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红玉台又招进了两个四川籍的保洁,其中的一个已四十多岁,姓袁,还戴着一副眼镜,外表很斯文精明,竟是离婚后来北京避难的。店里的领导很看得起她,很快提升她做了保洁组长。这位袁姓保洁和小秋同住一间宿舍,另外同室的还有一位厨房的洗碗大姐。这位姓袁的,竟然老在夜里把小秋叫醒,说她打呼噜影响了她睡觉。要说打呼噜,那位洗碗大姐的呼噜应该更大,而且她俩个的床头相并,而小秋的床离她还远一点。小秋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你姓袁的来了老子就不能熟睡了?你说老子打呼噜,但老子自个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小秋打呼噜的事,那呼噜到底是不是老子打的?仔细问过原来同室睡的人,她们都说小秋并不打呼噜,只是熟睡时出气声大了点而已。
一天夜里小秋刚刚睡着,那袁姓保洁,又来到小秋床头把她叫醒,让小秋注意自个的呼噜声。小秋心里很恼火,睡着打呼噜岂是自个所能控制得了的?而且自个还没有真的打呼噜,只不过是熟睡时呼气声重了点而已,你姓袁的也太过矫情了!想清静就不该住员工宿舍!但小秋还是强压着心头怒火,敷衍了她一声,又睡了。小秋就假睡,仔细听这间室子里到底是谁发出的呼噜声。过了一会儿,那个洗碗大姐的呼噜声已起,听在小秋耳里,清清楚楚。但就在这时,那个川籍的袁姓保洁又走过来喊小秋,不让小秋打呼噜。小秋再也忍无可忍,就呼地一声坐起,大声道:“你是想找碴是吧?!天天夜里喊醒我不让睡,说什么打呼噜。谁打呼噜你找谁去,你喊我干嘛呀!”那袁姓保洁也不甘示弱地说,就是小秋打的呼噜,不找小秋找谁?小秋嚷道:“刚才你把我喊醒,说我打呼噜,现在我躺在那都没睡着呢,又打什么呼噜了?你又来找我!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是那个洗碗大姐的呼噜声。你干嘛老找我呀?我好欺负呀?”但那位洗碗大姐竟也嚷起来,说小秋冤枉她,呼噜声不是她打的。这间小屋内只住了她们三个,天,谁来为小秋作证?小秋就一不做二不休,和她们两个都吵闹了起来。隔壁房间的服务员也被吵得睡不着,于是就过来劝架,她们三个才都住了声。
第二天早上开晨会时,经理就指名她们三个让站出来,让她们向大家解释昨夜里为什么吵闹?小秋让保洁和洗碗的先说,自个最后说。轮到小秋时,小秋就向大家仔细说了事情的来笼去脉,并向经理提出辞职。她不想和欺负自己的人在一个公司上班,因为以后会麻烦多多,不如一走了之。中午时经理去地下室的洗衣房,问小秋真的要走么?小秋说自己真的要走。那女经理就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忍事。”并说那个姓袁的保洁做得不对,睡觉打呼噜很难避免,总不能因员工睡觉打呼噜就赶走。但小秋还是坚持辞职的想法:离开红玉台。半月后公司给小秋结清了工资,小秋和红玉台的缘份就此终结了。
在离开红玉台的前两天,六生去十里河一队的村子里,给小秋租了间房子。那是一间农家小院里的小耳房,和房东一个院,窗下就是村里的路,屋门口九十度斜对就是进院的通道。对门租给了一个山东的中年妇女。这间耳房很小,真的就像大门两边的“耳朵眼”:屋中只有一张木板床,刚好能睡下一个人;床头靠门处有个一尺见方的用瓷砖搭起来的放物平台;另一边床头三尺高处的墙壁上有一横搭的木板,可以用来放包裹,但如果这横板不牢固、半夜从上面掉下来的话,却是正好砸人的脸上或脚上;床沿离南边开窗的墙壁,只有一尺来宽;屋子很矮,站在床上直不起腰来。这间屋子很小,面积也就三平方米左右,如果床再大点的话,一张床也就填满了所有空间。屋顶是吊的顶,四面墙壁和地面贴的是瓷砖,看起来倒很洁净。房租是每月三百元,水电另计。
小秋嫌这间屋子太小,但六生已交了定金,只好搬来住。但没想到,在这间“耳朵眼”般大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五年,小秋记得,是零七年年底搬入这间小屋的。
搬入这间小屋后,休息了两天,小秋就出去找工作。
顺着东三环溜达了半天,在东三环中路、马路的东边,看到一家叫白洋淀的宾馆,在招聘杂工,小秋就大着胆子上前去应聘。那位操东北口音的经理,就录用了她。同时应聘的还有一个河南的老乡,看上去极象一个中学生,其实却已经结了婚,她老公就在宾馆边上的一家餐厅打工。
刚上班的那两天,就是收拾前厅的卫生,其实那该是前台服务员的活儿。两天后就学习对讲机的使用,和宾馆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流程:每天收拾、打扫客人的已退房间,并带领刚入住客人来看房。小秋对工作表现很积极,因为她没有任何靠山,她得靠自己辛苦工作来挣钱、来活命、来养家,每天楼上楼下地跑,竟累得大腿根儿疼。
那时已是年底,随着春节的临近,原来的那两个服务员回了老家过春节,店里就又招了个临时工,按天计工资,可以干到正月初十。小秋每天就和那位同时来的老乡,配合着收拾客房,并负责客人退房和查房。因为就只有三个客房服务员,工作虽有点累,倒也算安静。干客房服务员,有一项别的工作所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可以经常在收拾客人的退房时捡到钱。大都是一元、五角和一角的硬币,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客人忘在这儿的首饰。大都是住得久了,匆忙离开时就忘了抽屉里还有手镯、项链什么的没拿。不是特别贵重的物品,小秋她们一般就不拿去吧台,而是归了自己,小秋就曾在一个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一条细而精致的银项链。
有些客人是很败家的,特别是那些常住宾馆、职业身份又不明的人,经常招一些女孩子回来,还爱买各种东西。有一位年青人,千把块新买的一件银灰色的毛昵大衣,就因为大了点,就随手扔在房间里不要了,上面的商标标牌都没摘下呢!小秋就把它折叠好,先带进休息室,然后又想办法带进宿舍装进自己的包里,找个机会拿回租房处了。后来,六生回老家时让他捎了回去。
这家宾馆提供食宿,如不值夜班的话,下了班也可以回自己的租房处。吃饭呢,则是由经理和一个前台的服务员轮流做,反正人少,也好做饭。除夕和春节那两天,小秋就没回十里河的住处———大过年的租住在房东家里,也挺不方便的,不如就在店里过好了。
除夕那晚,吃过年夜饭,又小睡了一会,就起来站在三楼的楼顶看满城的烟花、听满耳的爆竹。但见得目光所及处,五颜六色的烟花,霰弹般此起彼伏,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绚烂无比。噼噼啪啪、呯呯乓乓的爆竹声,在渲染着春节的欢快和热闹。在楼顶上看了一会儿后,就走下来到店门前的大街边,看人们在街边放烟花和鞭炮。这大都市的春节只是在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一点热闹会,因为烟花爆竹都是集中在这一时段来放,然后全城又恢复了往时的平静。
那些出来在大街上放烟花爆竹的大人和小孩们,也都斯文得像是在别家做客,没有嬉闹欢笑。北京的节日气氛很淡,因为你闻不到四处飘溢的肉香,看不到小孩子们的雀跃欢腾,听不到大人们之间的寒暄笑语,也没有人们挨门串户互相拜年的热闹,甚至看起来比平日还萧索。因为基本全城放假,没有了车水马龙,没有了熙来攘往的人流。平日车如流水的三环路上,如今车辆廖廖可数,街道上的行人也是奏减,不及平日的十分之一。那些平日都开着大门笑脸迎客的餐馆、小店都关门歇业,除夕到初三这三天,竟是有钱找不着吃饭的地儿,除非你去消费很高的大饭店。小秋一个人站在马路边,默默观看了一会后就返回员工宿舍,倒在床上胡思乱想。除夕和初一,也就这样打发过去了。
除夕前一天,老板家人也曾来过,是要开车给人送礼。初六,那位六十多岁的老板娘,带着她孙子孙女儿子们来了一次。这老板娘一家是河北的,她老公是个公务员,长子在老家打拼,这店宾馆主要是由她和小儿子经营。老板娘来了后,没给员工们发红包,也没和员工们打招呼,只和那位东北籍的经理,一间屋子里说笑了一会。呆了一天后,老板娘就领着子孙们走了,而小秋和员工们,也就和平常一样上班和下班。
二月初的一个夜晚,轮到小秋和前台的一个服务员值夜班,一直无客人出入,长夜无聊而又困倦,凌晨时小秋就倒在前厅里的长椅上睡着了。谁知,凌晨四点,老板娘的二儿子竟突然到来,但小秋却躺在长椅上睡得正香,在他走过去后服务员赶紧把小秋喊醒。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儿,那家伙,老板的二儿子竟要炒掉小秋!
第二天上午经理向小秋说明老板娘儿子的意思时,小秋很意外,没想到这当老板的不仅不关心员工就那么睡着了会不会感冒,而且还要因此而炒掉员工!但作为打工人,在员工去留的决定权本就在老板,人家要炒你,你就老老实实地离开得了,不必争辩,否则显得你离开他的店就找不到工作似的。小秋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对经理说:“没关系的,炒掉就炒掉呗,我老公正说,让我去他店里去干呢,他店里正缺人。”那位经理倒是表示了她的遗憾,说:“我觉得你干得挺好的,但这是老板的意思,也没办法了。”这经理在小秋临走时,还送了小秋一件上衣,是一件黑色女式西服,因她穿有点瘦,就拿来送给小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