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姚冷月,在滴翠湖与众兄弟折柳分别,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兴之所至,歌以咏之,端的是洒脱如边城浪子,自在同洞中神仙。这一日回到桐城龙眠山,心下快然,大有神龙回归大海之感。
这龙眠山位于皖南桐城,蜿蜒俊逸,古木参天,傍桐城古城,瞰皖南风烟。其主脉绵延贯穿龙眠镇全境,恰似龙飞霄汉。大徽尖主峰兀然高耸,一柱擎天,余脉东去,抵嬉子湖碧波,宛若游龙戏水,直通长江。明许浩有诗云:“大小二龙山,连延入桐城;山尽山复起,宛若龙眠形”。两脉逶迤迂曲,峰回路转,绵亘百里,龙眠河从两脉之间,豁然冲出,斗折蛇行,飘飘远去。沿河诸多名胜古迹,颇为可观,西岩有李公麟的山庄别业,双宰相的园林墓葬,以及各路文人墨客的石刻崖泉等。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交相辉映,相辅相成,宛若串串珍珠嵌缀其间。端的是龙眠紫气,气象万千。
姚冷月的卧龙山庄,就建在龙眠山的山环里。背靠青山,面朝绿水,真个是绿水如带将屋绕,青山排闼入眼来。身居这神仙所在,姚冷月每日里调素琴,阅金经,兴致来时,伏案挥毫,也龙飞凤舞地写上一回字。为了一个字的好看,他会反复研磨,不停地书写,直至满意为止。
这一日在竹园练了一趟龙泉宝剑,书童子贤跑来,说好友许舟平大爹来访,言有好文章分享。姚冷月收剑入鞘,交于子贤,然后从竹竿上取了鹤氅,就那么挂在臂弯,回转家来。
许舟平闻好友归来,立刻降阶以迎,喜于言表地说:“姚兄,我发现了一篇好文,不敢独专,特地送来与姚兄共享。”
姚冷月两眼放光,喜上眉梢地说:“许兄好意,愚弟铭感五内,深表谢忱。只不知是何种好文,作者是谁?”
许舟平说:“此文名曰《秋声赋》,乃欧阳修的大作。”
姚冷月惊呼道:“欧阳修,大家也。快,是何文章,快给我看看。”
许舟平说:“看把你急的。你总要等我坐好才行。”
姚冷月轻拍一下脑袋,说:“许兄莫怪,见谅,见谅。请客堂一叙。”
许舟平朗朗一笑,说:“这才是待客之道嘛。”于是和姚冷月相拥着走进客房。
一伺落座,姚冷月立刻说:“许兄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吧?”
许舟平故意刁难地说:“不行啊,你总要我喝口水吧。”
姚冷月说:“那是,那是。子贤,快快给许老爹上香茶。”
子贤高应一声“来了”,旋即送上西湖龙井。
眼看着好友惬意地喝了一口好茶,姚冷月说:“许兄,现在可以拿出了吧。”
许舟平闭着眼睛晃一晃脑袋,说:“好茶,好茶。”
姚冷月说:“许兄……”
许舟平哈哈大笑,说:“看把你急的。”说着从袖管里抽出一物,递向姚冷月,说:“给你。”
姚冷月惊喜地接过,三两下打开,然后大声地读起来:
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予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嗟夫!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物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
姚冷月读罢,连呼:“好文,好文章呀!我最喜欢‘物过盛而当杀’这句。真是太精辟了,简直言简意赅。”
“是呀,物过盛而当杀。要不先贤怎么说‘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呢?钱不可花光,势不能用尽,当是千古真理。”
“是的,为人处世一定要含蓄内敛,不可招摇,不然当引火烧身。”
“姚兄对世事的感悟,许某佩服,佩服。”
姚冷月哈哈一笑,说:“许兄这话是不是露骨了一些?”说完看着许舟平的眼睛,然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管家姚福风一般的跑进来,气急败坏地说:“不好了,老爷。有人来门前寻衅滋事。”
姚冷月不慌不忙地喝过一口茶,说:“可认识是谁?”
“报告老爷,没见过。不知道是谁。”
姚冷月慢慢放下盖碗,说:“许兄稍坐。我去去就来。”然后随姚福大踏步地向大门走来。
出离广亮大门,姚冷月看到赫连著雍、了凡,以及崂山五怪,插竹子似的在那里耀武扬威,于是把手拱,说:“各位朋友,承蒙光临寒舍,有失迎迓,望祈恕罪。”
大怪马屠把手一摆,说:“你客套个屁。我们是来要你性命的!”
赫连著雍嗯哼一声,说:“马大侠不要信口胡柴。我们是来找姚大侠切磋武艺的。”
马屠立刻改口说:“是的,是的。我们是是,是来找你切磋武艺的。”
姚冷月仰天哈哈大笑,说:“狼子野心,昭然若掲。爽快一句话,你们是群殴呢,还是单打独斗?”
三怪马奎托地向前一跳,说:“当然是一伙群拿了。我们兄弟五人,一向是群殴见长。”
姚冷月又是哈哈大笑,说:“爽快,爽快。不隐藏自己的丑陋,到底也是个率性耿直之人,佩服,佩服。”
马浪说:“你啰嗦个屁,是好汉就下来比比。”
说完,脚踏五行之水,托地亮了一门户。其他四怪不敢怠慢,赶忙脚踏金木火土,旋转起来。他们利用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互济互用,互相资生,不一刻便把个五行夺命阵,演绎得虎虎生威,杀气腾腾。
姚冷月捋一捋颏下墨髯,淡淡一笑,说:“小小的五行夺命阵,怎能挡我?”言罢,把脚一跺,一道白光射入阵中。
二怪马斩见姚冷月落地,立刻一招“小鬼洗脸”,斧刃直向姚冷月的面门推去。
姚冷月说声“好身手”,双掌上下一错,一招“单凤朝阳”,霍地就向二怪劈了一掌。虽然这一掌仅仅只用了五成的功力,可二怪吃罪不住,不觉就噔噔倒退了两步。
五怪马浪看得火起,骂一声“姚冷月休要猖狂,看我的峨眉刺取你”,言罢,那手中的分水峨眉刺花花地转动得风车相仿。姚冷月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右掌回收,左掌疾吐,一招“青龙摆尾”,呼地就向马浪拍去。
马浪猝不及防,本来是一闷头地前冲杀人,没想到一股气浪,翻卷呼啸,恰如洪浪滔天一般乱腾腾向自己撞来。当下正撞个满怀。但听得砰地一声轰响,他就像撞到了巨石一样,翼然飞起,然后噗一声掉落尘埃。人瞬间嚎叫起来,接着满地打滚,哭跌断了大腿。
赫连著雍看着难受,脸一点一点地黑下来,最后那脸上的寒霜,噼噼啪啪就掉下了渣渣。当看到四怪马彪又大叫一声,跌倒圈外,他万难再忍,大吼一声:“你们权且退下,看我来会他!”
言罢将身一纵,一招“直捣黄龙”,挟着满天的杀气,恶狠狠就向姚冷月打来。姚冷月知赫连著雍绝非泛泛之辈,早年便天下驰名,尤以内力超群著称,自是不敢轻敌。当下见赫连著雍的铁拳来到,于是用了一个“分筋错骨手”直向赫连著雍的手腕切去。赫连著雍见对方来势凶猛,急收招换式,大拳一摆,一招“单风贯耳”,又向姚冷月打来。姚冷月右掌上撩,斜切赫连著雍的内关穴,接着一招“老君开碑”,就向赫连著雍的前胸打去。赫连著雍暗暗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姚冷月的内功招式,都是如此的奇绝,简直已臻登峰造极。想想林清扬乃江南五逸的领袖,那内功修为,自是更高一筹。好在自己没有跟他硬碰硬地直接打斗,不然结果定然令人唏嘘。如此想着,那手底下可就慢了,所以在一拳打出之后,胁肋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当,姚冷月瞅见,抡圆了游龙追风掌,啪一声就打了结实。
赫连著雍就觉肋下一痛,肝气上涌,一股腥咸的气流直冲喉咙,他暗叫一声不妙,连忙深吸一口气,生生地把它压了下去,不然任由发展,那尊贵无比的口腔,定然会喷出一口令人赧颜的鲜血来。如此他勃然大怒,嗨地一声怒吼,双拳灌满了十成的功力,一招“老和尚倒撞紫金钟”,双双向姚冷月砸去。
姚冷月叫一声“来得好!”,双掌注满真气,一招“门外却敌”,砰一声就接住了赫连著雍的双拳。如此两人便耗上了真气,不再凭招式取胜了。按说赫连著雍乃一代枭雄,武功修为,自然不在姚冷月之下,可他心浮气躁,气息凌乱,如此就吃了亏了。刚开始他尚能应付,可没过半个时辰,他便败相显露了。先是他的鬓角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接着满脸又出现了莹莹的汗水。而反观姚冷月,则是气定神闲,一派安然,脸上毫无变色。
一旁边气坏了老和尚了凡,但听他大喝一声:“赫连帮主不要担心,少要害怕。我了凡来也!”言罢右掌疾翻,啪一声就打在了姚冷月的后心上。
正是:明枪万杆容易躲,暗箭一支最难防。
毕竟姚冷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