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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浙江吴兴县一片狼藉,到处是残墙断壁和满街的瓦砾。战斗刚结束,渡江部队接着就投入到了上海战役的中,把上海围了个严严实实。
李凤鸣带领的民运队还停留在吴兴县城,一面为部队筹集军粮,一面在县城开展群众工作,了解各方面的情况。这天一大早,李凤鸣发现街头多了一些穿长衫的学生,而且数量特别庞大,他们三五成群,一脸茫然的围在一起或者在街上游荡。
李凤鸣感到奇怪,战争刚结束,哪来的这么多学生?他上前问几位十五六岁,正围在一起叽叽嚓嚓的女学生。一个个子不高,穿长衫,圆脸蛋,留一头短发的女学生,看样子是一伙人领头的或者班长什么的,她见一位当兵的军官关注他们,就主动向前象李凤鸣求助,她说她们是从河南逃亡来的学生,是淮海战役打响时流亡到长江南岸的,没想到江北的战事刚停,渡江战役就打响了,他们又和县城的老百姓四处躲避,枪声停了,这才出来,也没人管也没人问,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
李凤鸣看着满大街的娃娃脸,心里感到非常沉重,这些孩子离开了爹娘,离开了家乡,在这异地他乡怎么生活?再说这也不是一人两人,弄不好被坏人利用就会成为一个社会隐患。
他顿时陷入了沉默,苦思冥想,该怎样为他们寻找一条出路?他忽然灵机一动,能不能动员他们参军,自己当时参加革命时不也是这个年纪,他们大部分又只有文化,听说河南人也肯能吃苦耐劳,如果锻炼他们参军,我们的部队文化水平一定会提高,到时战士们给家写封信传递个情报,也不用找这个拖那个费老大事了。于是他就试探和那位女学生商量:“全国马上就要解放了,祖国建设需要你们这样有文化的人,你们暂时也回不了家,能不能参军?也算为自己找有个归宿。”
围在他身边学生一听这话,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都纷纷说:“我们愿意参加解放军,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不知是哪位学生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周围的学生们就群起而高呼,李凤鸣感觉到了革命的滚滚洪流。但是招兵可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于是就安抚他们说:“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事得和我们部队首长沟通,我想领导一定会同意的。”
离别了这群大学生,李凤鸣马上找到正在军管会忙活的师政委,把自己刚才在大街上遇到情况,向政委做了汇报,并把自己的想法也一并说了。
政委一听,这个想法很好,部队马上就进入上海了,真得需要这样一批文化兵,于是就高兴地说:“完全可行,你马上带人帮他们登记办手续。”
一听师政委答应的这样脆生,李凤鸣赶紧从民运队叫了几个能写会画的文化人上了街头。那伙学生还没有散,黑压压的一团。他先把那位先前接触那位说话比较干脆利索的女学生叫出来,让她找几个自己熟悉可靠的学生组成一个招兵登记小组,有民运队的同志指导。
胖女学生立即的答应了。有这些学生做帮衬,不到半天就招收了700多名学生兵。这次招兵要求只要学生不要老师。政委一看一下招了这么多学生兵,心里又高兴又犹豫,这么多的娃娃兵不培训,直接下连队是不行的。就抽调连队指导员,分别来给这些娃娃兵上课。这些娃娃兵又找到了集体的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培训了三天,连队指导员就想把兵领走。师政委感到这么多新兵一下子充实到连队,得和兵团政治部打个招呼。
当时第三野战军第九兵团政治部政委郭化若一听说部队招了这么多有文化的娃娃兵,顿时欣喜若狂,因为他也感觉到上海解放后,需要大批的文化士兵,充实到上海军管会。他立即把兵团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叫来,让他马上到吴兴县军管会,把新招的兵一个不剩带到军团政治部报到。
李凤鸣和师政委见忙活了这些天,自己的部队一个人没留下,就有些急眼,忙央求来领兵的兵团宣传科科长,给自己师留下几名。
兵团宣传科长一口回绝了,笑着说:“郭政委的命令是不留下一个人,你说,我能违抗郭政委得命令,做主给你们师留下三两个吗?”
师政委和李凤鸣听了这话,也面面相视,觉的宣传科科长说的也是。军令是不能商量的。
师政委又给军团郭政委打电话商量,郭政委说:“这部分文化兵有军政治部统一培训安排。”
这些学生兵刚才还愁着怎么往下分,这一下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两人心里觉得空落落的。送走了这些学生兵,李凤鸣又想到,今天报名比较集中,肯定还会落下一些没来得急报名的,明天我们再到街上碰碰运气,哪怕招收几个也很好。一个连队哪怕是充实上一个呢。
第二天,李凤鸣又在吴义县的大街小巷,张贴了部分招收大学生参军的告示,你别说,这办法还真不错,这一贴告示,还真有不少流亡的中学生报名,一下又招了九十多名,李凤鸣和师政委觉得这下可真发财了,他们又加紧培训,因为上海已经解放,他们急需进上海,就把部分学生兵充实到了各个连队。剩下的还是有民运队管理。
上海战役结束后,李凤鸣搞了一条轮船,装了很多大米,把学生和民运队一起带他们从苏州去了上海嘉定县,到该县后,李凤鸣又被调到军管会工作,带来的学生派民运队进行教育训练,几天后,民运队有批大学生的消息就被军部知道了。毛主席曾作出指示:“打上海要文打,不要武打,不仅要军事进城,而且要政治进城”。打完上海军政部急需要一批有文化的兵进驻上海,就派人到嘉定县又把李凤鸣新招的这批学生兵全部带走。李凤鸣还是要求给留下一部分,带兵的同志和兵团宣传科一样坚决不同意,也是说要经军里训练后统一在全军分配。
李凤鸣和师政委这下真是彻底失望了。幸好,军政治部训练后把一些好的挑选补充军文工团机关文书。这次,从他手里带走了90个人,最后返还给他们师一个人的名额。军政部主任还笑呵呵地说,这也是照顾他们呢。虽然学生兵没捞着,但是李凤鸣心里却特别高兴,觉得自己无意之中给全军输送了这么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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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六月上海解放,部队驻防又一次做了大的调整,李凤鸣所在的部队派驻在嘉定县。他刚到嘉定就马不停蹄到进驻上海愚园路的二十七军了解情况,准备我军接受二十七军和市内各部队,因九兵团除三十三军进驻上海守备外,其他军都调出上海周围进行整训。
李凤鸣所在的九十七师驻在静安寺一带,师部驻北京路海管宿舍,他带民运队在师辖各区静安寺一带开展群众工作。当时进驻上海最忙碌的主要有三大任务:一是帮助各工厂成立工会,军代表要上台作报告。他防区工厂特别多,而且都是大工厂,他每天都要参加三四个会,这些成立大会大部分在剧场、电影院召开,如经常在光明电影院,他经常要上台去讲话,而工会负责有都是些大人物如刘长任等;二是给学校讲课,讲新民主主义论和为华东大学招生。军管会的分工是大学由师政治部主任讲,中学有李凤鸣负责,一天到晚忙不停,真是累死人,每天都有会;三是维持治安和处理部队警卫中发生的群众事故。
上海刚刚解放,特务坏人特别多,鱼龙混杂,社会上藏有枪支多,连很多糟糠兄弟都有枪支。部队的原则是每个军管区,先摸底调查,发现一起收缴一起,决不能让枪支在坏人手里,扰乱社会治安。隐藏的国民党特务也很多,行不动的就打黑枪,制造一些混乱,妄图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因此部队在马路上巡罗,经常遇到特务开枪射击,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误伤群众,均有李凤鸣负责去处理。
一天夜里,李凤鸣正在一家工厂为成立工会忙碌,突然听到街上传来了一阵枪声,他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从腰里拔出枪就跑上了街。
原来巡逻队在街上巡逻,走到工厂附近时,突然遭到了特务的袭击。面对如此复杂的环境,每个战士都是高度警惕,打黑枪的特务离得较远,又是夜晚,所以并没有打中巡逻的战士。
巡逻的战士一看有人打黑枪,就一起调转枪口,对着黑影射击,特务自知不是对手,边还击边往小巷里钻。战士们还在不住的打枪,双方进行了短暂的枪战。李凤鸣赶到出事地点,看到这种情况,马上命令巡逻的战士停止射击。
战士们当时还不明白首长为什么不让还击。
李凤鸣告诉他们说:“这是闹市区,一不小心就会伤及无辜。”
战士们一听,停止了射击,往特务逃跑的方向追去。李凤鸣刚想再返回工厂去继续工作,就见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从一个角落里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大兵同志,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解放军把我太太打死了——不能走——”
一听说刚才枪战打死了人,李凤鸣的头接着就炸了,刚才枪战没看到人啊,怎么刚停抢,就有人跑出来说打死人了。
他随着戴眼镜的青年手指的方向一看,见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墙边的拐角处。
李凤鸣在青年人的带领下,忙跑了过去,这时黄包车司机也从一个角落里,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原来刚才枪战来的太突然,戴眼镜的青年和妻子乘黄包车回家路过这里,刚走到近前,就遇到了这场枪战。李凤鸣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对枪战死人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他首先跑到黄包车边,看清这位妇女是准备下车躲避时,遭到枪击的。
他用手试了试妇女的呼吸和脉搏,马上对黄包车司机说,伤员是短暂性昏厥,赶快送医院抢救,这里离上海华山路红十字医院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这位妇女的确是短暂性昏厥,可能是受了枪击,看到流了这么血一时惊吓,但是没有多大妨碍,送到医院不多时就苏醒过来了。李凤鸣也才喘过一口气。
病人的公公婆婆也赶来了,看到媳妇没有大碍了,婆婆就来了劲,大声嚷道:“哎呦,俺媳妇还怀有三四个月的身孕唉——让解放军这一枪给打掉了——”说着就要哭。
李凤鸣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在乡下农村做群众工作比较顺手,一遇到上海的这位婆婆真的很怵头。他心想,这个年头,黑天半夜的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街上瞎逛什么,这种情况要是在战场上早就没命了,现在命保住了,还要保孩子。
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是部队进驻上海前特别强调的。李凤鸣就问身边医院的大夫,像她这种情况孩子能保住吗?
医生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很难。
那位婆婆接着就接上了话:“很难,就是有希望了——大夫,你一定要保住孩子——我求求你了——”
戴眼镜的年轻人和他的父亲沉默的在一边,没吱声,他们可能觉得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再要医院保孩子,似乎是奢望。
李凤鸣看到那位婆婆急切的样子,就又和医生商量:“请尽最大努力保住孩子——。”
医院的医生看解放军首长发了话,就勉强地答应了。
你别说,那位婆婆还就是精明,她听说很难,就觉得有希望。这家医院的水平也真的很高,立即作了腹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了,孩子的命也保住了。李凤鸣这才回部队和政委汇报。
对于误伤路人这事,部队也有明确规定,安抚赔偿,不能激化矛盾。师政委还是让他全权负责处理这件事。
这两天,李凤鸣繁忙中又多了一样活,就是每天都去一次医院看望慰问病人。病人家属看着解放军首长这样天天跑,一心实地的帮助看病,就感到有歉意,病情一好转,就带着病人回家修养。这样病人在医院,实际待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李凤鸣又到病人家属协商后期问题。因为李凤鸣的真诚打动了这户普通的上海市民的心,他们也没有过多要求,也没再纠缠什么,只是按解放军的规定,给与了一定的赔偿。连住院带后续疗养,大概支付了500多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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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上海解放,让这些从穷山沟,走进繁华国际大都市的泥腿子战士来说,真是见了世面,要说心里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很多战士躺在上海大街上就想,在战场上拼杀这么多年,现在解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该享享清福了,再说,在这繁华的大都市,十里洋行的大上海,天天喝菜汤,自己也觉得的寒碜.....
战士的政治思想还好做,那些企业资本家,就难对付了,他们组成很多协会组织,集体向上海市政府和军管会诉苦,提要求,发表了不同的意见,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反映说困难困难。面对一个烂摊子,困难可想而知。他们接二连三的轮番“轰炸”,陈毅市长和潘副市长也本着“兢兢业业,公正廉明,作好上海人民的公的原则,好话说尽,还是安抚不下来,就要求各辖区军管会出面向当地企业主、资本家讲解放上海部队生活如何困难,我们的战士是怎样克服困难。
李凤鸣是天天穿梭在工厂和学校中间,做报告开会,天天忙的两头不见明。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在上海实行军管的解放大潮中,也出现了一些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典型的一个就是我党派驻上海公安局榆林分局的军管代表欧震。
他在奉命协同公安部搜查国民党空军司令部第21电台台长毕晓辉家时,思想发生了蜕变。据可靠情报,毕晓辉在上海还未解放时,便带着金条逃走了,只留下了太太和一位姨太太。
同时,作为国民党电台台长的毕晓辉家,极有可能会留下一些敌特资料的蛛丝马迹,因此搜查则更加势在必行。 结果在毕晓辉家除了搜查到一点枪支弹药,确实没有太大收获。原本毕晓辉两个太太,吓得花容失色,十分慌张,还以为要被抓去枪毙。没想到两人认错态度极好,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下子都抖了出来,马上就得到了我党的宽大处理。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在审问的过程中,欧震竟然见色起意,一眼就看上了毕晓辉的漂亮姨太太朱氏。在公安局审讯完后,当晚他就又重新折返回毕晓辉家找到朱氏说:“我知道你上午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要不是我在公安部同志面前给你说话,恐怕此时你人已经在监狱了,你不得好好感谢感谢我么?”
朱氏一听,再看他那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马上在心底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人哪里是来要什么感谢的,分明是见色起意,想占自己便宜。
但是欧震好歹也是公安局的警察,因此朱氏不敢得罪,只能委曲求全,并慢慢成为了欧震豢养起来的笼中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欧震的腐化行为很快就被公安局的下属发现了,立即报告了给了时任榆林分局的刘局长。刘局长带人突袭欧震,搜查掌握了很多证据,当报告给陈毅市长时,陈毅市长非常震怒,立即决定杀一儆百。
欧震案件对李凤鸣震动也很大,他以此为教材,教育手下的战士们,要经得住诱惑和考验,继续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欧震案件也像是给战士们打了一支强心剂,都自觉地在部队驻地开垦土地,自己动手种菜、养猪,解决暂时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