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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02年元旦。
“弟，起来吧。今天我们一起去城隍庙，我想去烧香祈福。”一早接到董文君的电话,我在想她怎么今天主动约我。正在胡思乱想，弦大哥的短信过来了。
“你小子，有出息了啊。”
这是什么情况？我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跟董文君约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一下吗？”
“大哥，她就是让我陪她去城隍庙，我可是一直都没去过。”我说得没错，元旦这天从来没去过罢了。
“约会是你自己的事。我提醒你一下，记得给弦晓丽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刚刚她哥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董文君和你要去城隍庙。应该是董文君跟弦晓丽说的，看来你在她们那里是没什么秘密可言。”这次他的解释非常详细，我顿时有点疑惑了。
“我本来就没什么秘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并没有多听我解释，便挂断了电话。我突然意识到，每次他提到弦晓丽，都是对后面的布局有用，还是不能不当回事。既然如此，那就先给弦晓丽打个电话，竟然没接电话，不一会她的短信来了。
“新年快乐！这么早就想我了？我现在陪家人，一大家子人，不方便接听电话。你好好陪文君，别太累了。”
我陪着董文君在城隍庙逛到了下午三点。
“刚刚晓丽发了短信给我，她说你打电话给她了。”董文君从洗手间出来，突兀地说了一句。我这才把早上弦大哥说的话告诉了她，并略带责备地说以后不能再把有些事告诉弦晓丽了，毕竟我之前就提醒过她。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现在就回去。这突然的转变让我顿时无措，我也没敢多问。一天美好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我后来才知道，她回去是给弦晓丽打电话，要求她以后不要把自己的事告诉弦晓米。最近弦晓米借接管广告公司为理由，给她打了几次电话。而且弦大哥也给她打过电话，问是否需要他投点资。总之，她不想再提到弦晓米，更不想见弦大哥。我是可以理解她的，过去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负担。
一年的元旦，不能就这样郁闷地度过。我没有打电话，直接去表弟租住的地方，我想着他过年要回去，便来陪他喝点酒。
“表哥，你没有打电话，今晚他们几个都没约。”
“我就是想过来跟你一个人喝点酒，顺带聊会天。”
“好，表哥。那我们去吃点烧烤，不去饭店了。”
我知道他今晚不会让我买单，就简单吃点。他熟练地点了些菜，说这么冷了，要不喝点白酒。我说好，一瓶白酒也不到二十元，比喝啤酒便宜很多。
“表哥，你今天突然来，是不是找到女朋友了？”
“不谈那些事了。女人很多，没一个顺心的。”
“表哥，我老婆都跟人跑了。”
“什么？什么跑了？大冬天跑步吗？”我完全是心不在焉，也就没有理解他说的意思。
“表哥，她嫌弃我赚钱少，丢下孩子跑了。”
“妈的，竟然有这样的女人？”我简直是愤怒了。
“表哥，你也别生气，谁叫我没本事呢？”
“这些个女人，太可恶。”我直接喝了一塑料杯的酒，大声骂道。“表弟，咱们还是喝啤酒吧，今天真是太烦了。”我今天并不是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也不想去安慰表弟。我是因为自己也很郁闷，他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处理，我也帮不上忙，即使说一些安慰的话也是苍白无力。
“表哥，不说这些事了。”
“喝酒，表弟。”我一口气喝了两瓶啤酒。
“表哥，你和女朋友也不顺利吗？”
“不说了，太烦了！”
我今天就是不开心，心情差得很。我把啤酒瓶子摔了好几个，搞得地上乱七八糟。老板本来想跟我急眼，表弟赶紧过去跟他说了几句，他可能真不敢招惹我，也可能是表弟跟他很熟悉。我一边喝，一边又摔了几瓶啤酒。到家的时候，我倒床便睡。
第二天，我依然心如刀绞，心情依然是糟糕透顶。我在想：“妈的，这什么世道？”不管怎样，心情再差，日子还得继续过，工作还得继续做。我知道，时间也毫不留情。
好在，工作还是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今天拿到了肖芊送过来的一月份销售报表，销售额已经接近一千万。我彻底惊呆了，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肖芊是怎么做到的。毕竟，整个项目从筹建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多点的时间。我也不想再去多想，也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无知。我既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要不要搞个聚餐？祝贺你们销售部取得如此大的成绩。”面对肖芊，我也就只能说这些了。
“不用了，再过几天就是公司年会。都快过年了，大家在乎的是年终奖，而不是吃饭和喝酒。”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完全不把我当总经理，倒像我是她的下属一般。气归气，先忍着，就是不能表现出来让她知道。这是我现在通过改变自己而获得的一个优点，我还是有点欣慰。
公司年会很简单，由弦大哥的公司具体安排。我们合资公司作为一个分公司参与，完全没有存在感。可能是为了不至于尴尬，安排我去台上为员工抽奖。自然，一句台词也没有。
我想，管他呢。等我看到年终奖分配方案，完全出乎我的意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和肖芊的年终奖一样，都是十万元。这大半年来，我的经济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单成为了有房一族，也不再是一个“月光族”了。工作对我来说也很简单，我并不需要多动脑筋，虽然偶尔要受肖芊的刁难，倒也无妨。总之，我感觉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今年并不比往年要忙，我还是决定今年不回家，就在上海过年，我已经提早跟爸妈打过电话。并不是因为事情多，是比往年多了太多的变化，而且是很大的变化。正想着心事，突然袁斌打过来电话。
“老幺，晚上有空吗？”
“斌哥，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嫂子这两天就要回家过年了，今晚想去你那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有，有。老地方，老时间。”
自从上次在上官锋家，我发现嫂子张璇真得很耐看，她那从容与淡定的微笑已经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一听说嫂子也过来，赶紧地应承了下来。我早早地去找李姐，定了几个菜。六点半不到，他们一起过来了。
“老幺，今天你嫂子特意要来看看你，我是怕你工作忙，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袁斌自领证后，完全一副“三好学生”的表情，也没有以前那么直率了。
我倒是无所谓，看着嫂子依旧朴实的装束，与容貌相得益彰。最重要的是，那一直恬淡而又乐观的笑容，看得我有点走神，让我愣了半天。可能嫂子也感觉到了，赶紧给我端了一杯茶水。我接过水杯的时候，慌乱之中把茶水倒了不少在她的裤子上。一阵尴尬之后，我们便开吃开喝。袁斌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说工作忙，他说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我现在是合资公司的总经理，还叮嘱我要给家人多打电话。我没有过多解释，我知道袁斌已经不可能理解我了，我也更不可能跟他谈我的心里话了。
“嫂子，我很羡慕你们！”
“幺弟，你这样说话，嫂子可是不敢接你话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又有点失言了，赶忙补充道：“嫂子，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生活很好，我就很高兴。”
“幺弟，我们家的困难很多，你都不知道。”
“不就是斌哥的妹妹要看病吗？”
“幺弟，不说了啊。”袁斌拉了一下我的衣服，这个举动让我最近不好的心情又一次爆发了。
“干嘛不说？有困难为什么不说？有不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不说？哪怕老婆跟别人跑了，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他们被我的几句反问吓得不轻，他们哪里知道我的悲伤。他们没有接话，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赶紧向他们道歉。
“不好意思。我看，这个世界过得好的没有几个。”
“老幺，你说得对，大家都不容易。”张璇对我说的这一句，顿时让我平静了下来。
“嫂子，我最近就是有点不开心，让你见笑了。”
“不会的，我们还有很多比你不开心的事。”
“老幺，你也别喝了。”袁斌看我继续倒酒，赶紧说道。
“再陪我喝一瓶。”我不想多说话，只想再喝点。
“幺弟，我陪你喝。”张璇站起来直接把一瓶啤酒喝完了，她的举动顿时让我的心情平复下来。我看到她纤弱的身体，竟然一口气喝了一整瓶。
“嫂子，谢谢你。”
“嫂子再跟你喝一瓶，怎么样？”包房里的啤酒还有很多，她拿起一瓶给我倒满了一大杯。
“幺弟，我祝你新的一年从头再来。”袁斌也拿起酒杯跟我一起碰杯，我想都没想便一饮而尽。
“嫂子，还有斌哥，我祝你们新的一年新气象。”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又喝了一会，也就不再喝了。差不多九点，他们就准备回家，袁斌突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我。
“老幺，我的年终奖拿到了。欠你的三万，现在还你。”
“斌哥，你是来还钱啊？直接转给我就是了，还非要跑一趟。”我这才明白来意，顿时心中很是羞愧。
“是你嫂子的意思。她说借钱的时候，都是你亲自过去的，还钱的时候就必须得过来还。”我没有再接话，便送他们离开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愈发感觉这个嫂子的亲切和朴实。
美，有时竟然只是一抹平淡。回到家，我就不再去想这些了。我想，明天得去一趟银行，把这些钱都存起来。这半年多来，我的工资和提成还剩余几万，年终奖又拿到了十万，加上李总送的一万和这三万现金，正好可以存一个二十万的定期。
我想着这些钱不能随便乱花了，要留着明年装修房子。现在我每月的开销越来越大，以前很多花钱的地方是能省就省，现在毕竟身在总经理的职位，该花的地方还真得要花。我很欣慰，这可是我毕业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有了存款，而且是二十万。我带着美好的心情，一夜睡得真香。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明天就要开始放假了。我先到弦大哥的办公室，想着要跟他打个招呼。
“明天开始放假，值班人员都安排好了吗？”弦大哥明显很忙，一边低头签字，一边问我。
“都安排好了，只是。”我本来想问他是否回家，突然想起他爸妈都还在上海，顿时语塞。
“你是想说准备回家的事吗？”他继续签字，依然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问，毕竟往年我都是回老家过年。他见我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你回家，代我向你爸妈问好，今年不会再缺路费了吧？”他这才停下来，抬头看了我一下，冲我呵呵一笑。
“我今年不想回去。”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如果不回去，就去我家吃年夜饭。对了，我哥一家从郑州过来了。”他只顾说，也没问我为什么不回家。
“好的。那你忙，我就先走了。”我一看他的确很忙，还是不打扰为好。
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冯校庆就打来了电话，他说他明天回去老家，只能等年后回来再聚了。他知道我不回去，什么都没问，也许他也是觉得我工作太忙吧。
倒是上官锋，我给他发了短信之后，他立即连回了两个短信给我。一个是说他知道我今年工作忙，不回去老家很正常；另一个是说他今年也不回老家，他会去岳父家过年，过年的时候就没有时间陪我。
收到短信，突然发现他们都觉得我很忙，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反而是我看到他们都很忙，或者说他们的生活都有目标。唯有我工作依然清闲，头绪越理越乱。也唯有我，一个单身汉在上海过年，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不回家过年。想起这些，顿时愁绪又起。
今天正式放假，我准备就在家睡个懒觉。一大早，弦晓丽的电话就打断了我的美梦。
“起来了吗？不会在梦中想我了吧，有没有亲我？”
“我在梦中正准备亲你，被你给弄醒了。”我对于她的调侃已经适应，顺口就来。
“真带劲！居然愿意主动亲我了，好样的！”看来，我还是一不小心上了她的套。
“你知道文君过年要到香港吗？我也准备去玩，你有时间过来吗？”一句话顿时让我心拔凉。
“她不是不想去香港了吗？”我赶紧追问。
“是这样的。她之前离婚的时候，香港分了一套小房子，她想乘这个时间去处理掉。”
“干嘛非要大过年去？”
“你知道她平时工作忙，走不开啊。再说她爸妈总是打电话，让她回老家过年。她也不想回，就找了这个理由。”
“我没有签证，我可去不了。”
“那你过年回老家，是吗？”
“也许吧。”我不想多说，只是搪塞了一下。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接着做你的美梦。回头亲到了，告诉我一下，看看我这边是否有反应。”她说完便是一阵坏笑。
“那你是超人了，我可是凡人，起来吃早餐了。”我想还是先挂电话为好，我已经不在意她的调侃了。
想到董文君要去香港，还是去跟她道别一下吧，反正闲在家也是无聊。立即给她打去了电话，她说晚上公司要开年会，只能中午在咖啡厅见一面。
她依然早早地到了，坐在一个靠近窗边的卡位。虽然衣着冬天的厚衣，依然美丽如夏。越是远处看，越是好看。
“我知道你要去香港过年，来跟你道别。”
“我哪里是去过年，只是办事。反倒是你，最近怎么样？”
“不好也不坏。”我敷衍了一句，事实也的确如此。
“对了，你跟晓丽经常打电话吗？”
“打过。”她突然的一问，我意识到不能说假话。
“你真不想再考虑一下，她做你的女朋友？”
“姐，我已经说过了。”我回答得很快，但感觉的确不太合适。又补充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你觉得我能找到吗？我是说找个像你一样的。”
“我是你姐，姐能当女朋友吗？”她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她是装糊涂，还是真认为我又在说胡话。
“又不是亲姐。”管她呢，还是把最后的底牌打出来。再试探一下，否则心中永远无法释怀。
“要是亲姐，还不直接打死你？”
她这句话，已经让我彻底明白，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她的确是认真的，只会把我当亲弟一样看待。又一想，错！哪里会是亲弟？我送她坐上车，心中彻底绝望，一份失落和无助涌上心头。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张芸芸家。此时，我才觉得人是多么奇怪啊。我以前最讨厌的女人，现在竟然变成了知己一样。
“幺弟，这大晚上过来，又想喝我家的酒了？”
“有吗？”
“没有也得有啊。”她赶紧拿起了电话，打给楼下的小超市。吩咐赶快送来两打啤酒，再加一些零食。
“我再给你做个拍黄瓜，你先躺一会。脸色那么难看。”她也没问我怎么回事，便径直进到了厨房。等到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醒了。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你，快去洗洗。”张芸芸一边去端菜，一边自顾自地说。也许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吧，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突然一问，顿时让我目瞪口呆。
“你是不是最近见了董文君？”
“你怎么知道的？”我大脑飞速转动。我确认我没有跟她提过董文君，哪怕是喝多了。而且，我想董文君也不会联系她，她们高中就不来往，她们两个都是女同学中学习最好的。张芸芸只是最后一年来到复读班，才跟我们是同学。况且董文君那些隐私，她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吧。
“弦总告诉我的。”她看我满脸疑惑，又看我一直不说话，也不想让我再瞎猜而难受。
“他怎么说的？”我急切地想知道。
“他就说合资公司开业当天，见到了董文君，简单说了一下她的情况。幺弟，我可是知道你们都是教师子弟，关系可是比我亲密多了。”说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跟她和你一样，就是同学关系。”我心中的那点秘密，她看得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我们一边喝，一边聊起了一些往事，不知不觉喝了一打多啤酒。
“你不是我弟吗？”
“对！姐，你真聪明！”我赶紧岔开话题。
“我再聪明也没有董文君聪明。”她又提董文君。
“姐！我们能不说别的美女吗？我可是有你这么聪明的姐，我不会去想别的美女了。”
“不想别的美女，你想让我管你喝一辈子酒吗？。”
“我是说，今天不想。”
“我就知道你的小心思，是不是准备找女朋友了？”
“找不到。”我实在不想谈这些话题。
“怎么会呢？你现在可是堂堂的总经理，前途无量。”
“是，我还是钻石王老五呢。”我没有心思说这些。
“所以啊，你可要好好找个女朋友。一定要比姐更漂亮，还要更聪明。”她可是不会饶了我，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我有姐，不想找了。”
“找打啊，姐能代替女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
“以后可别再这样跟我说话，否则我会生气的。”
“姐，以后我能常来吗？”我赶紧又岔开了话题。
“想来就来呗，还用问吗？”
“那以后我要是喝多了，我可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呗，还用问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她也希望我有时间就过来陪她一下，哪怕只是聊会天。我们一边喝，一边聊了些新年的憧憬。她说她今年想买个房，我说那太好了，就买在我买房的小区吧。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多看她一眼。
“你不能找董文君做女朋友，她不适合你。你对她就是幻想，记住我的话，以后你会明白。”
“我知道。”我也知道，她这句话是善意的。当然这一句话对我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终归是把我所有的、仅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打上了一个句号。
我想，幻想对于生活虽然有意义，可以转化成梦想或和理想。也就是说幻想也许能实现，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催人上进。但现实更有意义，现实才是真实的，因为未来都是不确定的。
张芸芸的话很重要，我已经明白了，所有的幻想都要退位于现实。我得感谢张芸芸的提醒，她让我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这将会影响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