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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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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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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烟》连载

第八章

等郝月英跑回家收好木材,没多久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消云散,立刻又是一片骄阳高照。丈夫方维义也正好回来了,问他:“儿子呢,刚才遇到方维仁,不是说今天下午不用上课吗,又跑哪疯去了?”

一句话提醒郝月英。不知人人敬仰的那位魏源成老医师,诊断儿子的病情准不准确。郝月英到底放心不下,没心情回答丈夫的问题,转身就往马庄的方向跑。刚到开满莲花的池塘一半位置,就远远发现方项东向这边跑来,身后郝晓珍在没命的追。

以郝月英现在的心理,巴不得儿子不要与郝晓珍有任何的瓜葛,见两人这种情景,不免心生狐疑,躲在大树后想看个究竟。

郝晓珍知道被郝月英误会了,生性腼腆,低垂着一张涨红的脸,许久才说:“魏大伯让我追的方项东,怕他跑得太快,毛病再犯了。”

以郝晓珍的性格绝不会撒谎,郝月英慌了,指点着方项东的额头:“你呀你呀,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为了让母亲放心,更是怕她继续责骂,方项东抖擞抖擞精神,拍了拍胸脯:“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郝月英回头看看郝晓珍,见她也是大汗淋漓,本来就褴褛的裤褂,在汗水的浸润下,近乎完美的体态几乎被完全诠释。真是如假包换的美人坯子,要不是她那个过于烂包的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闺女。郝月英担心儿子真的着迷于郝晓珍,尽量带着平和的语气说:“我来的时候,你娘一个人收拾一场院的粮食,到现在还没全部弄回屋,你还不快点去帮忙。”

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收拾上千斤的粮食,要艰难到什么程度。郝晓珍心里一紧,不敢再耽搁,忘记了疲惫,一溜小跑着去了。

方项东充分表达对母亲的不满:“既然你看到郝晓珍妈粮食还没弄完,怎么不去帮帮她,我用得着你接来吗。”

这小子莫不是真的对郝晓珍动了心,都知道帮助未来的丈母娘说话了?郝月英哪敢沿着这个心思教训儿子,一脸的神秘表情:“我是骗珍珍的,听说刚起雨时,石傻子就赶去帮着收拾那些麦子了。任谁家的忙他都不帮,偏偏去帮她家?听说为了替珍珍交学费,把他最好的一只羊贱卖给了贺屠夫,莫不是那个胖婆娘跑了这么长时间,他耐不住了。也难怪,珍珍爹在床上躺了那些年,只怕.......”她忽然想到,这是在跟儿子说话,照准自己的嘴巴轻轻扇了一下并往地上“呸”了一声。

方项东毕竟已是十六岁的人了,哪能听不明白母亲的话,怒吼一声道:“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有魏源成的交待在那儿,郝月英生怕方项东再累犯了病,好说歹劝,扶着儿子慢慢腾腾往家赶。折腾了大半天,等母子俩到家时,方木匠已经做好晚饭,正在院子里转着圈。见到方项东安全返回,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嘿嘿”两声算是表达关切之情,一迭声催促:“赶紧洗手吃饭,只怕饭早凉了。”

黄淮大平原,盛夏季节,只要不是下雨天,晚饭很少有人家在屋内吃。方维义也不例外,早将小饭桌摆在当院。下午方项东虽说在医院吃了多半盆的鸡蛋面条,经过一路狂奔,能量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急不可耐捡起一个大馒头,又掀起盖着盖的一盆菜。里面豁然盛着一只肥美的烧公鸡。

由于方维义有木匠手艺在身,这个三口之家的经济条件在整个方家营也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也不能每日都有荤菜上桌,要在往常,不经允许就宰杀一只鸡,郝月英免不了跟丈夫一场大闹,她算定今日丈夫这样做,纯粹是因为儿子身体,照准丈夫后脊背拍了一巴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了,还以为你就是木头。”

方维义被妻子独特的表扬方式弄得一咬牙,不免得意说:“今天我算捡了一个大便宜,不知谁杀鸡没杀死,半拉脖子挂着脑袋跑到咱家院墙外的菜地蹲着,正好被我遇上。”

“杀鸡没杀死就不要了,这谁真够阔的。”郝月英拧下一只鸡腿塞入儿子的手中,“不管谁家的,吃在咱的肚子才算数。”

中午方项东替郝晓珍打农药时,刘改花嘱咐女儿回家杀鸡款待他,包括后来郝晓珍向母亲报告鸡没杀死,方项东都听得明白,把鸡腿丢入盆子中,告诉父母:“这只鸡咱不能吃。”

郝月英不解地问:“怎么不能吃,是有毒还咋地?”方项东把这只鸡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郝月英彻底松了口气:“既然这只鸡原本就是用来招待你的,歪打正着咱更应该吃了。”

“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方项东捧起盆子快步走出院门。郝月英舍不得骂儿子,拿丈夫出气:“你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跟你一个熊样,简直榆木脑袋。”

方维义长长舒了口气:“要是别人家的鸡,咱们吃了就吃了,良志家烂成那样,吃了他家的鸡,咱心里能安生吗。”

“就你爷儿俩都是菩萨心肠,我是白骨精成了吧。”郝月英话虽这么说,却从一个瓦盆中捡了几个麦面馒头用笼屉布裹巴裹巴,追了出去。身后丈夫问:“你这是干什么?”郝月英头也不回,“我想跟你爷儿俩一起学雷锋呢!听说今年刘改花家麦子除了交公粮,其他一粒都没舍得动,十有八九准备青黄不接时卖个好价钱,给郝良志打针吃药。”

出于对母亲性格的了解,方项东生怕她追上把鸡夺回去,一出院门就加快脚步往前赶,幸亏今晚好大月亮,才没出现磕磕绊绊把捧的东西撒了。

别人家都是灯光明亮,只有郝晓珍家一片漆黑,方项东到了院门前,才看到一丝微弱的亮光从正房内透出。手中东西虽然属于这家所有,方项东仍内心一阵忐忑,许久才下定决心,走进了院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方项东此刻最怕顶头遇到郝晓珍,偷偷贴近正房的门,往里扫了一眼。郝晓珍并不在,郝良志瘫坐在床上,正接受妻子刘改花给他喂饭。

一口稀饭没喝利索,方良志剧烈地咳嗽起来。刘改花慌忙把碗放到床头土凳上,用力拍打丈夫的脊背。

方良志的咳嗽停了下来,刘改花端起碗正准备给他继续喂饭,方良志探出干瘦如鸡爪的一只手,一把攥住妻子,“珍珍妈,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但一句话我还得跟你说,别让珍珍退学,自小学到初中,她每次都考第一,说不定将来会有大出息。”

“她能考全县、全省第一又能怎么样。将来就是考上中专,高中,咱们拿什么供她。”

“都怨我,都怨我,怎么不早死,生生把你娘俩拖累成这样。”方良志丢开刘改花,用那只稍微还能动弹的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腿。

“她爸,你别这样, 别这样。”刘改花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你如果死了,咱娘俩还有什么活头。”这个女人毕竟曾经遭受过太多的不幸,很快硬起心肠,用手背把眼泪抹了抹,语重心长跟丈夫说:“这些年我天天盼珍珍能快点长大,好不容易盼到她能给我当个帮手了,要是她还上学,别说一年多似一年的学费,连这个家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早晨刘改花生拉硬拽不让郝晓珍继续上学,方项东还感觉这个当妈的有点太不近人情,当听到这些话,忽然感觉这个女人有点太可怜。

方项东听到身后有微微的动静,吓得一转身。身后郝晓珍手中的课本掉在地上,在月光映衬下,脸色一片煞白。显然她是去左近方维仁家请教功课才回来。没顾及跟方项东打招呼,一头闯进屋内,扑跪在刘改花面前,泪水滂沱而出:“妈,这个学我不上了,明天就跟你一起下地干活。”

“丫头,妈知道你成绩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可妈......”刘改花一句话没能坚持说完,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失声痛哭。床上方良志也垂足顿胸,声泪俱下。

“你们这演的哪一出啊!”郝月英推着方项东,从外面进来,接过那盆鸡放在土凳上,“是不是心疼这只鸡,我可是烧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此时郝晓珍一家的心情哪会放在那只鸡上,郝晓珍擦了擦眼泪,求告方项东:“我不想再上学了,你明天替我说一声,顺便问问我交的学费能不能退,那是借石大叔的,他也是个可怜人......”一句话没说完,立刻又泣不成声。

在整个方家营,郝月英的心肠以硬狠出名,也被眼前一幕弄得双眼潮湿起来,撩起衣襟擦擦眼角,一旁劝说:“改花,访遍整个高马宅中学,谁不佩服你家珍珍学习成绩好,你怎么就忍心让她退学。”

为了这个家能维持下去,刘改花不得不硬起心肠,平静平静心情说:“月英大姐,谢谢你的好意。不上学人还能活,没饭吃还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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