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李凤鸣和赵干事从明水镇地主家里回来,就把敌工部新调来的几个同志召集起来,商量下一步的活动,并向他们通报了明晚的活动。
同志们听他说明天晚上独闯敌据点,都有些害怕,纷纷建议他多带几个人去。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敌据点看似虎狼穴,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在博山我在伪据点待了四天,前两垛庄据点我也赤手空拳进去过,他们都还不是乖乖的听我说。”
从莱芜调到章丘的小翟,原来莱北县大队当排长,这次调到章丘积极性很高,他就在章莱边界活动,对章丘的情况比较了解,遇到什么情况他都是积极出主意,这次听李部长独闯敌据点,还是不放心,就劝道:“李部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大意,我进章丘的每时每刻都不敢大意,但是明水据点这条线是早就搭好了的——在据点里估计不会有事,关键是在路上——”
赵干事也接过话茬:“对,关键是路上的保卫工作,我们敌工部的力量就五六个人——力量有点单薄——”
小翟个子不高,瘦小但很精干,是莱北县大队的神枪手,他一听赵干事说力量单薄,就笑着说:“你别看我们人手少,但论力量,能顶一个连——”
赵干事听了伸了伸舌头,朝他做了鬼脸。
李凤鸣笑着对赵干事说:“你可别不信,他们四人都是莱北、博莱、新甫县的战斗英雄,个个能顶一个排。”
小翟对刚才自己小动作,有点后悔,连忙说:“我信——我信——李部长进据点,我在据点门口等着,你出来我保护你回来——”
李凤鸣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这次进据点,不单单是做统战工作,主要是看看据点里的人员和武器构成,试探一下这位伪队长是真投诚,还是为了保命糊弄我们——”
“那我们怎么安排——”
“这样——赵干事你找到明水村的民兵队长,让他带几个民兵,到周围据点边活动,注意鬼子汉奸的动向,如果据点里的敌人出动,想办法报信——”
“翟排长——”安排完赵干事,他又转过头来对他四人做了安排:“你们四人,分成四个组,各自为战,一组在路上流动巡察,眼、耳朵一定要管事——另外三个人在沿途选好位置——提前进入埋伏——守株待兔——”
赵干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部长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第二天傍晚,李凤鸣在驻地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到明水镇约着那位线人摸黑向据点走去。走道路上,李凤鸣还是不住地打听据点里的情况,敌伪人员听不听伪大队长的话,内部又没有矛盾。
听了这话,线人忙说:“大多数伪军是伪大队长的亲信,就是副队长是济南那边据点刚过来的,带着五六个人,自称一伙。——但是你放心——翻不了天——”
“副队长——什么来头——”
在据点门口,线人正和站岗的伪军说话,从据点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瘦削长脸,戴着眼镜,一看就贼眉鼠眼,他见线人领着一个人在交涉,就打哈哈:“余村长,怎么深更半夜来了?是发现八路了来报告——还是八路抄了你的家——”
李凤鸣一看来者就不是好缠的东西。就死死地盯着他。
“谁在外边吵吵呢——”随着一个粗喉咙大嗓的声音,一个胖乎乎,年龄约有四十多岁的伪军,从据点东边的平房里走了出来。
那个副队长听到声音,顿时收敛了自己嬉皮笑脸的样子,忙上前迎了一步:“队长——明水余村长带来了一位客人——”
过来的那个胖伪军用鼻子哼了一声:“嗯——是余村长带来的我的线人——是我让他们密切注意八路军的动向——前两天麦腰的据点就被廖荣标的部队端了——很吓人啊——”
伪军副队长点头说:“是——是——”
“走——余村长——到我办公室里说——”
见到了伪军小队长,那位姓于的线人伪村长,说:“队长,人我给领来了——这是翟镇的老李——有什么情况你们交流——我就不掺合了——”
李凤鸣说:“也好,那就先回去吧——”
那位伪军小队长见李凤鸣器宇轩昂,不卑不吭,说话掷地有声,心里暗想,这位李部长不简单。
伪军队长又对副队长说:“要不——咱们一块听听——这位李线人怎么说——”
“不——不——”副队长连忙摆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还是你自己了解吧——”
两人说着,大队长就把李凤鸣领进了东边的小屋.....
今夜没有月亮,天黑呼呼的,远处夜幕中,隐隐显露出周围大山的轮廓。翟排长趴在离据点不远的一个土坡下,土坡上就是通往据点的一条小路,小路两边是麦田,麦子都一扎多高了。翟排长在李凤鸣和线人还没来前,他就早早埋伏下了,两人刚才从他身边走过,也没有发现他。
他埋伏得位置很隐蔽,路旁地头的一个小坑里,趴在坑边的草丛里,往据点里看朦朦胧能看的见,看他却不容易,据点门口一盏昏黄的灯,照着进出的人影,炮楼上的枪眼里,也透露出一点点光亮。不时,还有猛喊一声“什么人——”
翟排长在莱北县大队干了三年,从41年离开村子当了兵,就进了县大队,大小战斗打了不下20多场,前两天夺麦腰据点时,他就参加了,打的那个痛快啊。他很佩服正规军,很佩服廖荣标司令员带的部队,打炮楼势如破竹,本来他是想积极要求参加正规军,结果一要求,却被调到了章丘敌工部,开头他还觉得,敌工部不如大部队打仗痛快,来了才知道,章丘的对敌斗争形势如此残酷,就像今晚的行动,可以说就是提着脑袋干工作。
他静静的趴在草丛里,晚秋的虫鸣稀少而又微弱,全没有盛夏的热闹。偶尔轻轻地——细细地叫一声——又叫一声——抑扬顿挫。
翟排长趴在地下不敢数虫鸣,不敢弄出动静,虽然不能一动不动,但是绝对不能有大的动作。
他知道,这次李部长进据点的目的,就是看看是不是据点里伪军队长设的圈套。因为李部长一直纠结,他始终认为前任向部长的牺牲,问题一定出在线上,要不然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
远处据点门口,真的出来了两个人,鬼鬼祟祟朝着边走来——。
据点里一直没有动静,这说明李部长没遇到麻烦,这两个伪军出来干什么——翟排长心想,看来李部长猜测的没错,就是据点内部搞的鬼。
从据点里出来的那两个伪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不一会儿,就到了翟排长埋伏的地方。
那两个伪军,边摸摸索索的前行,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翟排长一动不动,生怕一动惊动了他们。
黑暗中,一个伪军说:“队长也真是,管那么多干嘛?他愿意和共党联系就联系,咱是掺和啥——”
另一个声音说:“不是掺和——你没看出咱副队长——想扳倒大队长——”
“扳倒他和暗杀共军有什么关系?”
“你真笨还是假笨——他是想嫁祸与人——让共党来收拾大队长。”
“前两天咱俩杀了一个,不是也没什么大动静——没掀起啥波浪——”
“你别说话了——这一次——咱是——”
扑通一声,走在后边的那个伪军突然跌倒了,可能是绊倒了。
前边的伪军没好气地回过头斥责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
他万万没想到,回过头,第二句话还没说,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却对准了他的脑袋。他战战兢兢地问:“什么——人——”
“什么人——你说呢——”
说实在的,伪军不怕八路军,八路军优待俘虏,怕的就是遇到王连仲得人,他们杀人从不问为什么,杀个人就像踩死个蚂蚁——
“我们是出来巡逻的——”
“巡逻——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实话实说——我还给你留条狗命——如果再反抗——”翟排长指了指地下的伪军“他就是——你的下场——”
那个伪军哆哆嗦嗦的还没说什么,在路上巡逻的罗结巴像幽灵一样走了过来,见翟排长抓住了一个伪军,就笑着说:“行啊——你没白趴——抓到了一条大鱼——审问吧。”
“不用审问了,这两个蠢货都说了”
“怎么,你逮了俩?——那个呢——”
“看看你的脚底下——”
“利害——利害——”
“你快去把他俩叫过来,咱商量商量怎么办”
不大一会儿,敌据点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两人站在敌据点不大一会,据点东边小屋的门就开了,两人又都进了小东屋。
大约十几分钟,伪大队长叫着副队长出来送客,他们一块走出了据点。李凤鸣就说,前边还有你们的一个士兵,咱一块过去看看——
大队长在屋里听翟排长说了,也说:行,咱过去看看——
那个副队长显然知道自己的阴谋暴露了,慌忙说——不不——我的眼神不好——你们去吧——
大队长有些生气:“去吧——一块去看看——要不死了还不知道哪里的风呢——”
看拗不过大队长,副队长才战战兢兢跟在了后边,翟排长押后。
过了一个多小时,只见伪军大队长,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后来才知道,他们一块审问了逮捕的那位伪军,审问完后,为了以除后患,伪大队长二话没说,直接就把两个人用刀杀了,上报说,三人去村里鬼混,让王连仲的还乡团给杀了....
除去了这块心病,李凤鸣这才深深地喘了口气......
35
八月,虽然立了秋,天气依然炎热,李凤鸣正在普集一个进步地主家里和他谈心,明水姓余的那位伪村长,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他,进门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部长,我可找到你——”
一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李凤鸣觉得一定有紧急情况,连忙站起来:“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连仲——把康先第一家十三口人——都杀了——”
李凤鸣一听,头都炸了,又是这个王连仲,上个月,他把莱芜到章丘贩卖生姜的三十二个农民,怀疑是“八路军”派来的,将他们绑至东鹅庄的一个沟内,全部用铡刀活铡了。今天他又把明水的一个村的康先第一家都杀了。
李凤鸣皱了皱眉头,先让余村长坐下喘口气,才接着说:“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王连仲领着一伙土匪进了村,因为都知道他是个活阎王,谁也不敢惹他,见他进村就都关了大门——谁知道他并没挨家挨户的闹腾,而是直接去了村东头康先第家,把他一家十几口人都捆着拉到了大街上——我听到会出来一看这阵势,赶紧出面劝导,怕把事情闹大了,上前问为的啥——王连仲斜着眼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康先第——你去问他。为什么,我又问康先第,康先第说王连仲说他私通八路——我一个人拉着一大家子人,饭还吃不饱,干的哪门子八路。一听这话,王连仲上去就给他了一棍子,恶狠狠地说,你不是八路——我怎么没说他是八路。说着他又指了指我。这个村好几百口子人,我怎么没绑别人。
康先第说你就是冤枉我——报私仇
报私仇——报私仇,怎么了?说着王连仲又给他了一棍子,这一棍子打在了头上,鲜血接着就溅满了衣服——太惨了,接着就把他八岁的孩子用石头砸死了。
听到这里。李凤鸣又猛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怒火。
余村长又说:十三口人啊——都是用石头砸死在大街上,惨啊——惨啊——。
普集的那位富户,也义愤填膺:“这个王连仲匪性不改,杀人如麻。那两天俺村来了五个男孩和两个女孩讨饭,正碰到王连仲带着他的土匪到俺村要保护费,硬说人家是八路的密探,也是活活的用石头砸死”
“这伙匪徒,不灭不以平民愤”李凤鸣拳头攥得紧紧地,愤愤地说。
明水镇东北方一公里处,有座小山,名叫“马棚山”,这里是王连仲最主要的杀人场所,不知道有多少冤魂葬身于此。直到六十年代末,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还能随处见到人的尸骨遗骸,未烂掉的衣物碎片随风飘散。
明水镇查旧村王氏家族的田地就在这座小山脚下。一天傍晚,有位姓王的村民到自己的田里打水浇地,水桶即将上来时,就见两个王连仲的手下押着一个贩卖生姜的莱芜人朝山上走来。当这人看到满地的骨头时,顿感大难将至,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饶命,土匪见他不再往前走,掏出掖在腰上的明晃晃的斧头,只听“咔嚓”一声,这人的头颅被劈成了两半。王某看到这惊心的一幕,吓得浑身一颤,水桶也掉到井里。从此,便落下了“走一步,颤一下”的毛病。不久,精神就失常了,见了陌生人就没命的跑。半年后,在一棵老椿树上自缢而亡。
第二年的秋收刚过,他本家的一个兄弟到地里种小麦,忽然看到堆放在地头的玉米秸垛上有条崭新的绳子,他心想:拿回去捆东西多好啊!就用力一拉,没想到的是,一只血淋淋的大手“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他吓得立刻瘫倒在地。
原来,匪徒们刚刚杀了人,塞进了玉米垛。这条绳子是绑手脚用的。
回家后的当天晚上,这位王姓村民就惊吓而死了。
王连仲此人心狠手黑、丧尽天良,就连自己的老婆也不放过。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因为害怕被八路军和日本人抓住,不敢住在自己所在的村子,而是经常和母亲住在马棚山北面不远的“查旧庄”。 有一次,他去了五十公里外的淄博博山县,呆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发现他两个年幼的儿子手里攥着糖果在吃,就问大儿子糖是从哪里来的,儿子天真地说:是小爸爸给的。他接着问:小爸爸是谁?儿子指着门外站岗的卫兵说:就是他。
原来,年轻的卫兵经常拿着糖果逗这两个孩子说:你叫我小爸爸,我就给你糖吃。时间一长,小孩子就习惯性的叫“小爸爸”了。
没想到,王连仲竟怀疑他不在家时,老婆与这名卫兵有染,就起了杀心。
到了晚上,他命人现将那位年轻的卫兵杀死,又派两名手下谎称今晚鬼子要来扫荡,将老婆骗至马棚山北坡,乱棍打死。 王连仲此人生性狡猾和多疑,为了防止被八路军和日本人消灭,他聘请了专家设计了纵横交错的地道网,以便于逃跑。以查旧村为核心,向聂家、张家、小楼、吕家等十几个村庄辐射,方圆几十里的地下都是秘密麻麻的地道,工程量之大令人吃惊,至今遗迹尚存。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聘请的这位地道专家竟是一名打入其内部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准备取得他的信任后将其一举歼灭。可惜的是,王连仲抓到一名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因忍受不了酷刑将他供出,王连仲亲手将这位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杀死在查旧村外。
王连仲的罪行,罄竹难书。李凤鸣带着敌工部的几名得力干将,化妆成小贩到查旧村、相公镇周边侦查,有几次差点和王连仲下山的土匪相遇。
经过暗访,了解到王连仲害怕被八路军和日本人围剿,白天一般躲藏在马棚山上的密林中,一到晚上,才出来四处作恶,另外,他还了解到,明水大集这天,他的手下也经常到集上,抢老百姓的东西。李凤鸣得知这一情况后决定为民除害。在明水大集的前一天晚上,他带领武工队员,换上便衣,埋伏在明水村北的一户人家。大集这天早上9点,王连仲带领20多名土匪大摇大摆地向集上走来,刚走进埋伏圈,李凤鸣率武工队员从三面向敌人开火。这天有人看到王连仲也来了,但战斗一打响他就顺河沟逃跑了,其余土匪全部被歼被俘。
王连仲吃了一个哑巴亏,传信捎话要报复武工队。李凤鸣接到明水伪村长捎来的话,笑着说:“给他回个话,我们欢迎他来找我们,来了我们会好好招待他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王连仲要和武工队较量,就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还得消灭他的有生力量,真正把它打疼打瘫。
于是李凤鸣又计划引蛇出洞。他知道相公镇有个地主很坏,不但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和王连仲也是明来暗去。
这天,天快黑时,李凤鸣领着三名武工队员住进了地主家,向地主说今晚就住在他家。
地主一家就忙着买菜做饭。他们出来进去李凤鸣也不限制。
八路军武工队进村住在富户家,在莱芜的时李凤鸣就经常使用这个办法,因为住在地主富农家房子宽敞,吃饭也不愁,地主也不敢和敌人报告,因为一旦报告,遭殃的首先是地主家。
吃晚饭的时候,李凤鸣和地主一家谈了很多抗战形势,谈了日本人末日已经到了,汉奸土匪马上了就没了立足之地。
那个地主连连点头,嘴里好好是是地应承。李凤鸣和谈到十点多钟,才让他回去睡觉。
大约夜里一点多钟,村外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李凤鸣提着枪跑出门,那个地主也披着衣服,从屋里跑出来,看样子他压根就没睡,凑到李凤鸣身边战战兢兢地问:“鬼子来了吗——”
李凤鸣笑着说,“大概是王连仲的土匪吧——谢谢你了——”
地主一听,心一惊,连忙说:“谢我啥——谢我啥——”
“谢你给王连仲报了信——”
“我——我们一家没出门啊——怎么给他报的信——”地主结结巴巴地分辨道。
李凤鸣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带着三名武工队员,跑出了大门....
村外,战斗正激烈进行。
原来,在前一段的秘密调查中,李凤鸣掌握了这家地主的底细,听说他与土匪王连仲有密切关系,县武工队曾在他家二次遭到王连仲土匪的袭击,牺牲了八名同志,损失很大。
这次,李凤鸣吸取教训,利用王连仲急于报复的心理,故意夜宿地主家,让地主暗地里报信,把王连仲的土匪引下马棚山,县大队和武工队埋伏在进村的路口,当王连仲领着土匪走进包围圈时,县大队便开了火......
这次虽然设计周密,但消灭王连仲的土匪并不多,土匪对这一带太熟悉了,枪一打响,大部分土匪趁着夜色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