时尚提前了两天。时间优渥,于是先寻了一间农舍住下,决定翌日前去登山探一探路径。

次日天明,林清扬吃了房东大嫂送来的煎饼、大葱,以及烧鸡和家酿的麦酒,感觉已是醉饱,于是吩咐凌霄严加看护儿子,自己便徒步向山中走去。

此时晨风清凉,百鸟欢唱,浓浓的露珠挂在草尖,晶莹地闪着迷人的光亮。上山的小路覆盖了茅草,林清扬怕打湿双腿,于是就施展开“登萍度水”的轻功,连番上跳,及至半腰,他看见一处两山夹峙,恰若门洞,心下思忖,此地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南天门”了。驻足观看一回,见灵猿隔涧长啸,清风扑面入怀,于是油然想到了李白的两句好诗:天门有长啸,万里清风来。

感叹一回,咂摸一回,踅转身继续上行。此时天高地阔,空山寂寂,只有欢快的鸟儿在林间和头顶,飞翔鸣叫,矫骄张扬,占尽了风光。忽一阵怪风,山间袅袅地升起乳白的迷雾来。这雾初时聚集浓稠,俄而随风化散,慢慢地变薄变大,直至弥漫了整个高山。林清扬心下骇然,以为鬼怪即将出洞,害己性命。于是睁大双眼,密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耳朵更是凝神谛听,生怕恶魔袭来,自己糊里糊涂地就丢了性命。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天气随着迷雾的扩大、加浓,后来淅淅沥沥地下起绵绵的细雨来。那雨穿林打叶,沙沙有声,恰如千万的春蚕在贪婪地咀嚼桑叶,又恰似千军万马梦河厮杀,宏大壮阔,令人惊愕。

林清扬一阵悲哀,生怕明天的天气也如此怪诞,冷不丁地就下那小雨。而饱满的圆月,如果被云雨覆盖,那得道的黄鼠狼肯定不会出来拜月,因为根本无月可拜。想想儿子的病可能会因为不期而至的雨而耽误治疗,林清扬心里立刻就像生吞了二十五只小老鼠似的,真是百爪挠心。

好在雨很快就消散退去,留下一个更加清明更加亮丽的莽莽大山。树更绿了,花更艳了,小草也更加的有了精神。

林清扬甩一甩头上的雨水,继续上行。

到了玉皇顶的时候,一轮红日却霸气侧露地喷薄而出。真个是:

登临绝顶东方白,

混沌初分,

紫气氤氲,

翘首凝神怨乱云。

金丸腾跃云天赤,

喷薄红盆,

万象乾坤,

一览群峰景慑魂。

林清扬心下大喜,因为这浮光跃动的一轮红日,预示着晚间的月亮也一样可以高悬青天,照亮天地。而有了那可爱皎洁的月亮,得道的黄鼠狼定然出洞拜月,祈愿羽化登仙。

“然而该怎么抓住黄鼠狼呢?”

林清扬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的,该怎么抓住黄鼠狼呢?是用高粱杆编排的地排子压它吗?可地排子只有冬天来到的时候,室外无食可吃,黄鼠狼才会冒险去地排子下吃那倒霉的气蛤蟆。然而这种对付普通黄鼠狼的方法,能对付得了得道灵性的黄鼠狼吗?林清扬自忖心中没底。是用鼠夹子放到黄鼠狼的洞口夹它吗?可它的洞在哪呢?是用小李飞刀杀它,抑或用我的八卦劈风掌?

林清扬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没一个绝对高超保险的方法,直至第二日他都趴到玉皇顶北面的那棵高大的歪脖子松树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决定到底应该用哪个方法。

夜悄悄地来临之后,山便更加的安静了。傍晚倦鸟归林的喧嚣,早已化作耳畔缥缈的回音,随风而逝。不知名的小虫虫倒是不甘寂寞,在迷蒙的暗影里,恣肆欢歌。它们是在讴歌闲适的生活呢?还是在表达心中的快乐?抑或是仅仅为了表达对异性的渴望和追求?

月也悄悄地来了。红胀着一张脸,好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忽然见到了生人似的。她是从那棵高大的松树的枝杈里出来的,圆圆的,大大的,清晰得就像近在咫尺。她一点一点地上升着,似乎不动声色,可当那清冽的银辉,呼地洒满天地的时候,你不得不惊叹她的普世和宽容了。她照耀着山川、河流,照耀着城市、村寨,照耀着官员、百姓,也照耀着穷人和富人。没有偏袒,没有差别,所有的只有一视同仁,月光共享。

“唉,如果有一个月亮一样的人当武林盟主就好了。”

林清扬幽幽地想。

“然而在充满了狭隘、自私,和贪婪的江湖,上哪找月亮一样的人呢?”

林清扬不觉就悲哀起来。人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梭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寂静的玉皇顶的平台上,突然有了动静。

那是一只夜游的山鸡。也许它找不到家了,也许它为了逃避族群的束缚,特立独行地出来透一透气儿,也许它被其他霸道的野鸡抢占了窝窝,不得不夤夜流浪了。但它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来,它咕咕地叫着,用两只锋利的爪子,在草地上使劲地挠几下,然后昂头咕咕地叫几声,最后翅膀一振,呱啦啦飞下山涧去了。

林清扬油然就想到了王维的《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带着些许的失落,林清扬收回目光,然后又静静地看那又圆又大的月亮。他觉得今天的月亮真的非常长脸,非常的给面子。那银白的面容,真的像一只毫无瑕疵的玉盘,光洁、饱满,没有丝毫的缺损,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黯淡,整个的堪称完美。

“这样的月亮肯定能引来灵鼠参拜,不然就可惜了这轮月亮。然而灵鼠啥时候能来呢?”

林清扬这么想着,人不觉就游目搜寻起来。但是他没敢移动,他怕他哪怕仅仅弄只出一丁点的动静,从而惊到灵鼠,继而让自己前功尽弃。他就那么转动着眼睛,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哈一口。

他还是很庆幸,因为他白天选择了北边的一棵松树,而不是南边的那棵。他觉得夏天常常会刮南风,他怕自己的气味被灵鼠发现,从而逃之夭夭。事实他是对的,在这万籁俱寂的夏夜,在毫无人迹的泰山顶上,真的是风从南方来。

月亮升上了中天,皎洁的月华牛乳般的泄下来,明丽了山,光洁了树。清辉所到的地方,全部涂上了一层迷人的亮光。寂静的玉皇顶更加的澄澈和明亮了,好像已完全浸透了银白的月光。

林清扬紧张起来,因为此时月亮是最大最圆,那得天地之灵气的黄鼠狼,肯定就要出场。

“我是用暗器伤它呢,还是用八卦劈风掌?”

正这么想着,一道光影一闪,一只拖曳着长长尾巴的黄鼠狼已是跳上了光华如练的玉皇顶。它先是机警地向四外查看了一番,然后自认为没了危险,于是站起可笑的后腿,用前脚合在一处,恭恭敬敬地向月亮膜拜。

林清扬不敢多想了,他气贯右掌,决定一掌毙杀这得道的灵鼠。就在灵鼠恰恰拜到第三拜的时候,他的掌发出了。可一道黑影飞来,一口衔起灵鼠,倏忽就钻进了莽莽森林。随着砰的一声轰响,林清扬飞身而起,脚踏树梢,眼盯着那闪转跃动的花狸猫,一路就追了下去。

那只被称作狼猫的花狸猫,迈开矫健的四脚,疾如流星地在林间飞奔着,模样恰如一只下山的猛虎,志在必得地抢到了一块肥肉,哪里容得别人再次抢去?所以它拼了全命地奔跑,力争甩掉追击。可林清扬是何许人物,那轻功可以说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只要他脚下有一片叶,或者有一段木,他立刻就能登木踏叶,如履平地。所以狼猫虽然跑得飞快,却始终无法甩掉林清扬。

一前一后,前脚踩着后脚,在跑过了两座山头之后,花狸猫耸身一跃,最后跳进了山湾里的一处精致小院。

林清扬亦步亦趋,也飞身跃进了小院。

这时就听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柔婉的声音:“阿花,你回来了。”说着,吱呀开了屋门,然后走出,弯腰抱起了花狸猫。

那猫啊呜,啊呜地温驯地叫着,模样似是撒娇,也像是表功。

那女士拍拍狼猫的头,从口里取下黄鼠狼,转身对林清扬说:“林大侠,你还认识我吗?”

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 相爱相杀何时休?

毕竟这个女士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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