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南峪村离常庄不远,就在常庄南边,大约相距两三里路,对于在山里跑惯了腿的李凤鸣和区委刘书记来说,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
这个南峪村真的地势很隐蔽,三面环山,一面临岭,就像在一个罐子里。进村是一座小岭,岭上长满了柏树,柏树下是一群形色各异的石羊。也不知道是村里那辈人有才,给这群乱石岗取了“石羊”这么个形象好听的名字,你不注意,远看真像一群羊在柏林里吃草。村子也隐蔽,如果不熟悉南峪村的人,根本不好找,明明就在眼前,却被这座小岭和柏树遮住了。不过,你留意,还是能看到有几户人家人,住在距离柏林不远的山脚下。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河水绕过这两三户人家,向南流去。乍看,不像是一个村庄。
两人快走到村口石岭时,突然听见乱石岗中间的一棵柏树后边,传来一声吆喝:“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听到吆喝,两人赶忙站住了脚。刘书记随口说:“山河。”
听到刘书记的口令,李凤鸣觉得好笑,认为刘书记答非所问,不直接说找县委不就得了。李凤鸣不知道,这是当地驻军的暗号,主要是怕晚上看不清人面,只有靠暗号确认。
听到暗号答对了,一个穿军装的八路军战士,持着枪从树后走了出来,接着一个民兵也从离他不远的一棵树后走过来。那个民兵对站岗的八路军战士说:“没外人,这是俺们区的刘书记。”他又看了看李凤鸣,笑着说:“这不是常庄绸布庄的二掌柜吗?”
刘书记一看这个民兵,也认出是村里的游击小组组长刘振林,就随口说,“振林也在这里放哨——我们俩是来找县委汇报工作的。”
刘振林见刘书记叫出了他的名字,很是高兴,就说:“县委住在东河边李佩林家”。说着往那边瞅了瞅,像是要给他们指指具体地点,却被柏树挡住了。
刘书记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
“你不用管了,我和小李直接去就行,河边也没有几家。”
“行”
两人转身就又消失在了柏树林里。
看他俩不见了,李凤鸣对刘书记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我觉得光在村口站岗不行,要是敌人真来了,跑都跑不迭。”
刘书记又看了看李凤鸣,轻轻地笑了。
李凤鸣见刘书记笑,以为自己说多了话。用手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刘书记见李凤鸣打自己的嘴,就说:“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快走吧。陈书记快要等急了。”
拐过这个小岭,就进了村。
腊月天,地里的庄稼都收进家了,按说村里人都猫在家里,守着炉子烤火歇冬。但是这个三四百人的小山村,在这冬天里,却像在过大年,到处人来人往,热闹黄天。街口有一盘石碾,一名八路军战士正领着两名妇女推碾,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用担子挑着两只铁筲(水桶)摇摇晃晃向这来。近了,才看清挑的是满满的两水桶硫磺。
两人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情景,都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特别是李凤鸣,真想和村里得村民一块痛痛快快的干一场。但是还有别的任务.....
他们一进村就拐着往了东走,李凤鸣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不禁赞不绝口:“原来常来没注意,八路军选的这个地方真不错,攻能守,退有路,抬腿就上山。”
他们问了一个在河边挑水的妇女,才找到李佩林家。
这是三间破草房,房子虽然破,但是院子里打扫的却挺干净。
刚才他们在河边打听路时,住在屋里的泰山特委直属县委书记陈明达就听到了,他忙从院子里迎出来,这时李凤鸣才发现,院子的四个墙角的树后和秫秸垛边都布有暗哨。
刘书记见到陈明达就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陈书记辛苦了——”稍停了停,又问:“不是听说你调走了吗?”
“新班子还没到位,兵工厂刚搬来了,不能空了殿——看来我得晚走几天了。”
三人啦着说着进了院子,李佩林的媳妇见来了客人,就忙着烧水准备下茶。
刘书记说:“大妹子不用忙了,这不是夏天,不渴。”
李佩林的媳妇也是个干净人,穿的虽然补丁摞补丁,但是看上去很得体,他见刘书记不让她烧水,就说:
“你们忙你们的吧,不渴,走这么远的路,喝口水也暖和暖和身子。”
“这个李大嫂啊,就是个勤快人。”陈书记笑着说,“我们先不管她了,还是说正事吧。”
走进屋里刘书记和陈书记拉了一大会,李凤鸣才明白刘书记是向县里推荐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党员当侦查员,自己刚缴了入党申请书,就被推荐上来了。
陈明达书记一边听区里刘书记的汇报,一边不住的用眼打量李凤鸣,陈书记每看他一眼,他就回看陈书记一眼,他是想看陈书记听了刘书记对自己的介绍以后,有什么反应。
陈书记听完刘书记的介绍以后,又问刘书记“你们区委几个领导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刚才凤鸣同志回村开会,我们几个也凑了凑头,统一了一下意见。”
“很好,我也觉得他很合适”陈明达书记说:“凤鸣同志有先决条件,他在常庄布庄当过掌柜,下乡买过布,对周围村的环境和人缘都很熟悉。侦查起来不被人怀疑起。”停了停,陈书记又对李凤鸣说:“我们县委和兵工厂机关都在上周,离这里也不远,一有情况也可以直接去上周汇报。”
看来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凤鸣看了看刘书记,像是在征求意见。刘书记也看着他说:“一切听从领导安排,村里的工作,我回去替你安排一下,你就先不用回去了,暂时住在这里吧。”
“不是让他住在这里,而是让他到周边去侦察。”陈书记接着对刘书记说“你回去和常庄的布庄商量一下,就让凤鸣同志继续买布。真不行,县里可以资助一下,尽量把这事促成。”
陈明达书记刘书记刚才说时,李凤鸣就有了主意,见陈书记安排刘书记去布庄商量,就说:“不用领导操心了,刘书记出面反倒不便,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刘书记笑着说:“我听说——这个布庄才开业时,凤鸣帮了他们大忙,这点面子还不给?”
李凤鸣也说:“这不是面子,我是给他们推销布匹,得有报酬啊,起码不用组织上负担我的开支。”
陈明达书记高兴地说:“你的请求——组织上批准——这样严密程度都更高了。”
说完,两位书记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李凤鸣觉得自己在屋子里不合适,就走出院子,到院子外继续感受军民团结的氛围。
南峪村不大,兵工厂是村西的学堂里,这个年成上学的孩子不多,再加上快过年了,兵工厂搬来前,几个上学的孩子就都放假回家了,
出来李佩林家的院门,几步就到了。在兵工厂里,四个整劳力正在拉动一个大风箱,这个风箱真大,四个小伙子一起使劲拉使劲推都很吃力,太老远就听到呼呼的风响。这是翻砂用的,他在风箱边站了一会,突然发现拉风箱的一个小伙子大冬天,下身穿着夹裤,上身穿着一件单褂,正用力地拉着风箱,十冬腊月,还热的满头大汗。他看着眼熟,就往前又走了一步,才认清,原来是在苗山绸布庄时,和他一起当小伙计的小李。
小李也看见了他,开始怔了一下,接着就朝他笑了笑。为了帮助兵工厂站岗放哨——生产,区里从周边各村调来了30多名民兵,白天黑夜的住在兵工厂里。所以小李看到李凤鸣来南峪并不奇怪。
两人还没抽空攀谈几句,就见李佩林的媳妇就急匆匆地走来,老远就喊,小李赶紧回去,两个领导待走。走到近前,又朝正在干活的人喊:“周万青——谁叫周万青——”
一个正在翻砂的青年人,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
李佩林媳妇问:
“你就是上周村的周万青——”
“嗯——”周万青看样子不好说话,只是简单的嗯了一下。
“上级领导叫你两位赶紧到俺家去一趟”
“好”
说着三人就一同离开了兵工厂。
三人到了李佩林家时,刚才在村口放哨的刘振林也回来,正在屋里和两位领导说着什么。
见人到齐了,县委陈明达站在屋中央,一手掐着腰,一手比划着:“你们三都是区里最优秀的民兵队长(其实那时叫民兵小组)——现在是任务压肩,大敌当前——我们一是要帮助兵工厂正常生产——保卫工作更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刚才——我和刘区长简单交流了一下,给你们简单分了一下工,周队长负责厂子里的生产,刘振林负责村庄保卫站好岗——放好哨——凤鸣同志负责外围的情报搜集——”
见陈书记说完了,李凤鸣突然像又想起了什么,说:“我还想向领导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陈书记问。
“刚才我在兵工厂,看见了我以前在苗山绸布庄的一个小伙计——”
陈书记一听,立即明白了李凤鸣的意思,就看了看区委刘书记。
刘书记也明白了,笑着说:“你还想当你的大掌柜—让他继续当小伙计——批准——。”
陈书记接着又嘱咐道:“即使搭伙你也先不要把你的任务告诉他,让他知道越少越好。另外,你们下乡不但要观察周围的敌情,还要注意身边的特务和坏分子。”
13
李凤鸣这次和南峪村小李搭伙卖布,才知道这个小李叫李元申。原来在苗山时,李凤鸣只是小李小李地叫,从来就没叫过他的大号,只是近两天,县里和区里的领导,见了他的面,一口一个凤鸣同志,凤鸣同志地叫,他才觉得叫名字怪亲切,称呼原来如此重要。
李元申比他大一岁,按“李家谱”论辈分,他们不是一枝,也不好论及,但按庄乡能排起来了。李元申大他两岁,李凤鸣就喊他哥。
李凤鸣和常庄布庄的老板一说,人家自然求之不得,也就没费什么事,他们的货郎担就有挑起来了。
他们侦查方向是博山这一路,每天都是顺着路往东,快到南博山了,才下村吆喝。到了村庄,他们先把挑子放在村口,李元申负责进村吆喝,李凤鸣守摊卖货扯布。
李凤鸣守摊主要是观察路上来往博山到莱芜路上的人,看有没有可疑的。各村的地主富农情况,看有没有坏根。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的情况,就是发现南峪村的李元凯,常挑着担子来往于南峪和博山之间。李元凯在村里开了个小杂货铺,经常是把村里的山桃梨果,花生大豆,挑进博山城卖,然后再挑回一些山区农民用的盐油酱醋灯火等日用品,卖给村民。他曾和李元申了解李元凯的情况下,李元申说:李元凯是村里的民兵小组长,村里的一些活动他都参加。兵工厂的孙政委就住在他们家。
一听孙政委住在他们家,他心里紧张的情绪就放松了,但是这个年代,李凤鸣还是留了个心眼。
这天,响水湾的王庆堂从博山背着个褡裢回来,在一个村口遇到了李凤鸣。如今他的已经调到泰安专署和莱东县贸易局了,就是党员关系转了,但还是住在村里,他还是来往于博山、莱芜之间,主要是为四支队采购生活物资和军用物资,近段时间,他正为南峪兵工厂采购木炭和火硝。
他见李凤鸣坐在路边买布,就停住脚步和他闲聊,趁着跟前没人,两人简单交流了了解到的敌情。最后李凤鸣犹犹豫豫地说: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想请你了解一下——。”
“了解什么?”
“南峪村的李元凯“李凤鸣狠了狠心说”他这段时间——经常来往于博山南峪之间,我怕——”
王庆堂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问:“这个情况我也注意过,你没和区里汇报?”
“还没呢——他是村里的民兵小组长——没有证据不好乱怀疑——更不好向领导汇报。”
“行,我再去博山时,一定查查他在和什么人来往,我也和博山的地下党组织联系,查清他的来头。”
“好,我们绝不怀疑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对。你的担子不轻啊,关系到军用物资和那么多人的生命。”
两人正说着,就见李元申从村里吆喝着回来,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叽叽嚓嚓的农村妇女,看样子是来买布的。
王庆堂一看来人,就说,那我先走了——
兵工厂到南峪头两三个月风平浪静,除了南峪村热火朝天以外,周围的村庄还是像冰封一样,没有发现异样情况。
李凤鸣又把注意力放到常庄区以外,博莱之间来往的商人。
王庆堂哪天又特意找到了李凤鸣,告诉他在博山调查李元凯的情况。
李元凯在博山城里有一个固定客户,他从家里挑去的山货,基本上是都在那个店里卖的,而且那个点是八路军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与博山的敌人没有丝毫的联系。
李元凯每次进城也从不胡乱逛,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的来往,看样子是没有问题。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是兵工厂的消息泄露了,还是日本鬼子缺粮又出来扫荡。这天,太阳刚出山,李凤鸣和李元申又来到南博山,刚进村,就见一个赶毛驴的老汉,急匆匆的从博山方向一路小跑地往回赶。他见李元申还在村口扯着嗓子喊:“花布——便宜花布——”
老汉走到他跟前,脚步也没停,就急火火地说:“别咋呼了——鬼子这就来——还不快到山上躲躲——”
两人一听,马上警惕起来。李凤鸣忙赶上一步问,想问个清楚:“大叔——你说什么——”
“鬼子这就来——”老汉的脚步还是没停。李凤鸣又赶忙上一步,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
“鬼子正集合——进城的人都跑散了——说是出来扫荡——”
李凤鸣心里一紧,不行,得马上回去汇报,即使鬼子不是去南峪,也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他看着赶驴的老汉走远了,才忙又回布挑子跟前,忙说:
“大哥,你先挑着担子进山躲躲,我得回家和家里说一声——要不然损失大了——”
说完,还没等李元申搭腔,就一溜小跑往回赶。
李元申说:“你别顺着大路跑了,还是翻山近,近不少呢。”
李凤鸣又转身向山上跑去。
其实这次,鬼子不是对着南峪兵工厂来的,他们是得到情报,泰安特委机关在常庄一带活动,准备来清剿。这次出动的敌人的是一个小队,加上汉奸一个大队,他们人不多,战斗力不强,晚上出动,怕被四支队包了饺子,所以大白天出动,既保险也有法向上级汇报。
所以敌人的这次清剿行动,没有造成多大损失,敌人只是在常庄折腾了半天,有一部分鬼子也去了南峪,但是由于李凤鸣传递回来的信息及时,兵工厂里年轻壮汉又多,掩藏、转移、搬家速度快,当鬼子和汉奸来时,村里早就没个人影了,连鸡狗鹅鸭也没留根毛,但是兵工厂炼铁的的痕迹还是被敌人发现了,他们把小学校炸了个房倒屋塌,村庄也点了一把火...
鬼子走后,躲在山上的人都跑回村里救火,刚才躲在山上的兵工厂指导员李云生,看到一伙鬼子进了学校,心里就一凉,兵工厂踪迹被敌人发现了,往后地危险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