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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011年的夏天，公司的ERP项目已经做了十年，是到了要尽快结束的时候。ERP软件已经转向互联网模式，甚至是云服务，原来那种局域网的技术架构已经落伍了，但公司过去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技术积累。果断放弃传统的ERP软件市场是大势所趋，今年初就已经和弦大哥定下来的规划。今天不得已裁掉项目的大部分员工，虽然很难过，但做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其实公司的ERP项目，今年已经没有多少新的客户了，主要是为老客户做一些技术支持工作，也就是售后服务。目前公司的利润都来自于2006年新成立的呼叫中心事业部，最早只是为弦大哥深圳的互联网公司做呼叫中心外包服务。现在继续为弦大哥北京的互联网公司做相同的服务，同时也拓展了部分客户。
今天开了一上午的会，我有点疲惫不堪。正准备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秘书黄雨便敲门而进。
“弦总，下午的会议是这样安排的。”
“小黄，下午的会议就让周总替我主持，我有点不舒服。”我直接打断了黄雨的话，有气无力地向她挥了挥手。
“弦总，你中午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
“好，就帮我买碗牛肉面。”
下午的销售管理会议，我并不想参加。我和弦大哥已经谈好，ERP项目的技术团队保留一小半的人员，销售团队只保留几个人。我想，还是由销售总监周天亮去主持会议为好，裁员是在所难免，我已经被上午的技术团队会议折磨得筋疲力尽。大概三点多，技术总监朱原来找我。
“三哥，上午决定裁掉的人员，有几个中午又找到我，他们愿意降薪，就是希望继续留在公司。你看怎么办？”
“老四，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啰里啰嗦了。让他们下班前办理完离职手续，工作交接一定要做好。”
“我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按照公司的补偿，大部分人员都很乐意办理了离职手续。”
“希望降薪留下的员工，你晚上请他们吃顿饭，感谢一下他们的好意，但离职手续必须办完。公司现在是转型，并不是公司对他们以往的工作不满意，你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们吧？”
“三哥，我跟你都十年了，我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
“那就好，谢谢你了。留下来的技术人员，除了选定的那几个继续负责ERP项目的技术支持和售后服务工作，其他的都转到呼叫中心项目的开发和技术支持，这些工作也都要安排好。我知道你的工作量比以前大了很多，我和董事长已经商量过了，给你的年薪增加十万，从下个月开始。”
“谢谢三哥对我的照顾，那我就先去安排了。”
朱原走后，我突然感觉心中一阵悲凉。这并不是我的错误，是企业要生存和发展，就必须要面对现实。
“周总，你晚点再进去，弦总有点不舒服。”我听到门外黄雨在说话，便起身开了办公室的门。
“周总，进来吧。”
“弦总，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还是晚点再向你汇报销售人员的事情吧。”
周天亮是五年前由老五姚睿介绍的，他和姚睿的老婆曹娟是校友，工作能力很强，但说话总是有些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并不是他说的话有问题，或者他不好打交道，恰恰是他一直说话太让人舒服了，但我很不喜欢这样。
“我已经好多了，进来吧。”
“弦总，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先下去给你买点药吧。”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周总，还是说说开会的情况吧。”我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堪，只是平淡地让他坐下。
“弦总，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来给你添麻烦。刚刚所有确定离职的人员都已经办完了手续，只是有一个就是不肯办理，非要和你面谈一下。她现在不肯离开公司，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处理，这才来找你。”
“你说的是不是冯晓珊？”
“弦总，就是她。她非要和你面谈，我问她谈什么，她就是不肯说。”
“我们之前规划好的销售部架构调整，销售人员已经是留有余地了。如果增加她一个人，有工作给她做吗？”
“弦总，你之前的规划已经非常完美了。再增加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安排。”周天亮永远是这样谦虚谨慎，事实上他不过才31岁。也就是三年前，我看他的业务能力很强，原来的销售总监因为出国而离职，这才提拔他做了销售总监。当然也是因为他是老五介绍的，又是浙江大学的高材生，还是曹娟的师弟。
“这样吧，今天就不见了，你就说我今天不舒服。让她先回去休息两天再来公司，你到时候再带她来见我。”
“好的，弦总。你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安排吗？”
“你不是都处理好了吗？就这样吧。”
“弦总，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忙些收尾的工作了。”
冯晓珊是冯校庆的一个远房堂妹，前年才来到我的公司。当时她研究生毕业，冯校庆跟我聊天的时候，竟然说她找不到工作，我就让她到公司试用。我当时想她虽然读的大学是普通的二本，但好歹也是研究生，就给她个机会。但当时ERP项目的销售已经很艰难了，所有的大区销售部都已经裁撤掉，只保留了总部的销售人员。我记得她负责的西北区销售还是可以，只是今年的确没有一个新客户了。她已经开始拓展呼叫中心的客户，好像还是有点业绩。此次裁员之前，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冯校庆，他说那就裁掉她，他会帮她安排一个新工作。先不想这些了，还是回家吧，今天的确是有点不舒服。
“老公，今天下班这么早？”楚媛媛看到我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很是诧异。
“我有点不舒服，儿子呢？”
“怎么了？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还问儿子干嘛？”楚媛媛也学会了我习惯性的三问，碰到这样的情况，跟我一模一样。
“我就是感觉有点累，躺一会就好了。”
“老公，你可别吓我。”
“这有什么吓你的呢？昨天都跟你说了，今天公司要裁员，我是心情不好罢了。”
“老公，别想那么多了，先去休息会，晚点再吃饭。”
“宝贝，谢谢你。”
我知道楚媛媛今天是特意休假，她可能是担心我吧。我和楚媛媛是2004年五一劳动节那天结的婚，儿子弦小同于2006年3月出生。儿子不在家，现在是幼儿园放暑假期间，估计是在一个培训班上美术课吧。我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不一会保姆就带儿子回来了，他一见到我就爬到床上来。
“爸爸，你是不是要带我出去玩？”
“儿子，爸爸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和小姨玩，周末爸爸再带你出去玩。”
“爸爸，我给你按摩，你不是说按摩很神奇吗？”
“儿子，爸爸现在好多了，我就是想躺着休息一会。”
“爸爸，你可不能生病，要不然就没人陪我玩了。”
“好，爸爸听你的话。”
吃晚饭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爸爸，你今天又不喝酒吗？”
“爸爸不是又不喝酒，爸爸从不一个人喝酒。”
“妈妈陪你喝啊，我还是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儿子真乖，妈妈今天也不想喝酒。”楚媛媛接话道。
“妈妈，可以让小姨陪爸爸喝酒啊。”
“小同，小姨今天也不想喝酒。”保姆是楚媛媛的一个远房堂妹，名字叫楚芸，今年24岁。高中毕业后就不肯读书了，去电子厂打工了几年，前年工厂倒闭后，就来我家带弦小同。
“我们一起喝饮料，可以吗？”
“小同，妈妈跟你说了，不可以每天都喝饮料。”
“妈妈，我跟你开玩笑的。”弦小同的确经常开玩笑，有时候搞得我和楚媛媛都哭笑不得。
吃完饭，我早早地躺下了。今天不愉快的心情还在袭扰着我，也就没有多聊天。
“老公，你现在还是有点不舒服吗？”楚媛媛等楚芸带弦小同睡后，进来了房间。她看我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按摩？”
“宝贝，可以辛苦你一下吗？”
“肯定没问题啊。”
楚媛媛便开始给我的头部按摩，我一会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后，心情也好了很多。
今天要先去一个合作伙伴的公司，他一直为我的公司组装专用的服务器。最近呼叫中心业务加大了销售力度，业务增加了很多，新购买了很多服务器。朱原前几天向我汇报，一是服务器的价格涨了很多；二是有几台服务器安装后，运行的性能很差，只能退了回去。
“弦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难得来一趟。”
“黄总，我如果天天来，估计你的公司真黄了。”我苦笑了一下，跟她开个玩笑吧，毕竟她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那你可是我们公司最不受欢迎的老总了。”这个黄总啊，边说还边笑。她叫黄莉莉，1980年出生，是个标准的“80后”，平时也最喜欢跟我开玩笑。她是上海本地人，以前是我一个客户公司的销售经理，辞职后自己做起了定制服务器的业务。她的身材跟楚媛媛差不多，只是皮肤稍微黑点，但眼睛大又明亮，声音也是非常甜美。
“莉莉，你就跟我开玩笑吧，改天我用别人的服务器了。”
“哥，这都当真了？中午我可是要请你吃西餐的。”她跟我已经合作了五年，加上之前就认识，算是老相识了。
“请我吃饭是个好事，还是先把不好的事说了，我可怕吃了你的会嘴短。”
“我就知道你这风格，怎么总是不改呢？”
“我倒是想改，我的业务可改不了。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既买不起你的服务器了，我的客户也不满意，可都要跑光了。”我想还是开门见山吧，这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我都安排好了，价格是因为前一阶段国外都在涨价，我可干不出随便涨价的事，现在价格已经调低了。性能方面是因为有一个技术人员捣鬼，以次充好，我已经把他开除了。”
“这么说，我今天是白来一趟了。”
“你可没白来，不是赚了我一顿大餐吗？”她说完便呵呵一笑，我知道她又来了，这饭可不是白吃的。
我们一起到了她熟悉的西餐厅，她轻车熟路地点好了我喜欢吃的菜式。我知道她接下来又会是一堆的疑问，她是个文艺女青年，特喜欢看诗，以前见面的时候，她就会读点诗给我听。但我说我喜欢看看历史书，没事读点中华文化典籍。这下可好，她没事就跟我谈“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了。
“哥，你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研究心得？”
“什么都没有，最近公司转型，我这一个月都在忙这事，所以也就没时间联系你。”
“我说你怎么最近也不联系我了，我在QQ发的消息，你也不怎么回。我以为你对我生气了，要不就是嫂子把你严管起来了，肯定是怕你在外面寻花问柳。”
“我会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会是个怕老婆的人吗？我会是个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人吗？”我这习惯性三问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哥，你可是我在上海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
“你这夸人的水平啊，真是夸张。”
“你这实在劲啊，真是上海第二，从来没有过第一。”
我们俩便相对一笑，和她聊天算是我这几年来的一大乐趣吧。每回我都会想起曾经的饭店老板娘李姐，她也一样会经常搞点“小仇恨”来调侃我，要不就是拿我的话来“报仇”一下。
“对了，让你找男朋友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跟你说过了，找不到了。”
“又来了啊，又是什么你年纪大了，好的看不上你，差的你也看不上。”她说这话，每次都让我想起李姐曾经说过的话。但那个时候的李姐可是四十岁出头，她今年也才三十一岁。
“对啊，我还那么胖。”她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可别再说我就是上海的奇葩，就喜欢胖的。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喜欢的是‘丰乳肥臀’，可不是胖。”
“哥，你可真会说话。你干脆就直接说喜欢媛媛姐那样的呗，不就是拐弯抹角地夸自己的老婆吗？我是见过无耻的，可是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她真是气得我牙痒痒，也没有办法。
“你别跟我贫嘴了，到底找得怎么样？”我是真希望她能好好找个男朋友，也不至于没事就找我，我实在是怕楚媛媛误会。有一次她也不提前打电话，便来到我的公司，正好楚媛媛在办公室。楚媛媛一看她的身材，自然知道是我喜欢的类型，再看到黄莉莉比她年轻，说的话又是嗲味十足。当天回家就不跟我说话，竟然吃了一个月的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哥，你认为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
“你这句话，我年轻的时候问过好几个人。”
“哥，你是问过好几个美女吧？”
我知道她肯定是瞎说的，虽然我是问的美女。这突然让我想起了董文君，又想起了张芸芸。董文君六年前和男朋友结婚后就出国了，我们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只是在网络上难得聊一下，我也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倒是张芸芸，偶尔会打电话联系一下，她早已离开苏州，去广州一个同学的公司做财务总监，她的女儿也已经八岁了。她说她想一直单身，我这八年也没有再见过她。她从来不用聊天工具，她说她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孩子，没有时间上网聊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竟然忘记接黄莉莉的话。她看我没有说话，可是不肯饶我。
“哥，你肯定是在想别的美女了。”她是很聪明和敏感的，我只能跟她忽悠一下了。
“哥就不能想别的美女吗？”
“哥，你现在还很年轻啊，你可以随便想，就像你随便想我一样。”这一句话，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好，我是服了你。我天天想你，做梦都想你。”
“这就对了，你想我可是有好处的。”
“想你还能有好处吗？”
“完全正确，给你一百分。”
“到底有什么好处？”我是真被她搞晕了，竟然没想到。
“就是请你吃西餐啊，这还不算好处吗？”她笑得东倒西歪，我瞬间想起了和董文君曾经吃过的一次宵夜。
“好，那我以后可得天天想你，做梦都想你。”
“你天天想我，我怎么办？”
“你就凉拌呗。”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不找男朋友了。”她的话在这里等着我，我可不敢再跟她聊了。我想，今天真不该来找她。
“我下午还有重要的会，快点吃。”
“你中午睡个午觉吧。”
“我干嘛睡午觉？我精神好得很。”
“你不睡午觉，怎么能梦到我呢？你不会是晚上搂着媛媛姐睡觉的时候，做梦想我吧？”她说完话，这回可不是东倒西歪了，笑得差一点从椅子上摔倒了。
“你就巴不得我家媛媛哪天不要我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个牛排可以作证啊。哪天媛媛姐不要你了，你可得埋怨你自己。”她说完又是一阵坏笑。
今天被她调侃了一个上午，这西餐什么味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还吃什么牛排，都被她给气饱了。
回到办公室，和技术部处理完服务器的事情，正准备约一下冯校庆，想着请他吃顿饭。行政人事部总监向总过来找我，我看他一脸郁闷，正准备说话。
“弦总，不好意思，我做错了一件事。”
“向总，坐下来慢慢说。”
原来这次的裁员人数差不多有一百人，虽然给了很高的补偿金，让员工选择自己辞职。但不知道被谁投诉了，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上午打来了电话，询问我们公司为什么没有报备。好在向总在这个行业有二十年的经验，他立即承认了错误，并表示认罚。最后主管部门只是警告一下，并没有处罚。
“既然处理好了，以后就吸取教训，知错就改即可。”
“是啊，我不该集中在一天让他们办离职手续。”
“向总，不说了。你帮我和董事长都十多年了，感谢你。”
“弦总，也谢谢你的理解。”
向总走后，我在想竟然有这样的人，既然是已经乐意接受更高的补偿选择了离职，还要投诉我们。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实在想不通。我已经见过太多的人干损人利己的事，那是人的本性决定的，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那些干损人利己的，就要看事情的性质了，自然有法律在约束着。但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我公司的员工。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干这样的事，这个事情给我敲了一个警钟。一是要加强公司的管理，不单是技术和销售，还要在行政、人事和财务方面；二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和敏感，最近几年我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好，以前都是弦大哥在我身旁，但这八年来，尤其是对互联网的冲击视而不见，对人的思考也太少。在公司的全面管理和经营决策方面，也的确犯了不少错误。
想起这个，我便打消了请冯校庆吃饭的念头。于是拿出了上次弦大哥帮我开的书单，在网上买了很多本心理学和管理学方面的书籍。又翻看了一会手头上的书，陪加班的技术开发团队吃了点饭，我便开车回了家。
楚芸已经带弦小同睡觉了，楚媛媛也已经睡着了。她还是那么喜欢睡懒觉，这八年来又胖了不少，好在还不是很胖，在我心中依然是那么“美”。我看着她，想起今天黄莉莉的一些话，我笑了笑自己。
我现在的生活应该算是富足而幸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的天性就是没有太多追求，我只是上海两千多万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