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响水湾的鬼子那次扫荡吃了大亏,到了下午,他们又从苗山、南博山招呼来了一百多日伪军,包围了常庄,挨家挨户搜查抗日分子。
村里人都知道敌人吃了亏,不会甘心,一定会来报复,所以一听到枪声,走得动的人们早早就躲进了山沟里。
伪村长没敢跑,他跑了,村里会更遭殃,再说昨天日本人已经把他放了,还能再难为他。
鬼子汉奸在村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有用的线索。接着又准备烧房子,几个鬼子汉奸,火把都点找了,伪村长连忙跑上前去阻拦,并和鬼子小队长苦苦求情。
苗山据点跟来的敌翻译官是邻村人,离常庄不远,见鬼子要烧房子,伪村长又在苦苦求情,就上前用日语和小队长嘀咕。
他和小队长说的意思大概就是:响水湾据点里的驻军,给养还得靠周边几个村的老百姓筹集,如果烧了他们的房子,他们就无家可回了,地里庄稼也就没人种了,没人种庄稼,据点里的给养就没人供养了。
两人嘀咕了一大会,可能是鬼子小队长听了也是个理,就沉默了一会,尽管气急败坏,还是挥手向村后的摩云山奔去——鬼子要搜山。
常庄的老百姓,在山里待惯了,爬山履平地,那条沟那个坎都熟悉。一百多个鬼子进山搜山,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根本看不到一点痕迹,满山遍野根本也看不到一个人。再说,敌人也不敢分散,一分散就怕各个击破。
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个人影。其实这些机智的民兵早就绕到了他们的身后,在他们的后边跟着转,就像小时候抓迷藏。有两个愣头青民兵,想从后边偷偷再打冷枪袭击敌人,让队长制止了。
队长悄悄说:“这次敌人太多,不能太贪,枪一响一旦暴露,他们就会反扑过来包围,那可就真跑不了了。”
吃晌午饭时,鬼子吹哨子集合,他们在山下河滩上围坐在一起,吃自己带来的罐头。看到敌人撤退了,常庄村里的这几个民兵,又觉得到口肉又丢了。
队长说,咱和李干事接上了线,以后咱们有的是仗打,但还是要寻找机会,不能硬拼,咱们人少,上级的号召就是保存实力,寻机消灭敌人。
常庄民兵偷袭鬼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山里,也在周围的村庄传开了,各村潜伏下来的民兵都想一试身手。躲在山上办公的县、区委领导,觉得常庄民兵的这一次帐打得太漂亮了,解恨。这正应了趁机消灭敌人这个道理。于是,又把苗山区的民兵队长集合到山里,让常庄民兵队长传授经验。
民兵队长一听说让他向各村民兵队长传授经验,就连连摆手,笑着说:“我一个大老粗,传授啥经验,这是区里李凤鸣——李干事策划领导的。”
县委陈明书记也很感兴趣,说这个李凤鸣还真有两下子,现在县里成立了敌工部,要不就让他到县敌工部工作——这个同志一定能胜任。
李凤鸣初露头角,就得到了县委领导赏识,调任他担任了博莱县敌工部敌工干事兼武工队指导员。
从一个小跑堂,一下子成了县里的领导,职务提升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下乡卖布的营生还不能抛下,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他每天下乡,可以说是一头挑着布匹,一头挑着工作。当时,博莱合并后,全县日寇据点十四五处(莱芜城也包括在内)。有的一个区有三四个日军据点,每个据点驻日军二三十人,伪军一两百,碉堡三四十个。还有伪区公所、区中队、伪村长。各个据点都有宪兵、特务、情报室、警察所等伪组织。关系犬牙交错,环境非常恶劣,作为敌工干事,他还负责部里的财务,很多具体的业务也都是李凤鸣打前战,除了重大的事情需要部长出面外,一般对敌斗争,不需要请示。
工作的范围扩大了,面对的敌伪人员更复杂了,但他的经验也更丰富了,进入敌据点也不像原来那样提心吊胆了。
他又利用原来认识的见马据点伪军小队长,认识了响水湾据点的伪军班长吕玉山。吕玉山也是家里穷,饿的没法活了,才当了伪军混口饭吃。
李凤鸣和他一接触,他就知道他的来意了。原来吕玉山与见马的伪军队长有亲戚,他把李凤鸣的身份已经告诉了他,但是没具体说李凤鸣叫什么,是哪里人。
在李凤鸣来以前,吕玉山也和炮楼子里的伪军说好了,他告诉炮楼子里的伪军,八路军四支队早就想端这个碉堡了,但看碉堡里都是咱莱芜老百姓,如果炸毁炮楼子咱们的命也就没有了。所以让我们不要为鬼子卖命,看到八路军活动,也不要乱打枪,咱们好好在山上待着就行。
住在炮楼子里的伪军,大部分是为了糊口,如果为了糊口再搭上命,就太不值得了,于是就纷纷说,听班长——听班长的。
这样站在西山炮楼子高处的敌人,安抚住了,李凤鸣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炮楼子谈话。
接下来,他又动员常庄、文字县的民兵,趁着黑夜带着传单,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铁皮喇叭,对着山下据地点里的鬼子伪军喊话。当然是喊给伪军听的,鬼子也听不懂咋呼的设么。
其实李凤鸣的喊话水平,比谁都高,但他不能自己,原因是村里的党员就在据点眼皮子底下,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喊得,再说还有个本村叫陈五子的当帮凶。
开始,民兵一喊话,据点里的鬼子就开枪,鬼子一开枪,民兵就往里扔手榴弹,炸的碉堡里样儿翻天。后来,鬼子似乎也摸到了规律,只要他们打枪,八路军就还击,不打枪就没事。到了后来,任凭民兵怎么喊话,据点里鸦雀无声,鬼子汉奸都不吱声。
再到后来,鬼子汉奸除了出去扫荡,基本就不敢出据点祸害村里人了。但躲在据点里吃喝成了问题,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出去扫荡,最主要的是去各村里催粮。
鬼子催粮一般是让伪村长收好粮,然后让村民用小推车或者是牛车给他们运到据点里。
今年大旱,老百姓家里谁家还有余粮,也就是几个富裕户和地主家里有点存粮。开始他们也不想缴,如果不缴,敌人就烧村子,十冬腊月,烧了村子更难办,特别是那些地主和富裕户,损失就更大,于是就无可奈何的应付一下,后来连应付也不应付了,李凤鸣就和伪村长说,敌人要是再来催粮,该给他们就给他们,走到路上,我们再给你们截回来,这样粮食该谁的还是谁的,你们村也损失不了什么,还能应付敌人。
伪村长和村里的富户不相信。这天,鬼子又到了杨家横催粮。村长就让那几个富户装了两麻袋谷糠,浮皮放了一瓢粮食,看看八路军能不能给截回来。
那阵子,正好县独立营在不远的山上修整,李凤鸣知道了,就跑到山上,找到了独立营刘采芹营长,把敌人催粮的消息告诉了他,并把和村民定的计策,也告诉了他。
刘营长带着一个连,埋伏在了杨家横到响水湾的西山上,等鬼子吃喝完,押着运粮队走进埋伏圈时,独立营的战士们一通手榴弹,把他们炸的晕头转向。运粮的老百姓一听见枪响就往回跑,鬼子一头挨打,一头也不敢撵逃跑的粮队。
这次敌人又吃了一个哑巴亏,就是下乡催粮也运不到据点里去。这样鬼子在响水湾据点,支撑了不到一年,就狼狈撤走了。
27
对敌工作是残酷的,特别是战斗在敌人心脏里。
这天李凤鸣刚到苗山,就碰到了据点里的线人。线人见了他就急切地说:见马据点逮了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说是苗山区委敌工部的。一听他说这话,李凤鸣心里咯噔一下。按昨天分工,他到苗山据点接头,小陈到见马据点和一个新策反的伪军接头,看来是出问题了,他想马上起身去见马。
线人见他忙着去见马据点,吓得脸色焦黄,忙阻拦到:“你不要命了,见马刚出了问题你就去。”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不去,怎么向领导汇报?怎么能查出暴露的原因,获得第一手资料?”
“暴露的原因是被人出卖了?”
“被人出卖了?”李凤鸣心里一愣,他要见的马据点里的线人,已经好几年了,他不会轻易翻水的莫非是——。他越想越怕,越想知道原因,要不然会受到更大损失的。
见马离苗山不远,李凤鸣一霎就到了。
只见据点里的汉奸来去匆匆,人心惶惶。他站在据点外边,让一个小伪军给他们队长捎了个信,不一会那个线人就出来了。两人一见面,那个小队长看样子吓得也不轻,铁青着个脸低声问:“怎么这个时候你还敢来?”
李凤鸣没有废话,直接了当的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派来接头的人,一进据点就让人认出来了,吓得我也不轻。让鬼子毒打了一顿,也没问出干什么,最后推到油篓坟,枪毙了。”说完,那个线人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李凤鸣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们俩是单线联系,我不会派人和你联系的,就是我们的领导,也不知道你是谁。那个战士是怎么被发现的?”
“原来是苗山区中队有一个姓平的,可能也是当地人,前两天才投降过来的。今天一大早,他往街上买东西,看见了你们哪位同事,这个瞎包坏种回来向我汇报,我告诉他少管闲事,没想到他告诉了日本人,日本人一下子跑出去了十几个,我一看鬼子出动了,怕惹麻烦,也带着几个伪军跟了出去——”
“我们那个战士没有进据点?”
“在外边就被抓了,那个坏种上去就抓住了战士的衣领,那个战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姓平——”李凤鸣气的咬牙切齿:“我一定让这个小子有好看的。”
“长官,还有什么事吗?我得赶紧回去,特殊时期,呆久了让敌人盯上,咱俩都不好交代。”
“好——但我还有一件事请你留意。”
“什么事?”
“姓平的这叛徒经常住在据点了吗?”
“他进了据点,就没回去一次,他可能怕被武工队锄奸。”
“这个汉奸必须得除,否则会影响组织上的其他人,尤其是我们俩的安全。”
“你说的是,可是怎么除?”
“这好办,只要他出了据点我就有办法——”
“那——后天中午,我想办法让他出来——你再寻机——”
“好。”
李凤鸣把小陈牺牲的消息,接着上报给了县委,并把自己锄奸的计划一并和敌工部长说了。
部长说:“你一个人恐怕太单,我再给你派个帮手。”
李凤鸣说:“不用,我化妆一下就行,保证让谁也不认得我。”
部长看了看李凤鸣,说:“你还会化妆,我怎么不知道?”
“装成一个要饭的,蓬头灰面没有多大技术含量。”
“好,你按计划行事,我还是安排两个武工队员保护你,得手后你往东跑,我就让战士在西边放枪,你往西跑,就让他们在东边放枪吸引敌人。”
听了部长计划,李凤鸣高兴的说“谢谢部长,比我想得周到。”
部长也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俺们部里的宝贝,我们可不愿意失去了你这宝贝。”
第二天,在见马街上多了个要饭的,一头长长的头发,油腻腻的,遮着半个脸,左胳膊上挎着一个破提蓝,右手拿着一根打狗棍,他卷缩在离据点不远的一个巷子口,离巷子口不远,还有一个小卖铺,这个小卖部是日本人扶持一个当地地主开起来的。
原来,那天他和线人商定,趁午饭时,让那个姓平的叛徒出来买烟,就在胡同口动手。
好容易等到中午吃饭的点,只见据点里的伪军每个人都拿着一个黢黑的黑面窝窝,一手拿着块疙瘩咸菜,在院子里边吃边闹,果然看见线人和那个姓平的叛徒走了过来,两人手里没拿窝窝,好像是在食堂里吃了小灶。快走到大门口时,线人从衣兜里掏出几毛钱,看样子是让叛徒出门买烟。
姓平的那个叛徒有些犹豫,透过栅栏往街上看了看,吃饭的点,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衣衫偻烂的乞丐,蹲在据点不远的胡同口,这才放心的接过钱,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走出了据点大门,朝小卖部走去。
李凤鸣眼里都冒火了,但是他还是沉住气,不能打草惊蛇。等叛徒从小卖部买回烟,正放松警惕的往回走的时候,暗暗把枪压上了火,叛徒走到胡同口,一点防备也没有,只见李凤鸣猛地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声“叛徒——你的死期到了——”
那个小叛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李凤鸣就扣动了手里的扳机,小叛徒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李凤鸣迅速转身,向胡同里跑去,边跑边把头上的发套摘下团了团,塞进了衣襟里.....
据点里正在放风打闹放松的汉奸,一听到枪声,一窝蜂似钻进了炮楼,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跑楼上的机枪“哒哒——哒哒——”地响起来。
为了扰乱敌人的目标,躲在村口的武工队员,也故意的打了几枪。据点里接着又传来,紧急集合的哨声......
李凤鸣这次光荣的锄奸任务,完成的干净利索,没有留下丝毫破绽。鬼子打了一阵枪,也不知道人跑向了哪里,只是胡乱往西追了一通,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