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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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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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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连载

第九章 后果(二)

三十这天,艳芬去老家叫了夏筠和柳青来,吃过饭,青子就去和老头子贴对联,回来时冯伦和星子也在贴。冯伦打了纸,和青子把堂屋的饭桌搬到天井中间,放了供养的酒菜、饺子。天黑了,张惠烧着纸,喊星子:“和你姐姐出来磕头!”艳芬带夏筠、柳青和星子出来,听张惠念叨:“叫艳芬和东关早点和好,过上安稳日子,青子多挣钱,买车买楼,娶个媳妇儿,冰玉将来找个好人家,星子上个好学。”青子带柳青、星子出来放烟花,张惠看着都心疼:“这得多少钱?我说你挣了钱都是你自己的,俺管不着,谁知道你一点都攒不住,都踢蹬了,还不如俺给你拿着。你有钱吃了喝了我不疼,怎么也好过听个响。”听张惠这么说,青子也没了兴致,剩下的都丢到墙角,坐在门口看别人家放,屁股坐凉了,柳青和星子早家去了。除夕夜,倒了酒,青子却不喝。张惠说:“过年了,云云和你妹妹也你喝,你艳芬姐不能喝酒,星子喝甜酒。”过了半夜,张惠要送柳青回去,夏筠说:“我和俺妹妹回去,不用送。”张惠便拿了手电给夏筠,送两人到街上。次日天未亮,冯伦和张惠就起来忙活,冯远一家和冯彰来了,张惠才去老家叫了柳青来。两人才进大门,青子便迎出来:“过年了,妹妹又长了一岁。”见柳青解了围巾,便要去接。“谁又不是呢?”气得柳青也没住脚,跟着张惠进屋去了。冯伦问:“云云怎么没来?”张惠说:“咱娘叫她在那儿吃饭,说她今儿不用出门,我看她也不想上来,一会儿咱们就去了。”看着张惠和柳青坐在一起吃饭,周颖笑道:“嫂子,我看你给冰玉㧅菜,又怕热,又怕凉,又想吹,又不敢吹。我还觉得我把萍子惯坏了,可她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这样儿管她。”“孩子从小管得少,长大了怎么都行。”张惠说道,“俺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现在我不疼她谁疼?闺女总有出嫁的一天,想想我还舍不得。”冯彰说:“我看冰玉和你们吃一样的饭,南方人是吃大米的,她回来能习惯吗?”张惠笑道:“她还没回来,我叫你二哥去镇上买了一袋大米,过了几个月,都叫我和你二哥吃完了。”周颖说:“我看冰玉比回来时瘦了,南方人条件好,咱们还是比不上。” 冯远悄悄说冯彰:“咱嫂子那么疼她,也没见她跟人家的孩子一样嬉皮笑脸的一回儿。”冯彰没理他,说张惠:“咱们这地方,只有河边洼地能种麦子,管好了一亩能收七百斤,换三百斤大米。我在南方,听说一亩地能收一千斤大米,一年两到三茬。他们地还多,水也多,所以咱们这儿穷,也不怪人。这些地是基本农田,有些人栽了树,这是犯法的,叫上边知道了都得砍了,刨出来再种庄稼。”大家出来,张惠带着柳青和星子,和周颖一道。路上遇见冯椿和林氏,冯椿说:“咱们到冯昆家坐坐。”冯伦说:”你们去吧,咱和他又不打交道。”冯椿就带着冯远去了。冯昆的堂屋里坐满了人,两人看没地方坐,磕头也够不着垫子,就在屋门口站着,朝屋里望去,出国的志远和出狱的志超都在,志远穿得板正洋气,志超是日常穿着,一脸胡子也没刮,头发不知是没长出来还是又剃光了。正看着,有个姑娘跟着林氏来了,看屋里满了人,林氏说:“走吧,逛完了再来。”冯椿说:“再等等。”林氏和姑娘走了,两人就听着屋里的人说话。有人问:“志超回来准备做什么?”志超说:“还没想好,看看再说。” 冯昆的妻子朱氏说:“他愿意接他爸的班,什么困难也不怕,俺也不愁,他朋友多,都愿意帮他。”邻居们纷纷说道:“志超,好样儿的。”“脸上有毛,办事最牢。”冯远也在屋外说:“我看志超行!”冯昆在茶几上转色子,也没理他。有人捏着朱氏的衣角说:“婶子你这身衣裳真漂亮,是志远给你买的还是志超?”朱氏说:“志超……”“志超最孝顺了”,邻居说道,“打小他就知道好歹。”屋里还没有人出来,天井里又来了人。看着站也没地方站了,冯椿便朝屋里的冯昆喊了声“过年好!”和冯远望着八仙桌子“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到街上来。

不见冯彰,冯椿就问:“老四上哪去了,怎么也不等咱?”想到冯老头子的大哥,冯远说:“先上咱大爷家看看,他最近身体不大好。”两人就去看老人,老人骨折不能下床,自己躺在里屋的床上,屋里昏暗湿冷,和老人说了几句,两人就出来了。老大的大儿子叫仲平,老二是晓亮,仲平结婚没有分家,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小名叫富贵,活泼可爱,邻居们都爱和她说笑。女孩越懂事了,在大门过道里玩,听见有人喊自己小名,气得脸都红了:“别叫我小名!”再听见谁叫,就跑过去打他,把天井里的人都打了一遍。邻居们看她出了一头汗,头发乱蓬蓬,撅着嘴,一脸痛苦,只好叫她“妮子”,有人说道:“上年我来的时候妮子也在过道里玩,还愿意听人家叫她小名,抱着我的腿抬头看我,这一年就长大了。”仲平媳妇说:“她懂事了,知道学习了。”人们到了厦底下,看见桌子上有一尊石膏的人像,就问这是做什么的?仲平媳妇说:“这是财神爷,是从前一个很会做生意的,连皇上都找他借钱。从前家里什么神仙都供着,听说这样不灵,也不好,俺现在就光留了财神。”张惠想,财神在眼前,哪有不拜的道理?便笑道:“这个财神爷真好,咱们都来拜拜。”便领着柳青去拜。天井里的客人连同仲平媳妇听了,也都跟着来拜了,大家才跟着仲平进屋。坐了一会,见周颖要出门,张惠说柳青:“我带你到你三叔四叔家走走。”便领着柳青跟周颖去了。初二下午,李昭带了进宝来庄里,娟也跟了来,李昭就出去串门,刚出去,林氏和周颖带着明辉和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进了天井林氏就喊:“爷、娘,你们看看谁来了!”把老太太吓得扶着八仙桌站起,周颖拉着姑娘到屋里见老人:“这是你们孙媳妇儿,来给你们拜年了。”姑娘跟着明辉叫老爷奶奶,似乎没看见坐在一旁的冯伦和张惠。老人问:“你叫什么名儿?”林氏说:“叫雪霏。”两个男孩走过来,星子看见姑娘,吓得躲到里间去了。姑娘摸着进宝的头说李昭:“婶子,这个弟弟真好,他几岁了?”李昭说:“那是,他在学校是干部,管着几十口子人呢,在他班里是一把手,他老师都说他将来能当大官儿。”张惠说:“大官不像富人,有多少是有数的,省长往上都是天上的星宿,不是咱们老百姓能当的。”李昭说:“俺的进宝到县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我就知足了,我跟他说过,当了县官什么美女没有,你想要什么样的就挑什么样的,她什么都听你的。星子怎么还怕人,今儿来的是他嫂子,又不是外人。”张惠说:“我也是愁,我越说,他舅越眼生。”喊星子出来,也没有动静。娟问:“四婶子,俺弟弟是神童?”乐得李昭大笑道:“你弟弟不是神童,是‘灵童’。他比你聪明,只要听话,他慢慢就变成神童。”姑娘还在屋里站着,林氏就说:“快给你老爷奶奶磕头。”姑娘要跪下,老太太急忙拉住了:“你们来了就好,要讲究,我也拿不出见面钱给你。”正笑着打量姑娘,看见冯谨也在屋里,便叫他出去劈柴,又见林氏提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袋子,也不知是买的什么吃头儿,说林氏:“好长时间不来,我看你又瘦了。”“大哥家有钱了”,周颖笑道,“大嫂不知道吃什么好了。”老太太说:“可别这么说你大嫂,两个孩子在外边,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全靠你大嫂操心。”又问林氏包什么馅儿的饺子。林氏说:“我也不知道,三妹妹说的是真的,出去旅游,听说虾仁的包子最好吃,回来我就包了,也没吃出什么味。我现在吃什么都不香了,明辉给我买的驴肉,我吃了也没觉出怎么着。小区里不兴跳舞了,我又跟着他们打太极拳,累得胃口也不行了。我听说大城市真有钱的人开始吃细菌了,咱在家里真是没一点儿见识。城里人也是不知道吃什么好,我见饭店有的人抓着咱家这种生白菜叶子嘎嘣嘎嘣地吃,城里菜也贵。明辉早就答应我,等公司赢了钱就带我和你大儿出国旅游。哪回明辉回来我就问‘明辉,厂里开始赢钱了么’,明辉光说‘这才一两年,还不赢钱,雇人价格越来越高,一开始怪难’。我说‘明辉,从前那么难都过来了,凭你的头脑,还有什么难事’。明辉说,飞机飞得比云彩还高,我就盼着明辉的厂子快赢钱,多赢钱,带着我和你大儿坐飞机看云彩、看外国人……”冯远问:“明辉开的什么公司?”冯椿说:“科技公司,晓晗愿意去看,我和她去过一回,在一座大楼上,坐电梯上去的。办公室里有十几个人,有主任、经理,都是管业务的,天天开会给那些人讲课。有一个实习生不上课就来,在墙角里管着技术。明辉平时也是跑业务,跟客户吃饭喝酒,不怎么到公司,他还得学习,准备考试。”冯远说:“明辉准备考公务员?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冯椿说:“一百个考不上一个,现在说出去丢人?”冯彰说:“这丢什么人?从前的人考科举,考到五六十岁的都有,老百姓有什么好路子。不管什么朝代,当官都是上等人,都有特权,再有钱你不能不服。明辉要考上了,在咱们家也算是一等人物。”

老头子说:“孩子怎么都不来了?从前嫌他们烦人,现在没几个调皮的倒觉得冷清了。”不见晓晗,老太太包着饺子也说冯椿:“你这人倒好,两口子都来了,倒把孩子舍在家里。”冯椿说:“你知道什么!是她自己不愿来,嫌外边冷,怕冻感冒了。”林氏也说:“新闻说流感又来了,关了窗户都能传染上,她哪里还敢出来?俺四个都来了,咱家就是好的,你还不知足吗?”冯高氏问:“我听四儿媳妇说,他大哥在家练气功,是吗?”林氏听了气得说道:“你别问了!这么大年纪了,你就管好你自己,可别再管闲事了。你知道什么叫气功?你又好说话,出去乱说,你大儿早晚得叫公安抓走。”看周颖和老太太包饺子,林氏也过去帮忙。周颖看她动作别扭,问:“大嫂,你手上戴的什么镯子?”林氏说:“这不是镯子,是手链。我逛街的时候看见的,卖首饰的说,大姐,这手链真是好,上边有玛瑙能舒筋活血,有貔貅能富贵,有檀木能辟邪,有桃木能转运,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说真的假的,我就在这边住,认识你老板,你骗我我能找到你。那妇女说‘人家都这么说,老人流传下来的,年轻人别不信’。走了半天也不知道买什么好,我一想也对。”说完便摘下来给周颖看。周颖说:“你拿着我看看就行了,我不能碰了你的运势。”这时冯谨一边抽着烟进来,冯远说:“老五你不是刚找了个媳妇儿,听你嫂子说可俊了,怎么没领回来过年呢?”冯谨说:“她是比猴子俊,早跑了,你怎么看上她了,你们见过漂亮闺女吗?”冯椿便逗他:“我见过一个,从小爹妈不敢放她出门,怕叫人抢走,工厂不敢收她,怕工人没心思做活。出了嫁,男人就整天看着她,还说她不本分。”冯椿说:“她男人像老五,也就这点儿本事。”冯谨说:“像我还好!我还没碰过女人哩。”老太太说冯椿:“别吹了,你先去杀鸡。”冯椿答应,见青子还在一边和柳青说话,就说:“青子,你拿个碗来盛鸡血,我教你杀鸡。”青子自己都恨不得躲远了,哪里肯听。柳青知道他的心病,看冯椿领着进宝往牛栏去了,就悄悄说:“你先出去,我给你编个谎儿,事过去了,我再叫你回来。”冯椿指着栏里的鸡问男孩杀哪一只,男孩就拿手乱指,冯椿抓了鸡,回来找不到青子,柳青说:“喝了凉水拉肚子,上茅房去了,不用等他,回来他就去劈柴烧火。”老太太说:“萍子你去。”娟接过碗出去找冯椿。柳青在屋里,听见她说:“你再动弹,我把你的头剁下来!”转过头去看,娟蹲在地上端了碗,公鸡还在地上扑棱。这时冯高氏出来说娟:“快进来吧,挨了冻又成了我的不是。”娟进屋把鸡血在案板上放了,就去找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柳青,冯高氏就拿点心给她。看娟躲在柳青身后,周颖说:“在自己家也眼生,是拿你奶奶当外人呢!”娟说:“这大桌子上就不该拿这么多肉放着,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神仙怎么会一点儿素的都不吃呢,好像你们弄了这些臭了的肉放着叫人去闻,就能让人家都知道你们日子过得好,东西都吃不完似的。”菜都做好了,李昭就喊了天井的人:“怎么都跟客人似的,还要请了呢。”又拉了柳青和娟过来。女人们都在炉边的一张小桌上吃饭,柳青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青子,回来也无心吃饭。

冯彰见男孩跟着娟过去坐了,说:“你过来找你哥哥,跟他学学斟酒。”男孩向来怕冯彰,就乖乖过来在明辉身边坐下,明辉烫了酒:“弟弟,看着点儿。”一边去斟酒。冯椿说:“倒酒谁不会,你这个当哥的就不知道给你兄弟讲讲规矩?”明辉便又给男孩讲道:“酒剩一半就给他斟满,按做次先后,咱家里咱老爷最大,坐上手。”又从冯椿直到自己。明辉说完,冯彰问男孩:“你都会了么?”男孩就吓得开始发抖,说都会了。老头子看得心疼:“别治他了,叫他吃点儿菜吧。”一边把男孩喊过来揽在怀里,给他夹菜吃。“你别给他吃鱼”,林氏说,“有刺你也看不清。”老头子又给男孩夹了肉,李昭说:“他开始换牙了,你不会给他吃点软的?”说得老头子不知如何是好。冯椿便把男孩叫过来,又夹了鱼肉,自己挑了鱼刺给他。男孩吃了一口,老太太说道:“你给他拿个碗,放到碗里。”冯椿去拿碗盛了,男孩却不吃了。冯远说:“叫他吃点素菜吧,光吃肉也不好。”冯伦看着男孩说:“你想吃哪个?够不到我给你换过去。”男孩就伸出手对着桌子乱指,也不知道指的什么。这时就听见青子说:“你们别管他了,我看俺弟弟快愁哭了,他自己会使筷子。”冯伦听了气得就说青子:“咱们家他最小,不管他管谁,管你吗?”张惠说:“大过年的你又吵吵什么?人家说话平心静气的,就你像见了仇人一样。”冯伦听了,把筷子在地上摔了,说道:“我是教他做事,教他学好。你管什么闲事!”说着好像又清醒了些,捡起筷子擦了,又自言自语一样把自己的话念叨了好几遍。“我不怕你。”张惠说,“出去对外人嬉皮笑脸,对自己人就这么狠?不沾酒还好,一沾酒你就来劲,干活你怎么没劲了?”冯远说:“你们消消气吧,逢年过节,不是该高兴吗?”屋里一时没了动静,冯远见青子来了,便问:“青子怎么才来?”老太太说:“刚才你们几个不在,看见要杀鸡,他就走了。”“你胆子这么小。”冯远说,“你妹妹都不怕,你怕什么呢?”李昭说:“青子是不吃荤吧?”冯伦说:“他不挑拣,炒什么菜就吃什么。”李昭听了调侃道:“青子,吃肉你怎么不怕呢?俺哥哥嫂子惯着你,你自己得学得勤快点儿才行。”柳青见大家都拿青子取笑,看不下去,就说李昭:“他怕什么了?鸡不是他养的,肉不是他要的,吃素吃荤都是祖宗遗传的,有什么不对呢?”大家谁都没想到柳青会说出这样的话,张惠也搁下筷子望着柳青。冯椿说:“你婶子没说他不对,她和你三叔的意思是不上学了就得有个大人样儿,凡事都得学着点儿,才能成家立业。还有,不要怕事,不然在外边受欺负,还叫人家看不起。”“这话也不对。”柳青说,“不学长辈就是不肖、不能成家,攥了刀子就是不怕事吗?还是人一代代都得过一样的日子?”冯彰听他们话音不对,便示意都不要争了,自己平静地说:“冰玉,今儿虽然是件小事儿,可也不能忘了尊卑,越了界限。你大爷你叔也有年轻的时候,都是过来人,拿自己的教训好心教你们做事,你们得尊重,今后也好少走弯路,免得将来做了父母才醒悟。”柳青说:“四叔,人与人不一样,不像这猫都叫做猫,狗都叫做狗。身子是爹娘给的,打不死就能活,可头脑是自己的,是要变的。”林氏就笑冯彰:“老四,都说咱庄里你水平最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冯彰一句话也说不出,看到张惠,才感叹道:“二嫂,你和俺哥可得好好干活,供冰玉去上大学。我跟镇上的人去城里开会,有个女领导给俺讲话,对着话筒看见有人录像,一着急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镇上都知道,她还是靠口才从秘书升上来的。”张惠一直不做声地听着柳青说话,这才说冯彰和李昭:“咱家的人都不太会说话,胆子又小,在庄里吃不开,这也算是出得了门了。”林氏正要开口,冯椿说:“家里还有事,你擦擦嘴咱们走。”林氏没理他,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娘,等过完年俺来接你去城里住一阵子,行不?”老太太说:“我想去,可是老五的事没有着落,我哪有心绪想别的?什么时候你兄弟有了媳妇,定下来,叫我去哪儿我都愿意,心情也好了。”林氏转头说冯谨:“咱娘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你跑腿受累,心里着急,她和咱爷饭也不想吃,我看这事还得靠你自己努力。你挣不来钱,托到媒人,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人家也不愿听。你有了钱,还用什么媒人,你穿板正儿了,开辆好车出去,大大方方,还怕没有女的搭理你?”冯谨听了,只有点头答应。

两人先走了,冯远就问冯彰:“明辉的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哥的话我没听明白。”冯彰悄悄说:“我听仲平说,是放高利贷的,他舅子赌博借过钱,自己还不起就来找他。你可别说出去,可能大哥自己也不知道。”冯远说:“放高利贷不犯法?”冯彰说:“大嫂说,和明辉合伙的是一个市长的儿,他们都是懂法律的,犯法的事说做就做吗?”吃过饭,冯高氏见屋里只剩了娟,就从桌下的香炉底下拿出十块钱来塞到孙女口袋里,悄悄说:“别跟你婶子她们说了,你弟弟还不懂事,给他也是乱花。青子打上年就不给他了,你天不亮就得起来上学,一天吃那一两块钱,我看你是最不易的。”娟红着脸,正要说什么,不料男孩正偷偷蹲在炉子后缝自己的衣裳,看见就站起来问:“我的呢?”把冯高氏吓了一跳:“我的娘,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在这里!”把在一旁躺着的柳青也看笑了。娟早看见他,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你的?不过年你也不来,平日里叫你来你也不来,咱奶奶过生日都来吃饭你也不来,咱老爷有病都来看看你也不来,今儿你怎么来了呢?你来了一点儿忙都不帮,来了还不赶紧走,还好意思说话,你爸爸就是为了这十块钱生的你吗?”男孩听她天天挂在嘴边的“俺四叔”成了“你爸爸”,话又难听,气不打一处来,就问:“俺爸爸是谁?”看娟不应声出去了,又追到天井,娟还是不理,就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喊起来。娟听见就过去捂他的嘴,还是喊出声来,正在外面说话的李昭进来天井瞪着眼问道:“这是谁的话,我以为哪里来了个不长眼的,青天白日,不怕闪了舌头?”进宝才指着姐姐说:“就是这个萍子。”把经过说了一遍。李昭便铁青着脸盯着孩子说:“这事儿你奶奶做得不对,说是越老越糊涂,可怎么青红皂白都不分?妮子孩子将来使不着家里的钱,小子得买汽车娶老婆买房子,那一样不使钱?这事不是头一回了,不然我也不生气!要么你都给,要么给俺进宝。”冯高氏说:“我今儿真是睁着眼干了瞎事儿,我再拿出十块来,给这个孩子不就是了。”“那也不行。”李昭想想又说,”娘你又不是张老妈子一样有钱的主儿,一个小孩一千她也拿得出,你总共就这十块钱,说给谁就给谁,给错了也不行。”在屋门旁坐下,把娟拉过来说:“你来跟你弟弟比比,看看你比他高多少!你弟弟拿个提溜鸡儿,你也跟他抢。不用十年你出了嫁,你爸妈是往家里收钱,你弟弟长大了俺得往外出钱,我和你四叔拼死拼活,还不止结婚一件事,你自己不懂吗?”说着一家人都回来,冯远喝得醉醺醺,扶着墙进了天井,看见李昭正坐在娟面前,指着鼻尖数落她,趁着酒劲就去打李昭。“妮子将来花不着你们的钱,你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李昭说着伸手就往冯远脸上抓,把男孩吓得回头就跑,没出去大门就撞在父亲身上。冯彰见屋门口两个大人一个动手一个动脚,又听李昭喊“萍子抢咱的钱”,捡了根火棍就去打冯远,周颖进来也看见,说:“你要死,我也不活了。”冲过去就咬上娟的婶子。冯伦和冯谨、张惠、青子这才和邻居进来,孩子们早都吓跑了。这个邻居出去把正在大门口荡秋千的娟叫进来说:“钱是你奶奶给你的,你说句公道话,叫他们听听。”娟说:“我就听俺奶奶的,钱是俺奶奶给我的,她要我就给她,不要就是我的。”冯高氏才哭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可别再说这话了,就是因为我才惹了事,钱是给你的不假,可说是要讲道理,更不能伤了和气。”娟见李昭揽着孩子在对面坐着,咬咬牙,把钱扔在地上跑出去了。一会儿出去烧纸,又听见李昭跟男孩说:“你老爷你奶奶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了,钱都放在你二姑家里,你二姑给他们保密,谁也不说。”磕完头,不等放炮仗就见大队书记带着几个陌生人来叫李昭开会。这时已是傍晚,娟就站住,听他说李昭选上了什么好媳妇,准备今晚去大队办公室开证明,好去镇上领钱。娟知道周颖也领过钱,这回也有她,心想,四婶子这么凶,谁给她选上的?又去看来叫李昭的几个人,步态、架势、说话的口气像是镇政府的人、李昭娘家的邻居。

李昭一闹,把老头子气得一天没吃下饭,老太太见他不好,就到岭上找冯伦,叫了近处的医生来看。挂针的第二天早晨,周颖拿了豆腐皮来,看过老头子,就到镇上信用社去了。领钱的人排着长队,门外有个老妇坐着晒太阳,有个排在周颖后面的就说:“别发奖状了,发钱,还得回去干活。”领到钱的出门都把奖状递给捡破烂儿的妇人。轮到周颖,发奖状的问:“你的名儿怎么写?”周颖说:“别写了,我也不知道,我得回去摊煎饼,快给我钱。”那人也不听。磨蹭了好久,周颖匆匆出来,回到老家,冯燕和冯兰姊妹来了。冯燕说老太太:“你看看你,大过年的叫俺爹躺在床上打针多晦气,不会找张老妈子瞧瞧,就一会儿功夫,不行再说打针吃药的话?”冯兰说:“云云的奶奶刚没了,这庄里有没个会看病的,咱娘能找谁呢?”冯燕说:“俺临庄有个大姐会下神,请的神仙叫赵老爷,是玉皇大帝的亲戚,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一眼就看出病根儿来,附近的人都说她看得好,不如请她来瞧瞧。”说了会儿话,周颖就走了。第二天,冯燕果然买了烟去了女人家,雇车把女人请了来,到庄里张惠也来了,老人已经挂完针,吃过东西,气色也好了许多。这时街上一群孩子跑到天井里来喝水,张惠就在屋里关了门,拿了座位放在正中,女人坐了就说冯高氏:“俺大叔不过是小感冒,你们宅子旁边后面埋过死人,那小鬼时不时出来,我一来他们也就吓跑了。”冯高氏说:“可不是么!俺屋后不远就是老坟地,虽说前些年开地平了,可上年还刨出过骨头来,可都是一个庄的人,怎么就使坏呢?”女人说:“那不是你们的坟地!你们庄的大户原来不姓冯,他们不讲道理所以死绝了,你们又是打西边儿迁来的,他哪里认得。”冯高氏说:“也是,现在药也吃了,针也打了,我真是糊涂,怎么早前就没想到你老人家呢?”女人说:“你是个凡人,难免后知后觉,赵老爷不忍心怪你,要知道什么事你没想到的时候赵老爷早就想到了。”女人说着,就拿眼去看坐在床沿的柳青,“你家里是有难处,可我掐指一算,俺大叔又没什么事,你们心焦,是为了孩子才对。”冯燕说:“她家里为了给她治病可把这些年攒的几个钱花了个干净,俺能不愁吗?可又有什么办法。”“胡闹!”女人说,“你们要凡病就想着找医生治,非有一天把自己治得倾家荡产不可。从前上医院买了教训,富人该死也要死,命是买不来的。只有一心向着我赵老爷,神仙才能拨云见日,给你指点迷津。”张惠说:“俺哪有这些见识,只知道不管想什么办法,宁肯讨饭也不能放着孩子不管呀。”说着回头去看柳青,柳青正抬眼瞅着女人,就叫她过来坐着。女人有心去瞧,柳青看着张惠,悄悄把一本《金刚经》掖在枕下过来坐了,就拉着柳青的手说:“闺女今年多大了?”柳青答刚十八,女人说冯高氏:“我看这孩子是个有见识的,性格也好,可怜亲人离散,水土不服,日积月累成了心结。别的我一时倒看不出,少不得问赵老爷。”“你说她水土不服是真的?”张惠说,“别的我就不懂了,高香俺早烧起来了,要不再看看赵老爷怎么说。”一边给女人点了烟。女人听了握着柳青的手,一边就拉下脸来,合上眼深深抽了口烟,顿时变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柳青吓得忍不住要挣开,怎奈她的手钳子一样把自己死死抓住,把扒着门缝往屋里看的孩子也吓哭了。这时女人把吸在嘴里的烟吐出一个烟圈儿,念了一通咒语张开眼,开口就成了圆润洪亮的男人声音,先是仰头哈哈大笑,三五下抽完一根烟,又看着柳青说:“妮子,我刚才在宫里就看见你了,说来你有些故事,又有段孽缘,非得放下才得好。”不知在柳青耳边说了什么话,柳青摇摇头,女人说:“佛法无边,只要一心求渡,圆满不难,功成也不远呐!”柳青本没拿女人当回事,听她说到“佛”字,自己就信了七分,女人说:“命里有时终须有,要只去想那看不见的,不但不得圆满,就连本该有的也都没了,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到那时才后悔莫及。”张惠见她闭上眼又念起咒来,忙问:“那就是找到病根了?”“赵老爷我要回宫了。”女人挥挥袖子说,“我的话你们千万记住,不可当了耳旁风。”

送女人走了,张惠一直琢磨着女人的话。第二天从岭上下来,见家里来了客人,是个中年女人,张惠也没认出。老太太说:“这是东边儿你婶子的侄儿媳妇儿。”又说女人:“这就是妮子她妈妈。”张惠就纳闷,她是来做什么的?这时,女人说张惠:“我刚才和俺姑说,你们这个孙女是怎么看怎么好,说给人家,我都有些舍不得。”张惠明白了,说道:“表妹妹,俺这妮子还上着学,你们怎么就……”女人说:“年前上学,过了年不就下学了吗?”张惠听了,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她不上学了?她过了这个年,虚岁才十八。”女人说:“宜早不宜晚,孩子有了着落,这对人家、对你们都是好事,你怎么不高兴呢?”张惠说:“你们愿意做好事,给俺说个儿媳妇行不?”女人笑道:“男女不一样。妮子再丑、条件再差,我一分钱不收,也能给他找个有钱、在城里有楼,脾气还好的对象。说实话,那些在庄里等着相亲的青年,给我一万块,我也找不到愿意和他们谈的,怎么能强求?我看你家的妮子,不管貌相、脾气,谁也挑不出一点儿不好。我给你们说的也不是庄户人,是俺一个外甥,青年是个大学生,爸妈也都在城里上班,是城市户口。他从前忙事业,在公司里当领导,没把个人的事放在心上,现在他爸妈想要孙子,也愿意给他哄着,他自己也想成家了。只要他看上妮子,你要多少钱他都能拿出来,有了钱,青子找媳妇也不难。妮子家里有哥哥弟弟我也说了,他们说,妮子要真有那么好,将来愿意了,弟兄俩要有困难,愿意出钱帮他们。”不等女人说下去,张惠便回绝道:“她这阵子刚从外边回来,水土不服,不爱吃饭,我才说过了年先别去上学了,等好了还是要上的,这事你就别想了。”女人走了,张惠便问老太太:“冰玉不上学了,是我在家里说的,出去没和外人说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老太太说:“那天三儿媳妇在这里,可能是邻居问冰玉,她说起来的吧。”张惠说:“他才刚从城里回来,我还没亲够,现在叫她走,我是舍不得。就算不上学了,怎么也得再等两三年,过了二十再说。你看看庄里不上学的,留下的都是男的,自己老家的闺女都看不上他们,到城里能找到媳妇?他们去了也得回来。闺女哪有一个留在庄里的?说是出去上班,其实还是想着嫁到城里去。云云在城里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下了学就去上班,出去吃饭租房子,干什么都得花钱,工资就没了,为的是什么?现在哪个厂里缺闺女?那老婆说她外甥条件好,厂里那些农村去的妮子不都争着跟他,怎么还找到咱们了?”老太太说:“你和她说了,她就不来了。等见了三儿媳妇,叫她别说冰玉在家,说了人家以为是等着找婆家,等媒人来了又不好说什么。小五在外边儿,妇女也没有愿意和他说话的,到时候还得请人家帮忙,这才是大事。”张惠应着,等着见周颖,从家里出来,才想到我是来看冰玉的,怎么没见到人就走了?看太阳过了中午,只好先回岭上,天井里狗在咬,进屋见是冯彰来了,正和冯伦说着话。见张惠回来,冯彰说:“我刚打了个兔子,叫俺二哥去喝酒。”说着就出去了,张惠送出来说:“你二哥不去了,在家有人管他,喝起来还有分寸,出去就不行了。”回来说冯伦:“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你上人家去凑什么热闹?”冯伦说:“他来准是有事,大哥不在庄里,老三又和他打了仗,我去看看。”便去了冯彰家里。请冯伦坐了,冯彰说:“冯昆快退休了,按理说是该我当,没想到志超出了狱。冯昆买了关系,说志超是冤枉的,没做过坏事,出来又准备叫他当官。”冯伦说:“他们一家,无恶不作,爷俩都是恶霸,谁又敢惹他们?”冯彰说:“庄里的人都不愿惹事,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越是这样,就越纵容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县里的官早叫他买通了,所以我想去上访,把他这些年做的坏事都捅出来。”见李昭做了菜,冯伦说:“我去叫你三哥。”冯彰说:“别去了,他这人,酸瓜溜枣、喜怒无常,劝你少和他打交道。”冯伦说:“兄弟怎么闹别扭也还是兄弟,你们谁都不低头,还怎么来往,今儿也是个机会。”冯彰不吱声了,冯伦便去叫冯远。冯远来见了冯彰,冯伦看他们哼哼哈哈,不等劝和,早就凑近了。

十五这天,夏筠从岭上下来,又想,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回来,便到下河来,女人拿了座位给夏筠。夏筠也不坐,女人说:“你是上过学的,你算算你爸欠俺家的钱,光利息就够买你奶奶家几座房子了,咱是一家人,俺怎么会多拿你的呢?”夏筠说:“这话是不假,可俺二叔当时说的是不要利息,怎么又算起利息来了?”夏勇说:“这话是你婶子跟你爸说的,她说了不算。本来我的意思也是不收你们利息,你爸说拿不出抵押,就把你奶奶和你家的宅子都过到俺这里来了,当时怎么知道俺哥最后都没还清,拖了这么多年呢?十年前买三头猪的钱现在只能买一头,我一个种地的怎么拿得出这些钱,我跟你婶子也是为了你们东拼西凑,也是要还利息。你也不欠我情分,我只是帮俺哥借钱,现在是帮人家收钱的时候了。”夏筠听说自己家的房子没了,竟说不出话来。夏勇又说:“那两间旧屋留着什么用,你现在能养活自己,也使不着钱,你弟弟还小,俺还得送他去城里上学,以后还要供他结婚买楼房,我和你婶子整天累死累活你也眼见了,没钱怎么能行呢。”说着就要掉下眼泪来,抬手遮了脸,夏筠在一旁劝慰着,自己也心焦,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家又想,夏勇只说哥哥借了自己的钱,可借了多少始终没有说清,记得父亲病重时,自己的几个舅舅来过多次,带了许多钱和存折给母亲,出大头的该是狼沟不是夏勇。又到下河来,问道:“俺爸到底借了你们多少钱,你今儿能跟我说清不?”王氏说:“你是要赖账还是不打算还钱了?”“我只是不明白。”夏筠说,“俺爸没了,俺妈走了,你们不该和我说清楚吗?”王氏说:“你奶奶有几千块钱缝在褂子里,她生了病,我给她拾掇床,早就摸到了。我装作不知道,又给她搁回去了。你奶奶死了,你妈妈收拾了衣裳,说拿去给她烧了。我说不能烧,她不听,钱是她拿走了,你得叫她拿回来,你二叔识字,她要不拿了来,欠条也写好了,她得来按个手印,不能就这么霸占了。”看夏筠不肯答应,王氏便去地头叫了夏勇回来,路上说:“你不知道她嗓门有多高,好像咱们抢了他的钱,这一吆喝邻居可没有不知道的了,我看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得想个办法,也叫她以后别再回来了,大门都锁上,咱们又沾不着她什么光。”夏勇听了妻子的话咬咬牙撸起袖子,刚到家三个人就吵起来,夏勇知道她爱面子,便有意拿话来刺她:“你看你一个酸得长袖都穿不起的人,还在我这里跟我摆架子,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爸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王氏听了也给夏勇助威,随着他一跳一跳地指着夏筠。“你不说人话!”夏筠骂道,“我也不认你这个叔,你觉得自己了不起,我还没把你看在眼里呢!”夏勇听了便去打夏筠,女人见夏筠倒在地上,过来拉开夏勇,又说:“别跟你二叔争了,你是个小孩儿,你二叔还不想跟你斗呢,你斗得过你二叔吗?你二叔爬的山比你吃的馍馍还多呢。”看她还不起来,又怕闹出事,和男人面面相觑,才扶她起来,送到大门口,就轻声说:“你以后别回这庄里了,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你奶奶的宅子叫你二叔卖了,你二叔再孬,以后还能给你爸爸立块大理石碑,给你奶奶买些点心,你奶奶爱吃点心,要叫别人卖了,钱可就不是咱家的了。”夏筠再看她的脸,已经白得似张纸,自己也说不出话来。回庄里,见青子和柳青、星子在屋里做灯笼,夏筠就说想去庙前看烟花,柳青也要去,夏筠叫她去换身暖和的衣裳。柳青去了,张惠想,庙会什么人都有,杨家岭有认识柳青的,要知道她不上学了,不知又要打什么主意,便到柳青屋里说:“黑天半夜的,外面又冷,你出去又感冒了,你和星子在家玩。”夏筠开门进来,望着柳青的脸,知道是不能去,只好和青子去了。两人逛过夜市,在庙前坐了,夏筠就说:“我住在上河,总是梦见俺爸还在的时候,对俺姊妹三个疼不够。俺爸治病欠了很多钱,俺二叔要把俺家的屋卖了或是抵债。屋给了人家我就觉得没了家,不是这个庄里的人了,你能不能借给我点儿钱,把房子赎回来?”青子没想到夏筠会跟自己借钱,就说:“以后你走了当然不是这庄里的人了,咱们那点钱不够用不说,你二叔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把钱给了你二叔,他就把屋留给你吗?要么你还在这住,要不只能任他处置。”夏筠说:“我走了还有回来的时候呀,我得回来上坟。你尽量帮帮我,我再找俺同事,凑够了钱给他,他要再发坏,我就找人把栅门换成大铁门,墙上安一圈玻璃渣,叫他死心。”青子想,自己本来没几个钱,家里不时要用,哪里敢答应。看青子不吱声,夏筠又把头靠在青子肩上,拉着他的胳膊,“弟弟弟弟”地哀求。青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嘴上就答应了,心想夏筠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出去几天就变了?以后还不知怎样。也没心绪看烟花,两人又回来了,柳青却不问庙会的情景。青子见灯笼放在桌上,原来柳青自己把灯笼做好了,灯上还写了谜语:

逢喜又作悲,血淚落重帷。青絲初綰成,搖曳自生輝。须臾岁月晚,芳華付與誰。夜盡宿妝殘,晨風入窗扉。殞身無一言,素心已成灰。

见青子拿起来看,柳青便叫青子猜。青子想,自己从夜市回来也没有给柳青和星子买点好吃好玩的,看人家都放烟花,自家放完炮仗就没了声响,就失魂落魄似的在墙角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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