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泰山东麓靠近博山的地方,有一座连绵的群山叫摩云山,该山海拔并不高,却绵延数十里,就象一道天然屏障,把博山和莱芜自然分割开来。山的东北边是博山,西南边是莱芜。古老的齐长城从山后蜿蜒而过,给摩云山增添了不少文化底色,。
一条小河,从山中蜿蜒而来,这条小河叫盘龙河,是由摩云山无数条山涧溪流汇集而成,河面不宽,但常年流水不断。它就像一条银项链,把零零星星的村庄,串联在了一块,用清澈的河水,滋润养育着这一方百姓。它在流经响水湾村时,在进村处正好经过几个高低不平的河湾,湾上方是一片石板坡,河水从石板上流过,突然落入湾中,由于落差大,两侧又是陡峭的石梁,形成一个“扩音器”,水入湾中咚咚作响,响水湾村也许就是由此而得名的。河水进了村又把村子分成了两片。
紧傍着河岸是一条古老的商道,这条商道可有来头,连接博莱,是古时齐国通往鲁国的主要通商道路道路之一。路出博山,翻过摩云山到莱芜地界的张家台,然后经过南文字,到达响水湾,再一路南下,经过桃园、杨家横、辛庄、颜庄,穿过莱芜大汶河分岔,东去沂蒙、西去泰山。所以说,这条路“南北通衢”,是一条战略要道。1938年底,陈光率领一一五师主力挺进山东敌后,到沂蒙山区开辟和创建山东抗日根据地时,就走过这条路,并在当时有“小延安”之称的莱芜六区响水湾村,住过一晚上(此是后话)。如今路两边,还依看出稀残留沿街店铺的痕迹。莱芜的生姜、大蒜等农副产品,大部分是从这条商道进入博山。博山的煤炭、陶瓷等当地特产,也是从这条商道流通入莱芜、泰安。
2
响水湾还是一个小村,姓氏也不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是董、李、王三大家,后来又增添了张、陈等姓氏。董家人口分支多,住在村南头,李家单门独户,住在村西北角大槐树下。长期以来,村里的百姓,和睦相处,族谱和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家族争斗的记载。
李家门口那棵上百年的大槐树,就像村里的一个标志,冠状如伞,罩着整个李家大院和路过门前的商道,过往的客商,三五成群,走到大槐树底下都习惯在树荫下歇歇脚,讨口水喝。
李家老爷子老太太,更是积善好德,看到来往的客商多,讨水喝的人多,就让人在家门不远的路边,支起了一个石桌,石桌上摆上了一个水瓮,每天早晨都让大儿媳把水填满。开始,过往的行人以为这茶摊是收费的,喝了水就往家送钱,但是,老李家都说,这水不要钱,是积德行善的。
这天早晨,李凤鸣的爷爷刚起来,就听见有人敲门。院南墙根底下圈养的那几只大白鹅,也随着敲门声嘎嘎叫个不停,两条看家狗也对着大门你一声我一声地狂吠。他麻利地披上衣服就去开门,刚打开房门,就见在院子里扫院子的大媳妇,已经打开了院门。进来一个个头不高,一身短衣打扮,身材墩桩得中年人,李凤鸣的认得是村南头才搬来的那户姓陈的当家人。这户姓陈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一大家子人,五个半大小子,个个象小老虎。有人说是躲避官司才躲到这里来的,也有的说是孩子闯了祸逃难逃到这里来的,不管怎么说,村里人烟稀少,多一户两户也不打紧,村里就收留了这个外来户。
一看是他,李老爷子心里就有了数,昨天在街上碰到他,他就说自己准备给三儿娶媳妇,雇一套家什办公事。
老李家虽然不开饭庄,但却有一套办公事用桌椅碗筷。这里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个的风俗,无论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都要雇套马拉的车或者驴拉的车接送新人,摆席宴请亲朋好友。路子近的就雇套花轿,一路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如果是夜晚,还得雇套照明设备,找几个小孩子小姑娘,挑着宫灯前行。李凤鸣的爷爷是个精明人,不但庄稼活是一把好手,头脑也很活泛,他看准了商机,就花钱从博山城买了两头高头大马、三头健壮的小驴,还置办全套红白公事场待客用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凡是农村公事场里用的家什,基本都置办齐了,四邻八乡,谁家办公事都得提前预订,否则就顶了板,耽误了公事。
这时,李凤鸣的两个叔叔也起来了,见有人来租赁家什,就凑上来想帮忙,老陈见这架势,就连忙摆手说,我现在不用,等黑了天我再派孩子来取。李凤鸣的爷爷知道,黑天来取就少一天的租赁费,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老二、老三你们上东坡锄谷子吧,昨天我从哪里过来,看到草都漫过谷苗了。
李凤鸣有二个叔叔,一个姑姑,一大家人。他的父亲是老大,因为他成亲早,现在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了。他的二叔、三叔还没成家,那时讲究大户人家,他爷爷奶奶常常引以为豪,他们不想分家,一家十几口人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他的姑娘找了婆家,就在邻村文字县村,他的姑父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计划这年底结婚。
李凤鸣的爷爷常年带着他父亲行走博莱之间,他的母亲就领着叔叔姑姑,还雇着五六个长工在坡里种六十多亩山地。
他们家在村里虽然算不上大户,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富户。一提大槐树下老李家,别说来往的客商,就是四邻八乡的庄乡没有不夸的。他们家院子占地七八亩地,院内有二十多间正房屋,三面还有牛马棚、羊猪圈,鹅鸭鸡舍,深宅大院。
李凤鸣家虽然雇着长工,但是他们一家人从没另眼看待长工,无论是吃喝拉撒睡,一视同仁,从不另开小灶,一家人与长工吃同吃同住,从不搞特殊。
一家二十三张嘴,所有吃喝拉撒都是李凤鸣的母亲一人操持。每天地里收工前,李凤鸣的母亲就先提前回家,烧水做饭,饭做熟了,菜炒好了,那一大伙也就回来了,幸亏那时都是粗茶淡饭,炒菜做饭都是用大锅。晚上,吃过晚饭他母亲就领着两个叔叔和几个长工,用石磨磨玉米、小麦,用石碾压瓜干高粱,鼓捣半宿,天不亮母亲就起来做饭,每当做完饭也就太阳老高了,他就往地里给家人和长工送饭。
有一天,李凤鸣奶奶一个娘家侄,上泰安路过响水湾,就拐弯拐进了他家,正好李凤鸣的爷爷收购了一批药材,准备明天去淄博销售,在家还没出去,见这个小舅子兄弟进了门,很是高兴。就张罗着,买酒炒菜。别看李凤鸣的奶奶会过,但是娘家门口来人,自然也毫不吝啬,置办了大桌鸡鸭鱼肉。
这个娘家兄弟和娘家也不是很近,就是同村同姓,但是两人都经商干买卖,在博山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来往长了,自然也就亲近了。
酒过半巡,这个兄弟醉眼朦胧,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的怪亲。说话好凑到他的脸上,一副知识渊博的样子,他打了酒隔,结结巴巴地说:“我说——姐夫——现在——年成你也知道——不太平啊——你这摊子家业也不小——得找两个看家护院的——”
李凤鸣的爷爷听了这位小舅兄弟地话,笑着说:“我这算啥家业,也就是管饱肚子吃上饭,比着人家差远了。”
那位兄弟有接过了话茬:“你也别不信——博山老姜家——也不是多么富——上个月让土匪给抢了——幸亏没伤着人——但是家里可什么也没有了——”
李凤鸣的爷爷一听,楞了一下,说:“这事我听说过,但是找人看家护院,得很多开支。”
那位兄弟又说:“花不了多少钱——你家不是有长工——买上六条枪——让他们轮着守夜就行。”
“这个抢哪里弄?”
看着姐夫听信了自己的话,采纳了自己的意见,高兴地说:“枪——你不用管——只管出钱就行。”
这次会面不久,那位兄弟就给李家送来了六支马枪。
并在老李家待了四五天,教会了六个长工和三个孩子,怎么打枪。从此家里就有了护院队。
3
1920年春天的一个上午,树上的树叶刚发芽,远处的山才泛绿。常庄村山河寺的了然道长下山化缘,到了响水湾村。
这个了然道长六十多岁,瘦长脸,尖下颌,一撮山羊胡子,一看就有一副很深道业的样子,他是哪一年到道观的没人记起,他的家是哪里,也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在这好多年,懂周易,会看风水,四邻八乡遇到了疑难事情就去找他,抽签算卦,或者掐算一算,据说挺准。传说,山河寺原来住着一伙和尚,后来这伙和尚,无恶不作,被当地官府给撵跑了,让给了道士,也有的说是,唐朝唐太宗皇帝不信佛,把所有的寺庙,都改成了道观,山河寺就是哪个朝代改的,众说纷纭,无所考证。
当了然道长快走到李家大门大槐树底下时,正好看见李凤鸣的母亲,腆着个大肚子,提着一瓦罐热气腾腾茶水,往石桌上的小缸里倒。了然道长,看见一个孕妇被缭绕的佛光笼罩,顿时觉得这个夫人所怀必是贵人,就忙上前打招呼。
那时,李凤鸣的母亲正怀着他,身体已经看出很累来了,她往瓦瓮里倒上茶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刚要转身回家,了然道长已经走到了近前,和她打招呼,嘴里说道:“善哉,善哉,女施主能否赏贫僧一杯茶喝?”
李凤鸣的母亲冷不丁的看着一个道人向她化缘,心里就有点慌。虽然她平时也常看到这个道人来村里化缘,但是从没和他正面接触过,只知道这个道人,就住在摩云山下常庄村北山河寺里。
她正不知道怎么应对,李凤鸣的奶奶听到了外边动静,拗着小脚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见是了然道长,忙说:“哦,是大师傅啊,家里坐坐吧。”
他对了然道长不陌生,逢年过节经常到寺院进香,每次去了然道长都是烧水沏茶,好生伺候。了然知道,老李家是山下响水湾的一个大善主,每年都供给寺里不少粮食和钱财。
了然道长看到了李老太太,双手合十:“老施主,善哉善哉。方才路过,看你家夫人身怀六甲,注定生个不凡之人,于是想进家看看你家的风水。”
听了了然的话,李老太太连忙说:“那就快快请进,请进。”
了然不等老太太说完,就走进了院子,左看看右瞧瞧,看了半天,对婆婆说:“老施主,你家夫人定生贵子。”
李凤鸣的奶奶看了看儿媳,满面笑容地说:“多谢老师傅美言。”
她知道了然师傅会看风水,能掐会算,今天,见了然大师进家看风水指点,出乎预料,忙招呼媳妇给他下面条,荷包鸡蛋。
了然说:“不了——施主,——昨天晚上我在寺里,看到响水湾西北角,红光一片,像是着火了,但是瞬间就没有了,我翻看了相书,才知道这是有贵人要降生吉兆。”
李凤鸣的奶奶说:“借大师吉言,儿媳这两天就临产,盼望着能生贵子。”
听了婆婆说完,李凤鸣的母亲忙红着脸,走进了厨房。
了然又说:“不用忙活了,——村南头陈家娶媳妇让我去做法事,——就免了吧。”
“那么就捎点香火钱吧,”李凤鸣的奶奶忙从屋里拿出一把小票子,塞给了然。
了然也没推辞,连忙致谢,匆匆走出李家,朝村南头走去。
送走了了然,婆婆怎么看媳妇怎么顺眼,忙从西屋里喊出闺女桂兰,说:“你也不小了,得帮着你嫂子做点家务”
桂兰说:“我怎么不帮着嫂子干家务了,每天早晨不都是我挑水?”
当娘的还是怕这个小辣椒闺女。口气缓和了一下说:“我也没说你懒不干活,你嫂子身子重了,你还是多干一点。”
“我知道你听了那个道士叨叨,想孙子想疯了。”
“你这个闺女没点点正话,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
凤鸣娘笑着对婆婆说:“娘,那你就少说两句吧。”
了然道士来后,第三天凤鸣的母亲就生下了他。
那天,寒风嗖嗖的刮着,冬天黑天早,不到十点就都睡觉了,远处的山林时常传来风吹树枝的呜咽声,时而象海波浪涛拍打着海岸,时而似暴风骤雨。
子夜时分,李家大院除了门楼上透着一丝昏暗的灯光,四处一片漆黑,大白鹅小黄狗也都进入了梦想。
“啊”,这时从院子西头的小北屋里,传来一阵撕人裂肺的喊叫声。这间屋子住着李凤鸣的父亲和母亲。
听到声音,院门楼上看家护院的长工,首先打开了朝院子的窗户,探出一个戴狗皮帽子的脑袋,朝院子四处张望,最后落在了西北角李凤鸣父母的房间,心里也就明白了,是大少奶奶临产了。
听到撕心裂肺地喊叫声,李家大院的房子里的灯,一刹那都点亮了。最先打开门出来的是李凤鸣的奶奶,她衣服还没穿好,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朝东屋里喊:“兰子,兰子,快起来烧水,你嫂子生了。”
听到娘的声音,李凤鸣的父亲忙惊慌失措的地打开门,问:“娘,还叫不叫郎中。”
“你慌个啥,女人生孩子是瓜熟蒂落,不用找郎中,我搭把手就行”说完又说:“你快帮你妹妹烧水。”
李凤鸣的父亲知道娘会接生,但看到媳妇疼的撕心裂肺,还是手足无措。
昏暗的煤油灯光里,李凤鸣奶奶站在床前,探着身子使劲掰开媳妇的腿,看了看说:“别慌,羊水破了——孩子快来了。”接着又抬起头,为媳妇打气:“憋住一口气,使劲,你使的劲越大,孩子出来的越快。”
真的象李凤鸣奶奶说的那样,小姑的水还没有烧开,一声清脆的“哇...哇...哇”声就穿破了这漆黑的寒夜,响彻在了这个小山村的夜空。
这时水也烧开了,李凤鸣的奶奶用一块手巾,擦着小家伙身上的血迹,一边笑着对媳妇说:“是个男丁,谢谢媳妇给老李家又添丁进口”
李凤鸣的爷爷也起来了,卷缩蹲在大儿媳妇的窗台下。寒风嗖嗖刮着,寒风里他眯着眼,看着儿子和闺女蹲在在灶房里烧水,火红的炉火,映红了他俩的脸庞。这时北屋里又传来媳妇的喊声,夹杂着老婆子使劲.....使劲地鼓动声,只到听见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哭声,他那颗紧悬着的心,才落下。这时,他才站起身,挪动了几步,看样子想进去看看,但是又停住了脚步。儿媳妇的屋,老公公是不能随便乱进的,再说刚生了孩子,更是近前不得。随意他听老婆子说,是个男丁,这才恣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卧室里。
李老太太和女儿看着大人孩子平安,拾掇完也又回去睡觉了。这时刚过子时,正是深夜,昏暗的煤油灯光里,李凤鸣的父亲仔细端详着孩子得脸,瘦巴巴的的贴在两边的颊骨上,高兴地说:“我还以为是个闺女唻,还是个小子。”
经过一番折腾李凤鸣的母亲也是筋疲力竭,正闭着眼养精蓄锐,听着丈夫说这话,就睁开眼问:“你怎么知道是个闺女?”
“我正做梦,听到东山有凤凰叫,就被你痛苦的喊叫声惊醒了,我心话,这准时一个女娃子,凤凰不就是女娃子嘛。”
“怎么,你不喜欢男孩子?”
李凤鸣的父亲说:“谁说我不喜欢男孩子,男女都一样。”
“那咱给孩子取个啥名字?”
“还是明日让咱爹给他取吧。”
我看你刚说的听到凤凰鸣声,那就叫“凤鸣吧”
“凤鸣,听起来象一个女孩子名字”
“男凤更是稀罕。”李凤鸣的娘笑着说。
“还是等明天听听咱爹怎么说吧。”
第二天,李凤鸣的父亲就把昨晚和媳妇取名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吧达了一下嘴,咂摸了半天说:“行,凤鸣这个名行,一鸣惊人。
4
转眼到了一九二八年,那年李凤鸣整八岁。他的姑姑早已出嫁,嫁给了邻庄那个打猎的张瘸子。说是张瘸子,其实他不瘸,就是走路一边高一边低,远看腿有毛病象个瘸子,其是,这是他在博山火车站,长期扛大包种下的症候。南文字离博山不远,一到冬天农闲时候,他就去博山火车站当壮工扛大包。扛着大包就得肩膀往上耸,这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斜一拐的习惯。他有一杆土枪,闲时候,特别是秋收庄稼进了仓,山里的兔子出来觅食,他就扛着那杆土枪,进山打猎,据说兔子只要在他面前出现,就很难逃脱。
李凤鸣的两个叔叔也都结婚了,随着家里嫁闺女娶媳妇生孩子,一连串的大事,老李家的家底就几乎掏空了。也是,过日子那样都得花钱,李凤鸣的母亲又给他生了妹妹,这样,这个家庭就更大了,家务事也就多起来。
原来,老李家只有一个媳妇,如今变成了三个,这就应了三个女人一台戏的那句俗话。原来李凤鸣的两个叔叔没结婚前,凡是都听大哥大嫂的,但是自从两个婶子进了门,就不同了。白天除了奶奶在家看孩子不上坡,大家都下地。两个婶婶起初心思嫁到了大户人家,就不用了下地干活了,在家里淸吃坐穿就行了,谁知嫁过来,还得和长工一起下地干活,心里自然不痛快。今天不是二婶腰疼,就是明天三婶头疼,两个人下地干活三日打鱼,两日晒网,靠不住工,李凤鸣的母亲对两个妯娌自然不敢说什么,每天还得去问安,他的奶奶见两个媳妇这样,就很不高兴,脸色更难看了,每逢吃饭时就时不时的敲打他两位婶子,这一敲打不要紧,二婶就直接和她杠上了,在院子吵吵火火:
“干活,干啥活,俺在娘家还没干下过这么大力呢,我们两口人挣给他五口人吃,你说合适吗?”
凤鸣娘一听这话,心就揪起来了,当晚就李凤鸣的父亲商量,说:“他爹,你还是和咱爷商量商量分家吧。他婶子和咱娘吵架,其实就是说给咱听的,人家两口人两张嘴,咱五张嘴,吃大锅饭也不是那么回事。”
李凤鸣的父亲哼哧了半天,还是找到了父亲商量。
二个儿媳的话李老爷子也听到了,他正想和老大儿商量,就见大儿子来商量分家的事,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你也听到了,分开就分开吧,就是你跟前三个孩子大的大小的小,不好拉扯。”
李凤鸣的父亲说:“爹,你就放心吧,反正我们都还年轻,有地有力气饿不着。”
李凤鸣的奶奶一听说分家,就鼻子一把泪一把,嘴里骂:“好好的家,叫这两个小老婆子给拆散了。”
李凤鸣的妈妈就劝婆婆:“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开过也好,都知道过日子,省的大呼隆谁也不知道过日子。”
李凤鸣的母亲跟婆婆时间长,婆婆说啥是啥,从不顶嘴,他三婶和二婶也许是沾了新社会的边,思想开放多了,婆婆的话明里听,背地后里就和自己的男人闹。接着,又接二连三的挑婆婆的不是。李凤鸣的奶奶强势惯了,那容得儿媳妇说三道四。大吵了几回,也无济于事,但是,她还是硬犟着不分家。奶奶不愿意分家,两个婶婶就变着法子闹。久而久之,奶奶窝火生气,就窝出了一场病。
李凤鸣的奶奶病了,请大夫拿药,花了一大笔钱。李凤鸣的大哥正在村里上高小读书,也得花钱,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困难。一有困难,家里的矛盾就多起来,李凤鸣的父亲作为长子,一天到晚的伺候奶奶,拿药搬先生。这样,下地干活的时间就少了,两个兄弟媳妇又说话了,说老大家一大家子人,又不下地干活,靠大家养活,还供着一个能干活的高小生。李老爷子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他觉得媳妇们说的也是,但老太太就是不让分家,看来这个大家庭再这样下去不行了。他就想分家,但是李老太太一口气还没咽。他就暗地里嘱咐老大,别往心里去,当老的知道他的心。
李老太太终于还是没有撑住病情的折磨,在一天夜里咽了气。
别看老李家在村里是单门独户,日子也不如以前富裕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族的威望还是有的,亲朋好友、庄里庄乡,为的也不错,外边的亲戚也不少,特别是还有三个亲家。起先,老二老三想家里的日子不富裕了,就悄声声把丧事办了。李老爷子一听就生了气,大骂李凤鸣的两个叔叔是不肖子孙,恁娘把你养这么大,算是白养了,说什么也得风风光光发福老太太。
一看老爷子发了火,老二老三不敢吱声了,李凤鸣的父亲却犯了难。老二老三说的虽然不对,但是家里也确实没有钱大操大办了。
李老爷子把李凤鸣的父亲叫到一边说,把牛圈里的牛卖掉置办丧事。李凤鸣的父亲愣了一下,心想,一家人几十亩地就值着这两头牛拉活,要是卖了,耕地谁拉犁?.于是就和父亲商量:“咱还是把那群羊和毛驴卖了吧,羊和驴不能种庄稼,广吃料,留着那头牛春上耕地。”
李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虽然钱不够,也就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丧事上雇了吹手,摆了流水席,给亲戚六门都报了丧,前前后后置办了三天,光花费就花费了不少钱,家里又欠下了债务。
给李老太太办丧事,欠下了钱,两个兄弟不敢和李老爷子较真,但是背地后里却对大哥大嫂抱怨,两个兄弟媳妇对老大一家人,更是不待见。
看到一家人四分五裂,凑不到一块,李老爷子最后还是决定分家,就把几个兄弟召集起来,又请来了村里老董家、和老王家两个家族的主事人作见证,把这个大家庭一分为四,三个孩子不分人口多少,按份各分得土地十三四亩。兄弟三分的耕地,每个人一半是靠天吃饭的山坡地,一半是水浇条件比较好的平原地。住房每户六间都是草房,每家一处猪牛栏。这个分发,老二、老三人口少,分的东西多,自然愿意。李凤鸣的父亲,带着三个孩子,一家五口人按三口人分的东西分自然吃亏。见证人想多分给老大几亩地,但是叔叔婶婶不干,兄弟三分家,就是应该分成三份。李凤鸣的父母,心里虽然不满意,但还是认了,老的东西,本该就是老兄弟三人分,也没有什么过错。
李老爷子跟着老大过,老二老三每年给他送口粮。随着孩子一个个长大,庄里庄乡,亲戚间的婚丧嫁娶,大部分是老大应酬,这样家里又增添了债务,生活就日益贫困下来,但也还能维持温饱,
有一天,李凤鸣的爹和娘正在地里拾掇庄稼,他背着小妹妹来到地头喊爹,说是家里来了客人,爷爷让他回家一趟。
长兄为父,分家以后,家里内外的事,基本就有李老大也就是李凤鸣的父亲操持。
李凤鸣的父亲跑到家,一看是老娘门上的那个小舅来了,就是为李家置办枪支的那个。
他这个小舅住在常庄街上,原来也是个买卖精,前年摊了官司,实际上是让村里的一家大户敲诈上了,打了几年官司,搭进去的钱不少,官司也没打赢,日子过得也更一天说不上一天了。他这次来,是来借钱的,但他一看老李家今非昔日,没张口就想走,但是李凤鸣的爷爷热情好友、阔绰惯了,尽管李老太太不在了,也不能断了这门亲戚,就让在家看妹妹小凤鸣去坡里喊他爹回来。
李凤鸣的爹回来后,听了父亲的话也很难为情,但父命难违,遵照爹的意思,多少还是借给了这个小舅一部分钱,没让他空着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