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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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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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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先生》连载

第一章 生日宴

弦先生本名弦强,和我都生于1970年代,至少六代以前是宗亲,现在我们并不算是真正的亲戚。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小县城的行政村,是不同的两个自然村。两个村子仅一条小河相隔,至今河水依然在流淌,浇灌着两个村子的很多田地。

这个小县城历史悠久,据说是西周时期分封的一个国家,叫“弦国”。典籍《春秋》记载:“楚人灭弦,弦子奔黄。”说的是在鲁僖公五年(公元前655年)弦国被楚国灭国,弦国的国君逃到了旁边的黄国。现在时代变迁,古老的封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我姑且称其为“弦城”。

弦强家跟我一样,至少三代是贫农出身。虽然住的相隔并不远,也许小时候便已认识,也终归不是我儿时的玩伴。因为我父亲是一名教师,在弦城另外的一个乡镇任教,我的小学和初中便跟随父亲在其任教地就读。而他一直在我们村的小学和乡镇初中就读。及至高中,我们竟然就读于同一个学校,而且恰巧分到一个班,更巧合的是我们直到高三都是同桌。从此,我们的关系渐渐熟络起来,四年高中生活也几乎是形影不离。之所以是四年高中,因为那个时代的高考,弦城能考上大学的大多是复习生,甚至很多人复读了多年。我们都复读了一年,1992年他以全校“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南京大学,而我也还算是幸运,考上了上海的一个专科学校。

自此之后的几年,我们又难得联络,大学毕业后更是难得一见。2000年春节过后,他带着“传奇”的经历,从北京来到上海开了一家计算机软件公司。也正是因为他来到上海,我们又逐渐增多了联系。也正是他这次到上海,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因为他比我大一岁,再加上总归也算是宗亲,自高中以来,我向别人介绍他的时候都称呼他为“弦大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在正式的场合,自然是称呼他为“弦总”。

我们的故事从2001年的夏天开始。

我自1995年大学专科毕业,至今一直就职于上海市浦东新区的一家私营软件公司。虽然大学读的是计算机软件专业,但我对软件开发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做了几年的技术支持工作之后,便转到了公司的销售部门,也只是前不久才提升为销售经理,我的直接领导是公司销售总监——李总。公司主营业务是为客户开发计算机软件系统,这两年开始做一些系统集成的项目。我的工作很忙碌,其实是看起来很忙罢了。

今天突然想起来,再过几天是弦大哥二十九岁的生日,在我们的家乡即为虚岁三十,也不算是个大的生日。只不过,身在上海这个大都市,“三十而立”是这几年听到的很多的一句话,我想赶个时髦为弦大哥办个生日宴,也算是找个亲近他的理由。想到这里,我赶紧和几个在上海的高中同学商量,他们都欣然同意。在我们的家乡,过生日可以提前,但绝对不可以过后再补。

我心情很好,自然电话也由我来打。

“大哥,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什么事?不知道我忙吗?”

从高一我们同桌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一贯风格,今天依然就当没听见他的责问。

“大哥今年三十而立。小弟想略表恭贺,提前给你过个生日,也为了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我尽量措辞完美些,或者说不至于被否,继续说道:“就在老地方。”

“三十不假!还没有事业、家庭双丰收,何来恭贺?就因为我比你先出生呗。”弦大哥有些阴阳怪气。

“和他们几个同学也好久没聚了。”我只能拿其他几个同学当挡箭牌。虽然弦大哥和他们并无太多交往,但毕竟身在异乡,同学还是会偶尔走动,这就是无法抹去的乡情吧。

“那好。吃完再去唱歌,大家难得一聚。”

“好的!”还没等我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正寻思着还没说时间,电话又打了过来。

“是不是就冯校庆、袁斌、上官锋和你四个人?”

“是的,”我赶紧说,“就我们四个。还能有谁呢?你还想让我约谁?我再打电话约。老时间,六点半。”我赶紧说了时间,还假装糊涂地瞎问了一通。他并没有接我的话,又直接挂掉了电话。其实,在上海的高中同学中还有一个女生张芸芸,她只是在复习班和我们同学一年。她是女同学中学习成绩最好的两个之一,考上了苏州一所大学的本科。我和她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因为冯校庆建议我打电话邀请一下,她说到时候不忙就过来。因为到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否参加,所以仅仅是我不好意思提前说出口罢了。看来,还是再发个短信给她吧。

吃饭的老地方,就在我居住的小区旁边,弦大哥也住在隔壁的一个高档小区。这是一个新装修的湘菜馆,不大也不小,但做的菜却是非常地道。对我来说,包房的空调很给力才是关键。李姐是饭店的老板娘,大概四十岁,湖南株洲人。我在这个小区已经居住了六年,和她已经熟悉到可以经常相互调侃。她经常调侃我太瘦,说胖点才是美。我也就经常调侃她,有时称呼她为“李逵嫂子”,目测比我要重一百斤吧,当然是有点夸张。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来到饭店,安排在最大的一个包房,并订好了今晚的菜式和酒水。袁斌和上官锋不一会就到了,以前聚会,他们也是经常一起到。他们俩住在同一个区,而且工作单位相隔很近。他们在上海曾就读于同一所大学,都是大学本科,单位也都是国企。

人没到齐之前,我们惯例先打一会“斗地主”。一上来我就抓了一幅好牌,心中窃喜。我得意洋洋地开叫三分,拿起三张底牌,又湊成了一个“炸弹”,干脆直接明牌开打。我想着这一把牌定乾坤,李总的老婆下周过生日,礼金看来有着落了。

“今天不可赊账,必须给现钱,得存起来娶媳妇。”

“又在得瑟!”上官锋说。“老幺(我在同学中年纪最小),你又在做生双胞胎儿子的美梦?就你那科学分析,简直是胡说八道。什么‘丰乳肥臀’才能生儿子,其实你就是喜欢乳房大的,屁股大的。” 上官锋油嘴滑舌惯了。估计他在单位上班经常闲得发慌,他所在的后勤部门又是清一色的女同事,天天就喜欢荤段子连篇。他一毕业就结婚了,不仅老婆跟他在同一个办公室,岳父也是单位的一个中层领导。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了,平时都是他岳母带着。他现在至少是看起来对工作和生活无欲无求,我给他取个外号“一哥”,其实就是“油嘴滑舌第一”。

“很科学的!斌哥,你信吗?”我又习惯性地问一下袁斌。他究竟搞啥技术,我一直不知道,听上官锋说其实就是修手机的。他老实本分、为人厚道,并且一向朴实而稳重。我只知道他父母都在家乡务农,还有一个妹妹,常年的糖尿病,听说现在已经很严重了。他诡秘一笑,高声说道:“一直有道理。”幸亏他没有受上官锋的“污染”而变成“油嘴滑舌第二”。

正好此时,李姐送来茶水。我问她:“李姐,你是不是生了两个儿子?”她听到这句话,立即眉飞色舞。

“厉害啊!小老弟,你怎么知道的?的确就是生了两个,都是儿子。”

我们三个人相视一笑,然后看李姐一脸懵圈,我们只管一起哈哈大笑。李姐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我估计又在调侃她的“美”,恨恨地骂了我一句:“祝你今天不赢钱,就爱跟我闲扯淡。”我们又是一通坏笑。

不到六点冯校庆到了,照旧是一副油头粉面,嘴里叼着一支烟。他一脸的坏笑,随手甩了两包好烟给我。我忙不迭地跟他套套近乎,只有我和他抽烟。可我是个私营小公司的销售经理,抽的是十元一包的“上海”牌。

“感谢冯总,不愧是外企销售总监,永远有派头!”

冯校庆是弦城的高干子弟,高中时代就有事没事地去我家一起瞎玩。在上海的高中同学之中,我跟他的关系最铁。他在杭州读完大学本科,自己通过双向选择应聘到上海的这家外资公司。平时闲下来就喜欢到我家里喝酒,我酒量不如他,却特别喜欢听他给我传授一些销售秘诀。

“冯总,今天这么低调,怎么没带个美女?”上官锋问道。

“美女少不了,一会就来到。”

“这一会得等多久?别让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袁斌是明知故问,闲得无聊也开开玩笑。

“她说‘大姨妈’来了,要不你打个电话,估计她听你的。”冯校庆继续忽悠,装模做样地拿出手机,假装要递给袁斌。

“我估计她一接电话,立即来一句:‘亲爱的,这么快就想我了?’我可受不了这嗲劲。”袁斌的调侃水平其实不差。

“那我就活该受呗。谁赢了?还不让桌?”

我估计冯校庆已经看到我旁边的钱最多,故意给我找个台阶下。我便就坡下驴,美滋滋地收起了赢到手的钱,估摸着大概有三百元。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也是难得,大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继续打牌逗乐。

六点半,弦大哥才火急火燎地赶到。他们三个立即收起了扑克牌,袁斌赶紧去叫李姐上菜。我也正准备开酒,今晚要的酒是“剑兰春”。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竟然是张芸芸的电话。

“你们到了吗?我刚出地铁,估计再有十分钟到。”

我在打牌的时候还一直纳闷:“短信一直不回,来还是不来?也不提前说一下。”我赶紧挂掉电话,对弦大哥说道:“大哥,张芸芸听说你过生日,一会也到。”

“赶紧去告诉袁斌,菜晚点再上,等人到齐。”

“都出地铁了,她说十分钟就到。”

“这么不懂事!人不到齐怎么能上菜?快去!”

我只好朝着包房门口走去,却差一点撞倒了袁斌,张芸芸已经在他身边。只见她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穿的衣服也比平时要艳丽得多,一对饱满的乳房清晰可见,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讨厌,我心中很是气愤地想。一边在心中还嘀咕:“什么十分钟?分明就是一分钟。”

张芸芸郑重其事地把花送给了弦大哥,他也高兴地收起花,连声道谢。然后大家一通寒暄和祝福,便各自落座。弦大哥自然是坐在主位,张芸芸和冯校庆被安排在一左一右。我自觉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座位,一是为了方便传菜;二是我不能多喝白酒。当然,也是老规矩——年纪最小靠边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也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进度。毕竟我们六个人也是难得一聚,便开始聊聊家常。

“弦总,你们公司今年可是要大展宏图,财务审计方面的业务自然少不了,如果能有幸分到一点,自当是感激不尽。小女子在此,先干为敬。”张芸芸说道。这可是她的一大爱好——敬业。有业务就拉,不分对象、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恨自己:“就不该给她打电话,悔不该当初听冯校庆的馊主意。”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五年,她也就主动打过我两次电话。一次钱包被偷,让我赶紧送钱去;还有一次,电脑突然中病毒,大半夜打电话叫我去帮她修。我也就偶遇过她一次,便让我请她喝酒,当晚花掉了我兜里仅有的两百元。

“芸芸,你们那可是个大公司,怎么会缺业务呢?”弦大哥是一贯地保持低调而略带调侃,对谁都一样。

“弦总,公司再大,我不是才刚提拔成部门总监吗?做不出点成绩,领导可就小看我了。”张芸芸用一口上海嗲音说道。这声音好听,着实让人心痒痒的。

“好说,好说。”弦大哥应道。“你这几天有空,随时欢迎到我的办公室详聊。对了,你找冯总给你介绍业务,那肯定是水到渠成,他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外企大公司。”

弦大哥今天的兴致明显比以往高了不少。这在以前,那可一直都是称呼冯校庆为“校庆”,看来他今天还是很开心。

“这都半年过去了,我的销售任务一半还没完成,我还在发愁。可千万别跟我谈业务,听着就头疼。”冯校庆干脆利落,直接就来个拒绝。他多次在私下里跟我说,张芸芸没事就给他打电话,有时还直接去办公室找他。这不,上周还去我家喝酒,告诉我一件事:张芸芸找他一起喝咖啡,恰好碰到弦大哥,结果直接丢下他,坐上弦大哥的宝马X6就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他说起这些事,虽然不至于咬牙切齿,也是郁闷得很。

两个小时不到,两瓶酒就已经见底了。上官锋的酒量是实属一般,看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明显超量了。可能因为今天是我们同学们在今年的第一次全员聚会,喝到兴奋处刹不住车了。虽然已经是满脸通红,依然热血来潮,主动走过去跟张芸芸说:“张总,我们必须再干三杯。”喝完之后,还不忘继续调侃张芸芸:“恭喜,恭喜。张总升职是大喜事,现在手下管理几个人了?我估摸着肯定比老幺强,他到现在还是只有一个跟班的销售助理。”

上官锋和我们聊天的时候说过,他曾经也给张芸芸介绍过业务,当时他的一个大学同学正好需要财务审计。结果,请客的当天,张芸芸只顾一个劲地说话,最后还是他去买的单。

“谢谢锋哥!也就三五个助理,还请锋哥多多照顾。”

“这还不容易,改天我再找几个大学同学跟你聚聚。上次我那个同学说你真漂亮,长相甜美,身材又性感。我觉得你今天比那一束花都美,又香又美又娇艳。”

上官锋喜欢调侃惯了,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一看这气氛不太对,赶紧端起酒杯站起来敬酒。袁斌估计也觉得孤单,拿起酒杯一起凑了过来。

“再次祝大哥生日快乐!福如东海,财源滚滚来。”我先干为敬。我实在不能喝白酒,自然喝得比张芸芸还要少。

“就干一杯怎么行?怎么也得喝上十杯八杯的。”

我一看弦大哥今天的兴致太高,我可不敢再多喝了。

“大哥,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说此次过生日不就是因为你比我先出生吗?我现在叫你一声‘弦先生’。”我赶紧接话。“请高抬贵手,免我喝酒。”

“有进步!‘先生’都叫上了,那我喝三杯。”我想,看来忽悠有时候还是很管用,少喝了几杯酒。

三瓶酒喝完,弦大哥提议转场到歌厅,几个人都没提出反对意见。毕竟是难得见面,大家一起玩到歌厅打烊。弦大哥今天的兴致很高,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他说道:“今天很开心,感谢同学们给我面子。我请大家下周末度假,去我在郊区的果园聚餐,不许请假!”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各自回家。看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后,弦大哥让我去他的车里坐一会。我本想说太晚了,只是没挪动脚步。看我没接话,他便劈头盖脸先训我一句。

“最近为啥不给我打电话?”

“我天天忙着拜访客户,回到家都天昏地暗了。”

我说的是实际情况,尤其最近公司的业绩越来越差,要求销售经理天天加班,每天不停地开会、培训。但也不至于没有时间打电话,其实是没有心情罢了。

“忙点好。”弦大哥明显是随口一说。

“我也就瞎忙。”我便随意应付了一句。

“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最近又找女朋友了?”

“我可没那闲心。”我又是随便应答一句。心想,他这两句倒是有点新奇,以前从不这样说话,也几乎不跟我聊八卦,瞬间感觉他今天有点莫名其妙。他看我不再说话,估计也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便继续又来了一句。

“找女朋友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该找就找。”

“我倒是想找。”

“你就那么笨?上海到处都是女的。”

“我可没钱。”我这句话的确是真心话,虽然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刚毕业的几年,本来是有机会找个女朋友,无奈一直看谁都不顺眼。等一年一年的过去,便不断地降低标准,无奈还是看谁都不顺眼。成天就为了生存而奋斗,也的确是没有了闲心。一个为了房租还在焦虑的人,找个自己能看得上的女朋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弦大哥可能也没有心思跟我耍贫嘴了,也不想再给我“上课”了,听我说完便话锋一转。

“今晚买单花了两千多吧?!这是三千,你这样花钱,这个月不用交房租了吗?”

我习惯性地收下了钱,赶紧陪着笑脸说道:“谢谢大哥。”正准备扭头就走,顿时感到有点难受,毕竟今晚喝得有点多。他看了我一眼,拿出一瓶矿泉水给我。

“多喝点水。”

我摆摆手,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刚到家,酒劲一下子上来了,倒床便睡。

第二天中午起来,依然头痛难耐。我暗暗发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白酒了。我还是习惯喝啤酒,尤其慢慢地喝,一次也还是可以喝不少。

正想着出去闲逛一下,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钱,这才想起来是弦大哥昨晚给我的三千元。我慢慢地清醒过来,想起来昨天吃饭是我买的单,只花了一千两百元,后来去歌厅是他买的单。

看来“弦先生”也有搞错的时候,我在心中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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